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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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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簪子

烏春交代完周婆婆之後, 同沈瓔聊了幾句。

花木蕭蕭,枯枝從屋檐瀑布似的垂下來,零星的幾點綠葉是冷宮中唯一的生機, 風吹過,風鈴輕響,沈瓔擡頭望去,恰巧隔著花窗, 看見墻外的蕭懷文。

沈瓔收回眼。

“……現在都不知叫你什麽好了, 還是叫你娘娘罷。沈朝已滅,我本不該茍活在這裏, 我之所以活著,只為一個人。我自詡這十六年來,從未對任何人有愧, 現在卻唯獨對他有愧。”

“他本不該降於謝氏,可是他為了我活著, 自請受降, 受到了前朝士兵們的辱罵,小部分士兵自戕, 剩下的部分歸順,而蕭懷文……”沈瓔似乎有哽咽,“他若是抗爭一番,是不是沈朝不會那麽容易亡?”

烏春捏著她的手寬慰道:“權謀之爭, 便讓他們爭去罷, 你自小養在深閨中,這些事並不是你一朝一夕能想明白的, 日後蕭懷文跟著謝綏,未必會如你想的那樣不堪。謝綏此人, 雖心狠手辣,卻說到做到,只要蕭懷文衷心於他,他不會為難蕭懷文的。”

沈瓔垂下頭。

這位昔日臉上總洋溢著天真甜美的笑容的前朝公主,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用短短幾月,走過了十年的歲月,再難在她的臉上看見笑容了。

大廈已傾,百廢待興,改朝之際風起雲湧,西幽虎視眈眈,內憂外患,不是個好時候。

烏春拍拍沈瓔的手,走了出去,一出去,就見到了謝綏。

她下意識擡頭看了眼天色,一片晦暗,再過不久宮裏就該掌起燈了。

“參見陛下。”一眾下人道。

謝綏握住烏春的手,很快蹙起眉頭,“手怎麽這麽涼?穿這麽少來冷宮做什麽?”

他不悅地解下身上的披風,抖開後披在烏春身上,適合他身量的披風,在烏春身上就顯得她嬌小極了,他雙手一攏,烏春就跟粽子似的裹了起來。

謝綏看著她,嘴角蕩開一絲笑意。

“笑什麽?幼稚。”烏春看著垂落在自己腳邊的一截披風,“拖到地上這麽多,我還怎麽走路……”

“啊!”她一聲驚呼。

話剛說完,謝綏就將她打橫抱起,“我走便是了。”

“這裏離坤寧宮那麽遠,你真的行?”

謝綏停下步子饒有意味地看她,“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又沒個正經!”

沈瓔透過花窗的空隙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竟然覺出一絲羨慕。若是他不姓謝,不是帝王,她也不是南疆公主,他們只是一對尋常的夫妻——他們會幸福罷。

外人眼裏看,覺得他們是夫妻拌嘴,可烏春卻不這麽覺得。

她在試探謝綏對她的喜歡到底到什麽地步了。

前路兩個太監掌著燈,燈火在漸漸黑沈的夜幕中顯得寂寥無比,兩側高大的宮墻連綿不斷,宮道仿佛通向看不見的巨獸的血盆大口。

烏春從披風裏頭鉆出手,摳謝綏衣襟上用金線繡的那條龍玩,謝綏垂眸掃了一眼,並不阻止,低聲反問:“到底是誰幼稚?”

“能不能去乾清宮?坤寧宮呆著太無聊了。”

謝綏看著她淡道:“乾清宮只會比坤寧宮更無趣。”

烏春抓著那條金龍的爪子,癟嘴道:“你不會在乾清宮養了什麽小宮女吧?”

謝綏壓低聲音,“你不是前幾日還要我廣納後宮?我養小宮女你不樂意?”

