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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霧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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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霧散

她的聲音太輕了, 輕到連顫抖都快被他的呼吸淹沒。

她明明今晚已經盡力在喝酒了,已經在盡力遮藏所有因過去而起的淩亂情緒。

可終究事與願違。

他和她再有默契,全然都不提過去讓他們分崩離析的理由。現實卻依舊會把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好的壞的都一一送回來。

棠荷把書信帶回來, 就是孟苡桐沒料到的走向。

書信此刻靜躺在她口袋。

她抱緊宋弈洲說:“我不想我們的感情有不好的東西, 任何一點, 就算是那種對彼此都好的利益,都不要。”

宋弈洲沒說話,只任由這場擁抱嚴絲合縫, 孟苡桐的呼吸和吻統統在他頸間。他垂眸,眼底晦暗不堪, “我們不會有。”

他低聲說:“我們的感情, 也會一直幹幹凈凈下去。”

孟苡桐眼睛一酸,偏頭,眼淚墜在他衣衫。

她擡手拭去,話卻更濃低咽, 突然問他:“幺幺, 今年幾歲了?”

“四歲。”宋弈洲說,“怎麽了?”

孟苡桐搖頭, “只是覺得奇怪。”

“哪裏奇怪?”宋弈洲讓她靠在自己懷裏,更舒服的側坐姿勢。

孟苡桐說:“‘謝謝姐姐’,‘姐姐回去小心’,該是知逾這個年齡才會說的人際話, 幺幺才四歲,不該是剛剛學會說完整話的狀態嗎?”

宋弈洲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 大概也明白了她的猜測。他把她手圈在掌心, 輕揉玩著, 似乎是想先分散她一部分註意力。

而後,慢慢說:“幺幺像杜禹。”

這點孟苡桐不置可否,她應聲:“眉眼很像杜禹哥。”

“但除了眉眼,你有沒有發現,幺幺連說話的方式和安慰人的方式都和杜禹一樣。”

孟苡桐回勾他手的動作突然頓住,擡眼,思緒一瞬間回到了剛才吃飯。

棠荷就算比她更快整理好情緒回包廂,幺幺還是第一時間發現了棠荷的不對勁。

孟苡桐隨後走進包廂時,看到的就是幺幺擡著小手很柔緩很體貼摸著棠荷頭的場景。幺幺生來漂亮,眼睛笑彎成月牙。

一個勁兒的安撫,只為低柔說:“媽媽,你不要不開心呀。”

......

而這些年,能一眼看穿棠荷情緒偽裝的,除了杜禹,就只剩下幺幺。

“幺幺有杜禹的聰明,”宋弈洲說,“謝謝和回家小心,杜禹和我們說過,是棠荷經常會和別人說的口頭禪。幺幺是聽了棠荷說了,現在同樣有的習慣。”

父母一直都是教育上最好的言傳身教。

同樣殊途同歸,感情不會因逃避而消逝,反而,現實會把所有,翻江倒海地一一送回。

孟苡桐以為這些年,只有她是感情裏的膽小鬼。

可棠荷又何嘗不是。

她說她懦弱,幺幺一直想回閔江有過杜禹的家,但她總用孩子年齡還小,只言片語喊杜禹只是無意促使,也許不用太當真,避開了幺幺一次又一次的想要。

一個四歲的孩子,說話都沒會多久,又怎麽可能會有這種覆雜想法。

幺幺生下來,只見了杜禹兩次。一次是生下,一次是離開。

都在當天發生。

幺幺生下來,第一眼見到的就是杜禹。

男人生產當天從部隊趕回,站在產房外小心翼翼地看著半朦朧著睜眼的孩子,手隔著玻璃,都在輕撫著他人生的寶貝。

笑說,幺幺,是爸爸啊。

幺幺真是連眉眼都像極了爸爸。

杜禹是請假趕回陪棠荷生產,本就任務在即,他只獲批了當天的假期,當晚就要趕回。

棠荷虛弱躺在床上,笑和他說:“行了,我沒事,幺幺我會照顧好的,你趕緊回去吧。”

