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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喜歡赤忱的人。
熾熱的心臟會幫助他們得到第九條尾巴。】
餘逍覺得這個故事是騙人的。但他從前，父母還在身邊時，也或多或少信過這種虛幻縹緲的傳說，只是年紀變大，一些天真的想法消失，就漸漸不再信了。
但究其根本，還是因為這個故事根本無從考證。
所以腦海中突然想起這句話時，餘逍第一反應就是“荒謬”。
怎麽不算荒謬呢？但轉念一想，或許真有可能也說不準。畢竟就天賦來說，餘逍自認不輸誰，說勤懇修煉，自父親母親離開後，他也不曾松懈過，但即便是這樣，百年過去，他仍只是微微觸及“第九尾”的絲縷。
就是這一絲一縷的感覺指引著他，繼續去想，繼續前進，他要的答案近在咫尺。
餘逍深吸一口氣，心中某種想法越來越清晰明確。又看了看背上的賦遠舒，他的面容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眉頭緊皺，似乎陷入夢魘。
餘逍擡腳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但還是繼續前進。期間輕輕呼喚著賦遠舒，但背上的人一直沒有清醒。
這是正常的。
賦遠舒終究是個凡人。
凡人，凡人。
餘逍想，真是脆弱又堅強的存在，災厄面前，他們連自保都成問題，不過是手無寸鐵的凡人，明明恐懼，明明卑劣，可真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卻又大義凜然，不顧一切，他們的勇氣，可凝視深淵，亦可對峙絕望。
那麽，自己想要的……是這樣一顆心嗎？
黑暗侵蝕著一切，萬物寂靜，唯有風，帶著死亡的氣息在此間巡回。
“咳，”賦遠舒微微睜開眼，花了片刻，讓自己的腦袋清醒過來，“狐貍？”
餘逍道：“嗯。”
賦遠舒喘了口氣：“我們，到哪了？”
餘逍搖了搖頭：“不知道，那個相距地的大護法也不見了。”
“……我看見他和那條龍一起，掉到了血色的湖泊裏。”賦遠舒眼前忽明忽暗，但雲璟靈力已經恢覆了五六成，他揉著太陽穴回憶道。
餘逍道：“這樣嗎，我沒看見，我只知道他用那條鎖鏈劃開了一道裂隙，這裏景色就突然變換，張開很多縫隙，你一直盯著那邊不動，我就把你拉了回來……這裏空間錯亂得厲害，興許他們去了你說的那個地方。”
“這道裂隙似乎與外界某處相通，或者是其他裂隙？總之，這位大護法一定不是和我們在同一個地方進來的。”
賦遠舒點點頭：“或許是相距地？”他有些奇怪，“聽蜘蛛精說，他們不是認黑龍為王的麽？這位大護法竟然和祂打起來了……？”
“唔，確實奇怪，但他幫了我們，他來找我們，大概就是為了提醒我們不要點燃‘天火’，就是你的靈力，原來中洲人管這個叫天火。哈。”
“意外的好心啊。”賦遠舒緩得差不多，輕輕拍了拍餘逍的肩膀，“放我下來吧，我該自己走了。”
餘逍“嗯”道：“行，很不錯，這次有話直說。”
“……”
餘逍繼續說：“看來相距地也不是每個妖都服從祂的，說起來，他一定不是人族，我卻一直沒從他身上感覺到妖氣，但就在剛剛，我終於明白是為什麽了。”
賦遠舒很配合：“是什麽？”
餘逍耳朵動了動：“他是半妖，人和妖的孩子。”
半妖……賦遠舒心中默念了幾遍這個詞，竟一點不覺怪異，反而莫名地心顫動容。
即便在人與妖之間關系更加差勁的外界，也還是有人和妖不顧一切地在一起了。
……
又並肩行走了數百步，餘逍低頭捏了捏手指，他修長的指節上森白骨爪浮現，不祥地冒著黑氣。
餘逍低聲道：“這附近。”
賦遠舒自覺退後，然而還沒退後半步，仿若琉璃茶盞碎裂的清脆聲陣陣傳來，裂口越來越大，瞬息蔓延至腳底。
