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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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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撞破

片刻後,紫鵑才幽幽道:“姑娘也將我看得太重了些。我若有這樣的能幹,雖是個女孩兒,自然也早出去了,獨立門戶,自求安身。天底下的事,大多逃不過一個巧字,若細想來,多半的事竟是牽一線而動全身的。”

說到這裏,她本想再編兩句,腦中卻忽得浮現自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種種,前塵往事從心底一時浮起,也不知怎麽的,口中竟是一轉,終究吐出了一句實情:“何況,我原也有些細故,不曾全說與姑娘的。”

這一句吐出,紫鵑立時驚醒,忙收拾了心情,重添上兩句來:“不為旁個,只是礙於人情世故四個字,細說反而累贅。姑娘想著這些巧合,方生出那麽個念頭,可世間事,世間人,哪怕天南海北,隔了三五個人都能連在一處。何況我原在這府裏的。”

黛玉靜靜聽著,雖覺一如紫鵑素日言語,偏又似有些不同,不知在哪裏。可細想來,又覺這些話在情在理,何況,她也自覺先前的話唐突了些,仿佛是疑心紫鵑一般。

因而,她終究將那一點異樣埋入心中,低聲寬慰道:“你說得也是。是我這多思多疑的毛病又犯了。先前寶姐姐那一處,我便有些錯了。現今反又到了你身上,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難怪聖人說一日三省吾身。卻是在理的。”

紫鵑道:“不過幾句隨口的話罷了,沒得提什麽對錯是非的。只如今夜深了,姑娘向日裏覺淺,靜心睡下才是正理。仔細明兒起身,又覺頭暈了。”

黛玉口裏答應著,兩人由此睡下,再無別話。

後頭幾日,因過了元宵,越加無事。雖有薛姨媽等處請吃年酒。賈母都只挑了其中幾家過去,黛玉更是散漫,不過著緊的去了兩回,旁的都不曾跟過去。

倒是紫鵑從玉釧兒處得知,金釧兒這兩日回門暫住,因記掛關外的事,饒是鐘姨娘已是說過一些,她也想著再去走一趟。

今日賈母去家下人處吃酒閑逛,黛玉懶怠過去,又因探春年下略受了些風寒,正自將養,便與眾姐妹一道過去探望說話兒。

她這裏得閑,就回了黛玉一聲,囑咐了屋中人等,這才往金釧兒家去。

因著正月裏,賈府喜慶之氣未散,又不比先時事多人忙,紫鵑一路過去,倒覺比先前更覺熱鬧繁華。兼著如今春日將近,如迎春等花木不免指頭略泛出些新綠,更解去一冬的肅冷枯寂,添了些活潑。

紫鵑一路慢慢行來,一路看,只轉過一段粉墻,繞過兩株大松柏樹,就已是到了後門。再邁步出去,繞過一處巷子,眼瞅著白家的屋頂兒了,忽得瞧見路口有兩個小丫頭正在嘰咕。

她本是一眼掃過就作罷的,可走了兩步,忽得哪裏見過站在裏頭些的小丫頭,不免多瞧了兩眼。

那邊的兩個卻正湊到一處說著悄悄話,也不妨人,待得紫鵑走得近了些,就隱隱聽到寶玉、襲人兩個明兒。她待要再聽兩句,那兩個小丫頭已是聽到腳步聲,忙止住了話頭,都往她這裏看來。

一見著她,兩人面色都有些變了,忙一個扯著另一個的袖子,只往旁邊跑開了。

然而,也是她們擡頭這一面,紫鵑認出了那個面熟的,不是旁個,正是喚作墜兒的小丫頭。

既認得了她,紫鵑腳下一頓,往兩人跑遠的身影瞧了兩眼,心裏暗暗記下一筆:也不知另一個是哪裏的小丫頭,可惜方才沒仔細看真切了。

心裏想著,她腳下卻是一轉,直往金釧兒家去。

金釧兒見著她來,一家子都歡喜不盡,一面問好,一面忙往裏頭讓。紫鵑進去,卻見裏頭也有幾個女孩兒,正相互擠著嗑瓜子,吃果子,歡歡喜喜鬧騰著。

見她這麽個陌生姑娘進來,那大大小小的女孩兒都安靜下來,只拿眼去瞅紫鵑。

金釧兒一笑,往兩邊介紹兩句,又讓紫鵑往裏頭屋子坐去:“她們幾個都怕生,你又是這麽一副體面模樣兒,越發不能說話了。何況你出來也是有限的,我陪你進去坐坐,說兩句話也罷了。”

紫鵑口中謙讓兩句,又與這幾個姑娘賠個不是,這才隨金釧兒進去。

兩人久未見面,雖有鐘姨娘從中轉圜,也有許多體己話要說。一時說王家如何,一時道賈母黛玉等如何,又有金釧兒有孕等事,說得興起了,連茶都顧不得吃了。

還是白老媳婦兒送細點進來,才打斷了這一通長話。母女兩人都是知道裏頭富貴的人,紫鵑打眼一瞧,裏頭不過四碟碗口大的白瓷盤兒,上頭擱著棗泥糕、雪方糕、小餃子並杏仁酥,俱都小巧精細。

