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46 章

關燈
第 46 章

雖是一時在口頭上得了逞,可林詞安卻沒有半分獲勝的喜悅,看到腳下生風一般離開的人,心緒愈加的陳雜起來。

“方才那便是那位小郎君?”

舒媽媽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側,亦望著裴清川離開的方向。

林詞安收回視線,說是。

“倒真是貴氣逼人,只是可惜了。”她略有些惋惜地嘆了一句。

林詞安垂下眼睫,看著她認真道:“母親,謹言慎行,這是她的選擇,你我該向著她的。”

兒子自幼長於自己眼皮子底下,舒媽媽還能不知他的想法,只是到底是年齡大了,見過太多事,心裏難免會想的更多些,畢竟愛不是長久之計,可銀子和家世都是實實在在的看得見的。

但如今這時機,既然昭昭都做好了決定,她自然也不會再多事,只順著他的意思應了一句說:“這些道理我是懂的,不過口頭念叨幾句罷了,日後也不會說了。”

林詞安點頭,隨後拾步往門口走去,掀袍蹲下,看了眼仍舊未醒的小廝,隨後擡手招了兩個人過來,將人給帶了下去。

……

另一廂,聞昭乘船自京城渡揚碼頭溯游而上。

船上大都是做生意的商人,好些個都是跑藥材生意的,林詞安身份家世擺在這裏,此行又有他專程拜托過的幾人,一路行來,他們待聞昭倒也算盡心,幾個娘子時不時還送些吃的喝的過來,聞昭也心安。

近些日子來都不曾睡過什麽好覺,才用過午膳不久,隨著在河面晃悠著的船只,困意漸漸襲來。

聞昭眨了眨眼,支著腮緩緩地趴在了桌上,這便睡了過去。

睡也睡得不踏實,一時間像是回到了雲安。

悶熱的午後,爹娘在廊下乘涼,自己窩在藤椅上睡覺,他們的交談聲不高不低,卻是極為助眠。

一時又好像還在侯府,裴清川下值晚,可不等到他回來,自己一個人也不好用晚膳,總是會坐著等他回家。

偶有幾回他歸家晚,聞昭早就困得哈欠連天,迷迷糊糊時,他會替自己披件衣裳,又看著自己的模樣低聲地發笑。

忽然,“嘭”的一聲巨響自外面傳來。

聞昭瞬間清醒,驟然被驚醒,額角突突地直犯痛,外面的聲響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倒是愈發靠近了。

她眼皮子直跳,心中忽有一股不妙的情緒傳來,聞昭抿抿唇,當即折身到榻邊,從枕頭底下翻出一把匕首。

這匕首不過比小娘子的手長個兩三寸,刀面光滑,森森翻著冷光,她拿起時手偏了幾寸,紗一般的床幔緩緩落在地上。

赫然是把極為鋒利的刀,上頭刻著一個“昭”字,正是裴清川後來特意為她打制的一把。

此刻,小娘子攥緊了匕首,站在窗子邊,凝神聽著外頭的動靜。

喧鬧聲漸近,隱約有說話聲和哭叫聲響起,她猶豫片刻,慢慢推窗看去,便見外面一片狼藉,好些個穿著粗布麻衣、兇神惡煞的男子拿著長刀踹門罵人。

這打扮,應當是遇到水寇了。

可奇怪的是,他們雖說做著打劫的勾當,可細細瞧來卻不像。

水寇山匪大都為利而往,此船載的都是人,載藥材的船只是後面一艘。

兩船離得近,向後望去,那只船上也亂,但很明顯是看到此船遇到狀況,他們看到這等情形自亂了陣腳,並沒有水寇上船。

為何如此?

正思索著,左側的房門忽地一響,像是被什麽人給狠狠撞了一下,聞昭無暇再思量其他,掌心發力,緊攥著匕首,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口。

不消片刻,門又被撞了一下。

外面的人卻不出聲,停頓片刻後繼續撞門,聞昭吞了吞唾沫,看看手裏的匕首,又看看窗外。

廣闊無際的河面,粼粼波光上跳躍著陽光,周遭只有高聳入雲的高峰,奇山峻石,沒有多少的植被,況且這河水也急,跳入河中自己幾乎是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木門不堪撞擊,已隱隱被撞開的跡象。

聞昭掌心滲出了冷汗,心跳聲震耳欲聾。

下一瞬,天光乍洩。

門被破開了。

一個約摸二十七八的青年看到屋裏的小娘子,眼睛一亮,扭頭高聲道:“這裏,找到了!”