旋即，這巨大的，無光的裂隙，竟然片片碎裂開來！霎時間，天光乍破！
“！”餘逍站得近，又時刻分神關註著賦遠舒，這碎片突然在他眼前炸開，已然避無可避了！
可還沒等他擡手想硬抗下這些，賦遠舒就把他抱在懷裏。
賦遠舒悶哼一聲，背上瞬間紅了一片，濁穢的黑色霧氣想要順著傷口沒入，立刻被紫金的靈力灼燒幹凈。
緊接著這些黑色碎片和片片雪花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叮叮當當，當當叮叮，鎖鏈的聲音再次響起，賦遠舒看見，他們正在萬米高空，雲璟的正上方，身邊，是若隱若現，若即若離的鎖鏈。
這些玄黑鎖鏈極粗，從天際垂下，不見來處，不知去向，上面有些地方已經生銹，沾染著暗沈的血跡。
餘逍用力抓住他，聲音發緊：“賦遠舒？！”
“……我沒事！”
餘逍才不信他，真有什麽事這人從來不會說實話，慣是喜歡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的別扭性格。
他化作白狐，雪白的皮毛沾上了賦遠舒的血，寒風之中，餘逍竟覺得有些灼熱。
撲通，撲通。
心跳越來越快，心中那個答案幾乎要脫口而出。
那些黑色的碎片還在不斷襲來，烏雲翻滾，天色如墨，賦遠舒擡手，用力抱緊狐貍，不去理會背上的傷口是否再次撕裂，只是不要命一般將全身的靈力都輸給餘逍。
餘逍一驚：“你幹什麽？！”
賦遠舒又緊了緊手，“你會被它汙染，不要碰！”
那些黑色碎片，就像是一塊淤泥，汙穢，只要沾上就難以甩開，反而越陷越深。他不會忘記在尋旭山地底，在落沙珠回影裏，見到的那樣陌生的餘逍。
正因如此，才絕不能讓餘逍又變回那樣。
餘逍在這巨大的漩渦裏背著賦遠舒狂奔，風愈加大，雪愈加深，身上附著的“雲璟”就快消散了。
終於，在漩渦中心，風平浪靜處，他看見了一片玄黑光澤的鱗片。
龍鱗……
餘逍咬了咬牙，直接邁入漩渦中心，一口叼住了那片龍鱗。
霎時間，風雪驟停，他們直直往地面墜去。
“？！”賦遠舒幾乎要發瘋，“你幹什麽？吐掉！”
龍鱗黑氣肆虐，仿佛擇人而噬的毒蛇，隨時抓住破綻將一切來者拖入泥沼。
他們極速地下落著，風刮得賦遠舒臉疼，但他不敢放手，也沒更多的靈力讓自己和餘逍都用上浮空術。
……要摔死了嗎？
摔成一灘，是不是太糟糕了？好歹換一個體面一點的死法？丞相在哪裏，可不可以救一下啊？！
賦遠舒把手伸到狐貍的嘴裏，想把那塊鱗片給拿出來，可餘逍神志恍惚，死死咬著不放，黑氣透著狐貍的毛發滲了出來。
賦遠舒的手都被狐貍尖銳的牙齒劃得鮮血淋漓，他楞了楞，抽出空想：已經流了那麽多血，竟然還有血可以流！
能試的都試了，怎樣都無法解決，賦遠舒幾乎要認命，他想著，和狐貍一起死好像也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甚至有些開心……但等會還是自己先著地吧……說不定妖怪墊一下就不會死了呢？反正人墊不墊都會死的啊哈哈哈哈哈。
哈到一半，他笑不出來了。
真要死啊？
自己就算了，為什麽餘逍也要陪著一起？當時答應他過來真的是對的嗎？
如果，如果沒答應，如果自己更果斷一點，真的把一條路走到黑了，是不是會好一點？至少餘逍能好好活著，狐貍還有更遠的路要走，他應該逍遙自在地活在沒有風雪的地方，他不應該陪自己在這裏停下的……
“……”賦遠舒抱緊狐貍，把他的頭按到懷裏，低低地顫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風雪已經停下了，天空中烏雲漸漸散去，跌落過雲層，賦遠舒看見了被巨大法陣籠罩著的雲璟。
大陣只會阻擋同為法力凝聚的雪花，並不會阻擋人的進出。所以，或許他們會摔在雲璟的某個街道上，好一點，就落到山裏，河裏。
