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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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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惹他

大理寺。

空中已見夕陽殘紅,半邊是日,半邊是朦朧的月。

到了散衙之時了。

沈綏換了官服,此時正穿著身素白的交領,似乎將一身的血腥味都能除去,袖中滑出一個銀鈴鐺,落在掌心,修長的手指纏繞紅線,把玩起銀鈴鐺。

銀鈴鐺的表面已經有些黑斑。

沈綏往他在大理寺旁隔了條街的官舍走去,剛走了沒幾步,忽聞疾馳的馬蹄聲陣陣。

“籲——”

快馬停在了大理寺前。

沈綏皺起眉,將銀鈴鐺收入袖中。

“宮中來報,澤安王和三皇子妃查獲銀鐲案重要線索一則,現呈交大理寺。事情緊急,陛下有令,待三皇子妃查探過劉貴妃的獻禮銀鐲後,方可散衙。”

聽到延遲散衙,沈綏身邊的幾個官員都苦大仇深地皺起了眉頭,“唉,大理寺好不容易準點散衙,怎麽又要延遲……”

等到過了片刻,大理寺門前零零星星的官員才覺出一絲古怪。

宮裏為何能查到線索?“澤安王”為何會和“三皇子妃”並列在一起?為何要讓三皇子妃查探那銀鐲子?

實在是不對勁啊!

便都齊齊望向了沈綏。

有些知道那段齟齬的官員,神情精彩極了。

沈綏的臉色不大好看,甚至有些陰沈,銳利的眸光掃了幾下,便沒人再敢用異樣的眼神看他。

在場的官員,一部分是負責謝阮阮案的,一部分是負責銀鐲案的,現在該是銀鐲案的官員留下,旁人可以走的,沈綏卻沒動。

江玄凝剛好從他身邊路過,“三殿下,卑職晚時無事,既有閑暇,便與殿下一同處理事務。”

沈綏眸子平靜下來,對江玄凝倒是比旁人要客氣,“有勞少卿。”

立了不久,一輛卷簾上繡了“珩”字的馬車停在大理寺門口。

在它之後,便沒有馬車了。

沈綏袖子裏捏著鈴鐺的手忽然收緊。

先下來的是沈珩,瞧見了立在夕陽下的沈綏,眼裏拂過一絲詫異,而後行至沈綏跟前,“三弟,今日之事說來話長,事情緊急,過後再與你解釋。”

話音落下,纖細蔥白的手指掀開簾子。

沈綏餘光瞥過去,嘴上淡淡對沈珩道:“大殿下是坦蕩之人,本宮怎會計較這些細枝末節,自然是公務為先。”

少女腿腳似乎不大方便,跳下馬車的時候,咧了咧嘴,隨後腿有些瘸,正要一瘸一拐地走來,沈綏兩步大步邁過去,一把捏住了烏春的手。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

烏春道:“離殿下上次回宮才過了幾日,臣妾卻覺得好久沒見殿下了呢。”

說著將手從他的手指間抽出來。

沈綏抿了抿唇,一雙眼冷得似冬日浸沒在雪中的寒松。

烏春立刻挽住他的臂彎。

沈綏眼裏的霜雪像是盡數化為了春水,含了淺淡的笑對烏春道:“本宮亦甚是想念愛妃,”說著當著一幹人的面,在烏春唇上啄了一下,又旁若無人地將烏春淩亂的發絲撥到耳後,“愛妃的腳是怎麽回事?”

雖然眼下太陽西斜,算不得光天化日,但在眾目睽睽之下、森嚴莊重的大理寺門前,這般暧昧親昵,還是讓一些官員紅著臉扭過頭。

沈珩上前,幹咳了一聲道:“三皇子妃經過榮秋園時,不慎踩中藤蔓,扭傷了腳。本王恰好在旁。”

最後一句話是在解釋,為何他一個跟她沒什麽關系的大皇子會知道她腳崴了這事。

沈綏淡笑道:“想必愛妃的腳骨是自己正回來的,只是尚未恢覆好,便趕來大理寺,雖有大殿下的馬車,也走了不少路,這才不便行動。無妨,愛妃既然到了此處,有夫君在,定不會讓你受半點苦。”

說著一把將烏春打橫抱了起來。

烏春身子一輕,來不及反應,渾身的重量已在沈綏臂上,“幹嘛呀。”

沈珩心裏嘆了口氣,三弟這脾氣啊。

沈綏問隨行的官員:“銀鐲案線索何在?”

信封遞到跟前,沈綏沒空手,江玄凝接過來看。

烏春趁著江玄凝看信的功夫,將事情來龍去脈同沈綏說,說到被禁足的沈瓔的時候,差點又要落淚,一邊覷著沈綏的神色。

若是,此事的幕後之人真是沈綏,那她不就攪了他的計劃嗎……

雖然站在沈綏的視角,她根本不是有心,而她本來也不是為了攪和沈綏,但他這人疑心甚重,萬一懷疑她怎麽辦?

沈綏的神情並沒有多大變化,靜靜地聽著,仿佛這件事徹頭徹尾都和他不相幹。

江玄凝看完了信,道:“的確如皇子妃所言,也不排除幕後之人用南疆礦產和南疆毒藥作案的可能。”

沈綏道:“既然如此,愛妃通藥理,就看一看那銀鐲子罷。”說著入了大理寺。

他手臂穩且有力,步子邁得大。

烏春在他懷裏真是心驚膽戰。

好在人多眼雜,他不會對她怎麽樣。

越過沈綏的肩頭,看見沈珩已經上了馬車離去。

其實沈珩此人為人不錯。也不知前世他的結局如何了,應當不是被沈綏殺,就是被沈綏幽禁罷。

沈綏理當會在帝位上坐很久。

思緒再回來的時候,沈綏已經差人將銀鐲子呈上來。

“放我下來呀。”

沈綏放她下地,“愛妃當心鐲子上的毒,碰的少倒沒什麽,碰久了的話,本宮要多花許多力氣。”又暧昧道,“但本宮不介意。”

他倒是說得自然,烏春卻耳根子透紅。

在場的誰不知道那毒能讓女子避子?

