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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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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交代

崔嫵獨自沈默著回到藻園, 心裏亂糟糟想了很多事。

楓紅迎了上來:“娘子,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您和三郎君要分開回來啊?”

“他, 回來了?”

“嗯,郎君進了書房,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

她還以為他跑到了什麽找不到的地方去,崔嫵緊緊攥住的掌心松開,慢慢找了欄桿坐下來。

妙青和楓紅見她心情不對, 郎君的也很不對,忙問道:“娘子, 可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崔嫵喃喃說道:“徐度香根本沒有離開季梁城, 他在崔家出現,一切都被官人知道了。”

怎會如此……

二女對視一眼,看娘子這失魂落魄的樣子,看來事情真的不小。

妙青問:“要不要去把周卯叫來?”

當初就是派周卯去將徐度香殺掉,分明是他說看到徐度香乘舟南下了,怎麽能又出現在這兒呢。

“不必, 他大概是被蒙騙了,崔珌早有預謀,他存心”

“那娘子,現在該怎麽辦……”

娘子不會跟郎君和離吧?

可是娘子分明還很喜歡郎君, 剛出門的時候的夫妻倆還悄悄在袖下拉手, 回來就成了這樣子……

崔嫵其實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只想安靜待一會兒, 可眼下情況不明, 屬於她的“判決”還未塵埃落定。

“我也不知道。”崔嫵揪著膝蓋上的衣料,思索著對策。

現在該怎麽辦?

一直等到天色暗下來, 謝宥都未從書房出來。

時間越久,崔嫵越焦躁不安。

她已經沐浴過,散著頭發在庭中吹涼風,要把心懷裏的躁郁吹散。

庭中石燈光亮將花木照成昏黃色,今夜陰雲蔽月,秋風將池水吹皺,荷葉半枯,小舟一下一下撞著石階。

或許再過一會兒,她就不是這藻園的女主人,窗外會重新種上青竹,或是新的女主人喜歡的花木……

再來一次,謝宥一定不會被自己這樣的女人蒙騙,他會娶到一位真正大方穩重的夫人,再有一次洞房花燭……

崔嫵腦子浮現出和謝宥一樣的想象,氣得站起來把烏木梳狠狠地擲出去。

他跟自己許了諾!況且……

況且庫房裏那麽多的東西,歸屬尚分辨不清楚,她一時更不可能搬空裏面,而且一旦被趕出去,再回藻園搬東西可就難了……

崔嫵來回踱步,抱著手臂亂想,不知是在冷靜思考,還是給自己找各種的借口。

就算要和離,也絕不是現在!

晚飯被端上了桌,那人都沒有從書房出來。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崔嫵等不住了,跺著步子去書房,要問個明白。

大步走在廊下,披散的烏發飄動如絹,她將書房的門一掌拍開。

崔嫵氣勢洶洶要質問清楚,可當看到謝宥擡起的臉,兔子一樣發紅的眼睛,那氣勢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書房中,謝宥執著筆,懸在紙上已經很久。

他是想寫和離書的,只是默立良久,始終都不能下筆。

一切都真相大白,他的妻子不願隨他去江南,原來是早就有了要為之留下的人。

既然她與他人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為何還要嫁給他?

既有人疼惜相守,不願隨他離去,何必留一個無心之人,就予她自由好了。謝宥心中反覆念著這一句,只是墨滴在紙上,始終沒能落筆成字。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直到日頭西斜,崔嫵來把門踹開,他擡起頭來。

到她開門這會兒,謝宥才回過神來,天色怎麽突然間就暗了下來。

崔嫵沒有挽發,額前發絲微潮,一如從前很多個夜晚沐浴之後一樣,若是從前,她會枕在自己腿上,晾幹了頭發才準他去沐浴。

可惜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謝宥透黑的眼珠動了一下,視線重新落回紙面,若他早些寫完,現在便可將和離書給她,兩人一別兩寬……

可能嗎?

謝宥心底缺少那份篤定。

崔嫵也在看他,她知道自己真的傷了他的心,盡管不是有意。

憤怒褪去的謝宥,眼裏都是迷茫痛苦,好像一觸就會碎掉,崔嫵瞬間就心軟,可脆弱只是剎那,他又用冷漠鋒利將自己重新武裝了起來,要把她拒之於千裏之外。

崔嫵知道,現在誰都不清醒,

可她就是不想和謝宥這麽草率就分開。

走近正想說話,就看到他筆下那張紙,崔嫵氣息驟急,一把扯過來看。

是空白的,一個字都沒有。

紙上只有已經幹涸許久的墨點,謝宥手中的狼毫也幹了,因為沒有落筆,也就不知道。

所以他在這兒躲了半日,還沒下定決心要不要寫這封休書?