賦遠舒深吸一口氣，用最後的靈力，就著血在餘逍身上畫了浮空符咒，這還是丞相教他的咒文……也算是終於派上用場了。
可惜，靈力不夠，只能承載一個人的重量，畫完這道符，賦遠舒徹底沒有一絲力氣了。符咒成，狐貍墜落得逐漸變慢，賦遠舒一根一根松開手指，任由自己朝地面墜去。
砰！
餘逍只感覺胸腔中翻湧的血慢慢平息，溫熱的源頭逐漸離他而去，於是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
那一刻，重新抓住熾熱的手時，他腦中一片清明，一絲一縷的‘道’終於被他抓住，也終於將那將出未出的答案說出口。
凡人之心，赤子之心……
第九尾應勢而出！
餘逍睜開眼，一手抓著賦遠舒往皇宮飛去，一手從嘴裏拿出龍鱗，扼爪控制住它。景色輪轉，轉瞬他們就站在了皇宮的大殿。
……
……
在丞相一陣“陛下啊陛下啊”的哭訴衷腸、殷切關心中，賦遠舒被迫喝了半個月的藥。
這次餘逍和阿一竟然都站在丞相那邊，簡直毫無天理。
阿一道：“可是丞相是為了陛下好吧，誰讓陛下你不告而別，還帶了一身傷回來的……陛下，我勸你不要偷偷不吃藥，餘公子會生氣的。”
“……”賦遠舒把藥碗又端了回來，“好的，我喝。但是你應該能看出來，我好的不能再好了，現在能打十個，再補就要流鼻血了吧？”
“嗯，陛下你想說什麽？”
賦遠舒冷靜地道：“你能不能當沒看見？”
阿一認真思考一會，搖頭道：“不行。看見了就是看見了，看見了卻說沒看見，那不就是騙人嗎？我不能撒謊。”
“……”
賦遠舒竟無言以對。沈默半晌，他扶額道，“你…你長大了。”
“嘿嘿。”
阿一滿意地看賦遠舒喝完藥，滿意地端著碗一步一跳地離開。
沒過多久，咚咚咚，傳來幾聲敲門聲。
賦遠舒笑了笑：“請進。”
一道白影推開小小的縫隙，唰地一下撲到賦遠舒身上，甩了甩尾巴：“小九。”
“嗯。”賦遠舒揉過狐貍溫軟的毛發，覺得狐貍這手感比以前更好了。
餘逍瞇了瞇眼，狐貍耳朵豎起，轉了一圈：“我們私 奔吧。”
“？”
餘逍繼續道：“就是字面意思那種，反正這裏有丞相老兒，他什麽都幹好了，你當皇帝就行……但咱們在這裏也待的夠久了，要不要出去看看？就你和我，我們兩個，還能正好去查查這個龍鱗和落沙珠的來歷。”
賦遠舒有些心動：“什麽時候？”
“就現在！”餘逍化成人形，一把勾住賦遠舒的脖子，“說走就走！落沙珠我都已經拿著了！哈哈哈哈！”
賦遠舒被他拉得一踉蹌，擡起臉：“等等，那丞相他們怎麽辦？還是跟他們說一下……”
“說一下？”餘逍頓了頓，旋即打了個響指，笑道，“好啦，給他留話了，我們走吧！我還有好東西要給你看呢！”
……
好東西，真是好東西，賦遠舒想，不應該養傷養著養著，把那封信給忘了的。
賦遠舒低著頭，像個乖乖認錯的小孩，微笑聽了半晌，終於忍不住：“……能別念了嗎？我覺得三遍差不多了。”
好尷尬，早知道不寫這種東西了。
餘逍詫異道：“我的好陛下，三遍怎麽夠？你這篇佳作，字字句句情真意切，我要日日朗讀，日日膜拜。”
“……”
但畢竟是自己不對在先，賦遠舒咬了一下餘逍的下唇，服軟認錯，“我錯了，我錯了，別念了，好嗎？”
餘逍狐貍尾巴都翹起來了，哼哼道：“今天放過你，不過信我可一直留著呢。”
賦遠舒想了想，今天總算可以不用再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他轉移話題：“你給丞相留什麽話了？”
“這個啊……”
……
丞相臉色比鍋底還黑，眉毛倒豎：“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陛下呢？我不是讓你看著嗎？”
阿一抱著頭唯唯諾諾，還不忘記糾正丞相：“你只讓我看著陛下喝藥，其他的我也要管嗎。”
