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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帝京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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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帝京異象

今夜無月, 京城數不清的街巷陷入一片漆黑,而百年的太初宮中卻亮如白晝。

群臣從午後相繼進宮,已在重華殿中從天明等待到天黑。重華殿中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有人開始犯困, 卻絲毫不敢離開,更不敢打瞌睡, 讓人在這種時候把把柄抓了去,誰知道會出什麽事。

重華殿中都是官階稍低的臣工,只有三品以上大員才有資格入紹元帝起居的紫極殿。而整個宮中真正劍拔弩張的地方在這裏。

謝賡是武官中最後一個進宮的,他在營中陡然聽到皇帝駕崩,皇後傳群臣進宮的消息,幾乎不敢相信。從那時起, 他眼皮就狂跳個不停, 心口惶惶不安, 今夜的京城恐怕有大亂了。進宮之前,謝賡用最快的速度點清巡防營的兵馬,並下令所有人整裝, 原地待命, 一旦城中有亂,不必等他的命令, 立刻出動鎮壓。

紫極殿上,尚書令錢漱徽、兵部尚書付鼎等三品以上大臣, 竑王、端王以及裕王等三位皇弟都在, 所有人都神色覆雜地看著站在殿上的盧皇後。

屏風之後的禦榻上躺著已經薨逝的當今陛下皇甫承疇, 最後給陛下做診斷的兩個太醫正跪在屏風旁低聲哭啼, 沒有人說話時,這倆人的哭聲是這大殿上唯一的聲音。

盧皇後一身錦繡裙裝還來不及換成素服, 她手中正捏著一紙明黃的詔書。

“皇上臨終前傳有此詔,請各位臣工、宗親下跪接旨。”

所有人一瞬間並沒有跪下,大家似乎都在發楞。然而錢漱徽等人剛剛從屏風後出來,陛下皇甫承疇確已經殯天了……

兵部尚書付鼎似乎預料到了那聖旨要說什麽,擡頭沖著盧氏說道:“盧皇後,你竟敢矯詔?陛下臨終留下旨意,為何不傳我等臣工宗親,卻只有你一個人在?”眼中充滿怒意。

宮燈照耀之下,盧皇後慘白的臉上出現淩厲的神色。“聖旨在此!皇上臨終前傳有此詔,請各位臣工、宗親下跪接旨!”

聲色俱厲之下,殿上的人陸續跪了下來。

盧皇後的聲音在殿中響起,旨意上的內容仿如鐵釘一字一句敲打在群臣心上。

“朕躬德薄,繼位以來,無功於社稷百姓,以致天不永年,此天意乎!朕雖有幼子,但未立太子。朕走以後,著傳位於竑王,國不可一日無君,著竑王立即於紫極殿繼位大統,傳大晛基業於萬年,欽此。”

盧皇後的話音剛落,有一人撲上來,厲聲指責道:“這是矯詔!這一定是矯詔!皇帝陛下不傳位於親子,為何要傳給竑王?陛下的死一定是歹人的陰謀!臣叩請尚書令大人,準太醫院重新查驗陛下禦體!”

撲上來的人是紹元帝寵妃曹氏的胞兄曹德,此時他眼睛血紅盯著盧皇後。

盧皇後並未後退半步:“矯詔?笑話,傳下矯詔對本宮有何好處。付鼎,曹德,你二人敢抗旨不遵?還有誰要抗旨?禁軍何在!”

重兵流水一般湧出將紫極殿層層包圍,禁軍副統領穿著鎧甲,持刀站在大殿門口。此時,宗親隊伍中的竑王等三位殿下卻依然端正地跪著。

僵持之中,尚書令錢漱徽正色道:“臣請太醫院重驗陛下遺體,望皇後娘娘準許。”說罷他不等盧氏回答,從殿中伺候的內侍吩咐道,“來人,去請李太醫。”錢漱徽是滿殿臣工地位最尊者,因此後宮之外他最有發言權。

盧氏也並未阻止,很快,當初憑借高超藝術讓先帝病重起身長達半年之久的李太醫來到殿中。

有人小聲說道:“是否需要仵作……”

此話並不敢大聲說,卻又被付鼎一句反駁:“放肆!誰敢對陛下禦體不尊?”