“那我就不去乾清宮了,省得壞了擾了陛下和佳人花前月下的良辰美景……”烏春慢條斯理地說話。

“引路去乾清宮。”謝綏忽然高聲吩咐,前面兩個太監說了聲是,在身邊的岔路口一拐,便是去乾清宮的路了。

謝綏低頭讚了一聲,“出息,你也是會拈酸吃醋了。”

烏春將半張臉埋進披風裏,既沒有說不,也沒有說是,讓謝綏去猜。

她像只溫順乖巧的小貓似的窩在他懷裏,他只覺心臟像是被一根羽毛輕輕撓了一下,怕她窩著不舒服,又微微調整姿勢。

他不得不承認,她安靜下來,對他收斂起所有的爪牙和鋒芒的時候,他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心臟,讓它跳動得不那麽劇烈,然後又升起一股破壞欲,想摧折她,破壞她,讓她永遠都只屬於他一個人。

到了乾清宮的時候,謝綏突然接到急事要處理,就將烏春放到了一邊,烏春一臉不樂意,立在大殿中間不動了。

謝綏一看便知,“今日這是怎麽了?”他一招手,“過來坐罷。”

烏春坐過去,坐的地方可以已經可以讓她看見案幾上奏折的全部內容,謝綏還嫌她坐遠了,將她帶到自己腿上坐著。

烏春見他手邊有一塊四方的浮雕了龍的玉璽,夠過來,放在手上玩。

這是帝王玉璽,她知道的。

謝綏動了。

她以為他要責怪她,這裏不是什麽東西都能碰的,他卻用毛筆的筆桿敲了敲她的腦袋,“安分點,別亂動,勾起火來吃虧的是你。”

只是這樣?

烏春都有些受寵若驚了,印象中的謝綏總是冷言冷語,少有溫情時刻,可現在他冰雪消融似的柔和,除了限制她的行動,百依百順,反倒讓她慌張。

若是她在這囚籠似的冰冷宮墻之中,覺出了一絲溫暖,她還能決絕地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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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以被他的表象迷惑,這些都是想讓她永遠地留在這座牢籠的手段。

她冷酷地對自己說著。

烏春不動了,謝綏便開始批閱奏折,烏春覺得無聊,趴在他臂彎裏打起了呵欠,謝綏筆鋒一頓,從手邊的果碟裏取出一瓣剝好的柑橘,餵到烏春嘴中。

就一瓣柑橘而已,她卻慢慢嚼了好半晌,腮幫子像魚吐泡泡似的鼓起來,謝綏忍不住捏了下,烏春喊疼,側過臉去,貝齒間含著兩顆果核,謝綏捏開她下巴,用掌心接住她吐出的果核。

收拾完果核,謝綏就低頭吻了下去,一點點地品嘗她,翻攪著她的唇舌,分離的時候,兩人的唇間拉出一條讓人臉紅耳赤的銀絲。

謝綏撥了撥她紅透的耳垂,“真甜。”

謝綏臉頰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意,將烏春放到案上,烏春蜷縮起自己,一臉抗拒,“我不想做那事。”

“可你每次都是這麽說的,每次都……”

“你閉嘴!”

烏春捂住自己的耳朵,被謝綏捉住手腕,反翦到身後,幾下將她剝出來。她仿佛身子又長開了不少,比從前更加曼妙,荔枝似的雪白,連山似的起伏,雙腿筆直又修長。

謝綏傾身,她卻伸腿踩他,他的瞳孔收縮一瞬,額角突出幾根青筋,發出一聲難耐的喘.息。

她帶著點決絕的意味和他對視。

謝綏的氣息灼燙,不容她抗拒,嗓音微沈,“是我近日太縱容你了?”

烏春腳心的異樣太不容忽視,她縮了縮腳,他就趁機靠近來,在她身上烙下一個個吻痕,用他的溫度融化她,可她卻捂不熱,謝綏便彎下腰去。

意識到他要做什麽,烏春驚呼一聲,“不要!”