“還敢狡辯！！你怎麽當護衛的？陛下呢？去哪裏了？……他跟狐貍精跑了！不行，狐族的，你得給老夫一個說法！”
習絲看著這場鬧劇嘴角微勾，但語氣冷冷：“說法？哼，我們族長不見了，還沒找你們要說法。”
“？？！”丞相這次真的要七竅生煙，“還敢倒打一耙，你自己看看，你們那好族長寫的什麽！像話嗎？！像話嗎！”
陸執刃皺著眉，壓抑著火氣：“師兄，你不要再大聲喧嘩了，說不定，陛下就是被你吵走的。”
丞相不可置信：“——師弟！？？”
……
【爺爺我帶著小皇帝私奔了，落沙珠也當成定情信物拿走了，我們去的你找不著的地，你別來，說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老老實實等我們回來吧，嗯，不過等我們再回來，那早就生米煮成熟飯，熟的不能再熟了哈哈哈！
總之，別太想我們哦，我反正不會想你的。】
……
“……”賦遠舒聽完餘逍寫了什麽，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丞相。他扶額，揉了揉眉心。
餘逍側過身，用肩膀輕輕撞了撞他：“怎麽樣？別皺著臉了，還是說，跟我一起出來你不開心？嗯？”
“還行，除了有點對不住丞相…算了，等之後回來再和他說吧…”賦遠舒一個一個耐心回答，“沒有不開心，我很高興，很高興。狐貍，海角天涯……”
他不自覺輕笑出聲，語調慢慢悠悠，繾眷綿長：“與君同往。”
餘逍只覺得心間最柔軟的一塊被輕輕碰了一下，整個狐貍都歡喜自得，他翻手扣住賦遠舒的手，十指相交，握的很緊，揚起眉笑得瀟灑又明艷：“千山萬水，我亦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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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究其根本，還是因為這個故事根本無從考證。
所以腦海中突然想起這句話時，餘逍第一反應就是“荒謬”。
怎麽不算荒謬呢？但轉念一想，或許真有可能也說不準。畢竟就天賦來說，餘逍自認不輸誰，說勤懇修煉，自父親母親離開後，他也不曾松懈過，但即便是這樣，百年過去，他仍只是微微觸及“第九尾”的絲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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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逍深吸一口氣，心中某種想法越來越清晰明確。又看了看背上的賦遠舒，他的面容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眉頭緊皺，似乎陷入夢魘。
餘逍擡腳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但還是繼續前進。期間輕輕呼喚著賦遠舒，但背上的人一直沒有清醒。
這是正常的。
賦遠舒終究是個凡人。
凡人，凡人。
餘逍想，真是脆弱又堅強的存在，災厄面前，他們連自保都成問題，不過是手無寸鐵的凡人，明明恐懼，明明卑劣，可真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卻又大義凜然，不顧一切，他們的勇氣，可凝視深淵，亦可對峙絕望。
那麽，自己想要的……是這樣一顆心嗎？
黑暗侵蝕著一切，萬物寂靜，唯有風，帶著死亡的氣息在此間巡回。