那李太醫並未受到殿上緊張的氛圍所影響,簡單行禮後轉入屏風之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李太醫轉出來:“稟皇後娘娘,三位殿下,各位大人,陛下乃是猝發心疾所致。陛下的心疾在紹元初年已有征兆,一直靠太醫院調理,因此這幾年並未覆發。”

錢漱徽問道:“那昨晚是為何突發?”

李太醫還未說話,皇後盧氏流下淚來:“昨晚陛下睡在我的身邊,半夜突然噩夢,驚悸而醒,我服侍陛下坐起,陛下突然向我要筆墨,要我扶他到案前,寫下這封詔書,並囑我不得驚動眾位臣工。我苦苦哀求,陛下始終不允,後來我看陛下緩過來了一些,便扶他重新躺到床榻上入睡,沒想到……沒想到……”盧氏說罷泣不成聲。

李太醫等皇後哭泣聲音小了一些,繼續說道:“臣觀陛下數年來的脈案,心疾雖時時為患,卻已趨於平穩可控。只是這一類心疾最忌兩樣,一旦犯忌,便會觸發病變。”

曹德著急地插嘴問道:“最忌什麽?”

“最忌心力操勞,最忌突然驚悸。陛下若是近日處理國事過於操勞,加上噩夢驚悸,便……”

“你胡說!定是有歹人害了陛下!要謀權篡位!”曹德撲上來,幾乎要撲倒李太醫。

殿上寒光一閃,群臣只感到眼前漫過一陣血霧,一只頭顱骨碌碌從半空中滾到眾人腳下。“啊!”宗親中有人嚇得驚叫出聲。

是禁軍副統領薛亢一刀削下了曹德的頭,薛亢手中的刀還淌著血滴子。

付鼎憤怒地指著他:“你想幹什麽?”

薛亢收起刀,面無表情地說道:“讓諸位大人受驚了,禁軍專職宮城護衛,有擾亂殿上議事者,禁軍有權處理!”

殿上流淌的大灘血跡在暗夜燈火的照射下格外觸目驚心。錢漱徽勉力穩住心神,看向盧氏:“皇後娘娘,這詔書既是陛下親筆,娘娘可否讓眾位臣工參看是否是陛下的筆跡?”

盧氏擦幹眼淚,“尚書令大人此請合情合理,正該查驗是否陛下親筆,諸位大人,請。”說罷將手中的詔書小心地陳在禦案之上。

錢漱徽、付鼎等各部堂官、禦史臺、大理寺等幾位長官一一走到禦案旁看過,接著是各位宗親。

端王皇甫兆玉朝身後微微欠身:“皇兄,請。”

皇甫震霆卻端跪未動,他朗聲說道:“陛下的詔書中既涉及我,我只好暫時避嫌,免得多生事端。陛下的筆跡各位都認得,不多我一人。”

端王和裕王先後走到案前。“確是,確是父皇親筆。”裕王小聲說。

謝賡正站在殿尾,看著殿上眾人如同看一一場鬧劇,突然聽到錢漱徽叫他:“謝將軍,你也來看看吧!”

謝賡走上前去,他雖然不擅文墨,但是皇甫承疇的筆跡他是認得的。謝賡定睛看那宣旨上的字跡,當真是他的親筆。但此時此刻,他仍覺得此事發生太過突然,像是籠罩著晨晨迷霧,叫人看不出真面目。

皇後盧氏在後宮多年並無所出,紹元帝和曹氏所生的幼子只有兩歲,但為何是竑王呢?陛下和竑王這對兄弟,關系到底如何,現在所有人都需要重新思考了。城中會不會起亂,剛剛平定的東海會不會又再起戰事……

謝賡的思緒被盧氏打斷:“謝將軍,如何?”

