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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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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深思

賈政心內一動,終究沒有言語。

賈母卻看他一眼,淡淡道:“雲丫頭的夫家,是外人,是姻親,二丫頭三丫頭的夫家,自是內人,也不是姻親。也是,我也老了,倒不比舊年能走動的時候,還能聯絡兩家。”

“是兒子說錯了話。”賈赦聽這話不像,雖然心裏還有些不平,也忙認錯:“這會子瞧著咱們有心沒處使力,兒子糊塗,只管抱怨這些個事,說岔了話。”

“這話不必提了,你自己心裏有數兒就是。”賈母淡淡一句抹了去,又看王夫人:“既已是將事托了出去,你也放心些。這事不是一日兩日能論定的,你們兄妹情分,我也不勸你別耽心慮後。只是一件,你也是半百的人了,自己需得保重才是。有什麽事,大家一起參詳,總能尋出個法子來。”

王夫人心內感激,含淚答應了。

眾人又說了幾句,忽聽得有丫鬟回話,道是尤氏來了。

賈母便命請進來。

尤氏神色略有慌張,因問事項。

賈母也寬慰兩句,提了兩句處置的事,又道:“今日已是遲了,你們忙了半日,回去好生歇一歇,有什麽事,等著史家那邊的信兒過來,咱們再議也不遲。”

賈赦等人聽了,都低頭應是,紛紛告退去了。

及等到了外頭,王夫人並尤氏又惦念賈母,回頭囑咐送出來的鴛鴦,留心賈母安康,多寬慰寬慰老人家,引她開心些雲雲。

鴛鴦一一答應了,又道:“太太、奶奶只管放心安歇,有什麽事,我立時往各處報信的。”

那賈赦在旁瞧著,見鴛鴦神色雖謙和溫順,背脊卻挺直,又說著這些話,不免心中有些發悶,想著前頭賈母的言語,更添了三分不甘,暗想:這王家的事,與我什麽相幹,可見我也是老糊塗了,沒得討不自在!

當即他便撒手而去。

倒是賈政回去,先寬慰了王夫人幾句,就回到自己書房,細細思量起來。

探春的婚事,因寶玉言語,他且添了一二分意動,卻仍舊有三四分猶疑。不為旁個,他這一房,雖也是國公府的正經嫡系,但等著老太太亡故,各家分析,到底要漸次疏遠開來。

既無襲爵,前頭祖宗的舊故不多,又多歸賈赦一房,自不必論。如今太平盛世,本就是文官為上。他自小酷愛讀書,幾處合在一處,日後前程,兒女婚事,以他想來,那也不在武,而從文。

那南安郡王雖好,到底是異姓王,又是武勳人家,原不投他的脾氣,也不合他心中打算。

只如今王子騰事情一出,賈政這才發覺,自家於勳貴這邊仍舊要有些人脈的。從此細算來,探春聯姻過去,倒也不壞。

畢竟,從寶玉這裏論,林家雖去,到底有許多同年故舊,又有瑞哥兒,年歲尚小,卻是科舉的種子,日後必有前程。從賈珠這裏論,他雖去了,尚有蘭小子,與李家仍是姻親,更是不錯。就是環兒,他要日後有些成器,也能說個書香門第。

這等兒女小輩的大事,賈政一一斟酌,連著迎春、惜春乃至湘雲等都想過了,他才終究有些論定:

若這霍寧身體尚算康健,人品齊整,這一門親事倒也做得。

想到這裏,賈政負手轉身,叫進來個小廝,命他去院中喚寶玉過來。

那賈寶玉忽聽得父親召他過來,雖不知什麽事,也不敢怠慢,忙離了黛玉屋中,趕過來聽吩咐。

誰知賈政喚他過來,一不問功課,二也不呵斥他行止,只道:“你舅舅家的事,大約你也知道了。這幾日多去寬慰寬慰你母親,也免她憂思太過,傷了身子。”

寶玉忙答應了:“兒子曉得了。”

“好。”賈政說得一字,又擡起眼打量寶玉兩眼,因道:“那郡王家的小公子,你近日可有聯絡?”

“因家中有事,且他身體也有些不足,我也不敢十分叨擾,不過書信送了一回。”寶玉垂頭道:“說些詩文一類的話,並無其他。”

賈政道:“等會子你把書信送來,我瞧一瞧。”

“什麽?”寶玉一怔,正待言語,就見賈政又道:“他家如今看中了你三妹妹,有意說親。你為人兄長的,也須留心用神,兩家聯姻不提,也不委屈你三妹妹的意思。”

這話一出,寶玉心裏便有些黯然。

他天性裏有些古怪,又有一腔赤子氣性,就是個尋常姑娘出嫁的事,尚且聽不得,何況探春素與他相親相厚的。饒是早有所聞,早有所備,如今聽得賈政言語,他也心生索然。

一時半晌,竟沒有應賈政的話。

幸而賈政這時候也有些出神,並沒覺察什麽,只緩緩吩咐道:“如今且只是暗中議親,你可仔細些,留神留心不打緊,別糊裏糊塗,竟露了口風,倒叫旁人看輕了去!”

