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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bye bye baby b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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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bye bye baby blue

這絕對是十年來最熱烈的一場總決賽, 不僅是因為一所剛成立的軍校黑馬逆襲老牌豪門的故事有多振奮人心,也不只是因為覆仇之戰的噓頭多大,還因為頭號種子隊成員的成分覆雜。

南區的, 東區的,帝星的,京畿地區的,甚至少數族裔人魚族都有!

就好像大家看足球比賽, 如果總決賽沒有自己支持的那隊,有很大一部分人就會懶得去看。之前的軍校聯賽比賽也是這樣,要是自己地區的軍校看起來已經失去奪冠希望了, 大家就會把電視一關, 回到棺材裏當自己死了。

不然看著別人奪冠多難受啊!

尤其是南區人, 讓他們看著帝星的雙top軍校美美奪冠,還不如殺了他們!

於是每次到了決賽, 南極星軍校早早拉胯了,或者top2軍校又開始秀起冠軍底蘊了,南區的收視率就會斷崖式下跌。

但這次不一樣啊!

奪冠大熱門雖然依舊沒有我們!但一號種子隊有我們南區人啊!

其他區各自分了一分, 也覺得有榮與焉, 雖然我們的崽被坑慘了,但萬一白欖聯大真贏了, 你也不能說冠軍沒有我們南區/東區/帝星/少數族裔的一部分吧!

大家在另一種程度上達成了大和諧。

到處都沈浸在這場盛事之中,軍校聯賽幾乎快貫穿了人類的發展史,早就被賦予了更深刻的內涵。各地政府把它當做一個盛大的節日來慶祝, 尤其是各位參賽選手的家鄉地,到處的屏幕上都是轉播的直播現場, 人們坐在街邊的長椅、臺階甚至石墩子上,肩膀挨著肩膀一起望向大屏。

要不說節日和大型賽事能拉動經濟呢?

各種小攤販也鉆了出來, 城管部門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負責城市形象管理的智能ai啪得一聲關掉。平時看見有人在大街上蹲著,都會過去踹一腳的市政機器人們頭頂的藍色小光圈隨之熄滅,紛紛停工了。

政府也從自己灰撲撲的倉庫裏搬出來各種慶典用的東西,花卉、氣球、大段大段綁在路燈上的綢帶和五顏六色的旗幟。因為人魚極端組織最近比較張狂,政治環境格外緊張,所以他們還謹慎地把所有藍色旗幟拿出來抖了抖,生怕上面有什麽特殊的政治符號。

他們甚至想把所有藍色旗幟都撤下來。

猶豫再三,因為這場比賽確實有人魚選手,害怕被人權組織告一句物種歧視,所以還是掛了上去,就掛在街道上,像一朵朵小花。

當然這些都是慣常操作,還有更厲害的,拿出了汽艇。

姥天奶,這又是哪來的古董啊?

網友們大為震撼,但探頭一看,哦,IP是南區啊,那沒事了。那邊的科技水平一向如此參差不齊,在原始社會和星際時代之間仰臥起坐。

場外大家其樂融融,但場內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畢竟觀眾們認為冠軍差不多就是白欖聯大了,他們還能在裏面挑一挑,挑一個老鄉,集體榮譽感也有落腳的地方,他們就又心滿意足了。

但選手可不一樣啊,輸家就是輸家,誰見過輸家在贏家身上找共同榮譽感的?

他們才不會這樣認輸呢!

他爹的,就是幹!

大概是賽事組也很想成全他們的覆仇之心,又或者他們很希望來點刺激場面成全樂子人觀眾們的看熱鬧之心。

燕嶼他們的入場地點在第一軍校旁邊,對,就是那個被他們坑成了-700分的第一軍校。

白欖隊:……

第一軍校:嘿嘿。

狼群是記仇的,第一軍校的校徽就是白狼,他們也記仇得很。贏不贏冠軍此刻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先報仇,不爭饅頭也爭一口氣。他們進場之後,就在彎彎繞繞的通道裏到處搜尋燕嶼等人的蹤跡。甚至可以說,哪怕此時他們和別的隊伍狹路相逢了,他們都能像大馬路上擦肩而過的美團小哥與餓了麽小哥一樣,互相交換一個會意的眼神,就帶著風蕭蕭兮易水寒的瀟灑,扭頭各走各的路。

——我們的矛盾先放下,先找到壓迫我們的地主、白欖隊再說!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個轉彎後,他們的戰術眼鏡捕捉到幾個橙紅色的身影,在一片冷色調中,橙紅色的活人非常突兀。他們的戰術眼鏡調整的是溫度透視模式,墻體會隔絕墻後的溫度。但只要離開墻體掩蓋的角度,一切就無所遁形。

“那是嗎?”