謝賡躬身行禮:“此詔書中字跡,跟臣平日所閱陛下的筆跡,確為一體。”他說罷依舊心緒煩亂地走至殿尾。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既然諸位都已經確認此詔書為陛下親筆,尚書令大人,妾歲身為皇後,但仍是後宮婦人,陛下身後,就靠您主持大局了。重華殿上眾位臣工都在等待著這裏的消息。”

盧氏將禦案上的詔書拿起,雙手捧到錢漱徽面前。錢漱徽踩一腳踩在曹德的血液之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如此,那便遵照陛……”

“慢著!”是禦史大夫夏正言站了出來。

謝賡被這聲音一驚,環視殿中,突然埋怨自己的疏漏,這麽長時間,他竟然都沒有註意到禁軍大統領李世駿不在紫極殿,卻只有一個副統領薛亢一直守在殿外。李世駿去哪裏了?正在做什麽?被何人所委派?

謝賡沖角落比了一個巡防營的手勢,他帶來的兩個下屬收到暗號,偷偷混出紫極殿。

夏正言走到殿中:“二位殿下,各位宗親,各位大人,陛下薨逝,我等悲痛萬分,但此事還須詳查。”他的話裏略過了皇後盧氏。

“夏大人,你是要抗旨嗎?你與那曹德有何關系?”卻是薛亢又握住刀走進了殿中。

“我跟曹德?我跟曹德毫無關系。但是本官乃是禦史大夫,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陛下昨還好好的在重華殿見群臣,深夜如何就殯天了?本官請求三司合作,詳查陛下死因。”

盧氏憤憤地發問道:“夏大人是在懷疑誰?還是妄圖攪亂朝綱,讓陛下不得接受天下臣民拜祭,入土為安?”

夏正言氣勢並沒有稍減:“社稷大事,豈能由一婦人左右?臣請……”

“不得傷人!”

在殿尾的謝賡突然大叫一聲,但他想過去已經來不及了。一只鐵箭從薛亢身後猛地射出,射在夏正言心口,夏正言慘叫一聲,流血倒地。

謝賡跑過去探他鼻息,已經是有出氣沒進氣。謝賡一下子大怒:“禁軍不得隨意傷害朝廷臣工,薛亢,你想做什麽?”

薛亢不為所動:“謝將軍莫動怒,我只不過是盡職責而已。既又陛下遺詔在此,誰敢違逆陛下的意思,誰就是禁軍的死敵。”

他這句話卻一下子讓兵部尚書付鼎不高興了,付鼎平日裏並沒有把這個薛亢放在眼裏,也奇怪今天怎麽是薛亢在殿外值守。

付鼎大聲叱道:“薛亢!你未免太過狂妄!兵部手中還握有長熇軍兵符,你禁軍此刻休想為所欲為!”

“夠了!”

皇甫震霆從殿中慢慢站起,滿殿臣工從未這樣打量過竑王殿下,只覺得燭光之下怎麽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皇甫震霆走到禦座之前,郎聲說道:“各位臣工,皇兄說得對,國不可一日無君。既然各位都已確認過那是皇兄的筆跡。那麽……”他停頓了半響,淌滿血跡的殿中落針可聞,“按照皇兄的遺旨,就該是孤王繼承大統,孤王,領皇兄遺詔。”

他說罷走到錢漱徽,雙膝跪下。

錢漱徽竟有些抖著手,將詔書緩緩放入皇甫震霆舉過頭頂的雙手。

皇甫震霆舉著詔書站起來,向付鼎說道:“付大人,兵部有長熇軍半塊兵符,但如今皇兄薨逝,若要調動長熇軍,須得儲君同意交付另一半兵符。付大人,孤王此刻乃是儲君了。長熇軍,我不說調動,兵部想必也不會妄動吧?”

