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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傳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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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傳謠

鐘姨娘沈默了一會兒,又往左右看了看,更挪近了湊到陳蕓耳邊,才悄悄說出一番話來:“這等事奶奶說與我們,原是一片真心,我們是盡知的。無奈這事不小,我們姑娘閨閣女孩兒家,又寄人籬下的,竟也不能張口言語。再有,也怕牽累到奶奶這裏,竟壞了兩處的情誼。思來想去,只得求奶奶往寶二爺那裏透個消息……”

那陳蕓聽了,只怔著想了一陣,倒也想明白了:先前自己說與鐘姨娘,不過是因為黛玉多使人照看自己,賈環又似不是個好人,便提了兩句,好使她避開些罷了,實不曾細想的。現在往細裏一想,這事哪裏是那麽好了結的?

雖說賈府那裏仆役成群,又是一處尊貴的地方,到底還有個萬一之想。再有,誰也保不準,那賈環究竟是逼急了動手,事後有些不可言說的那事,還是先做得那一件,後頭才動手的。

一想到這裏,陳蕓寡居養兒,多受磨難的,哪兒還想不清的?何況,寶玉雖礙於寡居人家,不好登門,卻常使人來送錢送物,詢問家計,黛玉又因寶玉之故,也多有遣人詢問關照的。

這兩人都待她甚好,她多說幾句話,又有何妨。

想到這裏,陳蕓一口應下:“原是這事,姨娘何必說一個求字?原是我該當的。舊日裏多受寶二爺、林姑娘關照不提,就是姨娘待我的好,我也銘記在心的。也是我在這屋子裏待著,竟有些糊塗了,也不曾往細裏想,沒得誤了事。”

鐘姨娘見她應承,雖早在意料中,也生出些感激來,又恐事後賈環鬧出什麽來,因道:“這原是大事,奶奶肯全力相助,原是千好萬好了,哪裏說得上誤事?倒是他雖關在那府裏,可那邊藏著財物,後頭奶奶說到裏頭去,也怕他尋機生事。我後頭打發人來守一陣子才好。”

陳蕓聽了,心裏一陣發顫,著實將自己這兩日的細故想了一圈,才籲出一口氣:“這倒不妨事的。出了這樣的大事,我這街坊四鄰整日裏嚼舌說這些。說得那些話頭,比我說得還過火呢。我與宋媽提兩句,說是他們說得也就是了。”

“這個好,就依著這麽做。”鐘姨娘忙點了點頭,卻還是道:“只是這樣的事,寧可咱們小心些,還是多幾個人得好。橫豎無事,也就十來日罷了。”

陳蕓既是往細裏想了的,又見鐘姨娘這麽鄭重,想那拐子一家滅口,漸漸也有些驚恐起來。現今鐘姨娘這麽說,她垂頭想了想,便也厚顏應承下來。

及等過兩日,那宋媽領著個小丫頭,又有茗煙一道兒過來。陳蕓便照計而行,先是愁眉不展的,又引得他們留心到多出來的幾個人,才低聲說了先前與黛玉所說之事。

那宋媽本來沈穩,原不留心這些,聽到後頭也是變了臉色。何況那茗煙並小丫頭,忽得聽見這樣的新鮮事,又是關系賈環這個他們知道的人,當時就聽住了。

待得陳蕓話頭一收,這兩個比不得宋媽年老知事的,不免問道:“怎麽那個燕姐兒面色如生?難道竟不是跟他們老子娘一道兒去的?那三爺前頭既然饒了她一命,怎得後頭反要殺了她?”

小丫頭也連連點頭,伸著脖子要聽下去。

陳蕓瞧一眼宋媽,見她分明想要攔阻,卻又硬生生按下不說,面色卻是忽而發青,忽而泛白,怕是想著了些什麽。她心下一定,故意不細說,只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這是那個街坊瞧著新鮮,特地圍過去瞧了的,後頭還塞了一把錢,打聽裏頭的細故,才知道的。究竟是個什麽原委,我哪裏知道的?”