杜禹牽掛,但看著逼近歸隊的時間,也只能說:“好好在家,等我回來。”

棠荷點頭,說好,最後一眼,是杜禹離開的身影。

誰都沒想,這一眼,送盡人生。

世事最愛的就是戲弄人。

就算沒有杜禹具體的記憶,幺幺後來的每一點成長,每一個呵護棠荷的行為,卻都覆刻一般有杜禹的痕跡。

她太有杜禹的聰明。

棠荷不過逢人習慣說謝謝,回家小心。幺幺最先學會說話,學會加主語,四歲就能很快掌握這麽難的人際句子。

像是生來的天使,延續杜禹婚定時允諾的必相守誓約,珍愛彼此一生。

幺幺沒了爸爸,又像極了爸爸。

而幺幺和棠荷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媽媽,你不要哭。”

“我愛你,幺幺愛你。”

......

宋弈洲就怕孟苡桐聽不得這些。

她想知道,他只能盡可能壓住自己翻湧的情緒,和她最言簡提及。

“現在棠荷工作穩定,幺幺也聽話,她們生活在海寧,隊裏時常都會去看看她們,生活是平淡溫馨的。”宋弈洲說。

“嗯。”孟苡桐沈默許久,只應了這一聲。

她似乎又開始頭暈了。

靠在他懷裏,靜下來,沒再多說。

而她的手伸進口袋,摸住那封書信,指尖靜靜地撫摸那塊凸起的蝴蝶燙印,閉眼。

很快,靜謐便將她扯進混沌不堪的夢境。

夢裏,她好像不是從前那個尖銳叛逆的孟苡桐,而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同樣被平淡溫馨呵護的孟苡桐。

被愛包裹,她好像看到了那個期待愛、得到愛、並樂於與人分享愛的自己,永遠都能量滿滿,討人喜歡。

可夢裏的這個自己,明明不缺人愛。

卻總像是少了什麽。

這條夢途很長,人來人往,她不停徘徊,心裏很空。

看著每一張相識卻不相知的臉,她莫名的恐慌,身邊的人都說愛她,她卻前所未有的抗拒,越走越急,直到逼近暗夜的終點。

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她不由自主地向他跑去。

卻霎時之間,終點成了萬丈高崖。

眼前身影消失,她一步失離,墜入深淵。

心中銘刻的那句“我愛你”,也徹底盡裂。

連幻境,她都再一次失去他。

......

畫面恐怖至極,孟苡桐猛地被驚醒。

她睜眼的剎那,毫無預兆坐起,渾身都是冷汗,她瞳孔空洞惶然地看著眼前這整片的黑暗,呼吸久久都急促。

身邊躺在沙發上的男人聞聲,立馬起身,朝她而來。

他沒開燈,是怕亮光刺她眼,他坐在床頭,下意識把她摟進懷裏,“做噩夢了?”

他連說話聲音都低,就為了緩和她的情緒。

但孟苡桐眼底還是濃濃對外界所有的厭惡。

是她自發對自己的一種保護,但當潛意識告訴她,這就是那個她窮盡整個夢境都在找尋的男人,她渾身的戾氣頓散。

只剩下對他的怔松目光,在緩慢延續。

“宋弈洲?”

“嗯。”他替她挽起被冷汗沾濕的長發,輕撫她後背,安撫,“沒事,只是個噩夢。”

孟苡桐卻搖頭,擡手緊緊抓住他的衣邊,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後悸的情緒總在暗夜增長,這會兒也在瘋狂支配她。

宋弈洲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俯身去看她,“桐桐?”

孟苡桐眼睫微顫了下。

“我不走,就在這兒陪著你。”宋弈洲很有耐心地靠在床頭,讓她倒靠自己身上,寬厚的肩膀兜住她單薄的肩膀。

只要是他,存在就是她最大定力。

孟苡桐後知後覺:“知逾呢?”

“司機昨晚接他走的,說是接下來可能要準備冬令營,他自己主動回去的,說等我們不忙了他再來。”

孟苡桐沒說什麽。

宋弈洲怕她感冒,“要不要先換件睡衣?”

