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世界上或許存在能讓人在眨眼間迅速掌握一門新技術的魔法, 好讓他真的能立刻吹笛子，只可惜，史蒂夫對魔法的親和力簡直比對九頭蛇的愛意還要稀薄, 何況墨該拉頭上的蛇根本不只九個……這話說得還是太委婉, 他壓根沒有那玩意兒。
可是狄斯城是一定要進的！
盯著墨該拉頭上的炯炯蛇瞳，史蒂夫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其實……”
墨該拉高大的陰影籠罩著他, 從出現到現在，女神本神自始自終都沒有開口, 她僅僅是沈默地待在這裏, 就給人一種幾近窒息的壓迫。史蒂夫在看見她的第一眼, 就清楚意識到向這位女神說謊是不明智的, 而且，讓他真的去給女神們表演雜耍, 也是不可能的。首先他不會，其次他沒那個時間。
博士的胡謅固然是為他好, 可一旦女神真將他當作巡游地獄的雜耍藝人, 那屆時想要脫身就會變得非常困難。
實話實說是他唯一的出路。
史蒂夫暗暗深吸一口氣, 擡起臉，目光直直看向墨該拉。
“您不能將我趕走, 尊敬的女神。我到地獄, 是有充足的理由的。”
此話一出, 蛇頭們紛紛嘶聲嘩然起來。它們有些譏笑，有些不屑, 有些則是充滿好奇地向他探身而來, 冰涼的鱗片只是輕輕擦過史蒂夫的臉頰, 就留下灼燒般的痛感。
這是無意識的行為，卻讓史蒂夫再一次意識到他們之間天塹版的力量差距……對方一個無意識的舉動就會給他造成立竿見影的傷害, 他心中深感遺憾，卻也生不出嫉妒和怨恨的情緒。
該去嫉妒什麽呢？該去怨恨什麽呢？這原本就是和他處在不同維度的不同的物種，就像人類不會在意對螞蟻的傷害，螞蟻實在是太渺小的存在了。
但如果世界上有哪個惡魔會真正在意人類的想法，會在意他是否有受到傷害，那史蒂夫可以非常肯定地說出那個惡魔的名字。
——莉莉安。
只有莉莉安。
天上地下，有且僅有她一個，既是惡魔，也是人類。
周圍突然變得寂靜。當墨該拉擡手撥開擋在額前的小蛇時，所有蛇頭全都閉緊了嘴巴。
不僅如此，就連沼澤中原本正在哀嚎撕打的鬼魂也停歇了動作，風不再咆哮，水不再翻湧，墨該拉定格了時間。
“說出你的理由。”
女神用嘶啞的嗓音道。
“我來覆仇。”史蒂夫一字一頓道，“有人奪走了我的此生摯愛，我為此來地獄，向其覆仇。”
“你覆仇的對象是誰？”
“地獄之王，路西法。”
墨該拉瞇起眼睛，霎那間眼角流下兩道猙獰的血淚，陰沈地叱責道：“狂悖！”
史蒂夫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尖叫！獨屬於覆仇女神陰寒悚然的氣息撲面而來，叫他渾身發抖，冷汗已然浸濕衣物！
不過這幾乎只是短短一瞬的錯覺。很快，墨該拉就仰天發出一陣尖銳淒厲的嘯聲，似乎是在和城墻上的兩個姐妹交流——因為史蒂夫也聽到了另外兩聲回應。
他肯定女神們交談的內容有關於他，但不知道結果對他而言會是好還是壞。
墨該拉閉上眼睛，血淚淌到她的下巴，順著脖頸一路蔓延到胸口。
她再次開口：“莉莉安就是你的摯愛。”
史蒂夫毫不遲疑點頭：“沒錯。”
墨該拉也點了點頭：“提西福涅認為你的理由十分正當，向比自己強大數倍的敵人覆仇需要巨大的勇氣。而阿勒克托……像莉莉安那樣的家夥總是很對她胃口，在我看來莉莉安其實也就那樣……哼，”她的目光深深，掃過史蒂夫在她看來過於瘦小的身板，撇了撇嘴，“二比一，你可以進去了，人類。”
