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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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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幕

“陸醫生!這個給你!”

小鹿捧著一束不知從那兒摘來的梔子花,興沖沖地撲到陸瑾安懷裏。

陸瑾安將筆插進兜裏,微笑著看著她,“為什麽要給我這個啊?”

小女孩戴著帽子,蒼白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在電視上看到說梔子花的花語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爸爸說,就是兩個人在一起一輩子的意思,”

小女孩看著手中潔白的梔子花,眼睛裏充滿了童真無邪,“陸醫生天天在陪我,都沒時間陪阿姨,阿姨肯定會生氣的,所以我想把這個送給陸醫生,然後再送給阿姨,她肯定會開心。”

“祝陸醫生和阿姨相守到老。”

暴雨過後,湛藍的天顯出若隱若現的彩虹,梔子花的清香盈滿整個車廂。

紅綠燈閃爍,陸瑾安打轉車頭。

掃陵人從萬千陵墓前走過,與男人插肩而過,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從鼻尖疾駛而過,很快變成了梔子花的清香。

黑色大衣將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形修飾地極到好處,一雙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睛透過金絲邊眼鏡看著世間萬物。

那雙黝黑淩厲的眸子,眼裏曾含滿了柔情。

他修長的手握著一束梔子花,梔子花的清香覆蓋了原本的消毒水味,使得男人變得溫柔了許多。

他是這片陵園的常客。

每次帶來的花都不一樣。

每次都在一塊墓碑前坐下,一坐就是很久。

他一定是個醫生。

偶爾會行色匆匆的離開。

那一定是某位病患出了問題。

躺在那兒的女孩生前一定美若天仙,因為墓碑上的女孩笑容燦爛,目光清冽。

那是一座合葬墓,他一定很愛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一定很喜歡花。

要不然他每次來為什麽要帶不同的花。

“今天小鹿跟我說,梔子花的花語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是兩個人在一起一輩子的意思。”

他無奈的搖頭,嗔怪道,“你也太不仗義了,自己留著烏黑的長發,讓我一個人白頭。”

他看著天邊的彩虹,笑著道,“曾書遙。”

“出彩虹了。”

天邊的彩虹若隱若現,直到夕陽灑下,逐漸將那一片五彩掩蓋。

/

陸瑾安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

他喜歡女兒。

“你猜是小公主還是小王子?”

他側身輕輕俯在她六個月的孕婦上,想也不想就直接道:“當然是小公主。”

他覺得女兒一定是百靈鳥,而兒子一定是一匹野馬。

“恭喜家屬,是個小兒子。”

他沒有伸出雙手去抱孩子,而是轉身朝另一個護士道:“我媳婦兒呢?”

護士將她退出來時,原本紅暈的雙頰慘白無比,他不顧形象砰的一聲跪在她身前。

眾人紛紛擡頭,就見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跪在她面前,抱著從手術室裏出來的人放聲大哭,走廊時不時會投來異樣的眼光,他也不顧。

她怕疼,所以他怕她疼。

他的高傲在她面前一無是處,他的膝蓋骨只有在她面前是軟的。

她像哄小孩一樣捧著他的臉為他擦幹眼淚,卻怎麽也擦不幹。

終於,她甩開手,用盡全力低吼:“憋回去!”

於是,他抽泣著,被她嫌棄地推開了。

她知道他喜歡女兒。

可是當她趴在他懷裏對他說,“陸瑾安,我們要個小公主吧!”

他一只手護著掛在自己腰上的人,一只手關上後備箱,聲音溫柔,“乖,我們不要了。”

你已經為我疼過一次了,這就足夠了。

“為什麽,你不是最喜歡小公主了嗎?”

他按下電梯,雙手護住腰上的人:“不,艾莉絲只有一個。”

我的公主只有你。

她趴在他頸窩睡著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上,拖鞋,換衣服,蓋被,動作謹小慎微。

“晚安,我的艾莉絲公主。”

打開陸延安的房間,發現枕頭濕了一半,下一秒,陸延安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從被子裏薅了起來。

淚水盈滿眼眶,仿佛下一秒就要噴湧而出。

他極為不耐煩地低吼,“憋回去!”

然後像扔垃圾一般將兒子扔到床的一邊,簡單粗暴地給他換了枕頭。

“躺回去。”

小家夥瑟縮,躺在被子裏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小家夥能有什麽錯呢?

他只是醒來找不到媽媽,以為媽媽不要自己了,哭著哭著就睡著了而已。

畢竟這確實是陸瑾安能做出來的事情。

陸瑾安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他只是怕這個多餘的家夥感冒了影響到公主的心情而已。

陸延安今年五歲。

這是他們在一起過除夕的第五年。

是陸瑾安愛曾書遙的第二十七年。

以後還會有很多很多年。

夕陽無限好,餘暉打在玫瑰身上燦爛無比。

陸瑾安輕撫墓碑上女孩的眼睛,湧上了無盡的溫柔。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的公主為我生了個小王子,又要為我填一個公主時我拒絕了,因為公主是高貴的,她為我疼過一次,我已經很榮幸了。”

/

今年除夕多了一個人,但不是她。

母親很喜歡向淑瑤,有意撮合我們。

“淑瑤啊,以後就在阿姨家過年,阿姨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紅燒排骨!”

