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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轉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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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轉流年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賦遠舒忽的覺得有些呼吸困難,手中聚起紫金靈力,想要離開這片空間。

雲璟觸及的瞬間,落沙珠形成的屏障融開一個通道,又不知通向何方。

賦遠舒最後看了眼縮在籠裏發抖的燦,轉身離開。

萬般無奈又如何,事已至此,無力回天。

而自己必須要離開這裏!

轉眼間,眼前光影錯亂,黃沙破碎又重新形成人影,賦遠舒腦中不禁浮現“海市蜃樓”這個詞。

將往日的某段記憶記下來,以沙重聚成形,又被賦遠舒看見。

色彩凝實,眼前是一處荒涼的黑色土地。並非農田裏的黑土,而是像巖石一樣的貧瘠土壤,草木難以紮根,河水難以存留。

連遠處的山脈都湧動著不祥的黑霧,透露著濃濃的死氣。

擡腳,踢到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還留著餘溫。

賦遠舒低下頭,腳邊是被咬斷脖子的野狗。它體型有半人高,脖間被生生扯下一塊皮肉,頭與身體只一點皮毛連著,尚且滾燙鮮血從斷口湧出,流入黑色的泥土裏,消失不見。

“不錯,不錯。”

頭頂兀地傳來幾聲輕笑,一個帶著金面的紅衣男子歪歪靠在枯樹上,語氣裏滿是欣賞。

他的面具暗金,有凹下去的眼型,也有鼻子的形狀,卻沒有開口,像個被雕琢到一半的木雕,偏偏精致非常。

面具的嘴大大咧開,直咧到耳根。

“跟著我吧,我會教你厲害的法術,將你引薦給吾王,只要被王看好,你的未來一定光明燦爛的。”

即便帶了面具,賦遠舒也能想象出這個“人”此刻一定是發現了獵物,進而聞到血腥的愉悅興奮神情。

“……光明,燦爛?”這聲音不像人能發出的,尖銳又嘶啞,卻讓賦遠舒感到熟悉起來,這個燦終於和記憶中那個傀儡師有幾分相似。

賦遠舒雙唇緊抿。

燦緩緩又重覆了一遍,才擡起頭,臉上六只眼赫然被銀釘釘死,血跡在臉上爬滿。

那人飄下樹,伸手扶上燦的頭頂,悲憫道:“……是啊,我保證。我不是人,在相距地,妖是不會騙你的。”

燦卻問:“……是你,邊境入侵的妖,是你?”

那人的手收了回來,他似乎很糾結,卻也只是一會。下一刻他就笑出聲來,坦然承認了:

“是啊,是我。可是你看,他們就這樣處罰你,確定是你,完全不懷疑,”他慈愛地撫摸燦的臉,“不是我壞心眼要害你,我只是為了活下去不得已。是那群人太傻,太不相信你。”

“如果你生氣,你可以打我,對不起,我向你道歉,你氣不過殺了我也行。”

他語氣一轉,極其嚴肅陰沈,“但是!”

“你得記住……人不可信。”

……

那人還說了什麽,落沙珠沒能很好地記錄下來,記憶開始變得混亂,潛入許多莫名的聲音。

還是那個人,他帶著燦來到一處窄小壓抑的地方:

“我後來也很想救你出去,沒想到被那個人族擺了一道,無奈,只好暫時躲起來。害你替我受過,我真是過意不去。”

“不過你放心,我會補償你,王賜予我的落沙珠,送給你吧。我相信你在那個人族身邊修煉了這麽久,根骨早已被天命的力量改善到極佳,你會成功得到王的賞識的。”

“……唉,你的血親,我沒能救下。人族占據了人界靈氣濃郁的地方,又將妖驅逐出境,只留苦寒之地給我們,大家都被逼無奈才想反擊。”

……

面前一片漆黑,都是些不清不楚的碎語。

賦遠舒剛想再開個通道去另一處,渾身忽地一怔,頓時脊背發涼。

寒毛根根豎立,冷汗瞬間流了下來。

什麽東西……?!

