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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荒山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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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荒山險惡

冬日滴水成冰, 冷得仿佛腳底的地面都凍住。

仆人們問隨行的李秾她要去哪裏。他們都不認識李秾,只知道她是主人的友人。他們得到的交代是如果李秾需要護送,就送她去目的地。

李秾只是搖搖頭, 說自己沒有目的地。她隨意想著, 冬天這麽冷,南方暖和, 就去南方吧。李秾和李府仆人在市鎮前的岔路分手,一一謝過他們,自己騎著驢,走上南行的大路。

李秾看過大晛各州的輿圖,但一路南行時並不去想地圖。走到有人的村鎮,就停下來歇息, 煎藥服食, 第二天再向南走, 並不想到底要去哪裏。

騎在毛驢上趕路的時候,李秾就放空腦袋什麽也不想,認認真真地看路邊的山巒、草木以及過往的行人。

她依舊著男裝, 扮作平民的樣子, 將剩餘的財物縫在裏衣裏,為防意外, 只隨著帶著匕首和一架小巧的弩機。

越往南行,冬日的天氣漸漸不那麽冷。李秾在客棧、破廟和草垛間, 咬著牙挨過暈厥和氣促的發作, 疼痛難忍, 忍到意識不清時, 李秾會模糊地想,就這樣睡過去, 再也醒不來,這就是她的結局了。

可當疾病隱伏下去,太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的時候,李秾骨子裏那不輕易言棄的志氣又占了上風,她會忍不住想,再多活一天吧,再多活一段時間,只要不是立即死去,就努力活到就醫問藥的最後關頭,萬一,萬一真的有神跡發生呢?

李秾就這樣騎驢南行,看到路旁從草木雕零萬物蟄伏到春水漲起,開始有農夫在田裏春耕,再過一段時間,便見山野之間春花爛漫,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她稍稍有點後悔當初將張功和張武解雇留在京城。她雖然扮作男子,但獨自行路終究危險四伏,因此李秾不敢離開有人的村鎮太遠,盡量也不留宿山野。

李秾從少時就喜歡讀太史公的書,太史公年青時也曾行萬裏路,足跡遍於四海。南行的途中,每遇到古跡名勝,只要不過於偏僻難行,李秾都會興致十足地前往瞻仰。她唯一的坐騎,那條不算強壯的毛驢偶爾會跟著她趕路而累得夠嗆,李秾就找個安全的地方,放任它躺臥歇息,等它歇夠了,再牽著它往前走。李秾有時候忍不住摸摸毛驢的耳朵,它這也算是跟著她追隨先賢的足跡了……

昌祐八年的夏天,李秾路過一個叫南浦鎮的地方,在那裏停留了一段時間。

南浦鎮是大晛開國年間聞名天下的大儒鄭洧的家鄉。鄭洧隱退歸鄉後,此地漸漸文風鼎盛,人才輩出。鄭洧後人開設的南浦書院是遠近聞名的學館,時常有各地士子前來求學。

李秾扮作士子,在館中聽了數月的學。

在此期間,李秾聽到鄉人們談起此地一位隱居村野的老神醫,心裏燃起希望,便備下厚禮前去求醫。李秾隨著許多外地前來求醫的病人在神醫的小院前等了三天四夜。鶴發童顏的老神醫給李秾診脈,他說了跟李正一樣的話,他醫治不了李秾的病,只能給她開一張延緩的藥方。

李秾轉身走時,老郎中叫住李秾:“姑娘,你所患之疾乃是絕癥。你患病如此之久,到如今還能行走坐臥說話吞咽,已是及其難得。老朽行醫半世,少見這樣的病人。姑娘,你一定要多保重。”

李秾外表看上去跟男子無異,老郎中叫她姑娘,周遭的病人紛紛好奇地打量起她來。

在老郎中悲憫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李秾突然感到了些許釋懷。

她再次躬身行禮。“晚輩既訪過神醫,便是盡了最大的人力,能得神醫這幾句話,便更加明白,生死乃是天命。晚輩一定珍重身體、愛惜光陰,直到……多謝前輩。”

老郎中看著她:“姑娘,你能這樣想,焉知不是自醫。”

