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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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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變故

探春已是將簽子一放,眾人看了,上面卻是一枝桂花,寫著瓊枝天香,又有一句古詩:自是花中第一流。

下註:“得此簽者,必得富貴。自飲一杯,同席陪飲一盞。”

賈家原是世家大族,探春雖是庶女,然則品貌出眾,亦是一流的人品,眾人趣她兩句,倒也不留心。獨有紫鵑心頭一松,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不覺露出一抹笑。

偏她就在黛玉下首,這一聲就落入耳中。

黛玉有心問一聲,偏這時候探春伸手擲出個十七點來,眾人數到紫鵑,忙命她掣。

這一通熱鬧裏,紫鵑也心裏微凝,不覺收了笑容,伸手取出一支來,燈光下凝神一看,卻不由一怔。

那畫著一枝秋菊,金黃燦漫,又有四字曰:傲雪淩霜。

這本是菊花常有的風骨寫照,並不出奇。

然則照舊鐫了的一行古詩,卻是一句:蕊寒香冷蝶難。

這是黃巢的菊花詩!

紫鵑心頭巨震,不知如何說來,那邊眾人只覺是頑笑,並未多想,只瞧著下註:既雲蕊寒香冷,大家共賀掣者三杯。早推了她一把,重換了一壺熱酒,斟酒共賀後,催著她擲骰。

如此情景,她雖是有百般想頭,千般念頭,也只得暫時消去,伸手接過骰,隨手一擲,竟是個二十一,倒讓眾人數了個圈兒,正落在黛玉身上。

“好個主仆,素日你是個周全的,難道這會兒也念著她不成?”眾人一通笑,黛玉卻有些憂心,默默掣出一根,上頭筆墨深淺,竟是一株蘭草,又有四個黑墨小楷:幽谷芳澤。

詩雲:空翠濕人衣。

註曰:自飲一杯,菊花陪飲一杯。

大家瞧了,都笑道:“這個好,她原也配蘭花。”又趣紫鵑:“我們只說笑,現瞧著,果真是一對兒主仆,你念著她,她也念著你呢。就這一盞酒,也須得兩個同吃,倒跟我們不同。”

紫鵑瞧見不是芙蓉,便將先前滿腔的疑慮放下大半,斟酒與黛玉一杯,自己也倒了一盞,一並吃了。黛玉就便擲了個二十三,該著湘雲。

湘雲笑著,揎拳擄袖的伸手掣了一根出來,卻又是海棠,題著“香夢沈酣”四字,又有詩道是:

只恐夜深花睡去。

黛玉笑打趣兩句,引得眾人笑了,偏下面註曰道:“既雲‘香夢沈酣’,掣此簽者不便飲酒,只令上下二家各飲一杯。”

喜得湘雲拍手笑道:“阿彌陀佛,真真好簽!”恰好寶玉是上家,黛玉是下家。紫鵑瞅見,也不管旁的事,先伸手提壺斟了兩盞,先遞給寶玉,瞅著他飲下,這才又遞給黛玉,勸道:“襲人與我說了,今兒備下了羊奶做得甜酪,又好克化,又能暖胃解酒的。姑娘吃了這一盞,就等一刻,竟先吃兩口才好。”

這些瑣碎事體,黛玉自身子將養好後,多是聽她的。有這一句,她也不覺怎麽,就吃下了酒,笑著道:“那可快些兒,等會子或有陪飲,或要共賀的,倒沒趣兒。”

紫鵑答應一聲,起身往襲人處問了兩句,再出去一會兒,回來就端了酪來。

這會兒正是麝月擲了個九點,數到香菱。

紫鵑一面看著黛玉吃了兩口奶酪,一面問身邊的晴雯,聽得說湘雲之後就是李紈,抽的是梅花,心裏默默算了算,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兒。

後頭邢岫煙抽中了石榴,晴雯抽中了梨花,又有襲人早就得了桃花,這一時有變,一時無有的,引得紫鵑心頭思慮不休,只沒個頭緒。

那邊眾人全不知她心裏所想所慮,只管頑笑,還是後頭林之孝家的幾個女人又過來問了兩句,且時辰已是遲了,眾人才各個散了去。

紫鵑自是攙扶著黛玉一並回去。

路上燈盞搖曳,燭火暈黃。黛玉難得吃這幾盞酒,兩頰霞飛,雙眸微濕,兼著夜深露重,雖則穿戴齊整,整個兒攏在鬥篷裏,但她身形纖巧,一陣夜風吹過,也是搖搖擺擺,頗有些不勝之態。

見她如此,紫鵑也只得收拾了百般思緒,扶著她慢慢行至瀟湘館中,又著人快打熱水來,預備梳洗了早些安睡下來。

黛玉反攔住她,因笑道:“吃了這兩盞酒,再被這熱氣一熏,越發上頭了。倒不如先坐一坐,且吃兩口儼茶,等會子再睡也不遲。橫豎今兒必要睡遲了的。”

紫鵑聽了,便命燒水烹茶,又著人先備下熱水:“等會子要用,便可用了。”說著,自與黛玉去了釵環,散了頭發,只松松綰個慵妝髻,那巾帕擦了手,也就罷了。

那邊藕官已是烹了茶來,用小茶盤端過來,又揭開蓋兒輕輕吹了吹,拂去上面浮沫,才遞給黛玉。

黛玉吃了兩口,也就放下了,先問了瑞哥兒的事,聽說照舊讀書,業已休息,也無旁事雲雲,便點一點頭,且問紫鵑:“今兒占花名兒,只瞧著你一驚一乍的,不是你素日的性情。這究竟是怎麽了?難道這也有什麽不妥不成?”

