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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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加百列的稱號有很多。
天使們稱呼祂為警衛長, 大天使長；惡魔們大多喊祂鳥人；路西法對祂直呼其名；阿斯塔羅斯在還沒墮落的時候，偶爾會稱呼祂為“手足/弟兄/姐妹”，其中具體的人稱代詞, 取決於祂當時選擇的形態是本體, 男人，還是女人。
祂在人間的名字要更多一些。
“真理天使”、“正義之神”、“覆仇天使”、“告死天使”、“先知”。
其中, 最響亮的，便要屬“報喜天使”。即告知處女瑪麗亞感懷受孕, 即將誕下耶穌的天使。
說真的, 其實祂並不明白這件事有什麽值得喜悅的地方。這只是一項再平常不過, 甚至有些無趣的任務。
祂需要以人類能理解的姿態降臨, 說著人類能理解的，貧瘠的, 被稱之為“語言”的東西，告知一些早已被天父安排好的劇本。
至於人類如何曲解, 如何絞盡腦汁給祂的所作所為編造深意, 那就是人類自己的事情了。
加百列並不關註, 也不在意，祂唯一的目的, 不過是貫徹天父的意志。
而這也是祂誕生的全部意義。
祂欣然接受自己的使命, 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一絲不茍，正如祂本身。
……直到那件事的發生。
因為反對對羅馬施行專｜zhi|zheng 權, 加百列遭到天父的冷落, 從熾天使被貶為智天使。這是祂第一次違抗父的意志, 也是第一次品嘗到被厭棄的滋味。
很不好受，卻也非常奇特。
加百列發現, 當祂親口說出“我認為這樣不妥”中那個代表“不”的單詞之後，祂和天父的關系，便在悄然間變化了。似乎，祂在無形中掙脫了某種束縛，卻又跌入了更深的漩渦，可祂不明白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好”與“壞”是需要參照物的。根據被貶的事實來看，這是件壞事。
然而，真的如此嗎？
雖然被貶為智天使，但祂仍是守衛天界的大天使長。整天打交道最多的，除了手底下的同僚，就是腳底蠢蠢欲動的惡魔們。當然，也有地面的人類。這才是祂每天交往的大多數。
加百列離天父很遠，卻離這些被祂看重的人類很近。當這些渺小的存在跪拜在耶穌的雕像下時，也會在心中默念祂的名字，以求安慰和保護。
加百列因此聆聽著人們的心聲。
“我的妻子快要生產了，希望您保佑她生個健康的男孩，不要再像之前那個孩子一樣，孱弱到被狼咬一口就死掉了。”
“我的父親生病了，我覺得他活不久了。但他究竟哪天死？您能告訴我具體的時間嗎？我怕我那時候還在船上捕魚，趕不回見他最後一面。”
“我不是女巫！我只是個普通人……村裏人明天就要對我進行公開審判，您能救救我嗎？或者告訴他們真相也行啊？!您不是正義天使嗎！”
“教授的理論是錯誤的。地球應當是圓形……可我該如何開口呢？上一個提出這個觀念的人已經被處死了……如果您聽到的話，能給我啟示嗎？我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否有意義呢？”
“人類存在難道就是為了毀滅彼此的嗎？！這是不義的戰爭，這是不義之舉啊！天使——你聽得到嗎！！！你，真的存在嗎？!”