他拍拍她腦袋,“出汗都濕了。”

但說完,他松手,卻沒動,孟苡桐慢一拍擡頭,疑惑地看著他。

宋弈洲挑眉,問她:“要我抱你去?”

孟苡桐腦子還一團漿糊,反問:“去哪?”

宋弈洲笑了:“怎麽,這是打算真睡一個房間了?”

不把她抱回她房間睡,也是因為孟苡桐這夢做的呢喃不斷,表情也不好,宋弈洲擔心她,今晚還是先把她帶回自己房間。

孟苡桐這才反應過來。

這是宋弈洲的房間,沒有她的衣服。

她冷不丁低頭,去看自己的衣服,幸好,還是出門穿在裏面的薄襯。

孟苡桐輕緩了一口氣,宋弈洲倒是旁觀她這幾秒的微動作和細節,生生氣笑了。

“孟苡桐,”他輕捏了下她下巴,擡起,“你想什麽呢?”

以前就是,這人每次喊她全名準沒什麽好事兒。

孟苡桐躲為上策,她剛把臉從他手裏挪走,下床想溜,宋弈洲就反手一勾,穩準勾住她腰,而後攔腰,起身,輕而易舉就把她打橫抱起。

孟苡桐被這突然的失重搞的心慌。

她打他手臂,要下來,宋弈洲沒給。

孟苡桐臉色沈下,警告他:“宋弈洲,你放我下來。”

“剛才不還挺乖?”宋弈洲看她一眼,沒什麽表情,“這才過了多久,又開始了?”

孟苡桐現在腦子很清醒,說話也有板有眼:“我開始什麽了?”

就學他平時的居高臨下,不動聲色,孟苡桐企圖理不直氣也壯地讓拔高的氣勢淹沒眼前這男人。

誰知宋弈洲不怒反笑,還慢悠悠說:“開始不會正面撒嬌。”

“......”孟苡桐被他噎一下,搞的她好像什麽時候正面撒嬌過一樣。

她剛想反駁,宋弈洲問她:“昨晚一定要我抱,要我背,還要我摟的人是誰?”

他輕描淡寫地視線掃她身上:“不是你?”

“我什麽時候——”孟苡桐一副不認賬的樣兒,她不是耍賴,也不是厚臉皮,她是真記不起來了。

都說她酒量好,但她喝多了有個缺點,就是容易斷片。

更何況現在這種情況,孟苡桐絞盡腦汁也就只有什麽都記不起來的壓力。

她遲疑著,小聲點評:“那這聽著又不過火......”

宋弈洲:“?”

他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怎樣,“那你想要什麽更過火的?”

孟苡桐起先還和他推拉下,後來掙不開,幹脆認真說:“我是正經人好吧,你想什麽呢?腦子裏全是亂七八糟的。”

宋弈洲楞是笑了:“我腦子裏亂七八糟?”

他語氣就有威懾,孟苡桐不好的預感。

她慢慢地,就算在他懷裏也往後靠,騰空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那個......”她結巴說,“你抱很久了,手一定很酸吧。”

現在倒是開始關心人了?

宋弈洲慢條斯理地俯身逼近,孟苡桐不僅動彈不得,還感受不到這人抱她或許會吃力時的加重呼吸。

他太穩,穩到抱她毫不費勁,還有心思和她磨磨鼻尖。

孟苡桐整個人都僵硬了。

而他就像個旗開必勝的贏家,卻又甘願把上風交予她。

他笑,漫不經意的姿態,“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桐桐。”

哄她一般,玩味低道:“怎麽現在就急了呢?”

“......”

