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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再靜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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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再靜候

他們其實是很相像的人, 是天平秤上最旗鼓相當的砝碼,自私自利,沒有趨同的思想, 卻有一樣硬臭、尖利的脾性。

當不順路的時候,情愛是最微不足道的絆腳石, 拋起來比誰都利落。

不到三天, 她的申請通過。

溫杭已經在聯系昆明那邊,提前做準備工作, 郵箱裏何思慧也提交了申請, 要申請跟她一起去昆明。

溫杭看見, 皺了眉頭, 沒通過直接打回去。

何思慧一看見, 立馬來敲她辦公室的門。

她眼巴巴:“溫杭姐, 為什麽不讓我去,你去昆明可以帶助理的,我去給你當助理,我會認真做事的。”

溫杭不知道她哪來的想法,鄭重其事:“昆明分公司發展不好, 業績一直都是墊底, 說句難聽的, 隨時有可能倒閉, 你去的話人工會降低,而且離家那麽遠, 對你完全沒有好處。”

何思慧聞言,陷入沈默。

溫杭以為她在憋什麽長篇大論的理由, 結果她搖搖頭,倔強又堅定:“我不在乎, 你不會讓我吃虧的,這些年我跟你學了很多,我就想跟著你工作。”

這不是假話,她是溫杭招進來的,一直跟著溫杭做事,很多技能都是溫杭手把手教的,在總部發展是比分公司好,但她有江湖道義,就想跟著溫杭混。

也是很少見她這樣純粹的人,溫杭張了張唇,有些眼熱,說不感動是假的,可這趟渾水沒必要再多拉一個人。

“你還年輕,有沖動是很正常的,留在總部對你以後的發展才有幫助,你先回去吧,我還有工作要忙。”

她把弊端說得很清楚,但何思慧沒放棄,接連兩天死皮賴臉地堵她。

溫杭不知道她哪來的毅力,一直在躲,結果下班在家門口發現蹲著個人。

她呆楞,也是沒撤,手抵了抵額頭:“你怎麽在這裏?”

何思慧蹲得腳都麻了,扶著墻沿站起來:“溫杭姐,你就帶我去吧,好不好。”

“何思慧你傻的嗎?”溫杭急了,忍不住說她:“我去昆明是被放逐,不是升遷。”

“我不管,”何思慧跺跺腳,眼眶發熱,真怕溫杭不肯帶她走,開始發爛渣:“我是你招的,你去哪我去哪,你不帶我去,我就只能離職了。”

溫杭心裏熨燙,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默了半晌沈吟:“那你以後可別後悔。”

“你同意了!” 何思慧笑起來,伸手抱住她,搖著她手臂。

分明也不算職場新人了,但她身上那股純真依舊,無所畏懼的膽勁挺觸動溫杭的。

溫杭也笑了:“過完年就走了,時間很趕,你來得及嗎?”

何思慧連連點頭:“來得及來得及。”

-

溫杭退了租,也把車賣了。

過年前跟沈雲萍吃了頓飯,通知她要離開去昆明的事情。

廣州的天氣忽冷忽熱,主打一個措手不及,今天格外冷,溫杭穿件寬松大衣,凍得鼻尖微紅,半張瓷白小臉掩在圍巾裏,雙手扶碗暖手。

沈雲萍不能接受,呵出一口白氣:“為什麽要去那麽遠的地方,你就不能留在廣州嗎?”

溫杭搖搖頭:“去昆明是我最好的選擇,我可以為我的決定買單。”

沈雲萍急了:“我不同意!”

溫杭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波動:“您沒有資格幹涉我的決定,畢竟您以前做決定的時候也沒有考慮過我。”

沈雲萍定定看她,慌張又難過:“阿杭,以前的事情是媽媽不對,我只是想你留在我身邊。”

溫杭看著她著急,覺得奇怪,那麽多不聞不問的歲月都過來了,為什麽會在年邁時才感覺到虧欠?

“我只是離開,不會不管您,贍養是義務,但情感上再多我給不了,希望您明白。”

隔閡和傷害不會隨時間消散,溫杭永遠記得童年時的情感訴求,沈雲萍從沒滿足過,包餃子大團圓結局,只會在熒幕中出現。

她們註定無法跟其他母女一樣親密,也無須勉強。

臨走前,何靜詩真的給她搞了個餞別會,租了個轟趴別墅,把溫杭在廣州的朋友全都請來了。

他們在裏面打牌,氛圍熱鬧。

溫杭玩了會覺得悶,跑到陽臺上看毓秀風景,腰身倚在欄桿上感受拂面的風,對空中浮動的微光粒子發呆。

看她視線微虛,聞初豪走過去問:“怎麽不跟著打牌?”

有風吹過,溫杭挽一下耳邊的發,淡笑:“運氣不好,每次開局即爛牌,所以不想跟著賭了。”

聞初豪牽了牽唇角:“但你都能打成好牌。”

他沈默了會,又問:“你馬上要走,許柏安沒來?”

