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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意識集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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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意識集合體

燕嶼知道自己正在做夢。

他從一片黑暗中睜開眼, 看見滿天星河。無數散發著瑩瑩白光的半透明物體漂浮在宇宙的黑暗中。

仿佛收到了召喚,它們沿著某種特定的方向匯集。

一團白光從遠方路過他,飄向身後。燕嶼跟著它轉身, 看見了一個巨大的、散發溫和光芒的巨大光體。那分散的白光就像柳絮一樣,飄著滾著,便融成了一團。越靠近巨大光體,零散的白光便融合得越多, 最後都毫無阻礙地被光體吞噬。

一種莫名的引力連接著他,燕嶼不自覺朝那邊走了兩步,感到身體的不對勁。

他低頭, 才發現自己也是這樣的狀態。

他一怔, 環顧四周, 發現星星點點的碎光正前仆後繼朝著光體奔來。他置身其中,仿佛身處流動的銀河。

倘若此時是杜阿爾特在這裏, 就會認出遠處光點最密集的那一長條便是前線戰場。而不遠處還有一群小光點正在打架,不斷有小光點也變成這樣柳絮,無意識地朝著這邊飄過來。

但燕嶼就算不知道那是什麽, 也從自己的狀態中懵懵懂懂地猜出了那些是什麽。

精神體, 或者說意識、靈魂,什麽都可以。

他剛覺醒精神力的時候也曾見過類似的畫面。

但他沒想過那一幕意味著什麽。

博爾赫斯說:“死亡, 就像水消失在水裏。”

這些死去的靈魂無意識地聚攏,融為一體,小水滴匯集成了海洋。刀劍相向的同胞們, 在死後終於親密無間地和解。

在這條靜謐的、安寧的死之河流裏,燕嶼只覺得大腦短暫離線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 這是進化失敗後,死前的幻覺呢?他冷靜地想。

人類喜歡用顏色來形容世界, 那是基於人類眼睛的運行模式。就像人類喜歡說,死亡就是黑暗。而許多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它們的“視覺”器官往往看不見黑暗。或者說,其實人類才是原始功能退化的一方。

但看見生命的另一種存在形式是否也是人類失去的能力呢?

就像民間傳說小孩子能看見大人看不見的東西,貓貓狗狗也能看見人類看不見的東西。

燕嶼不知道。

在成年之後,他的感覺器官已經超出了人類的理解範圍。信息素、精神力,這都不是人類能夠理解的東西。人不能想象超出自己認知之外的東西,人類的意識是由大腦產生的,所以蟲族的信息素和精神力一定也是由生理基礎衍生而來的。就像人類無法理解機械脈沖如何造就一個存在於數據的生命,人類也無法理解蟲族到底如何進行精神鏈接。

燕嶼以人類的身份長大,思維也早已定型。他有時候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麽能做到那些簡直“非自然”的事,只能草草地歸結為“都穿越了有什麽不可能的”。

但沒辦法,趕鴨子上架直面了超越人類理解範圍內的場面,還是得面對。就算心裏想著“太玄幻了吧,生物學家見了得排隊跳樓”,腦子也得艱難地開動思考。

或者說,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即使有著人類的擬態,蟲族也是一個從存在方式上就有人類截然不同的異族文明。就像現在,比起看,其實倒不如說一種朦朦朧朧的感知,因為“看”這個動作,本身就是一個帶有特定生物色彩的詞語。

有眼睛、分前後、有正反面的,才是人類詞匯中的“看”。但在宇宙的尺度上,沒有原點、沒有標尺,也就沒有方位。他同時朝前也朝後,面向上也面向下。非要來說的話,就是“感受”。人類所有感覺器官的總和,就叫感受。但人類的感受也是受到限制的,現在甩脫了沈重的身體限制後,所有感官都仿佛被解放了,他赤裸地、毫無隔閡地與這個世界面對面。

燕嶼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軀幹和大腦,或許此刻他成為了一種抽象的形態。

他不知道。

帶著這樣迷茫的錯亂感,他就像第一次看見房間裏的大象一樣,猛然意識到原來自己真的有一部分是屬於蟲族的啊。

他想到蟲族的進化,蟲母的歷史,精神鏈接與集體意識——

在蟲母時期,所有蟲都鏈接著同一片精神網絡,被蟲母這個主腦所指揮。它們就像傳統科幻文裏的反派一樣,是主腦死機後就會報廢的群體性殺人機器。

那個時代的蟲族,精神網絡就是這樣不分彼此地嗎?

他看向那團巨大的光體,簡直就像一個冥界的太陽般耀眼。

這個能容納所有蟲族精神體的、吸引所有死去的蟲族靠近的光體,會是什麽呢?



“願他們在蟲母懷抱裏安息。”

看著漂浮著殘肢斷臂的戰場,白發的淺色箭蟻蟻後面色悲憫,輕聲道。但是看著走近的胡蜂蜂後,他帶著這樣悲憫的神色,側頭問:“清理幹凈了嗎?”