人類，上帝制造的產物。
渺小，浩蕩，宛如塵埃。
意志不堅，精神脆弱。
當發現向天使祈求無用時，就會轉身投向魔鬼麾下。
但這是他們的錯嗎？
加百列認為不是。創造他們的是天父，這種種的不完美，自然也是天父刻意為之。可既然是天父的作品，那就必然是完美的。天父的手法只會一次次進步而不是退步，因此人類的瑕疵不是瑕疵，真正有瑕疵的，是那些並不存在瑕疵的存在。
比如路西法。比如天使。比如祂。
完美是最大的瑕疵。
可是，為什麽呢？
加百列感覺迷茫。可他來不及多想，便匆匆投身到和地獄的對抗事業中。
因不滿對人類的寬容，曾經的至高天使路西法公然反對上帝，爆發聖戰，戰敗後墮落地獄，順便帶走了一批天堂曾經的骨幹成員，其中就包括加百列還算親近的阿斯塔羅斯。那時，阿斯還是天堂軍團的指揮官，叛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後捅了加百列一刀，作為回報，加百列幾乎割斷了祂那頭寶貝龍的脖子。
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墮落後，路西法總想和天堂爭搶信徒。加百列認為這是一種鬧脾氣的表現，非常不成熟。可天父偏偏縱容著祂，因此弄得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再三考慮後，加百列派出曾經守護伊甸園的持劍天使，亞茲拉斐爾，去人間執行任務。當時祂以為這大概就是個短期任務，兩三百年就能結束，誰知道亞茲拉斐爾一去就是六千年，甚至隱隱透露出“哈哈哈哈人間好好玩哦我不想回來”這種十分可疑的趨勢。
並且，亞茲拉斐爾還疑似和對家惡魔產生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羈絆。好吧，好吧，祂知道克魯利曾經也是天堂的一員，但既然已經墮落了，那就必須打為敵人，一起看莎士比亞是怎麽回事？
加百列百思不得其解。祂從未和哪個同僚過從甚密，也基本不和對家惡魔說話，因此難以理解亞茲拉斐爾的詭異行徑。
而在長久的拉鋸中，天堂和地獄的勢力取得了古怪的平衡。這並非是沒有緣由的——地面上的人類越來越多，且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信上帝的、信惡魔的、先信上帝後信惡魔的、先信惡魔後信上帝的、兩個都信試圖兩邊下註的、兩個都不信的、兩個都不信卻信意大利面的、不信意大利面卻信長蝙蝠翅膀的章魚的……種種，分門別類，簡直比如今一百多種的性別劃分還要令人眼花繚亂。
人類小小的腦子，怎麽能整出那麽多花樣呢？
加百列冷眼旁觀著，只覺得比起他們，上帝的新計劃反倒有些索然無味。
這個計劃沒有名字，但天使們悄悄給取了個代號，名為“和路西法的棋局”。
加百列本以為這又是一個長達六千年的棋局，但出乎意料的，這一次棋盤的設點在人間，目的也非常簡單。
這一對父子，兩個天上地下閑出大病的家夥，決定心平氣和地坐下來探討一個問題。
由人類催生出的惡魔之子，其最終歸宿，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
這究竟是一盤棋，還是一局賭|博？
加百列無法理解，但既然是天父發起的，那他就有監督執行的職責。只是，祂還是想得太簡單了，所謂“惡魔之子”中的“惡魔”，既不是墮天使，也不是地獄裏那些惡心的渣滓，而是曾經統治銀河的三魔神，阿布尼加紮、拉斯和加斯特，真正的遠古惡魔。即使已經被永恒者的封印削弱得很厲害，再不覆從前威懾，卻也是三個頂天立地的大麻煩。因為，這三個家夥的厲害之處不在於肉|體，而是靈魂。在整個銀河系中，靈魂的概念先於肉|體誕生，是一種比天使這樣的靈體，更為覆雜的東西。
是的，天使作為靈體沒有靈魂。但人類有。
天堂和地獄將見證的，是一個人類靈魂的升起和落幕。