“有點像,我們潛過去看看。”

他們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裏必須要說到賽場的地形,眾所周知,這裏是一顆實驗星,它的建築都是為了實驗室而服務,裏面的通道並不是給人行走的,而是各種運行器械和機械助手的軌道。假如有人玩過建模的話,就知道如果不考慮使用者的行駛體驗和生命安全,只講究利用率的話,道路能修出超乎正常人想象的逆天樣子,什麽迷宮、蜘蛛網、通天井都把交通系統變成一團8D魔幻毛線團。

因為一開始就不是給人類修的,所以搖籃1946星上的建築也是如此,主打一個“交通發達”。

四通八達到條條管道通白欖隊。

真是青春沒有售價,敵人直達我家啊!

因為路口太多,所以燕嶼等人沒能第一時間發現身後的人。他們當時正在看沒有被清理掉的標語,這是一段很短的星際通用語,刻在墻上的指示燈下。

“1946年,一個胚胎被種植在生命之中。”

莫曉好奇地碰了一下這串刻字,隨著觸碰,它泛起鈷藍色的光暈。但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下面張貼的管道圖。其實他們也不太懂,智械生命為什麽會貼地圖,他* 們好像不用看這玩意兒吧?看地圖旁邊的數據接口,估計智械生命更傾向於把自己的數據線往接口一插,然後瞬間獲取電子信息。

最後白欖隊覺得這估計是賽事組搞的道具。

正在他們認真根據地圖規劃線路的時候,彈幕已經熱鬧了起來,一部分人在呼朋喚友速來看熱鬧,一部分人則在尖叫:[臥槽!臥槽回頭啊啊啊啊啊啊!]

但已經來不及了!伊萬他們仗著視野優勢,在確定了前方就是燕嶼等人之後,立刻興奮起來了!

他們紛紛抽出了大腿和腰間的冷兵器——面對熱武器,外骨骼的安全性完全不能跟機甲比,萬一擊穿了肺部或者頭部,那就只能就地出殯了。他們只是想報被扣分之仇,還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伊萬壓低身形,單手拉開煙霧彈,瞄準,扔!

“沖!”

狹小逼仄的通道突然爆開濃濃的白霧,因為地形的限制,完全沒有發現敵方痕跡的白欖隊猝不及防。

而蓄勢待發的第一軍校已神鬼莫測地從白霧中鉆了出來,冷兵器破風之聲與拳部覆甲砸上外骨骼的脆響同時響起。

莫曉猝不及防臉就挨了一悶棍,戰術眼鏡都被打出裂痕,他罵了句臟話,扭頭就擡腿飛踹,不甘示弱地攻擊回去。

一點刀光破開白霧,直切而下!

距離近到幾乎是擦著燕嶼的發絲而過!

燕嶼的戰術眼鏡調試的是數據模式,此刻ai在瞬間為他計算出刀尖的力與角度:“右,蹲下,躲。”

ai給出短暫的參考意見。

但燕嶼一邊右腳後撤半步,重心輕移,以柔克剛,輕飄飄躲過了這一擊,一邊擡手把戰術眼鏡切換成了溫度透視模式。

唰地一下,白霧中仿佛憑空長出了幾個紅彤彤的人影。

這些人是他爹的從哪冒出來的?

燕嶼百思不得其解,他匆匆一掃,見隊友們貼身肉搏的正在1v1貼身肉搏,不能打的也抱著頭往角落一蹲避難,老實裝死。

他還沒來得及數數敵方的人數對不對得上,下一擊就又來了。

燕嶼順著對方的攻勢,幾個纏鬥間踹在對方的手腕上,拉開身形,終於有空間抽出背後的長刀——還是曼努埃爾送那把,因為真的很好用。

溫感透視的視野裏根本看不出誰是誰,燕嶼持刀而上,一道黑色殘影掠過,這次換他正面出擊了!雪亮的刀面映出漆黑的覆面,轉瞬間又是紛飛的外骨骼碎片!

——它精準地插進了外骨骼的連接縫隙出!

在刀鋒相交的間隙,燕嶼冷靜開口:“準備撤退,不能在他們身上消耗太多體力和武器。”

——這場比賽想找他們茬的隊伍多了去了,越到後面就會越艱難,絕對不能在開始就消耗掉有生力量!