這故事到了一半,沒個收尾的,不由得人不抓耳撓腮。

陳蕓本就有意留下宋媽,看茗煙兩個巴巴著詢問,便往外頭一指,笑道:“我一個寡婦,也不好出門打聽這些個東西。你們要是想知道,就出去往東面走,那裏有株大松樹的。底下多有些攤子雜耍的,又有街坊老人坐那裏說話。這樣的大新聞,怕是有好幾日嘴好說的。你們只管過去聽一聽,也就是了。”

茗煙聽了,十分動心,扭頭看向宋媽,百般磨著相求。

宋媽早瞧見陳蕓使的眼色,便打發小丫鬟與他一道出去:“罷了,你們去吧。我還有些話,須得與奶奶說的。”說著,定了半個時辰必得回來,就隨他們一溜煙兒出去了,自己則看向陳蕓:“奶奶還有什麽話,須得說與我們二爺?”

陳蕓起身往外頭瞧了瞧,又將門緊緊關好了,才又坐回來,嘆道:“好嫂子,我也真是沒法子了!先前說得那些,原是外頭街坊說的,實在說了,我一個寡婦人家本也不留心那些的。就是再與府上的三爺有些幹系,我一概不知不覺的,說這些雜碎事又有什麽用處?”

“奶奶這意思是……”宋媽聽得心頭直跳,不由也壓低了聲音:“難道奶奶也瞧見了什麽?”

“可不是,那會兒我也不留心,後頭越是想,越是心驚呢。”陳蕓低聲將賈環藏寶一件道出,聲音細微,只湊著耳根說的,又道:“這可是官差來之前我瞧見的,足足有一個時辰啊!”

宋媽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顫聲道:“這、這真的是……”

“這兩日我越想越是心驚,後頭又聽街坊那麽說。”陳蕓說著說著,眼圈兒都紅了,只哽咽道:“到底那是府上三爺,我也不敢與旁人說,又不能不與二爺提兩句。我嫂子,你可千萬不要跟旁人說這個,沒得倒要送了我們娘倆兒的小命!”

“哪裏就到了那地步!”宋媽下意識說了一句,腦中卻閃過過來時,陳蕓說得特地求黛玉外頭林府裏的仆役過來一件事,自己越想,也越有些心驚起來,再瞧著陳蕓面色蒼白,神色慌亂的,倒生出幾分戚戚然來。

也是因此,停了半晌,宋媽就拉了她的手,道:“現今三爺還被老爺管得嚴實,又經了這麽一遭,後頭想要再出來,那是千難萬難的。再有,我們回去說與二爺那裏,也不會提你一句,自然都說是在那裏街坊聽到的。奶奶放心就是。”

說是這樣,她自己卻還有些不安,又與陳蕓說了一陣仔細小心等話,就立時打發人將茗煙兒他們叫了回來,又道:“這好半日的功夫,你們還只管胡鬧。現下已是遲了,快隨我回去。”

兩人忙答應一聲,隨著宋媽回去。

路上那宋媽特地問了幾句,誰知聽到了更多不著邊際的傳言。有說那賈環勇武的,有說他先女幹後殺享了艷福的,也有說那燕姐兒動了芳心拐子們自相殘殺的等等。旁的也還罷了,與陳蕓所說沾邊的那些,竟比她說得還離譜。

宋媽聽著這些,倒為陳蕓安心了些,口裏卻少不得道:“你們聽聽就罷了,回去不要胡說,叫老爺太太知道了,仔細你們的皮!”

茗煙嗳了一聲,揮著馬鞭子,嘴裏嘰咕了一陣,卻也沒法子應承了:“媽媽放心,我哪裏敢胡說?前頭二爺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的。被那三爺一狀告到老爺跟前,趕上旁的事一湊,二爺被打得現今還養著呢。我要再說這些胡話,被人聽見了,還不得說二爺使我編排挑唆人呢。”

“你知道就好!”宋媽說得兩句,也沒得旁話,回去後就緊著告訴了襲人。

那襲人見宋媽必要尋個僻靜處,便知有些緣故,卻料不得是這樣的大事,當時就聽得怔住,半日過去,她還是被驚得恍惚,口裏也說不得全乎話:“這、這是哪裏……”

宋媽跺了跺腳,左右前後瞧了一陣,才跺著腳連聲道:“我的好姑娘,這可不是糊塗的時候啊!”那襲人才定了定神,喉頭滑動了兩下,也不由自主瞧了瞧左右,就攥緊了宋媽的手,一口熱氣直撲到她耳朵上:“這些話是真的?”