付鼎被他的話堵在原地。

此時已是深夜,紫極殿外長夜寂寂,不聞絲毫聲響,諾大的太初宮明明亮如白晝,卻像是徹底睡著了。只有皇甫震霆的話音還在殿中每一個人耳中回響。

所有人就這麽站著,錢漱徽知道該自己這個尚書令說話了。他心裏雖然一片大亂,但他唯一可以清楚的事實是,皇位傳到竑王手中,總比傳到曹妃兩歲幼子手中好。若被曹氏把持了朝政,那草包國舅曹德不知要做出多少荒唐之事來。所幸那姓曹的如今也被殺死了,這薛亢……

“請儲君殿下,遵照遺旨,主持大行皇帝殯天之禮,繼位大統!”錢漱徽穩重的聲音從紫極殿中傳出去好遠。

滿殿的人終於陸續跪了下去。

“請各位隨我到重華殿,給重華殿徹夜等候的眾位卿家重新宣讀皇兄遺詔。”

————

夏季的建康城天亮得很早。

很多大臣在重華殿中聽了遺詔,本以為天亮時就能出宮休息,但直到正午日光照頂,各處宮門依然緊閉。

有內侍在禦座之前給竑王搬了一張繡凳,皇甫震霆就這麽坐在群臣之上,陪眾人聽著宮中不知何處隱隱傳來的喊殺慘叫聲。

所有人都聽得心驚膽戰。

這是宮中有人作亂,需要清理。

很多人不知道何人在作亂,重華殿外日光越盛,顯得殿內越是陰影深重。殿中常年涼爽,許多人卻汗濕衣衫,那從不知何處傳來的慘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新繼任的儲君竑王殿下為了保護眾位臣工的安全,陪所有人一起等在殿中,所以沒有人敢先走。

謝賡派出去的兩個巡防營將士從昨晚出去,到現在都沒有回來稟告他。謝賡心驚地猜想,禁軍大統領李世駿一直沒有出現,他估計已經死了。

——————

趙執在鐘山隱溪寺前守了一夜,夏夜山寺清幽寂寥,並未有任何危險靠近。但遠遠眺望城中,城中燈火黯淡,安靜得不同尋常。

天大亮時,趙執只覺得不能再等,他騎馬回城。四處城門依然緊閉,有重兵把守。趙執在一段毗鄰野樹林的土城墻處棄了馬,翻進城中。

街巷之中早起營生的城民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城門為何關閉,依舊在街頭巷尾各自開始忙碌。趙執隨後讓元驥往兩處店鋪中送信,囑咐他們緊閉店鋪,任何人不得外出。

直到臨近正午,各衙署之中並沒有長官出現。長官們從昨夜進宮,到現在還沒出來,城中從出現零星的□□劫開始,像是一個饅頭,慢慢地泡發腫脹起來。隨著城門緊閉,所有人似乎都感受到到處彌漫著不同尋常的緊張空氣。

趙執走在街上,親眼看到幾個暴徒將路邊店家的女兒拖進暗巷之中欲行不軌。他走過去,將那幾個暴徒打斷了手攆走,卻隱隱覺得宮門再緊閉下去,城中的亂象肯定不止於此。

“聽說了嗎?太廟被盜了!”

“怎麽被盜的?那不是供奉皇甫家祖宗牌位的地方嗎?”

“竊賊不知用什麽辦法引開了守衛,然後進去把裏面糟蹋了一番!珠寶供奉全都偷了。”

“太廟明明有重兵,這群盜賊也太膽大妄為了吧?宮中到底出了什麽事?巡防營何禁軍一個都不在。”

“現在還有有沒有守衛?不知道那些竊賊要到哪裏銷贓呢?”

