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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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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殘風吹卻枝頭春,落花入池,仍餘香。

方入夜,天色尚未黑透,府裏的燈籠才點亮。

侯府,清寧居。

聞昭看看天際,斂眉轉身正欲回屋,便聽外面有些喧鬧,她停步,看向跑進來的女使,問:“發生了何事?”

小女使行禮:“是袁家四姑娘……”

話未落,袁令儀已經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

聞昭下階去迎她,袁令儀直直的撞過來,撲在她懷中,哽咽著說不成半句話。

“昭……姐姐。”

她哭的傷心,紅著眼眶,淚水跟斷了弦似的珠子一般,一直抽噎著,額角甚至出了薄薄一層汗,抓著聞昭的手也有些發抖。

聞昭連忙扶住她,和身邊的女使一起將她往屋裏帶。

又急著問她的女使:“你們姑娘這是怎麽了?”

兩個女使互相看看,見周遭有悄悄打量的,支吾著沒敢開口。

見狀,聞昭了然,讓人都下去。她攙著袁令儀進屋,扶她坐在椅子上。

又坐在她身側,拿帕子貼在面上給她擦淚,另一只手放在她後背,慢慢地替她順著氣,溫聲哄著她:“別哭了,怎麽傷心成這樣啊。”

袁令儀趴在她肩頭,不斷的抽噎著,話都說不出來。

緩了一會兒,她哽咽著道:“我、我早先就說過,他陳、陳璟根本就是個混賬。”

四娘的未婚夫婿。

前些日子她還幫著四娘一塊兒準備成親的帕子之類的,那時瞧她言語間對陳璟也頗有歡喜。

今日出門時也有碰到他,陳璟看起來也是彬彬有禮、溫潤如玉。

彼時兩人還在一起含羞帶怯說了一會兒話。

這怎麽,才半日的光景,忽然就罵起了他。

聞昭順著她的背,擦了擦她額角的汗和雙頰的淚痕,有些擔憂地問:“他怎麽了?”

袁令儀說著眼淚又滾了下來:“我與他自幼指腹為婚,他陳家這些年落魄了些,我家從來不曾說過半句他們的不是,更是早早地盡心準備我二人婚事。”

她擡手抹去眼淚,哭著說:“我們一同長大,我以為他也是期待著和我成婚的。可是……可是,今日我在金明池邊看到他與身邊的姑娘舉止親密。你知道的,我忍不了這種事,我問他那是誰,他卻護著那人,教我別鬧。”

聞昭心下一驚,忙扶著她的肩:“會不會是他家中的妹妹們。”

袁令儀搖頭。

陳家人丁不旺,卻連生五個兒郎,沒有一個姑娘。

她抹了把淚,垂著腦袋想起今日的情形,仍能氣的手腳發麻。

她還什麽都沒說呢,陳璟就一副自己要欺負了人的架子,堵在那姑娘身前。

口口聲聲說,表妹她身子弱,經不得刺激。

“我還什麽都沒做,他就一副這模樣。”袁令儀沾沾眼睫的淚,“我知道他總說我不夠溫柔,不夠端莊,嫌我話多。可今日那麽多人,他卻這般下我面子,將我又置於何地?”

今日的盛況,聞昭豈會不知,金明池邊鮮車怒馬,比肩接踵。

陳璟居然當眾做出這等事。

她蹙著眉,將袁令儀攬在自己身上,拍了拍她後背,安慰說:“花有百種,人的性子也有千種,你很好。”

袁令儀這會兒已經好了許多,只是眼睛很紅,默默地流著淚。

她說:“我知道他不喜歡我,但我也不是非他不可啊。他要是真喜歡他表妹那樣的,又何必還逢年過節來我家做樣子。我不想嫁了,他既然喜歡他的好表妹,那去娶她好了,我不嫁了!”

聞昭撫著她的背,默默地安慰著她,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但依她的性子,

過了許久,袁令儀才不再流淚。

她坐直身子,擡袖擦凈臉,聲音稍有些哽咽,但卻無比堅定:“我容不得這種情況,他一次次的已經將我的耐心消磨殆盡了,我不嫁了,我回去就找我爹娘去寫退親書。”

“想好了嗎?”

聞昭摸了摸她因哭得太久而泛紅的臉,她聽袁令儀說過陳璟好多回,也偶有幾回說起他做事愛拖泥帶水,行事不決,與她總是相悖。

“想好了。”袁令儀將腦袋靠在她身上,“真可笑,他之前還騙我說,只是家裏親戚不日便會回老家,可今日卻……,是我瞎眼,看錯他了。”

直到今日,她也才想起,此前陳璟的母親,也曾隱晦的向她提及,日後想讓他的表妹進門。

她還沒成親,就這般行事,實在是不堪托付。

聞昭拍拍她的肩,低聲說:“你自己舒心就好,如果他真的……確實非你良配。”

袁令儀窩在她肩窩處悶悶地“嗯”了一聲。

她哭的乏了,這會兒有些疲倦,聞昭安排女使打了水進來,讓她凈了面。

“你睡會兒吧,這樣紅著眼睛回去,只怕要家裏人擔心了。”

袁令儀點頭,寬衣後去了榻上,不久便睡著了。

……

聞昭見她睡熟了,關了門,悄悄地退了出來。

此時已月上西墻,夜風舒暢。

“小侯爺還沒回來嗎?”

