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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杜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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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杜宇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又傳來敲門聲,並沒有等到回應,就推門而進了,胡兮兮隱約感覺到他就是那個青銅面具淩厲眼神的男的,或者說首領。胡兮兮停住抽泣,擡眼以十分的敵意瞥了那個人一眼。

那個人也換了裝束,沒有了面罩的臉容有些冷峻,他揮手讓女孩子們離開,以一種胡兮兮看不明白的深邃打量胡兮兮,但卻故意忽略了胡兮兮的敵意。

“你是誰?”胡兮兮問出這句話就後悔了。她更想知道的是,自己是誰。她覺得,他知道,卻不確定,他是否真的知道,或者與他有關。她明明是另外一個人,卻有著眼前的軀體。

那個人似乎有點猝不及防,對胡兮兮的這個問題。他擡了擡眉毛,“我是你身體的主人的……表哥,巫靈。”胡兮兮十分意外,她完全聽得懂這個人的每一個字,可是,他戴著面具時的只言片語,她一無所知。難道,是她弄錯了人?

“那,”胡兮兮吟哦了半晌,終於問出來了她最想問的那句話,“她是誰?”

但奇怪的是,她沒有在他面前看到任何驚異的表情,那他是知道她目前的狀況,包括形體調換?那他也該知道她自己的身體在哪裏了。

他一字一頓地說,“她是我表妹,白靈。”他的語音壓得很低,合著他的沈郁的聲調,聽起來有點難受,“她沈睡了很多年,很多很多年,為了覆活她,我們努力了這麽久,可是,終於要成功了!”他的沈郁裏又帶點亢奮,但聽在胡兮兮耳裏,無異於瘋言瘋語。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是個瘋子。但這場景也為自己的行為解困了,她做任何事情有什麽樣的行為都是合理的,她不需要假裝假扮,這就行了。

那個人似乎理解胡兮兮心裏的不可思議,“你也許覺得奇怪,你明明有意識,卻不認識自己的身體,也不認識這裏。”

那個人停了停,在胡兮兮看白癡的眼神裏,咽了咽口水,接著說,“那是我們為了修覆她的靈識,去下界——你們說的人間,捕獵了一些痛苦的神識——你們叫“情緒記憶”,越是黑暗中痛苦的情緒,就越有巨大的生死張力,這個可以給她力量。等她自己的靈識慢慢恢覆了,就不會再寄居在你們的夢境裏。”

胡兮兮努力地辨認他說的這些話的真實性,首先,她要確認的是,她自己到底是胡兮兮,還是他口中的白靈,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真實的自己,是要消失的胡兮兮,她此刻意識到的自己,還是那個靈識沒有恢覆的靈體。

她腦海裏一片混亂,隨即,眼前閃過一陣白影,她忽而驚覺,她還有意識,說明,胡兮兮是真實的。她要保住眼下的自己,不管他口中那個錯亂的世界。胡兮兮真實存在,那就該讓胡兮兮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去。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自己的身體,回到自己身體上去。這樣,即使那個白靈靈識蘇醒,胡兮兮也不會被她泯滅。

胡兮兮告訴自己,他在編織陷阱,誘惑自己嫁接他的陷阱。她強迫自己不去關註他,他的話語。她心頭一閃,想到那個白影的時候,巫靈已經追了出去。

胡兮兮有了短暫的停歇。她已經可以坦然地面對這裏的一切了,想到這一點,她不再待在房間裏,自顧自地走了出去。到門口,便看到了原先到屋裏的女孩們,她們,還在門外。胡兮兮想了想,對著為首的女孩笑了笑,就加大步伐繼續往外跑。她隱約感到那些女孩們跟在後面,

可是,自己要去哪裏呢?還得問清楚那個叫巫靈的人,關於她自己的身體。

她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裏,左躲右藏,終於甩掉了那些個女孩。她撿了個被樹遮蔽的偏僻角落,試圖理清自己的頭緒,但確實,摸不著頭腦。

高大的城墻下,她更加矮小和無能為力。她仰著頭,奮力一喊,“老天,你在跟我開什麽玩笑!”