趙執坐在路邊一個茶棚裏,聽了大半個時辰來往的路人議論太廟被盜。越聽越是心驚,宮中再是異常,太廟也有重兵把手,最多是無人調度。即便這樣,尋常賊寇也是進不去的,能夠進入太廟之中行竊,只怕並非尋常盜賊。

盜竊皇甫家的太廟,賊寇一定是來自國境之外,並且有意為之。只是這健康城中人口近百萬,秦淮河畔每日有不計其數的外國商賈在此……僅憑猜度根本無法知道盜賊是誰。

趙執還想到一件事,朝廷政令廢弛已經到達了何種地步,各衙署長官不在,僅僅一天一夜,各官衙便已無法正常運轉……

他不想管皇甫家太廟失竊的事,但卻做不到放任外境賊寇在他從小長大的城中囂張。

趙執沒有喝完碗中的茶,換了一匹馬去了宣陽門處的巡防營。巡防營是他如今唯一能尋求幫助的地方了。

————

巡防營門口巡視的將士中有人認得趙執,卻因為知道過去的事而不敢貿然和他打招呼。所幸很快就有一個人走出來向趙執抱拳行禮。

趙執認得他,正是朱裒,謝賡最得力的屬下之一。他並不介意趙執過去得罪朝廷,尋常向趙執問好。趙執看到抱拳的朱裒,心裏一陣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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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執問:“朱將軍,你們謝大人呢?”

朱裒:“謝大人自昨日午後進宮,至今未歸。我讓人去宮門口打聽過,四處宮門緊閉,不知道宮中發生什麽了。”

這跟趙執預想的一樣。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朱將軍,巡防營為何不往城中各處巡邏值守?”

“這是奉將軍之令在營中待命,將軍臨進宮前,將巡防營所有人召集到營中,整裝待命,不得妄動。”

這居然是謝賡的命令。可趙執轉念一想,謝賡沒有錯,謝賡整頓人手原地待命是為了亂時便於調度。他大概沒想到自己會在宮中耽誤一天一夜還沒能出來。

朱裒又說:“將軍還說,若是城中有亂,不必等他命令,立即出動鎮壓。趙郎君,可是城中有異動?”

這恐怕才是謝賡真正強調的事情。可惜朱裒等參將只講前半段話牢記了,大概是他們意識裏並不覺得城中會出大亂子。

“朱將軍,城中確有異動。方才聽城中游人議論太廟遭竊,能夠進入太廟,絕非尋常盜賊,我懷疑……”

朱裒大驚失色:“怎麽沒有人報到我這裏來?”隨即又想起,巡防營將士全部都集結在營中了。

“朱將軍,城中作亂的這夥竊賊,我懷疑其身份為外境之人。太廟是大晛皇家宗廟,尋常盜賊不會先想到這個地方。”

朱裒一抱拳:“多謝趙郎君告知。”他轉身點起一隊人馬就要前往太廟。

趙執攔住他:“朱將軍,這點人手並不夠。若你信任我,請往城中各處增派巡防營將士前往維安。”

“可……”朱裒有些猶豫,擡眼看了一眼外間的街道,他不能隨意信任一個外人,可今日他也隱隱感覺到了城中的不同尋常。他隨即做了決定,問趙執:“趙郎君,你剛從城中來,請教,哪些地方需要立刻派遣巡防營將士?”

趙執也不跟他廢話:“太社太廟、朱雀大橋、朝廷的四大倉庫、東市、秦淮南岸酒家最密集之處……我暫時只能想到這幾處。”

朱裒點起五六隊巡防營將士,他親自帶了一堆前往太廟查看情況。

朱裒轉頭看趙執一身青衫站在巡防營門口,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一股對他的信任,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匕扔給他,並沖身後一隊將士吩咐道:“跟趙郎君走,一切聽他指揮。”

趙執感激他的信任,此時卻來不及道謝,帶著一隊人直奔南岸。他在街巷之中讓他們全部把甲衣換掉,換成尋常百姓裝束。

四大倉庫附近並沒有異常,守衛雖然不多,但並未松懈。趙執帶著人來到秦淮南岸,巡視中他突然註意到兩岸十幾個池塘中多了些挖藕的民工。

趙執在岸邊站著王池塘之中看,身後穿便裝的將士凝視了好久,上前來問:“大人,可有異常?”