風和水再次流動起來，厄斯金博士驚恐地發現自己被墨該拉提拎到半空中，和史蒂夫一起，像被丟垃圾似的丟進了狄斯城高大的城墻中！！！
嗯？！剛剛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啊啊啊要著陸了！
……
厄斯金博士在一個個燃燒的墳墓中停住腳步。
史蒂夫一直跟著他，見狀放慢了步伐，意識到了什麽：“博士？”
厄斯金博士：“再往前走一陣就是深淵了，但這裏是我能走到的最遠的地方。史蒂夫，深淵之後是第七層地獄，你需要獨自渡過血河，跳下懸崖到達第八層地獄，繞過巨人井的守衛才能抵達第九層。第九層地獄又分成四環，其中，路西法居住在第四環朱狄加，祂的魔宮就位於城市的中心，據說，那是一座位於冰湖上的宏偉城堡。實話實說，我不知道你該怎麽接近那裏，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深淵之後就是另一種更為黑暗的世界，我也不曾去過，更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此時，厄斯金博士身上那種游刃有餘的氣質消散了不少。他憂心忡忡地看著史蒂夫，仿佛他還是當年那個對未來迷茫的布魯克林小子。
史蒂夫的心臟好像被莉莉安的爪子戳了一樣，緩慢刺痛著。
“感謝你一路以來的陪伴，厄斯金博士。如果沒有你，我真不敢想象，我會遇到什麽。”史蒂夫說著，忍不住想去擁抱厄斯金博士，而博士也伸出手回抱他，手掌在他脊背上用力拍了拍。
“一路順風。”博士聲音有些顫抖。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幾乎是在用氣音說話，“一定要活著！活下來！”
史蒂夫的眼眶瞬間濕潤了。他一時之間竟然不敢答應博士。在經歷了這一切後他對地獄的恐怖有了更深入的認知，他知道自己有很大程度會死。
史蒂夫用同等的力量抱了抱厄斯金博士。
“我會努力的。”他的聲音也非常輕，厄斯金博士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心中酸澀。
他放開了史蒂夫，彼此平覆著心情。過了一會後，厄斯金博士開口：“一路上都這麽匆忙，我現在才想起來，我好像還沒問過你，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們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他們即將要分別。這一離開，就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了。厄斯金博士突然好奇起史蒂夫的感情生活。沒辦法，他離開得實在太早，還來不及見證英雄的崛起，自然也無法了解英雄崛起後的生活狀態。
史蒂夫表情堅毅：“莉莉安，她是一個非常想活下去的，人。”
……
非常想活下去的莉莉安此時很想殺人。
因為，就在剛剛，阿斯塔羅斯告訴她，路西法毫無預兆地開除了魔宮內的所有人，把他們全部都趕出了無回城，所以他這個半失蹤的前財務大臣才能這麽大搖大擺地進來。
莉莉安狐疑地在城堡內轉了一圈，真的連一個魔影都沒了。然後，她就發現，路西法·晨星那家夥，居然也消失了！宮裏沒有，無回城裏沒有，整個朱狄加環都沒有！這混蛋哪去了？
搞什麽？和她玩躲貓貓嗎？