崔嫵把紙拍在桌子上,這稍微算是一點安慰……

狗屁!

“你要休了我?”她質問。

是和離……但謝宥顯然不想跟她解釋。

面對崔嫵驟起的疾風暴雨,謝宥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放你……自由而已,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兩人隔著書案,謝宥看她嘴動了動,卻沒說話,而是坐在下首。

崔嫵烏發披散著,側顏清冷蒼白,弱不勝衣,已近中秋,她穿著這樣經過竹廊,會不會……謝宥手握拳壓在桌案上,阻止自己再想那些不相幹的事情。

“那真是多謝官人了,請吧。”崔嫵坐到一邊去,似在恭候他寫完。

他想聽的是崔嫵否認,拒絕,而不是一句“多謝”!

可崔嫵讀不出他的心,謝宥隱忍片刻,半點都忍不了,將握筆的手拍在桌上,震天的響聲爆出,如同大地上響起一聲驚雷,打磨得像玉石一樣的紫竹狼毫被攔腰拍碎,上好的檀木桌搖搖欲墜。

崔嫵被嚇了一大跳,繃緊了脖子,脫口問:“做什麽?打完徐度香還不夠,要打我一頓出氣再休掉嗎?”

“你再說這個名字!”

無論幾次,他都無法平靜對待,為什麽她這麽能氣人!

崔嫵頂了上來:“我問心無愧為什麽不能說!”

謝宥為自己方才的優柔寡斷後悔,這個人根本沒有心!

她一點不在乎自己這樣的行事和態度會不會讓人難過!

問心無愧?

一而再再而三的私會,就是別人有心設計,她難道就不存私心嗎?

謝宥不願失態,轉身面對著懸掛山水畫的墻壁去,胸膛起伏強烈,一意逼迫著自己冷靜下來。

崔嫵見他背過身去不說話,理直氣壯還想再吵,結果陡然看到謝宥的手,掌心掐出的血痕赫然在目。

想吵架的心氣一下就散了。

他都那麽難過了,自己就不能讓一讓他嗎……

崔嫵被那張沒落筆的休書氣到,都忘了自己過來,只是想挽回兩個人的關系。

想通了這一條,她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語氣小心:“阿宥,我不想和離,我根本不喜歡什麽徐度香,我只喜歡過你……”

“騙子!”

他像生了根的木頭,不肯轉過身來理睬她。

“沒有騙你,阿宥,我一點也不想離開你,我和那個人也沒有什麽私情,半點都沒有!

可是你白日不給我機會說話,一回來就躲在這裏,還是不聽我解釋,你專信外頭的人,不肯信我……你就只想休了我……”

語調裏染上了哭腔,眼淚也跟著滑落,崔嫵知道怎麽讓人心軟可憐她。

“你轉過來,我們坐下把前因後果好好講一講,到時候你要寫休書,我也絕無二話。”

有一個人願意示弱,氣氛總算慢慢緩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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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的,到底有誰?”

謝宥終於問了出來,這個折磨他到天黑的問題。

崔嫵低頭拭淚的時候,就聽到他這樣問,嗓音沈郁嘶啞。

謝宥終於肯面對著她,只是動作有些粗暴,鉗著她手臂格外用力,執拗到又問了一遍:“說,你心裏的到底是誰?”

“自然是郎君,心裏盡是郎君!”

崔嫵回視他的眼睛,裏頭沒有一絲退縮和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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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徐度香又算什麽?

“我沒有騙你!”

崔嫵抱緊了他,臉貼上他胸膛,她發誓就是謝宥扯開自己,也要死扒在他身上,“我就是只喜歡過你,從來沒有過別人。”

謝宥僵著一張臉不吱聲。

沐浴過的人只著單衣,貼緊了他也只是薄薄一片,謝宥扯了她兩下,扯不開,感覺到她的身子冰涼,該是在屋外吹了很久的風。

說好要好好把話講清楚,她卻耍起了無賴。

謝宥突然想起來,說到無賴的事,她幹的還不止這一件。

“當日我盡顧著自己起誓,忘了叫你也起一個。”

回想此前種種,他眼底星河寂滅,真是失望到了極點。

崔嫵耳朵發燙,知道他說的是先前“歃血為盟”,她慫恿他發誓那樁事。

她逼著謝宥發誓往後只準有自己一個,就是因為自己有這樣的“前科”,才防患於未然。

“可我與徐度香當真沒什麽,我若真喜歡他,想離了你,怎麽會千方百計逼你起誓,不想你納妾呢?”