完成任務,擴大分數優勢才是他們的目標!

與此同時,伊萬也下達了指令:“按計劃行事,絕對不能讓他們有機會逃走!”

他說著,沈下腰,底盤紮穩,橫刀接下了燕嶼的這一擊。刀鋒彼此摩擦,激烈地火花綻放一瞬,緊接著就是恐怖的金屬斷裂聲——伊萬的武器直接被劈斷了!

“他爹的,你這刀到底用的什麽材料?!”

他幹脆扔掉了斷刀,全包裹式的外骨骼笨重,但配上他的體格便是一個沖擊力驚人的人形鐵錘。他伸手抓住刀尖,硬生生拖著刀把人也拽過來,手部的外骨骼避免了他被劃傷,更為他提供了巨力。

假如燕嶼不肯放棄武器的話,必定無法順利脫身,還會被刀尖傳來的力拽得靠近伊萬。然後等待他的將會是一記力有千鈞的橫踢!

然而燕嶼在被拽得失去重心的一瞬間便立刻心道不好,當機立斷松手。然後輕盈起跳,避開被橫踢踢斷腿的結局,甚至在半空中平衡核心力量硬生生扭腰,轉向,踩著他橫踢的大腿,二次起跳,飛起來提膝快準狠地擊向對方頭部。

膝蓋是人體能發揮出攻擊力的地方,誰試誰知道。

這充滿想象力的膝擊撞得伊萬腦瓜子嗡嗡響,他條件反射松開握刀的手,轉而去護住頭部。

長刀被他的動作甩飛出去,哐當砸在墻上,到處都是金屬管道和線,這一聲不小的聲波隨著金屬肉眼不可見的震動而飛速地向四面八方傳遞出去了。

在更遠一點的地方,聽覺靈敏的蟲族們停下了腳步。

“是不是有人在打架?”桑蒂拉納遲疑道。

“這麽早就打起來,我猜是我們校友。只有他們比我們還招人恨了。”聖地亞哥道。

正確的,中肯的,一陣見血的!

各位蟲族校友們紛紛點頭,既然是校友,看在上次慶祝大家一起吃過蛋糕喝過酒,手牽著手跳過舞的份上,還是去路見不平一下吧。

阿拉裏克如是說。

他其實是在擔心雄蟲閣下,只是礙於保密要求,又不能直說“天殺的,有人在跟雄蟲打架,我們快去幫閣下把敵人做掉!”,只能這樣敲邊鼓。

但他這話又合了大家的心意,於是他們便愉快地達成了一致。張開蟲翅,循著聲音朝事發地趕去。

另一邊,燕嶼剛彎腰撿起掉落的長刀。

而遠離人群、屬於後勤人員的夏飛白,扣下了扳機!

——“砰!”

高速的子彈穿梭過漸漸消散的白霧、穿過正在打架的人群,就那樣循著無形的線,砰一聲擊碎了他的戰術眼鏡。

碎片紛飛,刮過他的眉骨和眼窩。

燕嶼條件反射閉眼,側過頭。

一個隱藏的狙擊手,只有一次開槍機會。為什麽他要用這一次機會擊碎眼鏡?

時間好像凝滯了,戰術眼鏡純黑色的碎片飛濺的畫面也好像一幀一幀播放的錄像帶,他感受到碎片刮過鼻梁和眉骨的細微痛感,覺得有什麽東西被他忽略了。

眼鏡、眼鏡——

火光電石之間,他想起了一開始的煙霧彈——明明知道戰術眼鏡可以切換溫感模式,為什麽還要用煙霧彈?

明明還有致盲效果的閃光彈和催淚瓦斯可以用來掩護。

……當然是因為閃光彈和催淚瓦斯在戰術眼鏡的保護之下,作用和煙霧彈根本沒差別。

下半張臉的金屬濾氣覆面和上半張臉的戰術眼鏡互相搭配,幾乎形構成了嚴密的全覆面。

所以他們只爭取一個細微的時間差,直接沖著臉上來,只是為了讓這層防護產生漏洞!

燕嶼大喊:“閉眼!”

幾乎就在他脫口而出的一瞬間,催淚瓦斯在逼仄的通道內炸開了!

這麽狹小的空間,催淚氣體根本無法散開,空氣中的催淚氣體含量達到了一個恐怖的比值。

即使燕嶼閉著眼睛,生理性眼淚也瘋狂地湧出。

這種情況根本無法視物!