趙執低聲向他吩咐:“需要去看看,你找兩個兄弟,也喬裝成民工下塘挖藕。我也去。”

將士楞了一下,雖然不明白趙執想做什麽,想起朱裒的交代,還是遵從了他的意思。

趙執隨兩位巡防營將士扮成民工,來到種滿蓮藕的池塘之中。由於酷暑天氣,挖藕的工作並不好幹,但今日被雇傭而來的民工卻實在不少。

三人淌進泥水齊腰深的池塘,將士低聲問:“大人,我們要做什麽?”

趙執:“摸到池壁處,看看池壁是否被破壞……”

擅水性的將士在泥水中認真摸索了一陣,淌回來稟告趙執:“大人,有好幾處池塘的邊壁已從底部被破壞,若是一直泡在水中,或有一場大雨,那一段池壁會立刻坍塌。”

果然,趙執知道自己料對了。他在蓮塘之中擡眼望去,到處是挖藕的民工,一時之間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那些人在搗毀水中的池壁。

“快,上岸,去請你們朱裒將軍,讓他帶著巡防營的令牌來,要快。”

不過一刻鐘的事件,朱裒急匆匆地趕來。

趙執立刻對他說:“朱將軍,現下還不知道謝繼業什麽時候能回來。請你立刻以緝拿盜匪的名義,命令所有兩岸所有蓮塘暫停挖藕,再耽誤下去,要出大事的!”

朱裒一時間並未答應,顯然是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能按趙執說的辦。

趙執急切地看著他,問道:“朱將軍可知道這些蓮塘築於哪一年?”

朱裒:“我是十年前從老家來的京城,我來的時候,兩岸已有蓮塘了。至於這些蓮塘是何時所築,我卻不知道……怎麽?”

趙執著急之中一把抓住他的手:“朱將軍可見過毀城殺人的秦淮濤變?”

朱裒搖頭,他只是聽說過。

“這正是蓮塘之功。長江雨季,江水倒灌入秦淮,沖毀大橋船只,淹沒南岸,這便是秦淮濤變。景安十七年,時任工部侍郎劉恕在秦淮兩岸築塘,利用地利之便將濤水引入塘中緩沖,一舉解決兩岸水患問題。這些池塘後來被種上蓮藕,沿用至今。我剛才和兩位將士下塘,發現有人混在挖藕的民工中秘密損毀蓮塘池壁和堤壩。”

“這些蓮塘沿用五十年之久,本就已經不甚牢固,再加以人工損毀……如今正是盛夏,長江雨季眼看馬上到來,堤壩一旦被沖毀,秦淮南岸無數居民立即遭殃。”

趙執冷靜地說完一大段話,朱裒被話中的信息所震驚。震驚於趙執的博聞和觀察入微,震驚於歹徒的陰險毒辣。

朱裒沒有猶豫,他因為對謝賡的信任,從而選擇相信趙執。主要是從趙執口中說出來的事不得不令人相信。

朱裒很快帶著大隊穿甲衣的巡防營將士出現在岸邊,以緝盜之名和管理蓮塘的吏員交涉。不過半個時辰,所有浸在十幾個蓮塘中挖藕的民工全部被叫上了岸。朱裒本想抓幾個嫌疑人,但由於人多,上岸的人看到有官兵,便喧鬧著一哄而散。抓了幾個,審問之下,都不是毀堤的人。

趙執混在兩岸的人群中,試圖從那些上岸的民工中辨認出些許異常,卻始終未能看出到底是誰是藏在其中的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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