李秾退出小院,看到路旁橫七豎八地躺著求醫的人,看一眼他們,觸碰到滿地躺臥的病人眼裏的疼痛和絕望,李秾便覺得,她該認同老郎中的話了。她還能行走、說話,已是世間不幸之人中的幸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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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秾走到村口,看到村口的槐樹下躺著個大肚子婦人,也是來此求醫。婦人帶了侍女,侍女正從不遠處的池塘打水上來。看到侍女要將池塘之水給婦人喝,李秾順手將毛驢上的水囊送給了她們。

那婦人看裝扮不像是窮苦平民,卻被遠途跋涉折磨得不輕。面色消瘦,雙唇幹裂,雙手捧著凸起來的肚腹,痛苦地靠著槐樹幹捯氣。看到李秾將清水遞給小侍女,便努力坐直了身子朝李秾說謝謝。

千裏迢迢求到神醫這裏來,必定都是難醫之疾,不幸的是這疾病折磨的是婦人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李秾不忍再看,只在心裏為她祈禱,願她能在老郎中這裏藥到病除,願那肚子裏的孩子能平安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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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著驢走了幾步,李秾被小侍女叫住。小侍女羞澀地遞給她兩個燒餅,示意是主母的意思。李秾接受了這回饋的善意,剛好肚中饑餓,她接過來,咬著燒餅離開了小村莊。

秋來之際,李秾離開了南浦書院,她的財物已經所剩不多,她還不想死在這裏。

騎上毛驢,李秾決定往西邊去。

她這一路南下,路上遇到過一次毛賊,偷走了她包袱裏的兩身衣服,此外都是有驚無險,連行兇的歹人都沒有遇到過。李秾忍不住樂觀地想,只要不起戰事,大晛民間州縣總還是太平之境。她年少時遭遇的滅門之禍,也是因為北灤入寇,燃起戰火而致的。

可西行來到郴州境內的幾天,李秾便發現自己想錯了。對於窮苦的平民來說,就算沒有戰事,但凡有天災人禍,忍饑挨餓流離失所便是常事。郴州之西遭了水災,水災褪去後起了瘟疫,李秾聽說有瘟疫,只能繞道而行。大路上,時不時就會遇到衣衫襤褸逃生的百姓。有人跪在路邊乞討,有人賣兒賣女。

走了兩日,李秾在一處路口被人偷了毛驢。當她好不容易追到賊人時,發現那夥賊人已經將毛驢宰殺,架起柴火狼吞虎咽。看到那些人衣不蔽體地大嚼著偷來的肉,李秾一個人躲在山石背後,只能自認倒黴。

李秾記得她看過的路程圖,這條路折往西北,能走到蹉峨山。李秾在書裏讀過,蹉峨山每於夏秋之際,能見到佛光照耀。何不去看看?李秾雖然不相信看到佛光時許願就能實現,不過書中說的那麽神奇,實在勾起了她極大的好奇。

她在集市重新買了一條毛驢,要往蹉峨山去,一路所行的山路比較多,人煙稀少,她不得不萬分小心。

一天黃昏時分,太陽掛在山巔將落未落,林間陰翳,李秾正準備趕路,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呼喝之聲。

她心裏瞬間警鈴大作,這是在山林間遇到歹人了。這個時候唯一的辦法只有躲藏。

李秾只來得及將毛驢栓在兩株矮樹後,她自己飛快地跑到高處一處草叢,將身子伏低。

事情比她預想的更糟糕,兩個山賊擄掠了幾個女子,正逼著她們趕路。

共有五個女子,被山賊用草繩捆住手和腰,兩人拿著刀,一前一後牽著繩索兩端,不時呼喝她們別出聲走快點。

其中那光著膀子的威脅道:“走快點!誰敢把人喊來,我就用這刀削下她的嘴!”

要不要管?李秾伏在草叢裏痛苦地想,心口劇烈跳動。她只有一個人,她和她們都不該走這條路的……

李秾伸手一摸,匕首在自己身上,那架弩機卻放在毛驢背上的包袱裏,她憤怒得捶地。她不可能躲在這裏看著山賊將這些女子擄去!但現在跑去拿弩機就會暴露。

如果將張功和張武帶上,現在該有多好……這麽想的時候,李秾已經伏著身子,朝栓毛驢的地方摸去。

“誰?”