一回頭,落入了一個巨大的金色瞳孔,巨大的豎瞳倒映著賦遠舒,在這個龐然大物面前,一切都顯得渺小脆弱。

——!

下意識倒退一步,巨龍的尾巴猛的拍來,深潭無光,水流瞬間激湧!

就在賦遠舒覺得神識要被水拍散,又一爪朝他抓來。

都不開……!

忽然,熟悉的猩紅暴戾的靈力在眼前炸開,險之又險地擋住了這一擊。

一擊過後,這點紅也撐不住,消散成點點星光。

趁這個機會,賦遠舒連忙破開通道,鉆了進去。

沙海又破碎重聚,扯得賦遠舒腦子嗡嗡響,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這一次,擡頭就看見了餘逍。

是更張揚肆意的一個餘逍,他雖然沒有刻意俯視的態度,卻也從沒有收斂傲氣,瞥著好看的眼,漫不經心道:“你說要和你去見你們的王?”

燦點頭:“是,王給我傳來的指示中認可你作為狐妖族長的實力。天下妖為一家,我們理應團結……”

他還沒說完就被餘逍打斷,餘逍不屑反問:“認可……一條黑泥鰍,也敢說認可我,他是誰?我為什麽要聽他的?”

燦面色稍不虞,正準備說不要不識好歹,一旁稍年長的狐貍拉住了餘逍,“誒,族長。”

餘逍斂了神色,頷首:“長老,”又皺眉,覺得不行,“我們千裏迢迢過來,是尋一個安身之所,不是來聽這黑龍覆仇大業,沒興趣為此貢獻,更沒興趣供他驅策。這是原則,我不會妥協。”

燦道:“為什麽?妖族多少同胞被欺壓,你一點都不憤慨麽?”

餘逍:“憤慨。”

燦急道:“那為什麽不助王一臂之力,推翻人族暴政??”

餘逍想了想,答:“我不想。你們少我一個沒關系,而狐族少我不行,我不能冒險。”

燦頓時恨鐵不成鋼:“你這般冷眼旁觀,終有一日禍臨己身!”

他說的篤定,餘逍皺眉:“我與人族又沒什麽恩怨,難道要為此搭上我全族性命才算有情有義?再說,你們的王並不仁慈,一個肆意揮霍自己子民性命的王,追隨他可未必是正確的。我也勸你別太死心眼。”

賦遠舒想起,三年前餘逍就跟他說過的話。

“……沒有誰需要一個殘暴不仁的君王。”

他可以不聰慧,但絕不能不愛他的子民。

而燦最討厭有人拿“仁慈”說事,在他看來這就是虛偽、假情假意,騙人的把戲。

他怒氣沖沖道:“仁慈有什麽用?自我感動罷了!追隨吾王,吾王不會騙你,等我們占領人族疆土,哪裏不是安身之處!”

餘逍徹底沒法和他聊:“那你追隨吧!此地不留我,我便走了。”

一群從南方殺出來的瘋子,見血之後還能安穩過日子?不過是把所有地方都變成相距地那樣廝殺、掠奪、暗無天日的模樣。

他不信一個殘暴不仁,已經被仇恨蒙蔽雙眼的王。更別說他自己都半死不活,只剩魂魄,連龍爪都被下下來當武器。

雖然暫時無妖能煉化這節骨爪,那其中暴戾狂躁的力量足以輕易撕碎神魂。

“……”燦深吸了口氣,“我當然會追隨他,他是給予我新生的存在,與卑劣的凡人不一樣。但作為同類,我不得不說一句,魂燼往南,是一道天塹,後面就是相距地眾妖領土,極北的災厄在即,即便是你想跨過去也沒那麽容易,還是留下吧。”

餘逍紅眸閃了閃。大長老對他微微點頭,表示可以留下。

餘逍嘆息:“好吧,我會報答你這段時間的收留之恩,除卻為你們的王賣命這點,其他的,餘逍竭盡所能為你做到。”