這究竟有什麽意義？又能證明什麽呢？
在加百列聽過的那些無止盡的禱告中，人類所求所想都是為了達成某個目的。可這場來自天父和魔王的賭局是無意義的。因為，在加百列看來，這件事從頭到尾只與人類和三魔頭相關，與天父和魔王無關。惡魔之子升入天堂，上帝不會因此得益；惡魔之子跌入地獄，路西法不會因此獲利。
可以說，惡魔之子的存在或消亡，並不會影響到這兩位任何。
因此，勝利或失敗，也毫無意義。
這只是一場打發時間的樂子局。但包括加百列在內的大家都是棋子。娛樂的對象卻僅僅只有這兩個家夥。
……憑什麽？
加百列不由攥緊握住警報號角的手。
在人類編織的神話中，這只號角的吹響代表末日的來臨。千百年過去了，它始終安靜懸掛在祂的腰側。但此時此刻，加百列卻空前地，想要吹奏它。
只要吹一吹，末日就真的會來臨嗎？
加百列漫不經心地走在維也納冬季飄雪的道路上。這被譽為世界音樂之都的城市，似乎是最適合吹響樂聲的地方。
祂在國家歌劇院門口的臺階上坐下。
此時正是1914年12月24日的晚上，人們都在家裏慶祝即將到來的聖誕節，街上了無人煙。
沒記錯的話，那個下地獄的貝多芬就是在這裏舉辦了自己九部交響曲的首演。加百列曾一場不落地親自到場聽過，但此時印象最深，第一個回憶起來的，還是第五部——
《命運交響曲》。
貝多芬說：“命運在敲門。”
加百列舉起號角。
同一時刻，維也納郊區的某棟鄉村別墅內，產床上年輕的女人——羅蜜·考夫曼正在歇斯底裏地喊叫，幾個滿頭大汗的接生婆正著急地在她身下動作著。
其中一個尖叫：“出來的怎麽是腳？！孩子的腦袋還在裏面！天啊，快用力！”
另一個抖著手在胸前劃著十字：“上帝保佑……”接著被另一個猛地拍了一下。
“你怎麽能在這……祈求上帝呢？”
產房外，路德維希大公沈著臉一言不發。一盆盆血水從房中被端了出來，女人嘶啞的叫聲聽的他心煩意亂。
貝多芬又說：“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
加百列張口，柔軟的嘴唇包裹住冰冷的吹奏口。
“出來了！出來了——是個女兒！”
血淋淋的胎兒被拽出子宮，連接母體的臍帶被一把剪短。
貝多芬：“——命運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深吸口氣，用力吹出。
高亢淩厲的號角聲，就這樣被加百列吹響。
與此同時，嬰兒也發出了第一聲啼哭。
·
不要屈服於命運。加百列想。
無論是我，還是你。
……莉莉安。
·
“你還好嗎？”史蒂夫用力拍著加百列的臉，懷疑這個天使已經死了。
自從1930年的幻境破滅後，他就一直在黑暗中奔跑，呼喚著莉莉安的名字。可她沒有回應。一直到剛才，周圍的黑暗猛地消退，他才終於看到不遠處倒著一個人。他以為是莉莉安，可走近了才發現是加百列。
對方仰面倒在地上，一個尖銳過頭的號角深深刺入他的心中，湧出大量黑色的、粘稠的東西，似血非血，給史蒂夫的感覺異常糟糕。
加百列不會被殺死了吧？
天使的這句皮囊也不知道怎麽捏的，既沒有體溫，也沒有脈搏，史蒂夫無法確認，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呼喚他，終於等到對方睜眼。
加百列雙目渙散，過了好一會，才認出眼前的史蒂夫。
史蒂夫松了口氣。
然而，對方沈默了一會，卻忽然開口道：“你知道，莉莉安為什麽叫莉莉安嗎？”
史蒂夫：“？”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又實在很好奇，故而沒忍住問了句為什麽。
一直對他橫眉冷對的加百列，忽然笑了起來。
“因為……那是一個印記。”
那是大天使長對無法上天堂的孩子留下的尋找記號。在跌入地獄，重生為惡魔後，記號就成了她的名字。名字是惡魔的弱點，他會始終記得這個名字，並在多年後重新找到她。