莉莉安氣急敗壞地開始在魔宮裏轉悠，阿斯塔羅斯一直在旁興奮地叨叨。
“你說祂為什麽要這麽做？你覺得路西法會去哪？你說如果你現在去其他環，會不會迎面撞上祂糾集的軍隊？”
莉莉安怪笑一聲：“軍隊？祂打我還要軍隊嗎？”
阿斯塔羅斯意味深長地唔了聲：“那可不一定……你已經贏了祂一次，也許祂很忌憚你呢？”
莉莉安沒好氣道：“我什麽時候贏祂了？我怎麽不知道？煩死了，關鍵時刻跑沒影，我刀都拔出來了祂消失了，好可惡啊。不過你到底來幹嘛的啊？是看我的笑話還是路西法的笑話？”
她還想抱怨幾句，餘光瞥到阿斯塔羅斯臉色一變。
“不好！我的龍！”
說完，阿斯塔羅斯就像他來的時候那樣，突然地從她眼前消失了。
莉莉安：“……”
她額角青筋狂跳，忍耐地捏了捏手指，最終還是沒忍住，憤怒地朝宮殿裏的一根立柱錘去。
轟隆一聲巨響，魔宮的一角塌了。
莉莉安：“……………”
莉莉安：“啊啊啊啊啊！”
她從廢墟中騰一下飛起來，身形停滯在半空。
她又驚又怒地看著自己的拳頭，接著回頭瞧了眼自己的背後。那裏空空如也，沒有骨頭也沒有翅膀——自上次尼爾蓋撕下她* 的羽翼後，她就沒有翅膀了——所以她是怎麽飛起來的？
莉莉安困惑地在半空轉了個圈，發現自己的魔力居然運行得前所未有的通暢。松動筋骨，也有一種從束縛中解脫出來的輕松感。
要不然怎麽能一拳打爛魔王的宮殿呢？
莉莉安意識到，也許，在吃掉三魔頭，和自己的過去與現在和解後，她的力量正在不斷增強。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她就像進入水中的游魚一樣，在無回城這個本該感到壓抑的城市中感覺得心應手。她有些想要試探自己的極限，因此她在沈默片刻後，選擇夷平魔宮。
……然後就真的夷平了！！！
莉莉安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一下振奮起來！既然她能毀掉路西法親自建造的宮殿，是不是意味著她也有和路西法相抗衡的力量呢？起碼這次打起來，應該不會被對方單方面碾壓太多吧？就算弄不死祂，也要狠狠咬幾口踹幾腳！
遲早有一天，她會向祂覆仇。
而就在莉莉安準備離開無回城，去地獄其他地方尋找路西法蹤跡的時候，一個半身赤｜裸，腰間系著白布，金發碧眼的男人正赤腳踩在冰湖上，向她緩緩走來。
他背後，是六片雪白的豐厚羽翼，在地獄晦暗的天色中，顯得格外熠熠生輝。
那是……
“路西法·晨星。”
莉莉安寒聲道。
“我還打算去找你呢。”她降落在冰湖，同樣朝路西法走去。
他們在距離彼此三步距離的時候停下腳步。
路西法的目光落在遠一點的地方。
莉莉安；“在找你的宮殿嗎？省省吧，已經沒了。”
她以為這會激怒路西法，可誰知道路西法並沒有說什麽。祂緩緩移開視線，對上莉莉安的眼睛。
莉莉安皺眉。
路西法：“我原本也想和你做一樣的事情。”
“你想把我埋在廢墟下？”莉莉安冷笑，“想得美。”
路西法極冷漠地看著她：“我沒想到你能逃出來。”祂向她走近一步，“我沒想到人類居然這麽蠢。”
莉莉安蹙眉，隱約覺得路西法說得好像和她說得不是一回事。
可她剛想說話，就被路西法打斷。
“我更沒有想到，你居然真的得到天堂的認可。”
莉莉安：“誰在乎什麽天堂的認可？少惡心我。別廢話了，我們開始打架吧。”
路西法的臉色難看得可怕。祂這一張臉原本捏得非常俊美，是那種世間都少有的美貌，此刻卻好像被活生生一刀劈成兩半，一半在譏嘲地笑，一半在嚎啕地哭，扭曲得不似人形，美貌也消失了。