“咳，”賦遠舒微微睜開眼，花了片刻，讓自己的腦袋清醒過來，“狐貍？”
餘逍道：“嗯。”
賦遠舒喘了口氣：“我們，到哪了？”
餘逍搖了搖頭：“不知道，那個相距地的大護法也不見了。”
“……我看見他和那條龍一起，掉到了血色的湖泊裏。”賦遠舒眼前忽明忽暗，但雲璟靈力已經恢覆了五六成，他揉著太陽穴回憶道。
餘逍道：“這樣嗎，我沒看見，我只知道他用那條鎖鏈劃開了一道裂隙，這裏景色就突然變換，張開很多縫隙，你一直盯著那邊不動，我就把你拉了回來……這裏空間錯亂得厲害，興許他們去了你說的那個地方。”
“這道裂隙似乎與外界某處相通，或者是其他裂隙？總之，這位大護法一定不是和我們在同一個地方進來的。”
賦遠舒點點頭：“或許是相距地？”他有些奇怪，“聽蜘蛛精說，他們不是認黑龍為王的麽？這位大護法竟然和祂打起來了……？”
“唔，確實奇怪，但他幫了我們，他來找我們，大概就是為了提醒我們不要點燃‘天火’，就是你的靈力，原來中洲人管這個叫天火。哈。”
“意外的好心啊。”賦遠舒緩得差不多，輕輕拍了拍餘逍的肩膀，“放我下來吧，我該自己走了。”
餘逍“嗯”道：“行，很不錯，這次有話直說。”
“……”
餘逍繼續說：“看來相距地也不是每個妖都服從祂的，說起來，他一定不是人族，我卻一直沒從他身上感覺到妖氣，但就在剛剛，我終於明白是為什麽了。”
賦遠舒很配合：“是什麽？”
餘逍耳朵動了動：“他是半妖，人和妖的孩子。”
半妖……賦遠舒心中默念了幾遍這個詞，竟一點不覺怪異，反而莫名地心顫動容。
即便在人與妖之間關系更加差勁的外界，也還是有人和妖不顧一切地在一起了。
……
又並肩行走了數百步，餘逍低頭捏了捏手指，他修長的指節上森白骨爪浮現，不祥地冒著黑氣。
餘逍低聲道：“這附近。”
賦遠舒自覺退後，然而還沒退後半步，仿若琉璃茶盞碎裂的清脆聲陣陣傳來，裂口越來越大，瞬息蔓延至腳底。
旋即，這巨大的，無光的裂隙，竟然片片碎裂開來！霎時間，天光乍破！
“！”餘逍站得近，又時刻分神關註著賦遠舒，這碎片突然在他眼前炸開，已然避無可避了！
可還沒等他擡手想硬抗下這些，賦遠舒就把他抱在懷裏。
賦遠舒悶哼一聲，背上瞬間紅了一片，濁穢的黑色霧氣想要順著傷口沒入，立刻被紫金的靈力灼燒幹凈。
緊接著這些黑色碎片和片片雪花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叮叮當當，當當叮叮，鎖鏈的聲音再次響起，賦遠舒看見，他們正在萬米高空，雲璟的正上方，身邊，是若隱若現，若即若離的鎖鏈。
這些玄黑鎖鏈極粗，從天際垂下，不見來處，不知去向，上面有些地方已經生銹，沾染著暗沈的血跡。
餘逍用力抓住他，聲音發緊：“賦遠舒？！”
“……我沒事！”
餘逍才不信他，真有什麽事這人從來不會說實話，慣是喜歡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的別扭性格。
他化作白狐，雪白的皮毛沾上了賦遠舒的血，寒風之中，餘逍竟覺得有些灼熱。
撲通，撲通。
心跳越來越快，心中那個答案幾乎要脫口而出。
那些黑色的碎片還在不斷襲來，烏雲翻滾，天色如墨，賦遠舒擡手，用力抱緊狐貍，不去理會背上的傷口是否再次撕裂，只是不要命一般將全身的靈力都輸給餘逍。
餘逍一驚：“你幹什麽？！”
賦遠舒又緊了緊手，“你會被它汙染，不要碰！”
那些黑色碎片，就像是一塊淤泥，汙穢，只要沾上就難以甩開，反而越陷越深。他不會忘記在尋旭山地底，在落沙珠回影裏，見到的那樣陌生的餘逍。
正因如此，才絕不能讓餘逍又變回那樣。
餘逍在這巨大的漩渦裏背著賦遠舒狂奔，風愈加大，雪愈加深，身上附著的“雲璟”就快消散了。
終於，在漩渦中心，風平浪靜處，他看見了一片玄黑光澤的鱗片。
