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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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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第 2 章

操場人群密集,數千條手臂隨著音樂在空中晃動,齊刷刷、嘩啦啦,重影一般,繞得人眼睛繚亂。

花了大半分鐘沒找到人影,時微悻悻收回眼神。

擡眼一看,程玉生正站在她左前方的大樹下,手裏抓著個課間操計分本,神情肅然地環視著周遭。

程玉生是卞睿安的同桌好友,同時也是高二十七班班長兼學生會主席。

時微跟他關系不差,但此人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從不徇私枉法,所以一瞧見他走過來,時微就老實站定,不敢再回頭偷看了。

課間操散場後,學生們一窩蜂湧去小賣部。

程玉生跟圍在身邊的七八個同學交代完工作,徑直走到時微身邊,看她正在東張西望,就開口問:“找什麽呢?”

“卞睿安呢?”

“他沒下來。”程玉生說,“英語老師找他幫忙。”

時微“噢”了聲,隱隱有些失望,她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後,與程玉生告了別,拉著茍利雲跟上人群,也一股腦往小賣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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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從小賣部這種地方順利“逃生”,可不是件容易事。

茍利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通道成功開辟。她回身拉住時微,拔蘿蔔似的,將人從縫隙中拽了出去。

站在小賣部前方空地上,茍利雲一邊喘息一邊抱怨:“前兩天約你去漫展,還說恐人呢!”她沖著黑壓壓的小賣部門口努了努下巴,“怎麽這就不恐啦?”

時微並不解釋,拆開手上的海鹽太妃糖包裝,笑嘻嘻地往茍利雲嘴裏塞了一顆:“吃糖吃糖。”

茍利雲仔細品味著舌尖糖果的味道,沒覺得有多驚為天人,值得特意擠這一趟。但畢竟是吃人嘴軟,她旋即停止了口頭抱怨。

中午放學,時微在教室裏等待卞睿安上樓叫她一同回家。

她伸長脖子,探頭探腦地,在走廊窗口張望了得有七八次,都沒能瞧見卞睿安上樓的身影。拖拖拉拉了好一陣,拖到人去樓空、鴉雀無聲,時微終於坐不住了。

她背上書包下樓去看,卻發現高二十七班已經空無一人。

站在門口楞了半晌,她懷著困惑的心情,緩步往樓下去,剛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噠噠的腳步,回頭的同時,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程玉生扶著欄桿向她揮手:“上樓沒找到你,我還以為要錯過了。”

時微茫茫然眨了下眼睛:“找我?什麽事?”

“第三節課,睿安家裏來人,把他接走了。”程玉生說,“他讓我跟你說一聲,不用等他,自己先回去。”

“家裏?”時微的腦子一時沒轉過彎,“哪個家裏?”

“爺爺那邊,來接他的好像是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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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國那些年,時微對卞睿安的認知僅限於他本人和他父親,對其他家庭成員的身份背景,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他的父親卞弘毅是個有頭有臉的商人,和時微母親關系匪淺。

在時微看來,母親和卞弘毅之間一定存在過愛慕關系,只是後來又轉變為了徹頭徹尾的朋友。

具體是因何轉變,時微不清楚。但即便如此,時至今日,雙方關系仍舊十分親近。

卞弘毅和母親工作都忙,心思也都在事業上,養小孩就像養貓養狗,為了圖方便,時微和卞睿安總被放到一起“餵養”。

可能今天在時微家吃飯,明天就去卞睿安家學習。兩家的邊界一直都很模糊,大人們也很喜歡張口閉口說他們是一家人。

隨著倆人一天天長大,餵養方式也逐漸從“家養”變為了“散養”。

去年夏天,由於雙方大人沈迷工作,幹脆決定將兩個小孩打包扔回了臨海。時微和卞睿安就住在卞弘毅早年購置的小別墅內,由住家阿姨照顧起居。

卞弘毅對時微一直很好,總是和顏悅色。絕大部分時候,他對卞睿安也不賴。

雖說給不了什麽偉大的父愛、極致的關心,但物質方面從不苛刻,基本無條件滿足卞睿安所有要求。

然而卞弘毅有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那便是好賭。

因為這個問題,卞睿安的爺爺甚至與他斷絕了父子關系,一輩子不準他沾染半點家族事務。

卞弘毅輸了錢就愛喝酒,喝完酒就愛打人。他家房子很大,活人不多,卞睿安成了他唯一的撒氣對象。

以至於時微每年總有那麽幾次,會看到卞睿安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她對這些淤青的來源心知肚明,所以也不多問,甚至還會在外人好奇時幫卞睿安扯謊打圓場,說是他自己調皮摔傷的。

時微知道,卞睿安不願給自己的父親找麻煩,雖然她並不認可這種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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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去年回到臨海後,時微對卞睿安的了解,就從他和父親,拓展到了卞家上上下下。