上次的不愉歷歷在目,溫杭搖頭:“沒喊他,我們鬧翻了。”

“發生了什麽對嗎?”聞初豪視線掠過她略帶悶沈的臉,篤定問:“你很喜歡他。”

溫杭沒否認,“嗯,但成年人不能只有喜歡。”

聞初豪不知道其中緣由,但不想她難過:“如果舍不得,不能把話說開嗎?”

溫杭微怔,眼前有朦朦迷霧,又混雜丁點紊亂情緒,想到陰差陽錯的初見、重逢後的點滴,一時間不知道從哪來的傾吐欲。

“我20歲的時候就認識他了,小初出事那天,我趕高鐵是為了去見他,後來我對他說了很難聽的話,我以為再也不會有聯系了,可回廣州後又再遇見……”

她曾經以為人力可以扭轉乾坤,也不信緣分這種荒謬說辭,但這些年分合拉扯,總是鉚足勁讓對方不好受,寧願雙輸,也不讓對方獨贏。

走到這份上,任誰也要懷疑一句,是不是真的有緣無份。

“兜兜轉轉回到原點,重蹈覆轍滋味不好受,我不想再繼續了。”她姿態隨性,年紀輕輕,卻像是看開釋懷。

何靜詩在裏面喊她進去玩,溫杭應了聲要出去。

聞初豪喊她名字,溫杭回頭聽見他說,相信自己,你永遠值得好運。

外面是許靖安來了,她伸手遞來一個盒子說是禮物,溫杭上前跟她擁抱,“歡迎。”

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塊平安玉,總不能兄妹倆都愛送玉。

溫杭看了會,遲緩問:“你哥的吧?”

許靖安知道瞞不過,磕磕絆絆:“也就是一點心意,不值錢的,你就收著吧,不然我回去要挨罵的。”

怎麽可能不值錢?溫杭又不傻,這種玉石有市無價,市場拍賣售出,大多是行家買來投資,但沒興趣再玩那種歸還禮物的牽扯游戲。

“幫我跟他說聲謝謝吧,祝他心想事成。”

許靖安看她,“其實我哥他……”

眼神交換,溫杭好像猜到她會說什麽,“靖安,我今天很高興,別說我不愛聽的,行嗎?”

許靖安還沒開口,話打碎又咽進肚子裏。

打了會牌,外面已經日暮西沈,這別墅有套不錯的音響,一群人圍在一塊唱歌。

大家興致昂揚,劉嘉起哄讓今天的主角唱歌,何靜詩拿了她的吉他過來,記得她之前報過班。

何靜詩:“考驗一下你最近功力。”

溫杭很久沒彈了,忘得差不多,拿上手的時候,腦袋裏想的是許柏安教過她的那首粵語歌。

撥著弦,唱了兩句:“問到何時葡萄先熟透,你要靜候,再靜候……”[1]

許靖安偷偷拍視頻,發給自己那不爭氣的哥哥。

許柏安收到消息時正在開會,瞥一眼消息,沒忍住點開。

視頻裏,她穿白裙,棕栗色的頭發剪至鎖骨,薄背平肩,唇色天然紅,白嫩指尖撥弄吉他,有種與世隔絕的柔冷。

緩緩的,有清柔聲息從他手機裏傳出,許柏安眼裏掠過點稍縱即逝的波瀾,又滯過寒涼。

有人投來視線,他掐滅屏幕,擡手:“不好意思,繼續吧。”

-

溫杭到昆明的第一年並不順利,昆明百航跟總部比起來簡直是一盤散沙,摸魚混日子還不夠,連按時打卡都做不到。

溫杭開了兩個跟她公然唱反調的員工,又馬不停蹄開始招技術人員。

招聘專員把簡歷和面試情況送進她辦公室。

百航招程序員第一輪簡單面試,第二輪會出編程題,以成績擇優。

招聘專員遞過資料:“經理,開發工程師初步篩選兩位。”

溫杭翻著資料查看:“第一名為什麽反倒不考慮?”

招聘專員解釋:“第一名是女生。”

溫杭皺了下眉:“還有呢?”

招聘專員稍楞,以為她沒聽懂暗示:“女生抗壓能力不如男生,有經驗不是剛畢業的年紀有婚育風險,而且編程是男生的強項。”

溫杭聽不下去,臉上冷肅:“我不接受任何性別歧視,按照招聘要求,誰高分就錄取誰很難嗎?”

招聘專員登時語噎。

溫杭不是想為難她,把文件夾合上:“去給第一和第二名打電話,通知下周來入職。”

分公司的規模不大,很多事宜都得由她直接決策,她用了將近兩個月才把分公司的業務往來摸透。

處理完招聘,溫杭通知開會,PPT放映,上來先敲打業務部。

“為什麽今年有兩家企業都停止續約。”

業務主管吞吞吐吐:“可能我們的系統不能滿足他們的需求。”

溫杭看著他,犀利:“那為什麽不做售後調研,需求改進?”

