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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飛騎彩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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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飛騎彩箋

趙執如同一頭困獸般沖過去抱住慕容氏,膝蓋受傷不能直立,只得膝行,在地上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母親!”

趙執嘶吼,伸手想要拔出慕容氏胸口的匕首,觸碰到那匕首,卻流出更多的血。

“阿執……我不想再回到牢獄之中,你叔父和我體內已中毒,無力行走,死……是註定的事,咳咳……今日,一塊死去,我心願已足……咳……”慕容氏口中嗆出血水。

這一下驚變令人駭然,謝賡反應過來,大喊:“太醫,快救人!”

那名太醫急忙蹲到慕容氏身邊,號了一下脈後,沖眾人搖了搖頭。

“這……”

元驥跪地大哭:“夫人!您何至於此?”

“阿執,對不起……好好活下去,記住你叔父的話,無論到何種境地,都拿好你的……劍……”

朱雀巷小小斜街,此刻的血已經流得太多了,趙執的膝蓋泡在血水裏,有瞬間如同瘋人一般膝行到那太醫面前,語無倫次地求懇:“太醫,救救我母親!”

欽天監司仰頭心情覆雜地看天,未時二刻,被大雨洗過的京城變得煥然一新,雲層中隱隱透出明亮的日光來。這才是他算好的行刑之日該有的天氣。他正準備找人說說,這時有人來報,朱雀巷驚變!兩位刑犯已死……

皇甫承疇也經歷過數次戰場統兵,一旁的兩位刑部侍郎已被眼前的血海嚇得呆住,他勉強能保持儲君的氣度,面對滿地血腥而不變色。

正要下令帶走趙執,只見朱雀巷外快速行來一騎,馬上的人很眼熟,竟是三皇子竑王。

竑王從懷中掏出一張宮中的彩箋,念道:“父皇赦慕容氏及趙執之罪,著革去趙執朝廷官銜,貶為庶民。”

“三弟,這彩箋上真是父皇親書?”

皇甫震霆在馬上見禮:“皇兄,臣弟怎敢欺君。”

這時,紫極殿中貼身伺候皇帝的中官匆匆跑來,跪在地下聲音哀慟地稟道:“陛下病危,皇後娘娘傳召所有皇子立即入宮。”

太子和竑王皆吃驚:“什麽?”

那內侍又說了一遍。

兩人顧不得管現場情形,飛速調轉馬頭,一前一後朝宮城疾馳而去。

慕容氏和趙釴都躺在地上,屍身浸血。謝賡和元驥走過去,扶住已是強弩之末的趙執。

禁軍在兩位侍郎的指揮下疏散都民,人們圍觀了一場血腥的爭端,嘆嘆而去。頭頂日光晃眼,這是元慶三十二年冬日最晴好的一個午後。再過十餘日,就是新年除夕了。

“不,母親還有生氣,母親,你挺住!”趙執大喊:“元驥!”

元驥俯下身去,探到慕容氏心口血流處微弱的跳動,隨後向謝賡一跪:“謝大人,元驥求您救救夫人。”現下趙執已進失去官身,很難請到醫術高超的大夫了。

謝賡意識到了什麽,勃然大怒,抽出佩劍架在那名太醫脖子上。

“剛才怎麽回事?說!”

太醫跪地發抖磕頭:“謝大人饒命。”

趙執站起來,也抽出沈淵架到太醫脖子上,大怒:“我不管你是受何人指使,現下立即用上你畢生能耐,為我母親止血,保住心脈!再有遲疑,我趙執手下又多一條亡魂!”

那名太醫嚇得哭了出來,提著藥箱跪在慕容氏身邊開始止血。

趙執問:“繼業,你還有其他信物嗎?”

“只有我的劍。”

謝賡將佩劍遞給巡防營親衛,“拿我佩劍作信,速去請李太醫來!”他重重地交待道,“只請李太醫,若李太醫不能速行,你騎龍駒去,把龍駒給他!快!”

那道赦罪貶為庶民的旨意頒過,誰也不用再管趙執母子了。

趙釴生前所居的大將軍府已是再不能進去。謝賡讓人收斂了趙釴屍體,將昏迷不醒的慕容氏和趙執請到了謝府中。

李太醫終究不敢騎謝賡的龍駒,架了車火速趕到謝府,為慕容氏醫治心口的刀傷。

謝府下人已被謝賡全部遣散,只有元驥和謝賡親自打下手。李太醫說需要女眷給病人解衣,一時間難住了二人。

正在這時,府門口傳來一聲:“謝將軍?”是李秾的聲音。

李秾去而覆返,身後還跟著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

謝賡驚喜:“小李秾,你如何來了?”

李秾背著包袱向他行禮:“將軍,我沒有離開建康城,我現在可以留下府中幫忙。”

“太好了!現下沒事了,你可以留下來。”謝賡來不及多說什麽,沖李秾背後的女孩招手,“來來,你來,請你來服侍慕容夫人。”

那女孩兒進入房間,手腳麻利地按李太醫的吩咐,幫慕容氏擦洗傷處。

李秾也憂心忡忡走進房間,紗簾之外,一個渾身染血的人將她驚得呆在原地,差點拿不住自己簡陋的包袱。

“趙……”

她想叫他趙大人,話到嘴邊卻自覺頓住了,她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大人會像這樣一身血紅令人驚駭的。

趙執無聲地看了她一眼,狹長的眼睛盡是血紅,隨後又將目光轉向紗簾之後的李太醫。

李秾一著急忘了自己扮作男子,轉過紗簾就要去看病人。被元驥沖上來攔住:“你是何人?不得靠近夫人床榻!”