語音還沒有落地,便瞅見城墻根那棵高大的樹上,一身白衣掛在那裏。他看到她,朝她笑笑。

這一瞅,胡兮兮便呆住了,葉長生,那個叫葉長生的人,她夢裏,那個帶著滴裏叫葉長生的人。她突然湧起“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酸勁,只是,這勁也是一剎那,隨即,她便想到,她只在夢境見過他。他並不認識她和她現在的這具身體。她能告訴他,葉長生,我是夢中見過你還聊過好幾次的那個胡兮兮,只是換了個身體。那葉長生不當她是瘋子才怪。

她於是默默收回了臉上急切的笑,抽動著臉皮張了張,算是回饋他的那個笑。

但她打定主意跟著他,他能到這裏,應該也能出去。他的處境比她可好太多了。於是,她決定跟他坦誠相見。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裏,我想出去,能帶我出去嗎?”她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葉長生,似乎生怕不留神,就會走丟了。

葉長生對自己眼下所在的這個神秘空間十分訝異,看起來平白無奇的一個地方,竟然可以束縛住自己全部的法力。在巫靈的地盤,沒有法力的自己很是束手束腳。

剛擺脫了巫靈的追蹤,便看到這個女孩兒,確切地說,是新近鏈接了神識的銅靈。但是她竟然能逃脫這麽多人的追趕,他十分意外。

看來,這個神識比想象中的要強大,而且,她目前能很好支配銅靈。至少,現在還鮮活地活著,把銅靈拐跑了,超乎他的想象。他想象著巫靈竹籃打水一場空,嘴角彎了彎。他覺得,他應該幫她做實了,讓巫靈真正竹籃打水一場空才好。

但巫靈,似乎發現了他的蹤跡。可是,除了眼前這個身體,他至今一無所獲。那他就從目前所能把握的這具身體入手吧。

他正想朝她下手,可是,那個神識居然看穿了他的打算,直白地說跟他走。他一時楞住了。

她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但這個感覺,他卻找不到具體的場景。葉長生意外地擡頭再次打量了眼前的軀體。

那個神識問:“他們叫我白靈,你叫什麽名字?”

葉長生實實在在遲疑了片刻,他腦海裏忽然嫁接起一個很久以前的場景:

長生大殿,年幼的熙寧決定要去和葉長靈闖蕩江湖。

對那時的她來說,闖蕩江湖第一重要的便是名號,姓啥名誰。她琢磨了大半天,卻鮮有思路。最後,來他這裏糾纏。

“名號是自己闖蕩出來的,可不是想出來的,”他隨意想了想,“杜姓好,適合你!名字嘛,自己去加!”

最後她和葉長靈苦苦鉆研出了幾個名字:“杜仲、杜英、杜宇、杜若……”他說,“杜宇好,有聲橫四海名冠八方的意思!”

她半昂著頭想了想,“我覺得,杜宇比較適合你,”她大手一揮,“杜宇就給你了。以後你闖蕩江湖的名字,就報這個名號!”

“杜宇。”

“杜宇?”那個神識頓了頓,他看到她的身體抿了抿嘴,就咬住嘴巴,沒再做聲。“白靈是你的身體,那你叫什麽名字?”葉長生突然想逗逗她。

果然,她一楞,他竟然知道這個身體不是她的,可是,他明明告訴她,他叫葉長生啊。

他卻說他是杜宇!難道,她弄錯了夢境,或者夢境裏並不是此刻的葉長生?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

葉長生看著她垂眸,一只手拽著一個衣角,半晌,擡頭看著他說,“我是,蘇末末。我不是這裏的人,我怎麽樣才能離開呢?”

“你要先找到自己的身體,然後從夢境回去。”

那個女孩說:“我要到哪裏找到我的身體呢?”

葉長生不知道要如何向一個下界生人說靈體的將養和借用,幹脆直白地說,“你的身體應該是在祭祀的祭壇,他們通過夢境來操控人的意識來引渡力量給銅靈。”

葉長生忽而有點佩服這個神識的主人,在短暫時間接受身體錯位、意識離體這些在人界荒謬的存在。“你現在不用擔心,他們要啟用能量還有一段時間,你還有時間找到自己的身體回去。”他安慰她。

她靜靜地看了他一下,隨即低下頭,沈默半晌,擡頭看向葉長生“你會幫我的,對嗎?”

葉長生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我可以,幫你出去。”

她嘴角彎了彎,他雖然叫杜宇,但也是應承了她。至少,她不是一個人在這裏,這樣想想,她心裏稍微安心了些。

遠處,那些被甩掉的女孩或遠或近地正在繞過來,葉長生皺皺眉,他低頭對她說:“找你的人來了,你現在身體的身份,她們不會為難你。你找機會去祭壇,我會在那裏等你。”

她心下驚惶,卻還是對著他的背影,回了個“是”,只是,祭壇在哪裏呢?她想起看到溶洞前,自己去過的回收坊和那裏的三個熔爐。也許,自己就是在那裏被人算計得狠了。

葉長生的話多少安慰了她,接下來幾天,胡兮兮安心了些。她生搬硬套、死纏爛打費了很大的工夫,終於把這裏的大致方位弄清白了點。她住的地方是攬月宮,她的身體的主人是公主,公主的母後在棲霞宮,父王在無極殿。但她父王一直身體不適,母後陪著父王在雲城的別館修養。無極殿目前由巫靈主事。