這話一出,眾人都看向紫鵑,又好奇所謂占花名兒,忙問事項。

紫鵑想不得黛玉忽得問出,偏這些事她又斟酌未定,不敢隨意道來,只得含糊幾句將事帶過了,又將今日種種說與藕官幾個。

她們素日也有各色玩意兒,只未聽說過這個,又見這些個花簽各有各的好處,細想來也都相配黛玉人等,不免嘰嘰咕咕說笑一陣。

獨有黛玉越發覺得有些異樣,不過與紫鵑主仆數年,深有默契,見她不肯細說原由,也暫且放下,不過陪著說兩句話,後頭洗漱睡下,兩人獨處的時候,才又問了兩句。

到了這會兒,紫鵑也有些盤算出來,也就從容說出一些能說的來:“素日裏姑娘吟誦詩詞,也多有與我們提及的。我雖不留心,倒也記了一些個名篇。今日這些花簽上頭的自然也記得幾句,前後聯絡一回,竟都是大有不妥的,這才有些心驚。”

黛玉萬沒料到有這個說頭,細細想了一回,反倒笑了:

“我當是什麽緣故,竟是為了這個。素來吟詩作詞,必有所感,才有所發。這有所感裏,自然少不得傷春悲秋之情,何況這做得是各色花卉,花開花謝,帶一點兒愁苦艱難,在所難免。

何況你記得裏頭幾句,卻也又不知道的。寶姐姐她們幾個自然有些愁詞,可三妹妹的桂花,我的蘭花,又有邢姐姐的石榴,這幾個又有什麽不妥的?旁的不提,只單單你那一句,雖則取詞愁苦,又系黃巢所做,卻著實有大意境大氣概的,著實說不得愁苦兩字的。”

這正是紫鵑所想過的一層,聽了也不覺什麽,面上卻笑道:“這麽說,竟是我想多了。這些個詩詞上面,我留心不多,偏今兒全中了,也是巧得很。”

黛玉點頭笑道:“正是。趕明兒你得空,也多讀讀,便不似香菱那邊學做詩,得些熏陶也是好的。”

這麽說了兩句,因無旁事,夜已深了,兩人便收口不提,吹燈睡下。

然而,黛玉自然是無事掛心,安然睡下,紫鵑卻心懷揣測,偏又不知從何想起,又恐驚動了黛玉,只得強自合眼靜臥,一夜朦朧睡去,翌日起身,就有些紅了眼圈兒。

黛玉素知她的性情,忙命他睡下:“偏是個心思重的,等閑什麽事都要在心裏掂量個三四回,虧得身子康健,現還熬得住,趕明兒或有什麽事,可怎麽是好?竟要改一改這性子才是。”

紫鵑猶自不肯,因道:“不過沒睡安穩罷了。”

“難道今兒竟是個大日子,竟短不得你一個?”黛玉啐她一句,著雪雁盯著,必要她安歇:“這屋子許多人,一兩日的空兒還是有的。”

紫鵑只得睡下,許是得了照拂,又或是先前思慮太深,竟真個倦了。這一合眼,竟是黑甜一睡,只等到了午飯時才醒來。

那邊雪雁猶自做著針線,見她醒來才擱了針線,笑著起身過來道:“姐姐可醒了,先前平姐姐打發人來,說是還席,必要拉你過去的。我還愁要不要叫醒你,可巧你就自個兒醒了。”

紫鵑推被起身,雙手撐著伸了個懶腰,便是渾身一顫,整個兒精神起來,因問雪雁還席的事。

她便將早起平兒特地過來一件道明。

這原是小事,紫鵑也不十分掛心,起來梳洗一回,就往榆蔭堂那邊去了。

那裏正自熱鬧,湘雲等人說說笑笑不提,連著東府尤氏也帶了佩鳳、偕鸞二妾過來游玩。這兩妾又是青年嬌憨女子,雖不常來,但入了園中,也與湘雲等人頑笑,也不理尤氏那邊兒,只管同眾人一並賞玩游園。

這會兒紫鵑過來,自然被平兒等拉了個偶去,又有女先兒來擊鼓,折了芍藥傳花為令,熱熱鬧鬧的時候,忽得有甄家的兩個女人送東西來。

探春幾人出去議事廳相見,眾人便在各處散了散,忽得又有東府幾個人慌慌張張跑來,說:“老爺賓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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