可惜已經晚了。

……

再醒來的時候,她還在乾清宮裏,兩個宮女服侍她洗漱更衣。

烏春佯裝不小心,將謝綏書架邊雕了好幾個月的玉器摔落在地,清脆一響,碎玉迸射。

宮女為難道:“娘娘,這是陛下吩咐過不準任何人動的東西,您將它摔了,這可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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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跟他說是我摔的唄,我保你不死。這裏留給你們清理罷,我要回坤寧宮。”

宮女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但皇後和皇帝誰都不敢忤逆,將烏春送上步輦後,開始收拾碎玉。

謝綏下朝之後,就直接往坤寧宮來了。

他第一句話是問旁邊的宮女,“娘娘有沒有傷到哪裏?”

烏春道:“我沒有受傷。我今日不想見到你,你回去罷。”說完,烏春就兀自坐在窗邊,擺弄起妝奩裏的首飾。

謝綏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不好看了。

下人們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出聲。

皇後娘娘的膽子也太大了些,陛下剛忙完正事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坤寧宮,這可是天子,既然來了,便是恩澤,不珍惜倒也罷了,竟然還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拒絕陛下。

謝綏一拂袖子,下人們都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你把我當什麽?當你的玩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烏春帶起一支金簪,對著鏡子比了比,“是又如何?你是怎麽對我的,我便怎麽對你。”

謝綏抿唇,“我可從未將你當玩意。”

銅鏡中倒映出謝綏微微俯身,雙臂撐在烏春的兩邊。

他的氣息靠近,烏春捏著簪子的手不由緊了,“可我若是不合你心意,你就要冷言冷語。”

謝綏的手撥弄烏春頸側的黑發,柔順的發絲從他指尖劃過,“我只是喜歡你罷了,你若是不喜歡我,我定要逼著你愛我,讓你離不開我才好。”

烏春將簪子猛地擡起,對準自己的脖頸,謝綏一震,厲聲道:“你做什麽?”

“你放我走吧。”

“你知道我會醫術,若是活在這裏,我有一百種、一千種殺死我自己的方法……”眼見著謝綏要來奪簪子,烏春將簪子刺入自己的肌膚,一條筆直的血線流了下來,喝道,“別碰我!”

謝綏冷笑道:“你以為想死這麽容易?你若是真想死,我不會讓你痛快地死!”

可他的神色已然無法保持冷靜,雙手在袖中緊緊捏起,隨時準備著奪烏春手中的簪子,視線也鎖在了她那纖細的脖頸!

她質問:“我問你,願不願意為了我放棄這江山?願不願意將你苦心籌謀多年的帝位拱手讓人?若是我與你的江山只能選一個,你會選我嗎?”

謝綏眼裏漸漸染上瘋癲之色,“江山與你,我都要,有何不可?”

烏春並不意外,因為厲聲發問而睜大的眼逐漸變得毫無波瀾,“看,你不願意放棄。剛好,我也不願意放棄宮外的自在生活,我們只能這樣了。”

謝綏劈手奪了簪子,摔在地上,珠串火星子似的濺起來。

“你不準死,不準死在我的眼前。”謝綏將她拽起來,笑容格外瘆人,像是民間傳說中地獄裏索命的閻王,“這樣難道不好嗎?我每天都能見到你,每天都能和你歡.愛,只要我是天子,就沒有人敢覬覦你,你永遠都是我的,我們白頭偕□□度餘生,難道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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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烏春的手腕都捏出了一圈紅印,“要我放手,是不可能的。你從前對我那般體貼,為何從那年冬日我凱旋,就一切都變了?你夢到什麽了?我們的前世?”

烏春不可能同他講這些,講她如何如何付出?講她如何如何真心相待,卻換來高塔之上萬箭穿心?

多麽可笑啊。

謝綏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你不是說你想看鄭周?剛好,他也很想見你。我今日就帶你去看,看看妄圖讓你離開這裏的人,正過著怎樣生不如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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