母親給她講了許多卞家的傳聞故事,出發點是想告訴她,倘若以後有機會和卞家長輩相識相交,一定要謹慎懂禮,千萬不要把那些得罪不起的人給得罪了。

時微聽了母親的話,自然而然對卞家生出了一種天然的恐懼。

這個根系脈絡遍布臨海的家族,枝幹裏流淌的都是最冰冷不過的東西。即便是對自己人,也是只講家族利益,不講個人情面的。

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卞睿安每次回家,時微都覺得他是羊入虎口。

所以今天聽程玉生說“卞睿安被家人接走了”,時微心中就很是惶然,仿佛卞睿安稍不註意就會被野獸吃掉似的。

縱使她心知肚明,這只羊的身體裏,和野獸流的是同樣的血。

回家路上,時微給她的“小羊”接連打了四五個電話。卞睿安一個都沒接。

下午她又獨自去學校,硬生生熬了好幾節課,心中一直期盼著,期盼放學就能重新看到那個最熟悉的人。

但現實讓她失望了。

偌大的房子裏,還是只有陳阿姨在獨自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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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步就班地寫完作業、練完琴,時微找了許多瑣事來消磨夜晚。幸而時間對填充物並不挑剔,不像人的心,只裝得進特定的東西。

上半夜都快過完了,時微仍舊沒有半分困意。

她坐在茶幾旁邊削蘋果,握著小刀聚精會神,紅色的果皮圈圈落下,落在玻璃盤子正中堆積起來,像纏著水晶的紅斑蛇。

削完第三個蘋果,時微耳朵一動,聽到了開門的聲響。

她放下蘋果擡頭,卞睿安已經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他抓起蘋果,“哢嚓”咬了一口:“這麽晚還不睡,當心掉發禿頭。”

聽聞此言,時微憋了半天的火氣登時躥了老高。她推搡著卞睿安的肩膀:“誰讓你吃的!還給我!”

這一巴掌下去,卞睿安吃痛似的,驟然松開五指,殘缺的蘋果悶聲落地,一路滾到了茶幾對面去。

時微的視線跟著蘋果滾了一路,越滾越覺得不對勁。

她猶疑著回過頭問:“你白天怎麽不接電話?”

“不是故意的,”卞睿安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稀巴爛的手機給她看,“摔壞了。”

時微看了眼手機,又看了眼他的肩膀,心中很快編織出了一個不大美妙的設想。

“你爸回臨海了?”

卞睿安沒搭話,從果盤裏重新拿了蘋果吃:“今天小叔請了個做淮揚菜的名廚來家裏,我沒太吃明白,但獅子頭還不錯,下回一定給你——”

“你爸回來了是吧?”

卞睿安停了一拍:“嗯。”

“他打你了?”

“沒有。”

“肩膀怎麽回事?”

“沒什麽事。”

時微朝著剛才抓過的地方用力一按,痛得他齜牙咧嘴地笑了一下:“心黑啊,真下得去手。”

“這是沒什麽事?”

卞睿安恢覆如常表情,繼續吃蘋果:“摔的。”

時微的聲音頓時冷了下來:“對我撒這種謊有意思嗎?”

卞睿安這才老實回答:“砸的。”

“用什麽砸的?”

“煙灰缸。”

“給我看看。”

“看什麽?”

“還能看什麽?”

時微扯著卞睿安的袖口,擡手就要扒他衣服。卞睿安“寧死不屈”,躲閃得東倒西歪,時微鍥而不舍、步步緊逼,最後幹脆是合身壓了上去。

卞睿安半靠在沙發上,他近距離註視著時微慍怒又認真的眼睛,末了卻是撲哧笑了出來。

他壓低聲音說:“咱倆動靜再鬧大些。陳阿姨就該下來了。”又伸出食指往時微鼻尖一點,“到時候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遲疑片刻,時微松開卞睿安的衣袖坐了起來,她撓著下巴想了想:“那待會兒上樓再看。”

“對我的身體就這麽感興趣?”

“臭流氓,”時微小心瞥了眼樓上,“不會說話就閉嘴!”

卞睿安笑著做了個封口的手勢,當真就不說話了。

雙方沈默許久,時微忽然又問:“你爸回臨海住哪啊?要來咱們這兒嗎?”

“不來。他十一點飛澳門了。”

時微大驚:“又去賭?”

“他沒說。但多半不會是旅游看風景。”

時微托著下巴唉聲嘆氣:“這賭到什麽時候是個頭......”

“傾家蕩產都沒盡頭。”卞睿安的語氣不痛不癢,像是個局外人。

時微聽了這話卻悵然的不得了:“他要當真傾家蕩產了,你怎麽辦?”

“要不你收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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