打鬥的山賊剛看到林間有個人影跑過,突然“呃”的一聲呼痛,低頭一看腿部已中了一支短箭。

兩個山賊迅速蹲下,李秾擡手再射,其中一個山賊倒下,卻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在那裏!只有一個人!”

倒下的山賊撐起身子看住人,另一個拿著刀向李秾的方向追過來。

李秾擡手再射出兩箭,卻因準頭不好,鐵箭從那人身邊擦過,那人毫發無損,大步追過來。再射第三箭,李秾發現自己的手在劇烈地抖,並且,她的鐵箭總共只有十支,現在只剩兩支了。

她來不及多想,站起身來,撿起一塊尖石用盡全力朝那人扔去,那人側身躲過,李秾從毛驢身後繞過,撒開腿往被擄的女子那裏跑去。

就在被身後的山賊追上之際,李秾從懷裏掏出匕首,用盡全力朝她們扔過去。“割開繩索!”

那匕首卻“唰”的一聲,卻落在地上山賊不遠的地方。李秾幾乎絕望地大聲喊:“不!別讓他搶到!搶過來割開繩索!”

身後的山賊掄起刀朝李秾砍來,被李秾滾過。他看李秾分明是個男的,聽她聲音卻原來是個妞,隨即決定活捉李秾。就在他這一楞神的瞬間,李秾將弩機對準他胸口“咻”地射出一箭。

李秾生平第一次使用弩機,就遇到這樣萬分兇險的時刻,山賊朝右猛地側身,鐵箭射偏了。李秾朝前跑出一步,被他伸手從背後抓住,李秾回身射出最後一箭,正中他肚腹。就在他動作遲滯之際,有個女子從身後將匕首“叱”地一下插進了腰間。

噴出來的血灑在李秾腿上,山賊卻還活著。李秾飛快從地上掙起來,扯出匕首又捅了一刀。片刻之後,高大的山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再看另一邊,那幾位女子已割開了繩索,此前受傷的那位山賊因流血過多已躺倒在地上。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用匕首救了李秾的女子發著抖站在原地,此時才回過神來。“我,我殺人了……”

“不,你救了我。”李秾聲音嘶啞,渾身都是血汗和泥土。

幾個女子啼哭著聚攏過來,李秾才發現,其中有她在南浦的村莊遇到的那位懷孕的婦人。婦人和侍女都被擄了來,她的肚子已經挺得極大,幾乎走不動道。

李秾猜想不遠處的山中一定有山賊的窩點,她劫後餘生,此刻不得不無比慶幸今天遇到的只是兩個。

“不能在這裏久留,要迅速趕到前面的市鎮,山裏危險。”

李秾飛快地撿回弩機的鐵箭,與她們合力將兩位山賊拖到草叢中,粗粗掩蓋了血跡。將唯一的毛驢讓給有孕的婦人,朝前面的市鎮走去。

夜幕籠罩下來,借著微弱的月光,李秾看到有血水順著婦人的鞋尖滴落,心裏突然針紮般一痛,她的孩子……

那婦人坐在毛驢上,疼到了極處,啞著聲音痛苦地哼叫。身後的半大女孩哭著叫娘,李秾才知道這女孩不是侍女,是她的女兒。

“夫人,你不能再騎驢了,這樣行路太顛簸。”

“不,不,這樣趕路快些,我不能連累你們。”

李秾懊悔萬分,方才在山林中不讓她騎驢子是不是就好一些,可沒有驢子要怎麽快速逃離那

裏……

她們已經離開山裏,走到官道。李秾當機立斷:“不能再讓她騎驢了。”

她環顧四周,用匕首砍斷了路旁兩棵小樹,將枝葉修去,留下手臂粗的兩根樹幹。

“將你們外衫脫掉,借給夫人救救她腹中的孩子。”

幾位女子沒有猶豫,迅速將外衫脫下綁在樹幹上,做成了簡單的擡架,讓婦人平躺上去。她們將半大女孩扶上毛驢,然後合力擡著婦人往前趕路。

她們趕到有人的村鎮時,婦人已痛得暈了過去,再看擡架,已被血水淌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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