“我不和你打。”路西法說，“我他媽不幹了。”
莉莉安：“……”
莉莉安：“你是不是覺得打不過我，所以準備溜之大吉？”
路西法卻沒理會她，擡頭看著地獄天空冷笑：“狗屁的地獄，狗屁的地獄之王，我真是受夠了！我，路西法·晨星已經驅逐了地獄所有惡魔！從此以後，這魔王誰愛當誰當，我不幹了！”
莉莉安：“所以你是真的準備溜。為什麽？”
她怎麽覺得這好像不是因為她太厲害了，而是路西法早有預謀呢？可是為什麽？他們之間的對弈才剛開始，路西法為什麽在半途就掀了棋桌？
路西法：“就不能是我真的累了！煩了嗎！我已經在這裏待了太久太久太久……看看這周圍，這千萬年不變的景色！我難道還不能離開嗎？”
莉莉安：“你想去哪裏？”
路西法毫不遲疑：“當然是回天——”
在莉莉安可怕的目光下，路西法的話卡在喉嚨裏。
“——堂。”
莉莉安跟著祂重覆了一遍：“你想回天堂？”
路西法此刻的臉色難看至極。又帶了點破罐破摔的歇斯底裏。
莉莉安：“可是你回不去。天堂之門早就對你關閉了，從你帶頭反叛，又失敗的那一刻開始。”
“不用你提醒我。”路西法語氣惡劣地說。
“我以為你喜歡地獄。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創造的。”
莉莉安像是第一次認識路西法那樣，目光困惑不解地打量著祂。過了一會，她臉上的表情逐漸平靜下來。
“原來如此。”
莉莉安說：“原來你根本不在乎地獄的一切。你對這裏——對所有惡魔——不屑一顧。”
說著，她不由歪頭，像第一次認識路西法那樣打量著祂，心中先是生出一股忿懣的邪火，但這種情緒卻又很快被一種荒謬的可笑取代：“……你甚至不在乎你自己。而這一切的起因，是因為你覺得你被上帝拋棄了。你被天堂棄之門外，從此不得不在地獄沈淪。”
路西法陰沈地註視著她。
莉莉安竟從這目光中，品味出一種凝固的憂郁感。
路西法：“純潔，一旦失去，永不再來。*”
“你就是這麽認為自己的？這就是你眼中世界運轉的規律？——你覺得，你是被上帝所拋棄的孩子？”
莉莉安幾乎要笑出聲了。
這是怎樣一個荒誕的笑話！
聽聽，聽聽，這就是地獄之王路西法·晨星所奉行的真理！
祂明明有著僅次於造物主的力量，也曾鼓起勇氣率領三分之一的天使反抗天堂，可當祂的雄心被擊潰以後，祂竟是如此的自怨自憐！
不僅完全否定了自我存在的價值，還將定義自我的權柄，雙手奉上遞交到敵人手中！
而祂竟然認為，自己是被貶到這來受苦的！——在祂刮分了將近一半的地球之後！
祂的野望呢？祂的傲骨呢？祂的——唯我獨尊的狂妄意志呢？！
……或許祂曾經擁有過這些。
只是，這些曾令莉莉安向往的品質，都已經被時光消磨了。
祂——路西法·晨星——已變得疲憊且麻木。莉莉安意識到，真實的路西法·晨星其實抑郁而不得志。
最終展示在莉莉安眼前的，就只是一個因為被父親拋棄，而在原地哭得聲音沙啞的孩子，心智發育程度甚至還不及貝蒂。
她，莉莉安，竟然就曾臣服在這樣一個東西的腳下，甚至連命運也被其玩弄於鼓掌之間！
實在是可惡！可惡至極！
若掌控權力的是她———
“你真是個懦夫。”
莉莉安失望地移開目光：“被囚禁在籠中的鳥雀都知道向往藍天，可你……你竟然是自願待在籠中的，甚至還在埋怨主人為什麽不剪掉你的翅膀。你……”
莉莉安嘆息道：“真可憐。”