更何況反擊!

但坐以待斃絕不是燕嶼的選擇,他抽出槍,按照記憶裏的點位直接悍然盲射。

槍械在戰場上大部分時候其實並不是用來殺人的,能一槍斃命的從來都是少數,它最大的作用是火力壓制,讓敵人不敢冒頭。

耳麥裏傳來各個隊友的匯報,各自報告是否被催淚瓦斯幹擾。燕嶼指揮沒被幹擾的隊員道:“小池,我要你端起你的槍,不管準頭怎麽樣,誰靠近你的隊友都朝那邊開槍,如果怕打到隊友,就開ai輔助,你可以做到嗎?”

池澗西咬唇,聽話地把戰術眼鏡調到數據模式:“可以。”

燕嶼繼續說:“其餘人,向這邊靠近。”

他記得地圖,頭頂的通道是一個類似於電梯井的隧道,貫穿了整棟建築,他們一開始的目標實驗室也就在上方。

只要能靠近,就有逃脫的希望!

但是在溫感透視模式之下,一切掩護都是沒用的,能不能順利逃脫只能看運氣。

這次的外骨骼裝甲留給他們的武器負載量很小,燕嶼的子彈即將空匣,已經沒有可以浪費的時間了!他毫不猶豫下令全速撤離。

這是一個大膽的決定,失去火力壓制後,等於半盲狀態的隊友們都暴露在第一軍校的攻擊範圍之內,一旦用發射類武器,他們就毫無還手之力。

但面對指揮的命令,幾人沒有絲毫遲疑。

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即使這個命令他們無法理解,幾人壓低重心沖過去。

而察覺到壓制他們的火力正在衰減,伊萬立刻道:“壓上!”

他傾身而上,拳頭破風而來。但燕嶼察覺到了淩冽的拳風卻紋絲不動,垂下的睫毛連一絲輕顫也沒有。

是放棄掙紮了?

不!不是!

在一道黑影掠過,以絕對的高速像人形子彈一樣,就在伊萬的拳頭快砸到燕嶼的下一秒,撞開他!

伊萬悶哼一聲,被壓制在地。

——是蟲族隊趕到了!

就在剛剛千鈞一發之間,阿拉裏克橫穿過整個戰場,蟲翅高速振動,化為一道殘影,砰地撞倒了伊萬!

他壓制在伊萬身上,蟲爪扼住伊萬的脖子,忍不住擔憂地扭頭看。

【閣下……】

他很想問問閣下現在情況怎麽樣,但這無疑不合時宜,只能在心底呼喚。

剛好趕到,他的計算無誤。燕嶼松了一口氣。

他在雌蟲們靠近到一定距離的時候就在精神領域發現了他們,這才制定了這麽一個看似顧頭不顧尾的撤離行動。

這也是他第一次鏈接蟲族作戰,這種感覺非常覆雜,他們的鏈接還不夠深,不能像上號一樣完全共享對方的視野。但已經足夠,在剛剛千鈞一發之際,阿拉裏克的突然加速脫離隊伍正是他的指令。

【我沒事,拖住他們。】

燕嶼閉著眼睛,但卻準確無誤地轉向他的方向,對他微不可察地頷首。

除了命令之外,阿拉裏克還感到了細微的情感鏈接,好像閣下正在把他的冷靜也共享給他。他眨眨眼睛,還反應不過來——這是精神鏈接嗎?

下一秒,就容不得他思考了。第一軍校的各位選手一見蟲族來了,暗罵一聲。靠,是掛逼!

和人類同學打架還擔心下手太狠容易一起躺板板,和蟲族打不狠點,自己想躺板板都沒機會!他們於是不再留手,子彈傾瀉而下!

而此時,慢一步的其他蟲族也湧入了這個狹小的空間,他們嫌棄外骨骼不夠靈活,根本沒穿。畢竟蟲族自己的身體就是最好的武裝。但他們也戴了戰術眼鏡和濾氣覆面,因此催淚瓦斯對他們同樣不起作用。

蟲族們一湧入,就看見眾人在圍攻阿拉裏克——這還了得,欺負我們同胞,這必須得大戰一場!