李秾連忙退出來,“對不住,我,我忘了……我。”

謝賡上前:“李秾,床榻上是慕容夫人,不得無禮。”

李秾額頭滲出熱汗:“是。”

謝賡吩咐:“你再去打一盆熱水來。”

紗簾之後,李太醫療治完畢,走到外間來。

“稟謝大人,這位夫人先是中了損害肝臟、令人乏力的毒,所以揮刃自傷之時力道不足,刀刃離心脈半寸,只險些傷及,因此留下一條命。如今傷口已止血包紮,體內之毒尚須另開藥方來解。只是這位夫人流血過多,且求生意志薄弱,須要看明早之前能不能蘇醒。”

“好,謝謝李太醫。”

趙執拖著傷退跪在地上:“趙執謝過李太醫,救母之恩,必將報答。”

“李兄,趙君刃膝蓋上的箭傷,也請你幫忙料理,我怕再遲,他這條腿就得廢了。”

李秾端來熱水,看到趙執膝下有觸目驚心的血跡。

李太醫看了地上的趙執一眼。“繼業兄,我今日在這裏,醫治這兩位傷病之人,從此太醫院難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李秾一驚,不由小聲向謝賡問:“將軍,為何這樣?”

跪在地上的趙執停頓瞬間,撐著傷腿站起身來,躬身行禮:“李太醫能冒大不韙,念在與繼業的情誼,趕來救治我母親,足以令我銘感五內,趙執膝傷,不勞煩李太醫了。”

“不。”

謝賡撩袍子單膝跪在地上。

趙執急忙拉起謝賡,“繼業,你何必為我做到如此。”

謝賡跪地抱拳,“李兄,我知道趙君刃剛剛擺脫重罪,如今朝廷臣工人人忌諱。但,我想懇求你醫者仁心,保下他這一條腿……趙君刃雖失去官職,但重義尤甚於我,日後必將銘記李兄救治之恩,懇求李兄!”

李太醫背著藥箱,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趙執雙手將一件物事捧到李太醫之前。“李太醫,謝繼業能急我之所急,卻不能急你之所急,你為母親整治,已是莫大恩德,趙執已知你處境,還請收下薄禮,自行去留,我的膝傷不必掛心。”

“不。”

這次是李秾的聲音。

李秾也挨著謝賡跪在了李太醫面前。“李太醫,小人也請求你救治趙……趙大人。朝廷大事小人不懂。但小人是梁州人士,流亡至此,若無趙家人,梁州如今還在北灤鐵蹄之下……”

元驥聞言,也拖著一聲傷在房間裏跪下。

李太醫重重嘆了一口氣,放棄似的重新放下藥箱。

慕容夫人終於在次日淩晨醒過來,謝府中下人沒有回來,謝賡留下李秾從草市雇來的丫鬟服侍她。

守著母親醒來的趙執卻在院中暈了過去,謝賡讓李秾來照顧。

趙執只是膝蓋和手臂有傷,李秾給他擦洗傷口有所顧慮,只能盡量當自己是一個男子。

宮中病危的陛下經過太醫院的救治,昏睡之後終於醒了過來,謝賡作為建康都尉,整日被傳喚,忙得腳不沾地,幾乎不得回府。

外間的大事,跟李秾這個小廝無關。她那日離開謝府,已經走到城門口,看著城門外茫茫的一條道,還是沒有離開,梁州已經沒有讓她留戀的東西了。

她在城中聽聞謝賡從朱雀巷帶回兩個將死之人,想及謝府仆從已全部遣散,就從草市雇了個丫鬟來謝府。幸運的是,謝賡又一次收留了她。

李秾一邊用竹扇給湯藥降溫,一邊註釋著榻上沈睡的人。

趙執眉目緊閉,面如白紙,只有急促的呼吸顯示他只是在昏迷。他比初次在秦淮河畫舫上見他時,瘦了許多。

李秾無意間註意到他左手,那腕上密布著數道猙獰蜿蜒的疤痕,聽說那是他在北灤被幽囚之時,為了保持神志而用劍劃的。

李秾經歷過亂世兵禍,看過遍地生靈塗炭,人命如草芥。如今看著趙執的睡顏想,為什麽這個人,出身那麽高貴,卻也像她一樣,活得那麽痛苦。

趙執終於在第三日醒來,他一醒過來,李秾就知道為什麽他和謝賡會是好友了。

因為趙執和謝賡一樣,奇異地保持著跟達官貴人們不一樣的習慣,都不喜使喚下人侍候。

只見趙執眉頭緊鎖,盯著李秾打來給他洗澡的熱水,說:“你出去吧,這裏不用你了。”

李秾本也沒打算要看一個男子洗澡,心裏正愁想著找一個什麽理由推脫,聽到趙執的話心中竊喜,薅起自己放在榻前沒讀完的半冊書,樂得清閑地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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