“我不會再和你打架了。”她說，“你不配做我的覆仇對象。“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世界上或許存在能讓人在眨眼間迅速掌握一門新技術的魔法, 好讓他真的能立刻吹笛子，只可惜，史蒂夫對魔法的親和力簡直比對九頭蛇的愛意還要稀薄, 何況墨該拉頭上的蛇根本不只九個……這話說得還是太委婉, 他壓根沒有那玩意兒。
可是狄斯城是一定要進的！
盯著墨該拉頭上的炯炯蛇瞳，史蒂夫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其實……”
墨該拉高大的陰影籠罩著他, 從出現到現在，女神本神自始自終都沒有開口, 她僅僅是沈默地待在這裏, 就給人一種幾近窒息的壓迫。史蒂夫在看見她的第一眼, 就清楚意識到向這位女神說謊是不明智的, 而且，讓他真的去給女神們表演雜耍, 也是不可能的。首先他不會，其次他沒那個時間。
博士的胡謅固然是為他好, 可一旦女神真將他當作巡游地獄的雜耍藝人, 那屆時想要脫身就會變得非常困難。
實話實說是他唯一的出路。
史蒂夫暗暗深吸一口氣, 擡起臉，目光直直看向墨該拉。
“您不能將我趕走, 尊敬的女神。我到地獄, 是有充足的理由的。”
此話一出, 蛇頭們紛紛嘶聲嘩然起來。它們有些譏笑，有些不屑, 有些則是充滿好奇地向他探身而來, 冰涼的鱗片只是輕輕擦過史蒂夫的臉頰, 就留下灼燒般的痛感。
這是無意識的行為，卻讓史蒂夫再一次意識到他們之間天塹版的力量差距……對方一個無意識的舉動就會給他造成立竿見影的傷害, 他心中深感遺憾，卻也生不出嫉妒和怨恨的情緒。
該去嫉妒什麽呢？該去怨恨什麽呢？這原本就是和他處在不同維度的不同的物種，就像人類不會在意對螞蟻的傷害，螞蟻實在是太渺小的存在了。
但如果世界上有哪個惡魔會真正在意人類的想法，會在意他是否有受到傷害，那史蒂夫可以非常肯定地說出那個惡魔的名字。
——莉莉安。
只有莉莉安。
天上地下，有且僅有她一個，既是惡魔，也是人類。
周圍突然變得寂靜。當墨該拉擡手撥開擋在額前的小蛇時，所有蛇頭全都閉緊了嘴巴。
不僅如此，就連沼澤中原本正在哀嚎撕打的鬼魂也停歇了動作，風不再咆哮，水不再翻湧，墨該拉定格了時間。
“說出你的理由。”
女神用嘶啞的嗓音道。
“我來覆仇。”史蒂夫一字一頓道，“有人奪走了我的此生摯愛，我為此來地獄，向其覆仇。”
“你覆仇的對象是誰？”
“地獄之王，路西法。”
墨該拉瞇起眼睛，霎那間眼角流下兩道猙獰的血淚，陰沈地叱責道：“狂悖！”
史蒂夫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尖叫！獨屬於覆仇女神陰寒悚然的氣息撲面而來，叫他渾身發抖，冷汗已然浸濕衣物！
不過這幾乎只是短短一瞬的錯覺。很快，墨該拉就仰天發出一陣尖銳淒厲的嘯聲，似乎是在和城墻上的兩個姐妹交流——因為史蒂夫也聽到了另外兩聲回應。
他肯定女神們交談的內容有關於他，但不知道結果對他而言會是好還是壞。
墨該拉閉上眼睛，血淚淌到她的下巴，順著脖頸一路蔓延到胸口。
她再次開口：“莉莉安就是你的摯愛。”
史蒂夫毫不遲疑點頭：“沒錯。”
墨該拉也點了點頭：“提西福涅認為你的理由十分正當，向比自己強大數倍的敵人覆仇需要巨大的勇氣。而阿勒克托……像莉莉安那樣的家夥總是很對她胃口，在我看來莉莉安其實也就那樣……哼，”她的目光深深，掃過史蒂夫在她看來過於瘦小的身板，撇了撇嘴，“二比一，你可以進去了，人類。”