他們選擇性無視了是阿拉裏克自己闖入別人戰場,莫名其妙創飛了別人指揮,才挨打的。

幾道殘影掠過,他們就加入了戰場。為本就亂成一鍋粥的場面更加了一份覆雜,桑蒂拉納一拳錘在不知名選手腦袋上,還百忙之中抽空瞟了一眼自己的好朋友,確認半人魚蹲在掩體後還是完完整整一條魚。

催淚瓦斯帶來的不適感越來越強烈,燕嶼不再遲疑,攀著金屬墻壁,幾下躍入直直貫穿整棟建築的隧道。

伊萬選擇的是全覆蓋式外骨骼,而燕嶼為了追求靈活與速度,選擇的是半覆蓋式的外骨骼。機械的脊柱攀在他的背後,從後頸一直到尾椎骨,幾根外置肋骨一樣的純黑外骨骼從脊柱後伸出來,緊緊地鎖在貼身作戰服外側。

青少年流暢而優美的肌肉線條上,是象征著至高暴力美學的淩厲機械線條。這是力與美的完美結合,引得各位網友在公屏大肆“prprpr”。

[對對對,就這樣!這才是尊貴的SVIP該看的!]

[老天,覆面、戰損、薄肌、白皮和外骨骼,媽媽這是天堂嗎?XP大爆炸!爆炸!]

[就喜歡看貼身肉搏,更喜歡看美麗的青少年貼身肉搏,好看愛看,下一屆也請這樣比賽!]

此時當他躍入垂直而光滑的隧道,這些肋骨狀外骨骼立刻暴長,仿佛蜘蛛的足肢一般延長展開,純黑的機械外骨骼釘在光滑的金屬外壁上。

從脊柱張開的純黑外骨骼線條淩厲,每一個零件陡然的轉折都充斥著極致的暴力美學。

它像巨型蜘蛛的節肢,也像異形之翼,像某種賽博克蘇魯長出來的棘突。

燕嶼在中央,擺脫了催淚瓦斯的幹擾,垂眸向下看。

他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低頭看的時候什麽情緒也沒有,只有無法克制的生理性眼淚依舊在流淌。緊緊束縛住下半張臉的機械覆面,同樣是純黑色,因為額外的濾氣功能而有著對稱的鈷藍紋路。

他垂眸掃了一眼下面的戰場,聽到耳麥裏的聲音,是前面的隊友在疑惑:“指揮?我們要去哪層?”

燕嶼:“最高層,實驗室。”

純黑色的外骨骼模擬蜘蛛一般攀援,先是曲折關節蓄力,然後猛然發力,一躍而上,幾個跳躍就消失在了隧道之中。

有幾發不甘心的子彈突破了蟲族隊的阻攔,追著他的腳步,閃出一串無能為力的火星。

他把戰場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

一場酣暢淋漓的阻擊和反阻擊使收視率飆升到開播以來的最高。

真是不得了啦,開場就這麽刺激,後面豈不是要上天?!觀眾美滋滋地想,沒關系,我能承受得住,請接著奏樂接著舞!

他們抱著瓜子花生礦泉水,端著小板凳就在白欖隊的直播間坐下了。也有些過來一看,失望地發現打架已經結束了。然後又看看現在直播間的場景,兩眼一翻被嚇跑了。

因為燕嶼等人終於來到了實驗室。這裏沒有純凈水,沒辦法洗眼睛,燕嶼眨著眼睛,希望燒痛的眼部黏膜早點恢覆。

唉,流眼淚就流眼淚吧。

多流流就習慣了。

幾人只能將就著過。

這次他們吸取了教訓,找了半天,把實驗室的防爆大門拉了下來,才開始探索實驗室。

實驗室內樹立著各種綠色的營養液罐,裏面泡著一個又一個實驗體。有人類也有人魚,甚至他們還發現了一只蟲族。

他們走在林立的實驗體之中,感到一陣震撼:“智械生命到底抓了多少人進行人體實驗?”

“他們都死了嗎?”趙芝麟不自覺靠近高聳的實驗艙,註視著實驗體青白的皮膚。

“嗯,應該是。智械生命撤離之後,這裏的信號都被切斷了,維生系統也隨之罷工。人類來不及拿到密匙,沒來得及搶救。”

因為他們大部分人失去了戰術眼鏡,連有戰術眼鏡的俞爍也被嚇得臉色蒼白,不想看一片片屍體的藍色,一進來就把戰術眼鏡調整到了數據模式。

所以此刻也無法用體溫來確定是否還有生命體征。

但是想也知道,被悶在營養液中,沒有氧氣,怎麽能有生命體存活下來呢?連蟲族也能被悶死。

但是真的沒有了嗎?