梅香說沒有。

她頷首,看了眼緊閉著門的屋子,低聲說:“我去前堂等他,讓尹媽媽看著,讓人別去打攪袁四姑娘。”

一旁的女使應下。

梅香跟著她出了清寧居,綴在她後頭問:“姑娘,這麽晚了,要不您先吃點東西再等小侯爺。”

“我不餓。”聞昭越過月洞門,看向沒有點燈的前堂,長睫微垂,“我有話想對他說。”

今早在船舫上他湊過來的情形似乎還在眼前。

只要想起那一刻,她仍會臉熱,依舊會心跳加速。

聞昭深深地呼吸幾次。

方才袁令儀的話,無疑是點醒了自己。

有話得直說。

她之前也不是個糾結的性子,這回倒是顧及太多,左思右想的,總也開不了口,告訴裴清川,自己來找他的緣由。

女使推開前堂的門,屋裏的燈一盞盞亮起。

聞昭坐在椅子上,看著外面黑沈沈的夜。

許久她收回視線,垂了垂膝蓋,暗自想著,趁自己還沒有陷得太深時,要盡早將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訴裴清川才是。

他是很好很好的人,待自己真誠,她自然也得拿出誠信以待。

等他知曉一切後,屆時他做任何決定她都能欣然接受。

有幸相逢已是幸事了。

*

裴清川回府時,從後院的角門進來,吩咐寸識將這人安排好,又回書房寫了信,將今夜之事盡數概之,封好之後,派人送去給袁二郎。

要準備回屋去沐浴之時,才將手裏提的從繁樓帶來的粽子遞給小廝,須臾,看了眼隔壁院子,手又收了回來,問他:“聞姑娘可歇下了?”

小廝搖頭:“先前看到聞姑娘去了前堂,不曾看到過她回去。”

裴清川微楞,看了眼潑了墨般的黑夜。

“怎麽不早說。”

小廝才要回話,一擡頭,卻見他們郎君已經大步走遠,怕是聽不見自己的話了。

前堂很安靜,裴清川才過來,便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的小娘子。

她兩條胳膊搭在桌上,腦袋埋在其間,燭影搖曳間,他才看清,桌上竟還放著幾盤已經涼透了的菜。

他示意那些女使婆子都噤聲。

將粽子遞給寸識,悄聲的跨過門檻,取了件毯子慢慢地走向她,動作輕緩地披在她身上。

隨後,俯身湊近她,欲伸手抱她去睡好。

手才礙上她的肩頭,小娘子動了動,睡眼朦朧的擡起了頭,竟是醒了。

裴清川攏了攏指尖,維持著動作,溫和地問她:“怎麽在這兒睡。”

聞昭揉了揉眼,看著面前放大的臉,見他眼底慢慢聚起笑意,她才反應過來,猛地擡頭。

緊接著,額頭便撞在了什麽地方,疼的她險些出聲。

裴清川悶哼一聲,捂著下巴退開幾步,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幽幽看她一眼:“不認識我了?”

聞昭摸著自己的額頭,眼底含著霧氣,一雙鳳眼濕漉漉的看著他的下巴,有些愧疚:“我不是故意的。”

“撞疼了?”裴清川看她表情像是要哭了,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片刻,他躬身,擡手輕捉著她的下巴,向燭光處偏轉。

額頭有點紅,在她白皙的臉上很是顯眼。

他擡手欲觸碰,見她瑟縮了一下,指尖輕蜷,收回垂在身側,輕聲說:“回頭拿藥敷一下就好了。”

聞昭“嗯”了一聲,她的下巴被迫擡高,有些不舒服的動了動。

裴清川松開她,掃了眼桌上涼透的菜,問:“還沒用晚膳嗎?”

“不知你何時回來,又怕你沒吃東西,就一直等著。”

聞言,裴清川心下微動,摸了摸她的發頂,久久未語。

“我、你你吃過了嗎?”聞昭心下有點亂,撐著桌子站起來。

手中落空,裴清川垂眸看著了眼空落落的掌心。

他抿抿唇:“吃了,適才帶了繁樓的粽子回來,你坐下嘗嘗。”

聞昭又坐回凳子上,她看著裴清川慢條斯理的開食盒,拿出一盤四個粽子出來,她悄悄擡眼看了他一眼。

年輕的郎君,眉眼俊朗,一舉一動皆有風範。

他忽地擡起眼簾看了過來,聞昭對上他的視線,她頭一回沒有避開。

裴清川揚揚唇,將碟子往她那邊輕輕一推:“趁熱吃。”

“我有話對你說。”

聞昭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

裴清川微頓,他腹中也有諸多疑問想問她,可他並不想今夜問。

那些事對她而言都是不好的回憶,他不忍撕開這個疤,讓她忍痛告訴自己。

可是,他也想讓聞昭依賴自己。

他沈默的註視她,良久才輕聲說:“你說。”

聞昭看他一眼,醞釀片刻,斟酌著開口:“其實,我進京尋夫,並不是為著要與你成親。”

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裴清川也未曾想到,她要說的,竟是這句話。

他捏著茶盞的手微微收緊,緩了幾息後,黑眸沈沈看著她。

“那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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