風和水再次流動起來，厄斯金博士驚恐地發現自己被墨該拉提拎到半空中，和史蒂夫一起，像被丟垃圾似的丟進了狄斯城高大的城墻中！！！
嗯？！剛剛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啊啊啊要著陸了！
……
厄斯金博士在一個個燃燒的墳墓中停住腳步。
史蒂夫一直跟著他，見狀放慢了步伐，意識到了什麽：“博士？”
厄斯金博士：“再往前走一陣就是深淵了，但這裏是我能走到的最遠的地方。史蒂夫，深淵之後是第七層地獄，你需要獨自渡過血河，跳下懸崖到達第八層地獄，繞過巨人井的守衛才能抵達第九層。第九層地獄又分成四環，其中，路西法居住在第四環朱狄加，祂的魔宮就位於城市的中心，據說，那是一座位於冰湖上的宏偉城堡。實話實說，我不知道你該怎麽接近那裏，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深淵之後就是另一種更為黑暗的世界，我也不曾去過，更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此時，厄斯金博士身上那種游刃有餘的氣質消散了不少。他憂心忡忡地看著史蒂夫，仿佛他還是當年那個對未來迷茫的布魯克林小子。
史蒂夫的心臟好像被莉莉安的爪子戳了一樣，緩慢刺痛著。
“感謝你一路以來的陪伴，厄斯金博士。如果沒有你，我真不敢想象，我會遇到什麽。”史蒂夫說著，忍不住想去擁抱厄斯金博士，而博士也伸出手回抱他，手掌在他脊背上用力拍了拍。
“一路順風。”博士聲音有些顫抖。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幾乎是在用氣音說話，“一定要活著！活下來！”
史蒂夫的眼眶瞬間濕潤了。他一時之間竟然不敢答應博士。在經歷了這一切後他對地獄的恐怖有了更深入的認知，他知道自己有很大程度會死。
史蒂夫用同等的力量抱了抱厄斯金博士。
“我會努力的。”他的聲音也非常輕，厄斯金博士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心中酸澀。
他放開了史蒂夫，彼此平覆著心情。過了一會後，厄斯金博士開口：“一路上都這麽匆忙，我現在才想起來，我好像還沒問過你，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們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他們即將要分別。這一離開，就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了。厄斯金博士突然好奇起史蒂夫的感情生活。沒辦法，他離開得實在太早，還來不及見證英雄的崛起，自然也無法了解英雄崛起後的生活狀態。
史蒂夫表情堅毅：“莉莉安，她是一個非常想活下去的，人。”
……
非常想活下去的莉莉安此時很想殺人。
因為，就在剛剛，阿斯塔羅斯告訴她，路西法毫無預兆地開除了魔宮內的所有人，把他們全部都趕出了無回城，所以他這個半失蹤的前財務大臣才能這麽大搖大擺地進來。
莉莉安狐疑地在城堡內轉了一圈，真的連一個魔影都沒了。然後，她就發現，路西法·晨星那家夥，居然也消失了！宮裏沒有，無回城裏沒有，整個朱狄加環都沒有！這混蛋哪去了？
搞什麽？和她玩躲貓貓嗎？
莉莉安氣急敗壞地開始在魔宮裏轉悠，阿斯塔羅斯一直在旁興奮地叨叨。