【Liliane.】
意味，一朵百合花。
百合，正是加百列的象征花。當人類將被百合賦予諸如“純潔、純真的處女”的意義，並將之奉為加百列的象征時，可曾想到有朝一日，這會成為惡魔的名字呢？
在莉莉安自己都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她和加百列的命運，就早已因為號角的吹響，交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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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百列的稱號有很多。
天使們稱呼祂為警衛長, 大天使長；惡魔們大多喊祂鳥人；路西法對祂直呼其名；阿斯塔羅斯在還沒墮落的時候，偶爾會稱呼祂為“手足/弟兄/姐妹”，其中具體的人稱代詞, 取決於祂當時選擇的形態是本體, 男人，還是女人。
祂在人間的名字要更多一些。
“真理天使”、“正義之神”、“覆仇天使”、“告死天使”、“先知”。
其中, 最響亮的，便要屬“報喜天使”。即告知處女瑪麗亞感懷受孕, 即將誕下耶穌的天使。
說真的, 其實祂並不明白這件事有什麽值得喜悅的地方。這只是一項再平常不過, 甚至有些無趣的任務。
祂需要以人類能理解的姿態降臨, 說著人類能理解的，貧瘠的, 被稱之為“語言”的東西，告知一些早已被天父安排好的劇本。
至於人類如何曲解, 如何絞盡腦汁給祂的所作所為編造深意, 那就是人類自己的事情了。
加百列並不關註, 也不在意，祂唯一的目的, 不過是貫徹天父的意志。
而這也是祂誕生的全部意義。
祂欣然接受自己的使命, 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一絲不茍，正如祂本身。
……直到那件事的發生。
因為反對對羅馬施行專｜zhi|zheng 權, 加百列遭到天父的冷落, 從熾天使被貶為智天使。這是祂第一次違抗父的意志, 也是第一次品嘗到被厭棄的滋味。
很不好受，卻也非常奇特。
加百列發現, 當祂親口說出“我認為這樣不妥”中那個代表“不”的單詞之後，祂和天父的關系，便在悄然間變化了。似乎，祂在無形中掙脫了某種束縛，卻又跌入了更深的漩渦，可祂不明白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好”與“壞”是需要參照物的。根據被貶的事實來看，這是件壞事。
然而，真的如此嗎？
雖然被貶為智天使，但祂仍是守衛天界的大天使長。整天打交道最多的，除了手底下的同僚，就是腳底蠢蠢欲動的惡魔們。當然，也有地面的人類。這才是祂每天交往的大多數。
加百列離天父很遠，卻離這些被祂看重的人類很近。當這些渺小的存在跪拜在耶穌的雕像下時，也會在心中默念祂的名字，以求安慰和保護。
加百列因此聆聽著人們的心聲。
“我的妻子快要生產了，希望您保佑她生個健康的男孩，不要再像之前那個孩子一樣，孱弱到被狼咬一口就死掉了。”
“我的父親生病了，我覺得他活不久了。但他究竟哪天死？您能告訴我具體的時間嗎？我怕我那時候還在船上捕魚，趕不回見他最後一面。”
“我不是女巫！我只是個普通人……村裏人明天就要對我進行公開審判，您能救救我嗎？或者告訴他們真相也行啊？!您不是正義天使嗎！”
“教授的理論是錯誤的。地球應當是圓形……可我該如何開口呢？上一個提出這個觀念的人已經被處死了……如果您聽到的話，能給我啟示嗎？我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否有意義呢？”
“人類存在難道就是為了毀滅彼此的嗎？！這是不義的戰爭，這是不義之舉啊！天使——你聽得到嗎！！！你，真的存在嗎？!”