崔嫵極力爭辯,甚至拉起他的手貼在自己心口,萬分衷心道:“我現在發誓!我從未喜歡過徐度香,若有半句虛言,五馬分屍,不得好死!

“那你為何三番四次與他相見?”

“我何嘗三番四次與他相見,我只見過他一次,是當年匪患失散,聽說他找了我五年,我擔心他在城裏打聽,會起什麽風言風語,才告訴他我已經成親,望他放棄此事,早日離開季梁城。

我原以為他已經離開了,結果在衙門又見到他,你想想,我那日是去做證人,怎麽可能約他相會?”

謝宥記得,那日徐度香的衣衫狼狽,確實不像與人相會,倒像求救。

崔嫵還在繼續交代:“我在衙門撞見他,更想避著,後來阿兄竟是把他帶上了水月庵,我都嚇壞了,這人三番五次出現,顯然是不存好心,我既惡心他又擔心你知道生氣,這陣子一直擔驚受怕……”

謝宥閉了閉眼睛,她會忌諱自己見到徐度香,就證明了兩個人的舊情不假。

“既然未曾私會,怎麽你們就談妥了與我和離之事,難道他在窗外說的那些都是自作多情?”

每問一句,都似在重覆經歷白日裏的事。

“我要是想和離現在不就答應了嗎,又怎會同你喊冤?其實就是從前……多說過些話,與他原本就沒多大什麽牽扯。

那時我不懂事,認識的年輕男子只有他一個,雖確實說過些風花雪月的話,但相處一直謹守禮數,從未逾矩。”

“你只見過他一次,你們只是說了話?”

“是。”

“他親過你嗎?”

“沒有!”崔嫵搖頭。

“抱過你嗎??”

“沒有!但……在水月庵的時候,我要跳井逼他離開,他抱住了我……”

謝宥胸膛起伏,忍著氣:“可有牽手?”

“從前是……有,但就一次!一次!”

謝宥又是很久不說話。

崔嫵被他盯得心慌,伸手去扯他袖子:“真的就一次,我發誓,要是撒謊不得好死!”

謝宥怎麽肯信:“那他何以尋了你五年,情深至此?”

“我怎麽知道他的腦子,夫君盡可去問徐……對了,徐度香是死是活,還能問出來嗎?”

“反正要是沒死,你盡可以去問!我絕對只見過他一次,為的就是讓他放下舊事,不要打聽我壞我名節,之後再見我也覺得他不懷好意,只想殺了他!”

“殺他?”謝宥好氣又好笑,“他都不介懷你不能生育,你不感動嗎?”

“我連挨都不想跟他挨著,要他來大方容忍我的‘缺憾’?而且我話都說清楚了,他還再三糾纏不清,根本不顧我死活,我當然想殺他……”

崔嫵眼中冒出狠勁兒,一眨眼又柔順地依偎著他膝上的手,“阿宥,我沒有你不能活的。”

謝宥抽出手,垂目看她時宛如的吝於施舍的神祇。

下巴被他的手圈攏住,崔嫵擡頭,他正死死盯住她,像饑腸轆轆的猛獸盯自己的食物。

指腹在柔嫩的下巴上摩挲了許久。

“沒騙我?”

“沒騙你。”

崔嫵真懷疑他要吃了自己,不是懷疑,謝宥已經低頭張口,牙齒森森,與瑩白的臉相映,“從前的事,若你當真沒有騙我,我可以……盡量不去計較。”

“往後你敢有一絲旁的心思——”

謝宥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消解掉今日肆虐在心底的失望、憤怒、嫉恨……若再來一次,他不敢擔保自己只把男人處置了。

他很難再放過她。

崔嫵能感覺到下巴那只手在竭力控制著力道,但她的臉還是被捏紅。

面頰一痛,薄薄的皮膚被利齒銜著,崔嫵皺緊了眉,捏著夫君的衣袖忍耐。

很久,他才離開,也留下了深深的齒痕。

頂著齒痕,她無辜地搖頭:“我絕不會再瞞著你了。”

這人的話,他已不敢盡信。

“沒……阿宥,夫君,我再交代一樁……”崔嫵吞了吞口水,心臟重新跳得很快。

“嗯?”

“你能不能再處置一下我那阿兄?”

“……”

“!”

“你這話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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