“你說祂為什麽要這麽做？你覺得路西法會去哪？你說如果你現在去其他環，會不會迎面撞上祂糾集的軍隊？”
莉莉安怪笑一聲：“軍隊？祂打我還要軍隊嗎？”
阿斯塔羅斯意味深長地唔了聲：“那可不一定……你已經贏了祂一次，也許祂很忌憚你呢？”
莉莉安沒好氣道：“我什麽時候贏祂了？我怎麽不知道？煩死了，關鍵時刻跑沒影，我刀都拔出來了祂消失了，好可惡啊。不過你到底來幹嘛的啊？是看我的笑話還是路西法的笑話？”
她還想抱怨幾句，餘光瞥到阿斯塔羅斯臉色一變。
“不好！我的龍！”
說完，阿斯塔羅斯就像他來的時候那樣，突然地從她眼前消失了。
莉莉安：“……”
她額角青筋狂跳，忍耐地捏了捏手指，最終還是沒忍住，憤怒地朝宮殿裏的一根立柱錘去。
轟隆一聲巨響，魔宮的一角塌了。
莉莉安：“……………”
莉莉安：“啊啊啊啊啊！”
她從廢墟中騰一下飛起來，身形停滯在半空。
她又驚又怒地看著自己的拳頭，接著回頭瞧了眼自己的背後。那裏空空如也，沒有骨頭也沒有翅膀——自上次尼爾蓋撕下她* 的羽翼後，她就沒有翅膀了——所以她是怎麽飛起來的？
莉莉安困惑地在半空轉了個圈，發現自己的魔力居然運行得前所未有的通暢。松動筋骨，也有一種從束縛中解脫出來的輕松感。
要不然怎麽能一拳打爛魔王的宮殿呢？
莉莉安意識到，也許，在吃掉三魔頭，和自己的過去與現在和解後，她的力量正在不斷增強。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她就像進入水中的游魚一樣，在無回城這個本該感到壓抑的城市中感覺得心應手。她有些想要試探自己的極限，因此她在沈默片刻後，選擇夷平魔宮。
……然後就真的夷平了！！！
莉莉安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一下振奮起來！既然她能毀掉路西法親自建造的宮殿，是不是意味著她也有和路西法相抗衡的力量呢？起碼這次打起來，應該不會被對方單方面碾壓太多吧？就算弄不死祂，也要狠狠咬幾口踹幾腳！
遲早有一天，她會向祂覆仇。
而就在莉莉安準備離開無回城，去地獄其他地方尋找路西法蹤跡的時候，一個半身赤｜裸，腰間系著白布，金發碧眼的男人正赤腳踩在冰湖上，向她緩緩走來。
他背後，是六片雪白的豐厚羽翼，在地獄晦暗的天色中，顯得格外熠熠生輝。
那是……
“路西法·晨星。”
莉莉安寒聲道。
“我還打算去找你呢。”她降落在冰湖，同樣朝路西法走去。
他們在距離彼此三步距離的時候停下腳步。
路西法的目光落在遠一點的地方。
莉莉安；“在找你的宮殿嗎？省省吧，已經沒了。”
她以為這會激怒路西法，可誰知道路西法並沒有說什麽。祂緩緩移開視線，對上莉莉安的眼睛。
莉莉安皺眉。
路西法：“我原本也想和你做一樣的事情。”
“你想把我埋在廢墟下？”莉莉安冷笑，“想得美。”
路西法極冷漠地看著她：“我沒想到你能逃出來。”祂向她走近一步，“我沒想到人類居然這麽蠢。”
莉莉安蹙眉，隱約覺得路西法說得好像和她說得不是一回事。
可她剛想說話，就被路西法打斷。
“我更沒有想到，你居然真的得到天堂的認可。”
莉莉安：“誰在乎什麽天堂的認可？少惡心我。別廢話了，我們開始打架吧。”
路西法的臉色難看得可怕。祂這一張臉原本捏得非常俊美，是那種世間都少有的美貌，此刻卻好像被活生生一刀劈成兩半，一半在譏嘲地笑，一半在嚎啕地哭，扭曲得不似人形，美貌也消失了。