龍鱗……
餘逍咬了咬牙，直接邁入漩渦中心，一口叼住了那片龍鱗。
霎時間，風雪驟停，他們直直往地面墜去。
“？！”賦遠舒幾乎要發瘋，“你幹什麽？吐掉！”
龍鱗黑氣肆虐，仿佛擇人而噬的毒蛇，隨時抓住破綻將一切來者拖入泥沼。
他們極速地下落著，風刮得賦遠舒臉疼，但他不敢放手，也沒更多的靈力讓自己和餘逍都用上浮空術。
……要摔死了嗎？
摔成一灘，是不是太糟糕了？好歹換一個體面一點的死法？丞相在哪裏，可不可以救一下啊？！
賦遠舒把手伸到狐貍的嘴裏，想把那塊鱗片給拿出來，可餘逍神志恍惚，死死咬著不放，黑氣透著狐貍的毛發滲了出來。
賦遠舒的手都被狐貍尖銳的牙齒劃得鮮血淋漓，他楞了楞，抽出空想：已經流了那麽多血，竟然還有血可以流！
能試的都試了，怎樣都無法解決，賦遠舒幾乎要認命，他想著，和狐貍一起死好像也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甚至有些開心……但等會還是自己先著地吧……說不定妖怪墊一下就不會死了呢？反正人墊不墊都會死的啊哈哈哈哈哈。
哈到一半，他笑不出來了。
真要死啊？
自己就算了，為什麽餘逍也要陪著一起？當時答應他過來真的是對的嗎？
如果，如果沒答應，如果自己更果斷一點，真的把一條路走到黑了，是不是會好一點？至少餘逍能好好活著，狐貍還有更遠的路要走，他應該逍遙自在地活在沒有風雪的地方，他不應該陪自己在這裏停下的……
“……”賦遠舒抱緊狐貍，把他的頭按到懷裏，低低地顫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風雪已經停下了，天空中烏雲漸漸散去，跌落過雲層，賦遠舒看見了被巨大法陣籠罩著的雲璟。
大陣只會阻擋同為法力凝聚的雪花，並不會阻擋人的進出。所以，或許他們會摔在雲璟的某個街道上，好一點，就落到山裏，河裏。
賦遠舒深吸一口氣，用最後的靈力，就著血在餘逍身上畫了浮空符咒，這還是丞相教他的咒文……也算是終於派上用場了。
可惜，靈力不夠，只能承載一個人的重量，畫完這道符，賦遠舒徹底沒有一絲力氣了。符咒成，狐貍墜落得逐漸變慢，賦遠舒一根一根松開手指，任由自己朝地面墜去。
砰！
餘逍只感覺胸腔中翻湧的血慢慢平息，溫熱的源頭逐漸離他而去，於是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
那一刻，重新抓住熾熱的手時，他腦中一片清明，一絲一縷的‘道’終於被他抓住，也終於將那將出未出的答案說出口。
凡人之心，赤子之心……
第九尾應勢而出！
餘逍睜開眼，一手抓著賦遠舒往皇宮飛去，一手從嘴裏拿出龍鱗，扼爪控制住它。景色輪轉，轉瞬他們就站在了皇宮的大殿。
……
……
在丞相一陣“陛下啊陛下啊”的哭訴衷腸、殷切關心中，賦遠舒被迫喝了半個月的藥。
這次餘逍和阿一竟然都站在丞相那邊，簡直毫無天理。
阿一道：“可是丞相是為了陛下好吧，誰讓陛下你不告而別，還帶了一身傷回來的……陛下，我勸你不要偷偷不吃藥，餘公子會生氣的。”
“……”賦遠舒把藥碗又端了回來，“好的，我喝。但是你應該能看出來，我好的不能再好了，現在能打十個，再補就要流鼻血了吧？”
“嗯，陛下你想說什麽？”
賦遠舒冷靜地道：“你能不能當沒看見？”
阿一認真思考一會，搖頭道：“不行。看見了就是看見了，看見了卻說沒看見，那不就是騙人嗎？我不能撒謊。”
“……”
賦遠舒竟無言以對。沈默半晌，他扶額道，“你…你長大了。”
“嘿嘿。”
阿一滿意地看賦遠舒喝完藥，滿意地端著碗一步一跳地離開。
沒過多久，咚咚咚，傳來幾聲敲門聲。
賦遠舒笑了笑：“請進。”
一道白影推開小小的縫隙，唰地一下撲到賦遠舒身上，甩了甩尾巴：“小九。”