賦遠舒的視線在餘逍臉上流連,狐貍想來從小就生的漂亮,雖然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時候穿的簡單,好看的眼睛卻總能勾住人心。

現在他眸色淡淡,身上狐裘毛發微亂,應該是長途跋涉,不免疲憊。但他整個狐貍還是潔白,不染塵土,無論在哪裏,都能一眼看見他。

燦揚起下巴:“走吧,去城內。”

餘逍皺了皺眉,眼裏閃過一瞬不解,但還是跟著走了進去。

他在疑惑什麽賦遠舒倒是清楚,無非是“怎麽這樣討厭人族,還和人族混跡一起,而且似乎混的還不錯?這家夥真奇怪。”

燦身上穿了灰黑色的鬥篷,寬大的帽檐遮住了臉上的銀釘,也遮住了他的表情,看起來陰郁又冷血。

他帶著餘逍光明正大地入城,走過長街抵達皇宮,侍衛對他彎腰行禮:

“國師。”

國師?

燦冷冷地嗯了聲,擡腳往聶辭大殿走去,聶辭神色更疲憊了,頭上已生白發,坐在殿上和一個男子說著什麽。

男子身邊還站著兩個人,站得筆直。

雖說從未見過,從來都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看話本裏描述,賦遠舒還是一眼認出——是賦雲。

……賦雲。

忍不住再次重覆這個名字,試圖找出一點鮮明的愛恨,卻一無所獲。

賦雲神情自若,仿佛沒看見燦。他的衣裳並不華貴,只是深藍利落的一身,不像帝王,倒像個游歷來的俠者。

他道:“風雪在即,數月前群妖暴動,現在情況可好些了?有我能助你的地方,盡管開口。”

聶辭無奈搖頭:“你應該知道了,國師於戰亂中犧牲,魂燼已無能維持陣法之人,但國師……現在有新的國師了,所以一切還算安穩,謝過賦兄。”

賦雲點頭:“不必,唇亡齒寒而已,既然安穩了,再好不過。”

……說得好直接!

就差沒有把“你是我的擋箭牌,你死了他們就該打我了,所以你好好撐著,一時半會不準死”寫在臉上。

賦遠舒著實腹誹了一番。

燦已經看了許久。這時冷不防開口:“既然如此,聞海的帝王,可以回去了,魂燼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不想蹚渾水,就不必裝模作樣。”

聶辭皺眉,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到底什麽都說。只帶著歉意地看著賦雲:“抱歉,賦兄,他沒有別的意思,聞海也才剛從內亂中穩定下來,謝謝你這個時候願意來幫我。”

“嗯。”賦雲輕描淡寫地略過,“這就是國師吧,沒想到,這位新國師,竟然是個妖。後面的呢?又是哪路妖族……是狐妖?”

餘逍向來吃軟不吃硬,賦雲不客氣他也不客氣,冷哼一聲:“不夠明顯嗎。看得出來還問,太閑了沒事找事?”

賦遠舒為他鼓掌。這些人說話彎彎繞繞就是討厭,他早就想罵了。

不過,也不排除他的胳膊肘永遠拐向餘逍。

燦沒來得及說什麽,一口氣憋了又壓下去,面色更難看。幹巴巴向聶辭介紹:“這是從中洲,浮殷那邊來的靈狐一族,族長餘逍。他們想在魂燼暫留一段時間,作為報答,會協助我們一起對抗風雪。”

聶辭站起身:“此地之外的來客嗎,幸會。不知……外界可有對抗之策?”

賦雲被駁了面子也毫無波瀾,自顧自喝茶,提到這個,倒是較有興致。

“沒有。”餘逍答得很快。

笑話,別說對策,極北之災,見都沒見過。

聶辭肉眼可見地失望下來。餘逍又道:“雖然,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此間問題,大抵都是因為五百多年前那場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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