“我不和你打。”路西法說，“我他媽不幹了。”
莉莉安：“……”
莉莉安：“你是不是覺得打不過我，所以準備溜之大吉？”
路西法卻沒理會她，擡頭看著地獄天空冷笑：“狗屁的地獄，狗屁的地獄之王，我真是受夠了！我，路西法·晨星已經驅逐了地獄所有惡魔！從此以後，這魔王誰愛當誰當，我不幹了！”
莉莉安：“所以你是真的準備溜。為什麽？”
她怎麽覺得這好像不是因為她太厲害了，而是路西法早有預謀呢？可是為什麽？他們之間的對弈才剛開始，路西法為什麽在半途就掀了棋桌？
路西法：“就不能是我真的累了！煩了嗎！我已經在這裏待了太久太久太久……看看這周圍，這千萬年不變的景色！我難道還不能離開嗎？”
莉莉安：“你想去哪裏？”
路西法毫不遲疑：“當然是回天——”
在莉莉安可怕的目光下，路西法的話卡在喉嚨裏。
“——堂。”
莉莉安跟著祂重覆了一遍：“你想回天堂？”
路西法此刻的臉色難看至極。又帶了點破罐破摔的歇斯底裏。
莉莉安：“可是你回不去。天堂之門早就對你關閉了，從你帶頭反叛，又失敗的那一刻開始。”
“不用你提醒我。”路西法語氣惡劣地說。
“我以為你喜歡地獄。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創造的。”
莉莉安像是第一次認識路西法那樣，目光困惑不解地打量著祂。過了一會，她臉上的表情逐漸平靜下來。
“原來如此。”
莉莉安說：“原來你根本不在乎地獄的一切。你對這裏——對所有惡魔——不屑一顧。”
說著，她不由歪頭，像第一次認識路西法那樣打量著祂，心中先是生出一股忿懣的邪火，但這種情緒卻又很快被一種荒謬的可笑取代：“……你甚至不在乎你自己。而這一切的起因，是因為你覺得你被上帝拋棄了。你被天堂棄之門外，從此不得不在地獄沈淪。”
路西法陰沈地註視著她。
莉莉安竟從這目光中，品味出一種凝固的憂郁感。
路西法：“純潔，一旦失去，永不再來。*”
“你就是這麽認為自己的？這就是你眼中世界運轉的規律？——你覺得，你是被上帝所拋棄的孩子？”
莉莉安幾乎要笑出聲了。
這是怎樣一個荒誕的笑話！
聽聽，聽聽，這就是地獄之王路西法·晨星所奉行的真理！
祂明明有著僅次於造物主的力量，也曾鼓起勇氣率領三分之一的天使反抗天堂，可當祂的雄心被擊潰以後，祂竟是如此的自怨自憐！
不僅完全否定了自我存在的價值，還將定義自我的權柄，雙手奉上遞交到敵人手中！
而祂竟然認為，自己是被貶到這來受苦的！——在祂刮分了將近一半的地球之後！
祂的野望呢？祂的傲骨呢？祂的——唯我獨尊的狂妄意志呢？！
……或許祂曾經擁有過這些。
只是，這些曾令莉莉安向往的品質，都已經被時光消磨了。
祂——路西法·晨星——已變得疲憊且麻木。莉莉安意識到，真實的路西法·晨星其實抑郁而不得志。
最終展示在莉莉安眼前的，就只是一個因為被父親拋棄，而在原地哭得聲音沙啞的孩子，心智發育程度甚至還不及貝蒂。
她，莉莉安，竟然就曾臣服在這樣一個東西的腳下，甚至連命運也被其玩弄於鼓掌之間！
實在是可惡！可惡至極！
若掌控權力的是她———
“你真是個懦夫。”
莉莉安失望地移開目光：“被囚禁在籠中的鳥雀都知道向往藍天，可你……你竟然是自願待在籠中的，甚至還在埋怨主人為什麽不剪掉你的翅膀。你……”
莉莉安嘆息道：“真可憐。”
“我不會再和你打架了。”她說，“你不配做我的覆仇對象。“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