“嗯。”賦遠舒揉過狐貍溫軟的毛發，覺得狐貍這手感比以前更好了。
餘逍瞇了瞇眼，狐貍耳朵豎起，轉了一圈：“我們私 奔吧。”
“？”
餘逍繼續道：“就是字面意思那種，反正這裏有丞相老兒，他什麽都幹好了，你當皇帝就行……但咱們在這裏也待的夠久了，要不要出去看看？就你和我，我們兩個，還能正好去查查這個龍鱗和落沙珠的來歷。”
賦遠舒有些心動：“什麽時候？”
“就現在！”餘逍化成人形，一把勾住賦遠舒的脖子，“說走就走！落沙珠我都已經拿著了！哈哈哈哈！”
賦遠舒被他拉得一踉蹌，擡起臉：“等等，那丞相他們怎麽辦？還是跟他們說一下……”
“說一下？”餘逍頓了頓，旋即打了個響指，笑道，“好啦，給他留話了，我們走吧！我還有好東西要給你看呢！”
……
好東西，真是好東西，賦遠舒想，不應該養傷養著養著，把那封信給忘了的。
賦遠舒低著頭，像個乖乖認錯的小孩，微笑聽了半晌，終於忍不住：“……能別念了嗎？我覺得三遍差不多了。”
好尷尬，早知道不寫這種東西了。
餘逍詫異道：“我的好陛下，三遍怎麽夠？你這篇佳作，字字句句情真意切，我要日日朗讀，日日膜拜。”
“……”
但畢竟是自己不對在先，賦遠舒咬了一下餘逍的下唇，服軟認錯，“我錯了，我錯了，別念了，好嗎？”
餘逍狐貍尾巴都翹起來了，哼哼道：“今天放過你，不過信我可一直留著呢。”
賦遠舒想了想，今天總算可以不用再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他轉移話題：“你給丞相留什麽話了？”
“這個啊……”
……
丞相臉色比鍋底還黑，眉毛倒豎：“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陛下呢？我不是讓你看著嗎？”
阿一抱著頭唯唯諾諾，還不忘記糾正丞相：“你只讓我看著陛下喝藥，其他的我也要管嗎。”
“還敢狡辯！！你怎麽當護衛的？陛下呢？去哪裏了？……他跟狐貍精跑了！不行，狐族的，你得給老夫一個說法！”
習絲看著這場鬧劇嘴角微勾，但語氣冷冷：“說法？哼，我們族長不見了，還沒找你們要說法。”
“？？！”丞相這次真的要七竅生煙，“還敢倒打一耙，你自己看看，你們那好族長寫的什麽！像話嗎？！像話嗎！”
陸執刃皺著眉，壓抑著火氣：“師兄，你不要再大聲喧嘩了，說不定，陛下就是被你吵走的。”
丞相不可置信：“——師弟！？？”
……
【爺爺我帶著小皇帝私奔了，落沙珠也當成定情信物拿走了，我們去的你找不著的地，你別來，說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老老實實等我們回來吧，嗯，不過等我們再回來，那早就生米煮成熟飯，熟的不能再熟了哈哈哈！
總之，別太想我們哦，我反正不會想你的。】
……
“……”賦遠舒聽完餘逍寫了什麽，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丞相。他扶額，揉了揉眉心。
餘逍側過身，用肩膀輕輕撞了撞他：“怎麽樣？別皺著臉了，還是說，跟我一起出來你不開心？嗯？”
“還行，除了有點對不住丞相…算了，等之後回來再和他說吧…”賦遠舒一個一個耐心回答，“沒有不開心，我很高興，很高興。狐貍，海角天涯……”
他不自覺輕笑出聲，語調慢慢悠悠，繾眷綿長：“與君同往。”
餘逍只覺得心間最柔軟的一塊被輕輕碰了一下，整個狐貍都歡喜自得，他翻手扣住賦遠舒的手，十指相交，握的很緊，揚起眉笑得瀟灑又明艷：“千山萬水，我亦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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