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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袍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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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袍為敵

羌厥此來,只為火燒糧草,目標精準,又見好就收,背後定是有將領冷眼坐鎮。如玉殺得眼紅,不做不休,想跟上退兵以尋得那將領虛實;而潘耽亦以為是自己英勇攻退敵人,急功近利,也領驕兵隨她追之。不經意間走進山林深處,不料羌厥游兵進退有序,已悄然遁隱於山林,只能通過偶爾驚起的蝙蝠鴉雀之聲來辨別敵人方位。越走越深,終於傳來野狼嚎叫聲。潘耽這才打算放棄,呵停隊伍:“罷了,回營!”

如玉仍心有不甘:“怎能半途而廢,他們身背箭筒長弓,定走不遠!”

忽見林中一處隱約燈火,眾人俯身藏於草木間,如玉輕聲對潘耽慫恿道:“那裏就是今夜的軍功!”

潘耽興起,招呼人手伏於草間靜觀,果然見到幾名羌厥兵圍住遠處中央地上躺著的一人,正用腳踢打著,不久,那幾人突然停下,說了幾句羌厥話便逃遁而散。潘耽遠遠觀望,躺在地上那人衣著身形,豈不正是段立文?想起還有金銀財寶未得手,更要趁段立文還剩一口氣之時逼問出來才好!

潘耽生怕再被如玉知曉金銀一事,將她與眾人止於此處草間,只率身旁親信幾人疾步深入,前去試探。剛剛翻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段立文,卻突然火光四起,沖出一股羌厥游兵,將他幾人制住。潘耽這才發現中計,地上躺著的不過是幹草假人,大呵一聲:“不好,羌人奸計!”

所幸如玉在後隱匿,見勢不好,更止住後方,遠遠觀望。

那火把中站出一人,身姿挺拔卻不似身旁兵士健壯。草原衣衫本就厚實,羌厥男子大多體健,穿衣更顯粗廣,而那套皮毛衣服在他身上卻顯得勻稱剛好,可見他內裏身姿清瘦。火光映爍下,那人長身玉立,竟有一番英姿,在四周眾人裏,尤為特異。

只見那人擺擺手,左右拖出一披頭散發之人,正是蒙著眼的段立文。潘耽更加大罵:“禍害!”

段立文聞聲退後一步。蒙布被人掀開,第一眼便見潘耽被縛在前,顧不得自己也身陷囹圄,段立文手腳並用,匆忙撿起草間死兵士身旁的斷刀,往潘耽胸前狠狠刺去。

行動之快,叫羌厥那人也不禁退後一步。可憐潘耽一生求財,卻為財而死。

如玉身後諸人見潘耽竟匆忙被殺,義憤填膺之下魯莽沖出,與羌厥兵陷入一陣惡鬥之中。羌厥那人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被左右護著邊殺邊退。段立文認出這夥兵是潘耽所轄,閃身入林。如玉既有探明敵人將領虛實之心,又有追殺段立文之意,奈何一左一右,當下取舍間,如玉只得先顧大局,隨兵追擊那人去!

這些羌厥兵雖個個身背箭筒長弓,但閃躲矯捷,動作快如野獸,追近不得,又極容易被其忽然從暗處躥出索命,下手兇猛駭人。不消片刻功夫,中都軍折損過半,不可再深入,萬一再落入敵人陷阱,難免全軍覆沒。如玉大聲呵住中都軍:“窮寇莫追,有詐!退!”

林間暗處卻傳來詭異笑聲:“哈哈,中督軍如今竟聽一個小太監的令,煙朝大勢去矣!”

在一班士兵中,如玉衣著最為不同,又勇猛直前,自然入了那人的眼。

身後皆為男兒,有幾個瞧得上太監?只怕被那人挑唆。如玉奪過身旁兵士繳收的敵人長弓,馬步為架,彎弓搭箭,大聲對暗處罵道:“一個小太監不也嚇得你們羌人抱頭鼠竄!”

林間又笑道:“小太監有幾分膽識,報上名號來。”

如玉循聲探位,朝暗處迅即兩箭齊發,犀利敏捷!羌人長弓,男子拉開尚不易,如玉竟能屈膝彎弓,著實了得,叫身後一眾兵士刮目相看,甘願聽令。

林中悶哼一聲,轉而一陣窸窣掃葉之聲,而後再無聲音。待如玉逡巡而近時,羌厥人已退。

有兵士扶住一處灌木叢:“這裏有血跡!”

如玉聞聲向叢中彎腰找去,只尋回一箭,看來那兩箭竟盲中了一箭,真是天助之!草叢中竟還有一串彎月玉佩,背刻兩行梵文小字,想來正是那人隨身之物,今夜不可謂毫無收獲。

山下軍中火勢已大,好在霧原騎兵趕到,五太保封彥邦乃戰場勇將,他高頭大馬一到軍前,軍心便穩定下來,其餘人皆合力救火。封雲則帶數人沿山腳搜尋,恰抓住倉皇逃下山的段立文。

段立文此時不信中都軍,只得先投靠霧原軍,假意哭喊道:“封將軍快救我!潘耽與那羌人裏應外合,中都軍今夜被他所害,我定要稟奏聖上!”