業務主管被問得沒話說,“他們用戶量不算龐大,沒必要……”

溫杭眉梢往上揚,透出些許淩厲:“銷售不用坐班不用打卡,簽不下一家公司,還能跑了兩家,連基本客維都做不到,你這個業務主管是不是需要檢討一下。”

“昆分不能再丟客戶,只要合法,我不管用什麽辦法,讓這兩家企業重新簽約。”

沒有生存壓力的人是不會感到危機的,頭上一柄利刃懸來,都不用逼,手指縫裏全是出路。

一場會議開得低壓,眾人坐如針氈,等溫杭走了,幾個主管在罵街。

“長得不賴,什麽母老虎?”

“別罵了,她是總部派來,新官上任三把火。”

“總部什麽待遇,昆分什麽待遇,八成在總部混不下了才來昆分。”

徐恬恬打斷他們:“應該是為了今年能達標,我收到風,昆分一直虧本,總部想關了昆分,指不定什麽時候我們就得失業了。”

同事嘖了聲看她肚子:“你還替她說話,你馬上要休產假了,指不定她找茬,把你開了,節約成本。”

徐恬恬搖頭:“我覺得溫經理不會的。”

徐恬恬的工位在溫杭辦公室旁邊,有次收拾資料,掉了一地,她撐著肚子艱難去撿地上的紙。

溫杭在裏面看見,走出來彎腰替撿起來。

資料放到桌上,還溫聲細語跟她說:“小心點,下次可以讓其他同事幫忙。”

徐恬恬每次請假去醫院檢查,溫杭批得也很快,誰家裏有急事,跟她說一聲也能打外勤卡,她施壓更像是看中工作成果,但會在規則內給大家便利,女性們對她很有好感。

會後,何思慧低頭看眼電腦裏的數據,嘆氣:“總部給的壓力很大,這個業績情況難保明年昆分還在,別說他們,我們也得卷鋪蓋走人。”

溫杭思忖:“所以明年昆分真倒閉,早走晚走都得走,有想走的,你讓他們提前知會,走解聘流程給賠償,至於不想走的,指標能達上來,升職加薪,他們會願意的。”

話說完,她自己頓了一下,印象裏有人跟她說過類似的話。

第一年她加班到深夜是常態,幾乎快跟門衛阿伯一個下班時間。

那年年尾昆明罕見的下雪了,綿綿密密的雪渣砸到衣服上,連月光都透著層薄薄冷冽。

邈遠深邃的天,她跟雪景適配,薄薄一片,走在雪地裏跟雪一樣白皙柔凈,有種北國雪松的味道。

看她提著電腦包走出來,阿伯站起來跟她打招呼:“小溫今天又那麽晚啊?”

他從窗戶裏遞出一盒東西:“吃鮮花餅嗎?”

溫杭有點餓了,拿了一塊吃,人溶在雪景裏絮絮柔柔的。

“謝謝阿伯。”

“進來吃吧,外面冷。”

斯文有禮貌的姑娘,長得又端莊漂亮,討長輩喜歡。

阿伯想點鴛鴦譜,拿出手機給她看照片,說是自己遠房親戚,嘴裏誇讚著要介紹給她認識。

溫杭連忙拒絕,他又語重心長地勸:“小姑娘別那麽累,結婚找個人依賴,過日子嘛,按你們現在流行的說法是找個靠山共同抵禦社會風險。”

溫杭稍滯,結婚這個想法多年前曾經是有過的,但別人不能給她安全感,那些靠山,有的山長滿荊棘,有的山全是野獸,所以她自己才應該是那座山。[2]

她笑了下:“阿伯,其實我是不婚主義。”

話出口,連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是瞎扯的,還是認真的。

-

來昆明的第一年在忙碌中昏天黑地過完,年底指標堪堪合格,第二年為了能突破,溫杭下半年一直跟業務拉客源,應酬喝酒。

有晚溫杭應酬到深夜,喝了不少酒,她和何思慧租的房子挨在一塊,何思慧送她回家,又下樓給她買醒酒藥。

溫杭睡得迷迷糊糊,不到一會爬起來嘔,吐出來的酒帶血絲,胃燒得難受,她察覺不對,躡步回房間拿手機打電話。

疼痛侵襲的手在發抖,無意間連按了5次電源鍵調出緊急聯絡人,又昏過去。

等何思慧回來,溫杭倒在客廳地面上,她嚇得趕緊撥120。

送進醫院打點滴,溫杭特別疲累,睡了很久,半夜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魔怔了。

光影昏昧,許柏安坐在她床頭,背脊微躬,捉著她的手,通紅眼眶灰燼明滅,淌過失態的狼狽,而身上那件堊灰色風衣,是那年生日溫杭送的。

真是見鬼了。

溫杭睡了那麽多年的覺,從來沒夢見過他這副鬼模樣。

她瞠目,不敢置信,抽回手又趕緊把眼睛閉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自顧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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