-

孟苡桐算是打翻滿心的壇子,都兜不回自己的情緒了。

所以,她昨晚到底幹了什麽,能讓宋弈洲給她一種是她先耍完流氓而他非常地禁欲克制並且教會她夫妻相處之道,是要細水長流才最好。

孟苡桐頭疼了,想好久都想不明白。

頭猛的磕在辦公桌上的時候,是臨近宋弈洲出發前一天晚上。

叩叩聲響,盛迎敲門,拿著文件走進來。

似乎從孟苡桐結婚之後,就並不意外會看到她經常一個人懊惱抓狂的場景。

文件遞到孟苡桐面前時,盛迎先是喊了聲:“孟總。”

孟苡桐聞聲擡頭,一秒回歸冷靜職場女性的端正態度。

“......”盛迎嘴角抽了抽,說,“這是烽元投資那邊給的邵氏入股後最新方案,邵總的意思,是您這邊敲定了告知他即可。”

烽元投資是邵戚元的公司。

談的就是他早和她說的邵氏入股,雖說邵戚元拿不到邵氏的決策權,大頭都在邵慎柯這裏,但似乎經歷了之前的風波,邵慎柯處理了周梓茵之後,自己也被邵家長輩教訓了。

不得不說,邵戚元和孟苡桐這邊控訴的很巧妙,也無需因為邵氏的誠意而撤回。

因為他們不是真在表面就針對邵家和邵氏,而是控訴邵氏工廠命案直接牽連的邵慎柯公司。更何況,周零這次出事背後潑臟水公司也是周梓茵自說自話利用的邵慎柯名下公司。

那鋒芒該對準誰,就很清晰了。

邵家長輩也正有通過他們這一舉變相再次控制邵慎柯這邊的意思。

不過是做點兒順水推舟,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事情而已。

孟苡桐翻過一遍文件,沒什麽問題。

她簽字,問:“洛嘉那邊的進組情況,怎麽樣了?”

盛迎很簡單地說了一遍,包括周零和其他旗下藝人的工作和發展,她都最言簡地帶過。

但似乎話題回歸孟苡桐這兒。

盛迎頓了頓:“老板,黎導那邊的提議,您有考慮好嗎?”

黎導,黎笙,《霧散待月歸》總導演。

孟苡桐疑惑擡頭,“什麽提議?”

“就是邀請您一起前往拍攝地點,”盛迎說,“黎導重點有提,到時候可能還會有您這邊的實錄采訪,還有一份需要提前給您的開拍禮物。”

孟苡桐哪裏愛這麽拋頭露面,還是實錄采訪。

她連什麽禮物都沒問,剛擺手,要拒絕,盛迎就眼疾手快地把一個相機擺在她面前,“黎導說一定看完禮物,再做去不去的決定。”

孟苡桐狐疑地打開相機。

隨即,相機上就顯示出一段錄影,是兩年前她和邵戚元在國外和黎笙碰上,大家一起喝酒喝到她痛哭的場面。

但前提畫面是,她和邵戚元很冷靜地掰扯悅己之歡,認一個就長久對她來說是不是真的奢侈。

邵戚元說不是。

孟苡桐說是。

然後兩個人就著這個觀點,說了好半天。

邵戚元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嘴皮子溜,孟苡桐說不過他。

她明明就已經夠厲害了,但那天就是辯不過。

最後火了,她幹脆直接死鴨子嘴硬地拍了桌子,大聲:“說了不是就不是!誰愛奢侈誰奢侈!邵戚元!別煩了!找你自己的女人去!”

後來就如錄像裏,孟苡桐真的喝多,醉了。

連自己被邵戚元帶跑偏說愛情不是奢侈都沒反應過來。

前幾分鐘她都還是淡漠自持的人設。

幾分鐘後,她捧著大家一起喝的威士忌瓶,彎腰,撲通一下就坐在冰冰涼涼的純黑瓷磚地上,下巴搭著瓶口,控制不住地,哭成個淚人。

嘴裏還呢呢喃喃地在鼓點躁動的音樂聲裏說著什麽。

沒人聽得清她說了什麽。

還是當時無意開了相機,拍下這一幕的黎笙走近。

她走到孟苡桐身邊,蹲下,才聽清。

這大小姐一點點蜷縮起來,像是縮進堅硬的龜殼,人卻又嗚咽地不停抽噎,艱難依舊反覆地,咬著每一個字。

她在吵鬧的環境裏小聲說:

“我好想他。”

真的,真的,好想他。

作者有話說:

要換地圖了,霧散的平淡篇快結束了。

明晚我約了人去看恐怖片,所以也是下午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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