人類，上帝制造的產物。
渺小，浩蕩，宛如塵埃。
意志不堅，精神脆弱。
當發現向天使祈求無用時，就會轉身投向魔鬼麾下。
但這是他們的錯嗎？
加百列認為不是。創造他們的是天父，這種種的不完美，自然也是天父刻意為之。可既然是天父的作品，那就必然是完美的。天父的手法只會一次次進步而不是退步，因此人類的瑕疵不是瑕疵，真正有瑕疵的，是那些並不存在瑕疵的存在。
比如路西法。比如天使。比如祂。
完美是最大的瑕疵。
可是，為什麽呢？
加百列感覺迷茫。可他來不及多想，便匆匆投身到和地獄的對抗事業中。
因不滿對人類的寬容，曾經的至高天使路西法公然反對上帝，爆發聖戰，戰敗後墮落地獄，順便帶走了一批天堂曾經的骨幹成員，其中就包括加百列還算親近的阿斯塔羅斯。那時，阿斯還是天堂軍團的指揮官，叛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後捅了加百列一刀，作為回報，加百列幾乎割斷了祂那頭寶貝龍的脖子。
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墮落後，路西法總想和天堂爭搶信徒。加百列認為這是一種鬧脾氣的表現，非常不成熟。可天父偏偏縱容著祂，因此弄得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再三考慮後，加百列派出曾經守護伊甸園的持劍天使，亞茲拉斐爾，去人間執行任務。當時祂以為這大概就是個短期任務，兩三百年就能結束，誰知道亞茲拉斐爾一去就是六千年，甚至隱隱透露出“哈哈哈哈人間好好玩哦我不想回來”這種十分可疑的趨勢。
並且，亞茲拉斐爾還疑似和對家惡魔產生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羈絆。好吧，好吧，祂知道克魯利曾經也是天堂的一員，但既然已經墮落了，那就必須打為敵人，一起看莎士比亞是怎麽回事？
加百列百思不得其解。祂從未和哪個同僚過從甚密，也基本不和對家惡魔說話，因此難以理解亞茲拉斐爾的詭異行徑。
而在長久的拉鋸中，天堂和地獄的勢力取得了古怪的平衡。這並非是沒有緣由的——地面上的人類越來越多，且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信上帝的、信惡魔的、先信上帝後信惡魔的、先信惡魔後信上帝的、兩個都信試圖兩邊下註的、兩個都不信的、兩個都不信卻信意大利面的、不信意大利面卻信長蝙蝠翅膀的章魚的……種種，分門別類，簡直比如今一百多種的性別劃分還要令人眼花繚亂。
人類小小的腦子，怎麽能整出那麽多花樣呢？
加百列冷眼旁觀著，只覺得比起他們，上帝的新計劃反倒有些索然無味。
這個計劃沒有名字，但天使們悄悄給取了個代號，名為“和路西法的棋局”。
加百列本以為這又是一個長達六千年的棋局，但出乎意料的，這一次棋盤的設點在人間，目的也非常簡單。
這一對父子，兩個天上地下閑出大病的家夥，決定心平氣和地坐下來探討一個問題。
由人類催生出的惡魔之子，其最終歸宿，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
這究竟是一盤棋，還是一局賭|博？
加百列無法理解，但既然是天父發起的，那他就有監督執行的職責。只是，祂還是想得太簡單了，所謂“惡魔之子”中的“惡魔”，既不是墮天使，也不是地獄裏那些惡心的渣滓，而是曾經統治銀河的三魔神，阿布尼加紮、拉斯和加斯特，真正的遠古惡魔。即使已經被永恒者的封印削弱得很厲害，再不覆從前威懾，卻也是三個頂天立地的大麻煩。因為，這三個家夥的厲害之處不在於肉|體，而是靈魂。在整個銀河系中，靈魂的概念先於肉|體誕生，是一種比天使這樣的靈體，更為覆雜的東西。
是的，天使作為靈體沒有靈魂。但人類有。
天堂和地獄將見證的，是一個人類靈魂的升起和落幕。
這究竟有什麽意義？又能證明什麽呢？
在加百列聽過的那些無止盡的禱告中，人類所求所想都是為了達成某個目的。可這場來自天父和魔王的賭局是無意義的。因為，在加百列看來，這件事從頭到尾只與人類和三魔頭相關，與天父和魔王無關。惡魔之子升入天堂，上帝不會因此得益；惡魔之子跌入地獄，路西法不會因此獲利。