聞昭大腦空空,無法仔細思考他話中的意思。

她往後退了幾步,透過門看到打遠處丟下手中之事,急忙跑來的幾人,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他們這副架勢,只怕是沖著自己來的,她今日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眼瞧著湧過來的全是男子,她腦子嗡嗡地,電光火石間,她想,死也要死的清白。

只希望……

只希望,舒媽媽他們不要太傷心,林詞安不要愧疚。

還有他……

希望他能夠平安渡過這回風波,此後在官場能夠青雲之上。

看著越來越近的人,她絕望地閉上了眼,隨後利落地擡手將匕首刺向自己。

霎時間,脖領處微痛傳來,下一瞬,手腕被什麽東西給擊中,匕首滑脫,她睜開眼擡眸,有幾分震驚地看著來人。

“你……”

“得罪了。”

一掌劈在腦後,小娘子的身子軟軟地滑落,青年伸出長臂,將她虛虛地攬入懷中。

“將這裏處理幹凈。”

他冷冷地吩咐完事情,隨後便將懷中人遞給身後的女使,指揮著換船。

一盞茶的功夫,一艘船緩緩駛回京城。

……

西風漸緊,天際薄雲緩緩由艷紅變成灰色。

渡揚碼頭邊的客棧二樓,青年站在窗邊,看著碼頭來來往往的人群,眉頭不曾舒展過片刻。

身後站著一排玄甲著身腰懸長劍的青年,此時各個都垂著腦袋,默不作聲。

“沒有任何消息?”裴清川視線落在碼頭一點,語調緩緩,“怎麽可能呢?”

眾人更不敢出聲了。

半晌,他才出聲,聲音有些沙啞:“再找找。”

“是。”

雕花木門經年不曾換過,關門時咯吱作響,最後離開的一個,手下動作又不敢快,又怕這聲音燥的郎君火大,倒是令自己受限,關門這等小事也做的戰戰兢兢的。

待外面徹底安靜下來,屋裏的人緩緩闔眸,垂落在身側的手攥緊成拳,久久不曾松開。

天色擦黑之際,一個身影極快地跑進客棧,利落上了二樓。

大堂用膳的人甚至都沒看清他的樣貌如何,只隱約瞧見這人的衣著是何顏色。

寸識站在門口,扣了三下。待裏面應聲以後,立馬推門而進。

躬身,直截了當道:“郎君,方才侯府收到匿名信件,捎了一句話‘雁群山,相思落。’”

說著他雙臂前伸,將袖中的信遞了過去。裴清川當即接過拆開,裏頭卻空空如也。

他翻來覆去地將這紙看了幾遍,但仍舊未發現有留下什麽有用的信息,這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硬黃。

他將紙折起來放回信封,塞進懷中,擡步往外走,一面吩咐寸識道:“你去找魏鈺表兄,麻煩他去趟西郊澄心觀,盡快將人送到雁群山。”

寸識點頭,跟著他的步伐往外走,看著人接過韁繩就要上馬,忍不住道:“郎君,要不還是我跟著您,您孤身一人去,只怕……”

裴清川利落翻身上馬,擡眸看著遠處雁群山的方向,扯唇笑了一下,肆意張揚:“我布了這麽大的局,等的就是今日,不去怎麽能行。”

說著,他面色漸漸冷了下來,遠處飛鳥映在青年的瞳孔中,他面無表情地扯了扯韁繩,聲音又低又狠:“但他今日竟將昭昭牽扯入此事,他不仁,休怪我不義。”