陸瑾安從醫院回來,桌上已經擺滿了菜。

向淑瑤欲要挽他的手,卻被他閃開了。

飯桌上,陸母讓向淑瑤坐在陸瑾安旁邊。

夏夜反應敏銳,謊稱想多和向淑瑤了解了解,主動和陸瑾安換位置。

“淑瑤啊,多吃點,跟自己家一樣。”

陸母不斷給向淑瑤夾菜。

陸瑾安埋頭吃飯。

“我看你和瑾安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時候成家了,要不……”

耳邊響起碗筷放下的聲音,陸瑾安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著嘴角,起身,“我吃完了。”

他說完轉身要離開。

“你給我站住!”

母親的厲喝聲從身後傳來。

陸母放下筷子,聲音冷厲,“今天要是出了這個門,就再也別回來了!”

陸瑾年蹙眉,“媽!”

“閉嘴!”

向淑瑤欲起身勸阻陸瑾安,卻被身旁的夏夜攔住。

陸瑾安每年除夕吃完飯都會出去,起初陸母不知道情況,是後來跟蹤他才發現他每年都會去陵園,一呆就到半夜。

那個墓碑上的女孩笑容燦爛,卻只能躺在冰冷的地底。

那是陸母和曾書遙的第二次見面。

後來夏夜告訴她,她的兩個兒子,都栽倒在這個女孩身上。

第一次見面,是她站在陸瑾年身邊。

第二次見面,她躺在冰冷的地底。

她終於知道原來自己的小兒子是個癡情種,癡情到此生非那個女孩不可。

她想要改變現狀,想讓他走出來。

陸瑾安只沈默了半晌,走進臥室拿出了兩本紅色印著鋼印的本子,眸中沈痛,略表歉意地對向淑瑤道,“對不起。”

“我已經結婚了。”

他收下已經作廢的兩本結婚證,決然揚長而去。

她的“淑”“瑤”不是“書寄北風遙”的“書”“遙”。

他不會愛上她。

天空飄著鵝毛大雪,他踏雪而來。

掃去曾書遙周邊的雪,在她旁邊席地而坐。

雪花在他烏黑的發絲上點上晶瑩點點,在他肩上落下白色的花瓣。

遠處天空綻放五彩的煙花,城市燈火通明,家和萬事興。

“曾書遙。”

“你看,煙花真美。”

照片上的人笑的燦爛,身前的玫瑰綻放的美麗。

他回頭看著傘下的人,嘴角輕輕上揚,“曾書遙。”

“慢點走,等等我。”

“下輩子,也請一定一定要等我。”

眸光含滿柔情,他就那樣看著她,眼底是不需要掩飾的愛意。

“原來是她啊!”

他肩上落滿了雪,卻不舍的讓她被雪淋濕。

向淑遙將傘往他那邊偏,陸瑾安長睫輕顫,站起身躲開傘。

“抱歉。”

向淑瑤張了張嘴,卻只苦笑了一下。

“可以問個問題嗎?”

陸瑾安垂眸,沈默。

“你認識她……多久了?”

她不相信陸瑾安先遇到的是曾書遙。

她寧願相信陸瑾安先遇到的是自己。

可是他說,“對不起,我們已經認識二十七年了。”

二十七年?

可是他明明才三十三歲。

她後退了幾步,終於知道為什麽初中剛認識那會兒他會對她那麽好。

直到高中遇見曾書遙後,這段暧昧才被陸瑾安主動斬斷。

她一直以為,兩人只是名字相似。

原來那麽多年,她一直是替代品。

陸瑾安沈默了許久,終於道了聲,“抱歉。”

遠方的煙花落幕,他們的故事未完,未來還有很多故事需要他們一起續寫。

“曾書遙,我搬出那個家了。”

“我知道母親很生氣,哥哥也曾勸過我,但我想,三十多的人了……”

時光飛逝,白駒過隙。

他早已不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了。

盡管白發蒼蒼,看她時,眸中依舊含滿了柔情。

他顫抖著骨瘦的手指將手中的信點上火,在冰冷的墓碑前燃盡,“曾書遙,我寄過去的信你看到了嗎?什麽時候回我……”

“哪怕一個字也好……”

睜開眼,淚水從眼角滑落,搖椅輕輕晃動著。

她俯在他耳邊,低語著什麽。

“曾書遙……”

“我也愛你。”

六月的梔子花開得正盛。

白發蒼蒼的老人躺在病床上,艱難地擡起手,用那一枚銀色的戒指框住了最後的夏天。

梔子花成為夕陽下最美的點綴。

“曾書遙,我來找你了。”

他艱難地將戒指戴在無名指上,懷抱著結婚證和穿孔硬幣,安詳地離開了。

他是一位偉大的醫學泰鬥,造福了許多人,也為醫學界培養了許多人才。

他一生無兒無女。

曾有一位愛人在疫情中犧牲,此後便終生不娶。

他將自己名下所有財產無償捐贈給山區,將自己的醫學成果無償捐獻給國家。

榮譽墻上掛著兩人的合照,“醫學泰鬥陸瑾安和其妻著名首席設計師曾書遙合照。”

自此,醫學泰鬥陸瑾安和著名首席設計師曾書遙的故事落下帷幕。

(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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