寶玉勉強回轉,應道:“兒子知道了。”

見他應下,賈政又囑咐幾句,方揮了揮手,命他退下去,自己重又坐到書案前,瞧著上頭擺著的書籍公文等物,不覺有些乏力起來。

當下裏,他嘆了一口氣,也沒喚旁人,只一手撐住頭,合眼沈思起來。

那邊寶玉從書房退下,一路也是垂頭沈思,走了半日,忽覺眼前有些發昏,擡頭一看,見著自己已是走到園中,前頭正對著一株大柳樹。

因著春來日暖,這柳樹早已是枝葉繁茂,絲絲縷縷一團兒綠煙似的,風一吹,幾條遍布黃芽碧葉的柳枝兒當頭罩來,可不得日光為之一暗麽。

他伸手拂過這柳枝兒,唇角不覺翹起,因道:“春去夏來,轉眼已是黃芽漸去,碧葉繁茂的時候了。”

想到暮春兩字,寶玉不覺心內又是一動,想著這一向種種事體,竟覺自家也仿佛沾染了這一等暮氣,總不如舊年那般從容。

有此一想,重又推想到興亡兩字,一時念著君子之澤三世而斬,一時念著家國興亡自有時。這樣一重重想來,寶玉腳步更覺緩慢,而後呆立在那裏,竟有些癡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覺被人推了一下,當即踉蹌兩步,忙回頭看去,卻見紫鵑正提著個食盒,身後跟著個才留頭的小丫鬟,正笑著看向他:“二爺只管站在這裏做什麽?”

寶玉猶自有些恍惚,紫鵑又問了一句,他才漸漸回轉過來,頓覺雙足微微發僵,渾身被風吹得有些發冷,便甩了甩衣袖,笑道:“我才出了一會子神,你這又是打哪裏來?”

紫鵑道:“二姑娘打發人送了些東西,我正要去老太太那裏取藥丸,便順手帶了過來。”

“二姐姐送什麽來?”寶玉問了一句,跟著紫鵑一並往瀟湘館去,順口問些家長裏短。紫鵑也不覺如何,含笑相對,心裏卻有些疑惑:賈政究竟說了什麽,倒引得他如此?

三人一行說,一行走,不多久便到了瀟湘館。

黛玉正在窗下調琴弦,一時將弦扭緊一點,一時將弦略松了點,全憑指尖輕輕勾動,側耳細聽音調而定。這時見三人進來,她也只微微仰面,與他們點一點頭,到底將這一根弦調準了,這才命雪雁取來水,洗手擦幹雙手,一面笑道:“你們倒趕在一處了。”.七

“我從老太太屋裏出來,走到半路,就瞧見我們寶二爺正立在陰地兒吹風,也不知做什麽。”紫鵑一面將賈母、迎春兩人送來的東西與黛玉看,一面又道:“我還疑惑呢,只恐有什麽事,誰知等了半晌,二爺只是站著不動。”

黛玉聽了,便抿嘴兒笑,又瞅著寶玉:“老爺尋你做什麽?倒引得你這麽著。”

“原有事吩咐。”寶玉先提了王子騰的事,又說賈政命他寬慰王夫人雲雲。

這倒是常情,黛玉點點頭,因道:“雖說人有生老病死,也是沒奈何的。只是事關至親,太太豈能不憂慮牽掛?使你好生寬慰,也是應當的。”

寶玉點頭,又瞧了瞧左右。

黛玉會意,將幾個小丫頭都打發了下去,紫鵑瞧著,也預備下去,卻被寶玉叫住:“倒有一樁事,須得問一問紫鵑姐姐的。”

紫鵑原就有意,聽了這話,順勢留下,又隨手抄起茶壺,與兩人倒了一盞茶,用小茶盤遞過去,一面順手將琴收到一邊,拿了琴囊就預備先收起來。

寶玉道:“紫鵑姐姐先不必忙,且聽一聽這事。”說著,他就將賈政的吩咐說出。

先前雖也猜到了些,但這麽快就聽到準信,黛玉並紫鵑兩人都是一怔。半日過去,黛玉才道:“你可得仔細,這事幹系非小,一個不好,三妹妹便受累不輕的。”

紫鵑卻將這事與王子騰聯系起來,且不等寶玉言語,就先道:“老爺本不喜勳貴武將一類的人家,如今才幾日,忽然就說了這話,只怕這事竟與大舅老爺有些幹系。”

黛玉、寶玉兩人聽了,都轉頭看她。

一個問:“那依你看來,這一樁婚事如何?”

另一個卻問:“這話從何說來?”

兩人同聲異口,混在一處,不覺都收回視線,看向對方。

寶玉便問:“妹妹也是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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