她挑了一塊棗泥糕,擱在帕子上,放到嘴裏吃了一口,細膩綿甜,原是上上等的。金釧兒也挑了一塊雪方糕:“這是前兒玉釧兒送來的,倒也罷了。只這茶原是我們自家的,想來未必能合你的脾胃。”

紫鵑道:“可不敢說這話,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不過是跟前擦後伺候的人,沾了一點體面,要真以為從此就這樣了,往後自家出來了,又怎麽熬得過?”

金釧兒隨口說來,未必沒有一點悵茫,忽聽得她這話,不覺怔住:“林姑娘向日裏待你好,你也一心為她的。難道你還想著往後外嫁不成?”

“這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呢?”紫鵑長長嘆了一口氣,眉眼裏有些疲倦:“難道舊日你就沒個旁樣打算?現今又如何?縱然我與姑娘情分好,也未必能長長久久在一處的。我現是瞧明白了的,這天底下,十個滿以為,也就能成一二處罷了。”

金釧兒想了想,也不由點頭:“你說得卻也在理。就譬如鴛鴦,老太太跟前有體面,又能幹,生得也是一等兒的人,自然不能比賴嬤嬤。可也沒料到,竟忽然生出那麽一件事,直將她日後前程一筆勾倒了去。”

鴛鴦素與她們相善,又是打小兒一處長大,一時提及了,兩人都有些悶悶的。

紫鵑本是有心打探的,瞧著氣氛沈悶下來,便隨口尋了個由頭,將話岔開:“對了,我先前過來,瞧見兩個小丫頭在邊上嘀咕,好似在議論寶二爺,裏頭就有先前被打發出去的墜兒。難道她家竟也在左近?”

“不是她。”金釧兒搖頭道:“我對門的葛家,有個小丫頭芭兒,也是寶二爺屋裏的,常跟那墜兒一處的。那是個愛說嘴的,常日裏嘀嘀咕咕,卻也沒什麽旁心,倒不必理會的。”

“哦。”紫鵑心裏模模糊糊掠過一個念頭,卻沒有抓住,口裏卻接了話頭:“怪道我一過來,她們就忙跑了去,想來是怕我聽到什麽,倒要教訓。”

金釧兒道:“那墜兒被攆出去,又是那麽幾句話打發的,自然有些埋怨,嘴裏說兩句過癮兒也是有的。自然不能讓你聽了去。說來,寶二爺屋裏活少事輕人也多,她怎麽會被攆出去?”

紫鵑知道她雖還怨恨王夫人,卻不曾記恨旁人,反因為自小在賈府長大,一應熟人皆在那裏的,十分關切。現今又是外頭的人了,有些事說與她倒也無妨。

因而,她便將墜兒偷金一件事的始末道明。

金釧兒沈默半晌,才道:“竟是這麽個事,再沒料得的。既如此,倒是要瞧著些兒,我回頭與母親提一句,也不說裏頭的細故,倒探探那墜兒的底,免得後頭還要生出事來。”

紫鵑本有此心,聞言自然點頭稱是。兩人又說了些旁事,不免有紫鵑關切的關外滿族人,又有金釧兒留心的玉釧兒等人,林林總總,倒說了一個多時辰。

及等紫鵑回過神來,那窗上日光早已偏了,她忙起身告辭:“沒得說了這一通話,只怕遲了,我得回去了。”

金釧兒留了兩句,卻也知道已是有些遲了,不好強留,只得將她送出去,臨別再三相送,直送到巷口,眼瞅著她去了,這才作罷。

紫鵑兩次回頭擺手,讓她回去,這才依依惜別,從白家出來,直入了賈府後門。這時,一陣過堂風忽得刮過來,連著沙塵卷上來,紫鵑不覺瞇了瞇眼睛,左眼卻還是飛進了些細沙。

她也不敢揉,只立在那裏眨眼睛,忽得有個人從旁沖了過去,獨留下一句話:“紫鵑姑娘,環哥兒現與林榮家的極親厚。”

什麽!

紫鵑連眼睛都忘了眨,忙要辨認說話的究竟是哪個,偏這時候雙眼蒙蒙,那人又跑得飛快,只認出個小廝模樣兒,就沒了影子。

而他留下的那一句話,當真讓人捉摸不透。

賈環的事,與她有什麽相幹的?與黛玉又有什麽相幹?哪怕與寶玉親厚,甚至日後有婚嫁之事,黛玉現在也是寄人籬下的表姑娘,賈環雖是庶子,卻也是正經的賈府子弟,如何管束他來?

又有,那林榮家又是哪一個?卻是從沒有聽說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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