話音落下,手中韁繩一緊,□□馬蹄高高揚起,下一瞬馬兒已如離弓之箭一般奔去夜色。

雁群山,因此山向陽,山上地勢陡峭難行,是故此處多有高大的樹木叢生,遮天蔽日。

因這個原因,鮮少有人來此山,偏偏天氣轉涼之際,京城別處都少有鳥啼聲時,此山卻時有大雁棲居,因此而得名。

先帝在時,曾在此山辦過一回狩獵,但那回,有位世家子弟在此處跌落墜崖身亡。

那次之後,來雁群山的人就更少了,京城各世家子弟也謹記長輩訓誡,不會來此處。

漸漸的,這裏也成了京中之人口口相傳的危險之地,禁忌之地。

裴清川曾來過這裏兩回,第一回是父親帶著他和兄長。

第二回是四年前,那時因兄長之死,他已消沈許久。是孟盛清,說要帶自己散心,帶著自己和孟序秋來的。

雁群山的樹木都生的高大,枝繁葉茂的,夜色之中,橫出來的枝條既多又看不清,馬兒前行受阻,速度慢了許多。

裴清川撥開橫在面前的樹枝,側目看了眼身後,微偏了一下腦袋。

下一瞬,一支利箭破空而過,盯在離他只有三四寸遠的樹上,月光之下,箭尾還在抖動。

他冷哼一聲,擡起眉宇看了眼前方小徑,左手握著韁繩,右手按在腰間劍柄之上,雙腿夾緊馬腹,只影入密林。

雁群山上有三座峰,西峰頂奇石更多,還有兩顆石頭頗像正在相擁的兩個人,坊間也將西峰叫做“相思峰”。

裴清川去的方向,正是西峰的方向。

舊事記憶在腦海浮現,孟盛清的話仿佛還在耳邊。

“兵家必爭之地必是易守難攻的好地方,相思峰怪石嶙峋,雖叫做山峰,但你們看,這四周都很高。要入此處,僅此一條路可走,且這條小徑很窄,僅容一輛馬車通過,此處是設埋伏的絕佳之地。”

月溶溶,林間樹葉沙沙作響。

他端坐在馬背上,距離關口不過短短幾尺。

寂夜之中,一支支羽箭從四面八方傳來,驚起林中枝頭棲息的鳥兒。

裴清川當即提劍去擋,劍影在月下折射出一道道森寒的白光。

幾息之下,他的周邊已落下許多殘箭,青年卻如初來這裏一般,氣定神閑的穩坐於馬背上。

不消片刻,有幾人從巨石之後跳了出來,動作極為迅速地拿箭刺向他,裴清川翻身下馬,擡臂擋下前面的人,又是一個劍花刺向左側,那人一聲悶哼便倒了地。

他在戰場廝殺多年,這麽些人,自然不足為懼,不過片刻,已處理幹凈。

正將劍從最後一個人的胸膛裏往外抽時,耳後一股勁風襲來。

他側首一躲,反手提劍殺了過去,來人卻輕松避開,反刺向他的右臂。

來回對決了幾個回合,彼此不分高低,裴清川心裏不免提高些警惕,看向對手。

入目的卻是一個戴著無臉臉譜的人。

又是幾個回合,裴清川漸漸發現,這人極為熟悉自己的招式,每一招都能輕松化解。

這套劍法是當年祖父在世時傳授的,祖父過世之後,他都很少耍這套劍法。而今卻忽地有一個人,這般熟悉自己的劍法,實在是令人好奇。

又一次被他拆招之後,他提劍轉了個方向,仍是用著接下來的招式,臨近對手胸膛之時,劍柄卻換了個方向,轉而刺向他的臉譜。

這人顯然是不曾料到這一變故,情急之下,竟是用手去擋劍。

裴清川收住劍,往下挪了幾寸,直抵他脖頸。

劍尖離他不足一寸。

這時,那無臉的臉譜如撕碎的廢紙一般,簌簌掉落,露出後面的臉。

裴清川掀起眼皮看著他,眸光微動。

“霍大人。”

霍頡頹然地丟下手中的劍,衣袍迎著風,身影愈加清瘦。他閉上雙眼,仰起脖子慷慨赴死:“始作俑者是我,小侯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裴清川眉宇微動,片刻後,他輕笑一聲,嗓音泛著涼意,似是無奈又似乎是嘆息:“霍大人真是……”

說著,眼神一凜,手臂擡起,毫不猶豫地刺向他的喉。

幾乎是同時,一道劍光射出,硬生生地砍在裴清川的劍之上,兩劍相碰,發出陣陣嗡鳴聲。

一道蒼老的聲音破空而來。

“住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