封雲不語,縱馬繞他數圈,嚇得段立文一身冷汗,急忙又道:“我…我再也不做這勞什子督軍了,全...全交給你封家軍統率,如何?哎喲,我本就不是將兵之才,戰場刀劍無眼,我再經不住了!”說話間,竟任黃湯沿褲腿流下。

封雲所帶霧原兵士笑道:“喲,玩火尿炕,督軍這是嚇尿了褲子吧!”

為求活路,段立文豁得出去臉面。

封雲方才的確想要動手,但想起軍師耳提面命:不可由封家人動手!又不曾尋得如玉和劉公公,未知實情,終於忍下殺心,吩咐人將段立文先帶回帳中,自己則繼續尋山。

待找到如玉,封雲已然臉色蒼白,焦躁不安,顧不得聽她安置身後諸人,抱起她便鉆進一處小帳。上下翻轉,將如玉衣袖褲腳掀起,一番左右前後翻看。

如玉橫豎攔不過,急道:“哎呀,大哥,我沒有受傷!這世上還沒有人傷得了我李如玉!”

封雲健碩有力,將她提溜著轉圈,連她耳後脖下也都查看過,才放心。而後又拽著衣領將她拎起抖蕩,便抖落出那塊翠綠的彎月玉佩。

“呃呀!這玉佩可是我今夜在林中射殺那羌人首領得著的好東西!”如玉在他大手之下已被顛得七葷八素,險些忘了那玉佩,更差點被他摔碎。

封雲將她放下,朝她前胸後背又是一頓拍打,才將她身上雜草拍凈。

如玉彎腰撿起那玉佩交給他:“這上面是梵文,帶回去給老將軍認一認。今夜這些人翻山而來,個個訓練有素,狼一般兇猛,倒真有些本領的,他日你若在戰場對上這些人,可千萬要小心應對。”

封雲端詳著那塊玉:“這好像是半塊...梵文不過是兩句經文,給新生兒祈福的,沒什麽重要。”

如玉:“大哥何時懂得梵文了?”

封雲:“不懂。只是這兩句經文眼熟,幼時曾幫娘在祠堂抄寫過多次。”

如玉:“哦,老夫人是信佛的。”

封雲把玩著那玉佩,似乎想起什麽往事似的...如玉道:“你可憑這玉查查,今夜翻山而來的到底是羌厥哪路人!我射殺他本就是為你,可惜不知他死沒死...總之,他是吃了我一箭的。”

封雲將那玉佩收於懷間,回神說道:“你再不可這樣冒進!萬一你有個好歹…”

如玉:“我哪裏是冒進,我有分寸的!對了,劉公公!”萬一劉公公有個好歹,就不妙了...兩人急去尋回劉公公,不想劉公公竟在角落裏睡著了,他倒是不畏死,這等混亂中還睡得下!

封雲:“現在該如何?段督軍於我馬前剛演了一出好戲,口口聲聲嚇破了膽,要將中都軍塞給我,他卻要走...我先將他送回大帳了。”

如玉想了想:“難得大哥你忍住,沒有動手殺他...無論如何,你是萬萬不可動手的!他要做戲,你便陪他做戲就是。只是我已然得罪他,日後不好再與他相見,只能另尋機會...先找兩具屍體,扮作劉公公與我,就說燒死在火中了,暗中再派快馬將劉公公送回京都丞相府!”

封雲照辦。

可笑這劉公公,稀裏糊塗來一遭,福大命大躲一劫。

……

羌厥軍帳,軍醫巫師進進出出,羌厥公主寶莉珠焦急坐在榻前,催促道:“快說,為什麽七哥腰間還在流血不止?”

軍醫回道:“七王子中的正是我們自己的箭,箭頭都是塗了毒的,唉!”

寶莉珠:“既是我們自己的毒,解了就是!”

軍醫愁道:“為了以防自傷,出兵前早就分頭吞服過解藥了,也有傷兵誤傷回來,都不曾如七王子這般血流不止啊!”

寶莉珠便問那巫師:“大巫,依你看,到底為何?”

巫師:“神意如此,命中邪風,順天應命。”

寶莉珠站起罵道:“我要你跟來,就是要為我七哥延年益壽的,你卻道什麽順天應命,滾!”又斥責軍醫:“你們一群庸醫,這就給我去那俘虜堆裏找去,有那中箭同樣血流不止的是如何活下來的?若是找不到辦法,就提著腦袋來見我!快去!”

寶莉珠雖貴為公主,卻衣著樸素、性情堅毅,這都源自她的身世坎坷。早年間,草原各部混戰,成王敗寇。其生父戰死,部落被滅,而其母貌美,被先王強收入帳,母女才得以活命。先王統一草原後,更封其母為妃,寶莉珠便成了繼女。因此,雖身份貴為公主,卻自小受人白眼。與庶出又體弱的七王子同病相憐,互相照拂。先王死後,寶莉珠更是與七王子出雙入對,再無避諱。只是七王子身弱勢微,孝期內便被新王驅逐至此,不知來日幾何,為免耽誤寶莉珠終生,始終不肯正視寶莉珠這份感情。寶莉珠此番,是死纏爛打才得以跟他從軍至此。

此刻,寶莉珠伏於榻前,挽著他的手,痛心抽泣道:“早勸過你,不要以身犯險,保全自己為先,你怎就是不聽呢?如今你撇下我,是不是故意?我再也不纏著你就是了,讓你像草原上的鷹自由去飛,可好?只要你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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