這樣的情節胡兮兮不要看得太多,無非是一個小小的王宮,因為傳承不力,被易了主唄。公主也罷,國王王後也罷,不過是擺設,那個主事的才是當權者。難怪這麽費勁去覆活一個死了的公主,敢情,是找工具人呢。可憐自己,白白做了枉死鬼,為他人做嫁衣的身份。

胡兮兮想到自己飛來橫禍,本來是即將脫離虎口,誰知道,又掉進龍潭了。

胡兮兮嘆了口氣,這祭壇是那個巫靈的使詐基地,估計不會輕易讓她得手了。巫靈這麽費盡心思覆活她身體的主人,不會對她下毒手,但對自己,就不會這麽友善了。他現在巴不得她消失,這樣他就能對著一具沒有什麽意識的身體隨意號令為所欲為了。

王宮雖大,但弄清了主要板塊其實也容易辨認,只是以胡兮兮方向感缺失的意識來說,走彎路是免不了的。祭壇有祭壇的標志,例如獨特的建築造型和立柱。在攬月宮的東北角——王宮的東北邊上就有一處這樣的存在。只是,胡兮兮沒有料到,祭壇大多設在邊遠的林子裏邊,胡兮兮腳都走廢了,才遠遠看見祭壇。大約是人煙稀少,地處偏僻,祭祀廳也並沒有多少人巡守,靠著林子的掩映,胡兮兮有驚無險地接近了祭祀廳正門。

但奇怪的是,祭祀臺一前一後,竟然分兩處。前臺層層階梯十分高大寬闊,可是沒有什麽遮攔,後面卻是層層下向,通向地面深處。胡兮兮側起身,藏在欄桿後。想來一個是祭天,一個是祭祖,祭天和祭地?祭天是公祭,他總不能祈求上天許他私欲,老天不一個霹靂把他打殺就不錯了,那他的貓膩應該在祭祖那裏吧。胡兮兮貓著腰層層下行,聽到有人的腳步和聲音,選了個陰暗的角落蹲過去,逆著人聲往裏面的邊角處匍匐前行。那裏的味道讓胡兮兮幾近作嘔,選了個要命的地方保命。人聲遠去,胡兮兮爬了起來,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個生祭場,眼前身後都是暗黑的血糊住身子的牲口,有不少還在滴血,一只只一頭頭平鋪擺在那裏,這場景就像是十八層地獄下的羅剎場。胡兮兮死命捂住嘴鼻,壓抑住嘔吐,跌跌撞撞地想離那些牲口遠一些。

就在胡兮兮慌不擇路只想奪門而出的當兒,一不留神,腳下絆了什麽東西,一聲悶響。胡兮兮回過頭,才知道自己絆到了一只小狗。小狗也用作犧牲麽?她腳下的狗的腿反彈著抖了一下,嚇了胡兮兮一跳。她遲疑了一下,蹲下來,這條小狗竟然還有一些餘溫。她看了看小狗,又看了看生祭場滿地流血的牲口,終於還是把小狗抱起來。她知道不能讓巫靈知道她來了祭壇,但看到這只受傷的小狗,卻也做不到見死不救啊。她咬咬牙,托著小狗沿著陰暗的墻根向上,也不知道繞了多久,才算是逃離了祭壇。

她這一身血汙嚇了侍女們一跳。胡兮兮並沒有放在心上,把侍女們準備的洗澡水先給小狗清理皮毛和傷口。當清理完它身上的臟汙,洗去那些血汙和臟痕,才知道,血汙都是小狗蹭到的,小狗身上並沒有什麽損傷,只是有點虛弱,耷拉著腦袋,胡兮兮才放下心來。侍女們把清洗完的小狗抱過來,胡兮兮頓時楞住了。竟然是夢裏見過的滴裏,她嘗試著喚它,它仍然耷拉著腦袋,可是,卻能伸了伸頭,它竟似乎還記得她的話,沒有去舔她,只是蹭了蹭她的手。它也真的認出她來了嗎?可是,明明她現在是另一個人的身體。她讓侍女去逗它,它頭都沒有擡。

他說他是杜宇。可是,葉長生的滴裏也在這裏,真的只是巧合嗎?

現在,胡兮兮看了看四周,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她卻只能依靠葉長生,不,杜宇,和葉長生的滴裏。至於杜宇是不是葉長生,他說是,她就相信;他說不是,那就不是吧。何必一廂情願。

偶爾,胡兮兮會不識好歹地想,會不會是葉長生從夢裏把自己帶到這裏來的。但明明是自己一個人進的溶洞,好像怎麽也怨不到葉長生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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