胡蜂蜂後:“逃了兩個,我已經讓蟲去追了。他們逃不出這段隕石帶的。”

蟻後淺到近乎透明的雙眸微微彎了彎,輕描淡寫對身後的蟻族下屬道:“你們也去幫忙追。”

明擺的不信任。

胡蜂蜂後沒吭聲。

或許是這種漠然的態度博取了蟻後的信任,淺色箭蟻道:“蝶族不應該在前線作戰嗎?怎麽會來這裏?你和蝶族熟,你能認出他們是哪一支的嗎?”

蜂後滴水不漏:“認不出,蝴蝶不都這樣花裏胡哨嗎?”

蟻後笑了笑:“我猜也是。就是不知道他們怎麽會來到這裏,會不會對我們造成什麽影響。”

蜂後不動聲色:“或許是有了懷疑。不管怎樣,我們得加快進度了。”他無機質的棕黃色眼瞳盯著蟻後,“你說你知道另一個安全的,讓蟲母覆蘇的辦法,我才願意跟你走著一趟的。希望你不是在騙我。”

蟻後淺色的眼睛中笑意更深了,眼底湧動著粘稠的惡意:“當然不會。蟲族,你、我還有每一只蟲,都是神的一部分。蟲族最初是作為神的工具而誕生。”他以頌詩般的語調緩緩念道:“在那蠕動的巢穴中,神誕下了祂的子民、奴隸和配偶。骨和血肉組成的軀體,神割下自己的靈魂填充。當新的輪回到來,我們將重新回到神的懷抱。”

如果燕嶼在此,他就會發現最後那句話引自蟲族的神典。他也曾聽過,只不過他把那當成《聖經》一樣的東西,沒想到以當初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蟲族整體的文化水平還不足以支撐他們進行意識流的宗教美化,全是紀實文學。

純粹就是字面意思。

沒有任何多餘的內涵!

蟲族文學就是如此樸實無華。

——願你在蟲母的懷抱裏安息。不是徒勞無力的祝福,而是陳述事實。

——蟲母活在每一個蟲族身上。也不是指傳遞精神之類的套話,而是陳述事實。

從人類的定義來看,蟲母時代的蟲族雖然同樣龐大,但實際上能稱為智慧生命的只有一個——蟲族這個種族整體。蟲母用自己為養料,孵化了蟲群。以工具為出發點建造的蟲族軀體是純粹的殺人機器,暴力是它們的根本屬性。而蟲母就是控制這些機器的中樞,所有蟲群的意識都來源於它。

所以它、或者說祂,作為一種意志集合體。蟲族不滅,祂便永遠不會死。

“祂活在過去、現在和未來之中。說是覆活,不過是沒有一個足夠承擔所有蟲族意識的載體出現。”

這樣的載體要有多高的強度?現存的蟲族沒有一個可以做到那個載體。

但蟲族,本身為了成為靈魂的載體,在誕生之初就有“進化”的特點。

——只要給他們足夠的能量,就能進化出足夠強大的終極體。

所有蟲族對此心知肚明,所以《基因法》橫空出世。蟲族們立下嚴苛的法律,嚴刑峻法只為禁止蟲族們走向沒有終點的返祖進化之路,而曼努埃爾當初完全蟲化後失去理智被追殺,也是因為本能支配下的原始蟲族,在蟲母死後,會自動進入競爭蟲母的狀態。

向外索取能量恐怕至少要吃空一個星系,不如向內索取能量,或者說蟲母作為孕育整個蟲族的神,上一任蟲母誕下的子嗣本就會在繼位這個過程中被屠殺驅逐。

“如果你是想通過吞噬同族,返祖進化的話,那就別白費力氣了。我會第一時間殺了你。”蜂後冷冷道。

“不。”雪白如神子的蟻後抿唇微笑:“現在蟲族的基因被汙染了,我們離蟲母都太遠了。我們需要能量,更需要包含原始蟲族基因的能量。”

蜂後想到了什麽,面色未變:“你是說母星上的那些……”

他解開謎底:“在蟲母遺骸上築巢的地宮之主。”

“——蛛形蟲。”

*

一陣輕微的晃動。

接著是金屬外殼與堅硬地面摩擦的聲音。

星船抵達了目的地母星。

燕嶼被驚醒,他伸手拿起衣服,這是從船艙裏找到的駕駛蟲工作服,疊著放在他身邊,一睜眼就能看見。不太合身,但總比沒的好。

曼努埃爾正站在舷窗邊凝眉往外看,聞聲投來視線,目光沈沈。

燕嶼一邊披上衣服,一邊走過去,問:“怎麽了?”

曼努埃爾看著他,說:“出了點意外。”

星船仿佛停在了某種地下洞窟中,不見一絲光亮。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中,陡然亮起密密麻麻的綠色光點。仔細看會發現,那其實是成對排列成兩行的六只眼睛,是屬於蜘蛛的覆眼。

這裏是地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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