可以說，惡魔之子的存在或消亡，並不會影響到這兩位任何。
因此，勝利或失敗，也毫無意義。
這只是一場打發時間的樂子局。但包括加百列在內的大家都是棋子。娛樂的對象卻僅僅只有這兩個家夥。
……憑什麽？
加百列不由攥緊握住警報號角的手。
在人類編織的神話中，這只號角的吹響代表末日的來臨。千百年過去了，它始終安靜懸掛在祂的腰側。但此時此刻，加百列卻空前地，想要吹奏它。
只要吹一吹，末日就真的會來臨嗎？
加百列漫不經心地走在維也納冬季飄雪的道路上。這被譽為世界音樂之都的城市，似乎是最適合吹響樂聲的地方。
祂在國家歌劇院門口的臺階上坐下。
此時正是1914年12月24日的晚上，人們都在家裏慶祝即將到來的聖誕節，街上了無人煙。
沒記錯的話，那個下地獄的貝多芬就是在這裏舉辦了自己九部交響曲的首演。加百列曾一場不落地親自到場聽過，但此時印象最深，第一個回憶起來的，還是第五部——
《命運交響曲》。
貝多芬說：“命運在敲門。”
加百列舉起號角。
同一時刻，維也納郊區的某棟鄉村別墅內，產床上年輕的女人——羅蜜·考夫曼正在歇斯底裏地喊叫，幾個滿頭大汗的接生婆正著急地在她身下動作著。
其中一個尖叫：“出來的怎麽是腳？！孩子的腦袋還在裏面！天啊，快用力！”
另一個抖著手在胸前劃著十字：“上帝保佑……”接著被另一個猛地拍了一下。
“你怎麽能在這……祈求上帝呢？”
產房外，路德維希大公沈著臉一言不發。一盆盆血水從房中被端了出來，女人嘶啞的叫聲聽的他心煩意亂。
貝多芬又說：“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
加百列張口，柔軟的嘴唇包裹住冰冷的吹奏口。
“出來了！出來了——是個女兒！”
血淋淋的胎兒被拽出子宮，連接母體的臍帶被一把剪短。
貝多芬：“——命運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深吸口氣，用力吹出。
高亢淩厲的號角聲，就這樣被加百列吹響。
與此同時，嬰兒也發出了第一聲啼哭。
·
不要屈服於命運。加百列想。
無論是我，還是你。
……莉莉安。
·
“你還好嗎？”史蒂夫用力拍著加百列的臉，懷疑這個天使已經死了。
自從1930年的幻境破滅後，他就一直在黑暗中奔跑，呼喚著莉莉安的名字。可她沒有回應。一直到剛才，周圍的黑暗猛地消退，他才終於看到不遠處倒著一個人。他以為是莉莉安，可走近了才發現是加百列。
對方仰面倒在地上，一個尖銳過頭的號角深深刺入他的心中，湧出大量黑色的、粘稠的東西，似血非血，給史蒂夫的感覺異常糟糕。
加百列不會被殺死了吧？
天使的這句皮囊也不知道怎麽捏的，既沒有體溫，也沒有脈搏，史蒂夫無法確認，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呼喚他，終於等到對方睜眼。
加百列雙目渙散，過了好一會，才認出眼前的史蒂夫。
史蒂夫松了口氣。
然而，對方沈默了一會，卻忽然開口道：“你知道，莉莉安為什麽叫莉莉安嗎？”
史蒂夫：“？”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又實在很好奇，故而沒忍住問了句為什麽。
一直對他橫眉冷對的加百列，忽然笑了起來。
“因為……那是一個印記。”
那是大天使長對無法上天堂的孩子留下的尋找記號。在跌入地獄，重生為惡魔後，記號就成了她的名字。名字是惡魔的弱點，他會始終記得這個名字，並在多年後重新找到她。
【Liliane.】
意味，一朵百合花。
百合，正是加百列的象征花。當人類將被百合賦予諸如“純潔、純真的處女”的意義，並將之奉為加百列的象征時，可曾想到有朝一日，這會成為惡魔的名字呢？
在莉莉安自己都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她和加百列的命運，就早已因為號角的吹響，交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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