“哪能不真!那邊傳得什麽似的,就是那蕓大奶奶,也唬得求了林姑娘外頭府裏的人,生怕有什麽事。”宋媽將細故再三說了,襲人晃了晃身子,又沈沈吐出一口氣,才喃喃道:“我的天爺,可是坑死了人啊!哪裏想著,竟有這樣的事!”

“襲姑娘,眼下哪裏還顧得著這個,倒是怎麽辦才好?”宋媽原是受驚了的,現在都提著一顆直跳的心,見她還恍恍惚惚的,不免急切起來:“二爺才被打狠了,也不是個結實身子,要說與他怕是不大好。可要不說,你難道就忘了,前頭蠟燭那一件事?”

她急成這樣兒,襲人卻是經歷好些事的,又生性沈穩,這時定下神來,反倒慢慢有了個思慮,因道:“這時候,二爺那裏斷乎不能多說的。他那棒瘡都還沒好全乎,一時驚著了,豈不是病上加病?你先回去,這事不要跟旁人說一個字,茗煙並那小丫頭,也都要管住了先。旁的,我再想一想,總將這事了結的。”

得了她這一番話,宋媽只覺事情被交托出去,登時放下心來,口裏說著是字,腳不沾地就走了。

倒是襲人憑空知道這樣的大事,又自個兒攬下了,心裏著實不安得緊。又想著近來種種事端,饒是她素來殷勤小心,周全備至的,這會兒也不免渾身一陣疲乏:

這幾日也不知刮得什麽賊風,忽生出這麽些事來。樁樁件件的,都由不得人不提心吊膽。又是金釧兒被逐,又是二爺被打,還有那些糊塗心思,好容易自己想出了法子告訴太太,略略盡心。二爺這幾日也養得好些了。偏偏又出來這麽一件事!

二爺是告訴不得的,難道告訴老太太、太太?可頭前三爺才告了一狀,說二爺的不是。現今沒憑沒證的,如何說去?再有,也不能立時打死了三爺。多這麽一件事,也不過結怨更深……

襲人思來想去,一顆心活似鉆進了風爐的老鼠,一面煎熬得緊,一面又兩頭出不得,半日過去也沒個準主意可想。偏這時候麝月又過來叫喚,說是寶玉那裏有事兒。

她聽得這話,忙壓下心裏許多念頭,緊著照料了寶玉,見他又安安生生翻書去了,才又從裏頭出來。那邊鴛鴦捧著個漆盒,從外頭進來,見著了她,便笑著招了招手,道:“你瞧瞧,這是什麽?”

襲人見著她,心裏忽然靈機一動,哪裏還顧得那漆盒裏是什麽,緊拉著她往裏頭去,一面吩咐麝月顧著寶玉那邊一些兒。

鴛鴦又是好笑,又是疑惑,扭頭吩咐道:“那盒子裏是新鮮的糖蒸酥酪,這會兒再難得的。老太太吩咐給二爺送來嘗一嘗。你們別白擱著放壞了。”

“知道了。好姐姐,你只管說你們的體己話去。這酥酪就不必掛念了。”晴雯嗤笑一聲,打趣了兩句,就捧著盒子,跟麝月一道進寶玉那屋子裏去。

那邊襲人早拉著鴛鴦到了裏頭,又著實瞧著裏外沒人了,才湊到她耳邊,將事情一五一十說盡了。

“什麽?”鴛鴦瞧著襲人做派,就知道有體己話要說,卻料不得是這樣的事。她本就是個聰敏知機的人,又在賈母跟前見過經過世面的,反比襲人更立得住,雖有些驚慌,卻在片刻後,一字不錯地問道:“這話可是認真的?有什麽憑證不曾?”

襲人道:“要有什麽憑證,我早告訴太太去了,哪裏還能尋你商議?”說著,她長長嘆了一口氣,雙眉緊皺:“我這也是沒法子了。上頭的沒個憑證,也不敢說。下面的不曉事的,更說不得。好姐姐,你素日在老太太跟前,也是經過見過的,我如今也只得求你一求,饒出個主意,也是好的。”

“這……”鴛鴦咬著唇,將事情又重頭想了一陣,忽而問道:“那什麽樹下藏著的財物,現今怎麽說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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