旁邊站著的官員恨不得把耳朵捂上,三殿下真是當著外人的面,什麽話都敢說。

不過,只有烏春自己知道,他們不會有孩子的。

她幼時落入冰湖,落下病根,受孕不易,前世四年都沒有懷上沈綏的孩子。

其實也算是好事罷。

烏春將鐲子拿在手裏,對著夕陽端詳,通體為銀,用鏤空手藝雕了如意祥雲玉兔紋,分明淬了毒,在銀器上卻瞧不出黑斑。

可見背後之人極其縝密,正是利用了沒有人會覺得銀鐲子能帶毒,從而加害。

仵作能查到這銀鐲子,而不是徑直略過,已經十分難得。

烏春掂了掂鐲子,半晌沒有說話。

夕陽逐漸西沈。

旁邊站著的官員都覺得三皇子妃一介南疆女子,就算有些線索,又怎麽可能看出端倪?

這可是他們操勞數日都沒個結果的案子!

若是真讓這三皇子妃將案子破了,他們這些在大理寺辦了幾年十幾年差的官員,臉往哪兒擱?!

也沒有人認為烏春能看出些什麽,不過是愚昧的婦道人家來瞎攪和罷了。

於是有人要開口,“皇子妃娘娘……”

剛一開口,就被沈綏射來的眼光逼了回去。

“顧大人有何高見?”沈綏淡道,“若是有,為何先前不說,一定要等到現在才說?”

姓顧的一噎,“不敢不敢,只是天色不早,皇子妃娘娘一路風塵仆仆,該歇息歇息,若是查不出來,可明日再議。”

烏春側過臉,笑道:“你的意思是,不知能不能保住皇嗣乃至於鳳體的皇後娘娘能等,不知是否被誣陷的貴妃娘娘也還能等,公主殿下也還能在宮中禁足,便是多些時日也無妨?”

沈綏道:“顧大人年歲高了,若是辦事不利索,盡可以辭京回鄉。”

他似乎在講述一件很尋常的事情,手在袖子裏,不知把玩著些什麽,如此緊急的案子面前,卻讓人品出一股呷茶的悠閑感。話外之意讓人不寒而栗。

顧大人冷汗直冒。

這兩人婦唱夫隨,真是沒一個好惹的!

於是賠笑道:“三殿下哪裏的話,顧某不敢。”

整個大理寺在場的官員都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說話。

夕陽將沈綏和烏春的影子拉得斜長,晚風吹拂,發絲卷起,影子如結發。

在一片寂靜中,烏春終於開口,“這鐲子能不能熔一個?”

這怎麽敢?

別說鐲子的價擺在這裏,再怎麽這也是罪證,哪有隨意銷毀罪證的道理?

官員們議論開。

有人說:鐲子有兩個,熔一個,也還剩下一個可以用來查案子,既然線索都到這裏,不就擺明了眼下的手段查不出來嗎?既然如此,燒一個有何不可?

有人說:若是沒有任何結果,豈不是白白損失了一個鐲子,到時候鐲子的價由誰來出?

烏春道:“本宮懷疑用來淬毒的並非是鐲子上的銀,而是其他礦料,需要用火燒熔來試一試。若是諸位信不過我,大可以將鐲子沒入盛滿了的水缸中後,稱量溢出來的水的體積,然後用同等體積的銀料與這銀鐲子的重量對比,不可能一樣。”

人群又是一陣議論。

吵死了。

沈綏皺起眉,道:“來人,找匠人來,將鐲子熔了。”

江玄凝亦道:“皇子妃娘娘說得有理,既然查不出結果,不如按照娘娘的話做,江某無異議。”

唉,三殿下和少卿大人都發話了,只能照做了。

議論聲停了。

烏春將鐲子遞還回去。

“愛妃應當尚未用晚膳,同本宮來罷,匠人趕到再燒鐲子需要一段時間,用完晚膳再來也不遲。”

“殿下說的是。”

沈綏重新抱起烏春,往大理寺這條街上的酒樓走去,一路上引來不少側目。

點了廂房,放下人,剛合上門,烏春就將手抽離。

只有他二人的時候,空氣似乎瞬間冷了下來。

一個是打心眼裏畏他恨他,人後給不了好臉色;一個是懶得裝,都讚他護短寵妻,但人如飲水、冷暖自知,個中辛酸只有烏春自己能道。

沈綏坐下來,手放在桌面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叩了叩,對站在門邊的烏春道:“過來。”

烏春睜著一雙無辜的眼,輕聲道:“殿下有何吩咐,直說便好。”

沈綏站起身,徑直捏起烏春的手腕,一拽,身子一轉,再坐下來的時候,烏春側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袖子一垂,滑下來系著銀鈴鐺的紅線。

烏春尚未反應過來,只覺鎖骨一涼,脖子上纏繞了兩圈紅線,紅線的另一段,捏在沈綏的指尖。

他手指輕勾,紅線就縮緊,鈴鐺發出輕響。

纖細的脖頸,似乎兩根紅線就能勒斷。靡艷至極的紅,也襯得她的脖頸愈發如絲如雪,

完了。

鈴鐺的涼從脖頸一直滲到烏春心裏。

惹到這瘋子了。

沈綏另一只手捏在她腰上,吐息冰冷,像是條嘶嘶吐信的毒蛇。

他冷漠瞧著她脖頸上的紅線,道:“你這回又要說什麽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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