池澗西擡眼看過去,他眼前的溫感視野裏,還有一點微弱的橙色,正在虛弱地博動。

被關在營養液中,還有一只人魚。

他膚色青白,鱗片黝黑,是一只深海人魚。深海人魚生存能力強,能獲取水中的溶解氧,反而是空氣中的氧氣濃度會讓他們不適。他還茍活著。

但是他的喉結之下,有一道很深的陳年舊疤,形狀猙獰。

那是人魚語中的“叛徒”標志。

人魚的文字類似於象形文字,表意為主,像一個抽象的圖畫。“叛徒”的字樣,兩翼淩厲地揚起,字形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眼鏡王蛇。

他於是收回了眼神。

“那就先把這些遇難者解救出來吧。”

人類是傲慢的物種,從來只有弱勢群體主動皈依強勢文化的,從沒有主流群體屈尊紆貴去學習低等種族的文化的。

除了人魚,沒人認識這個標志。

但就連觀看直播的人魚們,也在這個標志下保持著沈默。叛徒,誰會極力挽救一位叛徒的生命呢?

他們沈默著,註視選手們打碎營養艙,外骨骼裝置的巨力輕而易舉在營養艙的玻璃上創造了白色的蜘蛛網。

一層層蜘蛛網疊加,先是淺綠色的細流湧出,接著裂紋擴大,細流匯聚,綠色也逐漸加深。

當營養艙最終完全破碎,營養液噴湧而出,匯聚成沈悶的、毫無生機的濃綠色,呼嘯著被吸入排水管道。

水位陡然下降,人魚隨之被沖出實驗艙,僵硬地橫擺在地上。墨綠的頭發在營養液中飄散,隨著營養液的奔流而婉轉飄揚,絲絲縷縷,無盡的悲哀。

他們靜靜地,無聲地註視著他一點點徹底暴露在空氣中。

——也一點點停止最後的心跳。

離開水,魚怎麽能活下來呢?

千萬名觀眾,共同用緘默謀殺了他——一名叛徒。

“小池,這是你的同胞嗎?”俞爍走過來,安撫地拍拍池澗西的背,他還想看看人魚的體溫,看能不能搶救回來。但被池澗西阻止了,他的藍眼睛裏面有些哀傷:“你別看了,小心嚇到。我看過,他早就死了。”

就這樣,輕飄飄地扼殺了他最後被搶救的機會。

“節哀順變。”俞爍好心地說。“你要親自處理他的後事嗎?”

池澗西眨眨眼睛:“怎麽會呢,賽事組不是說會組織統一火化的嘛。”

是嗎?賽事組不是說會借用直播來尋找這些遇難者的親人,如果沒有親人就統一火化嗎?

他認識這具屍體嗎?為什麽這麽篤定會沒人認領?

但這些念頭只是在俞爍的腦子裏一閃而過,他不太敢問這種敏感問題,只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說不定是因為深海人魚的特殊政治屬性呢?畢竟在星際殖民的時候,深海人魚基本已經被屠殺光了。聽說生活在深海的人魚身體構造已經完全被海底的壓強改造,被人類抓上陸地的時候很快就因為壓強的急劇變化而死去。

假如有人知道水滴魚最醜魚類名頭的由來,那他就會知道深海人魚的死狀有多淒慘。凝膠狀物質的水滴魚,在被捕撈上岸的過程中,因為壓力差,身體內部膨脹炸開,骨弓碎裂,棘皮翻卷到肉下,它就變成了一團醜陋的、不可名狀的肉團。(註1)

深海人魚也承受不了壓強的急劇變化,現在已經沒有了純血的深海人魚。連極端組織的成員基本都是混血種,這種情況下,要找到一條失蹤已久的深海人魚的親屬的確希望渺茫。

說個地獄笑話,要是對方參與進了一些非法活動,說不定死者親屬比死者還早死呢。

只有一些稍微對人魚有些了解的觀眾撓撓頭發問:[誒?人魚不是推崇海葬嗎?他們認為所有海洋生命都是海神之子。死後身體飄在海洋中,被魚類分食,完成生命的循環才是他們認為的善終吧?]

[……我之前追人魚歌星也有點了解,好像是這樣的,而且人魚火葬就等於基督教徒下地獄吧?]

但立刻有人魚出來解釋:[多少年以前的老傳統了,現在好多混血種連海神星都沒回去,早就不在乎這些葬禮了。]

[而且海神星發展旅游業,早就不允許隨地拋屍給魚群了好吧?]

一群人魚觀眾連聲附和。既然人魚自己都這麽說,人類也就被打消了疑慮,最多造作地感嘆一句傳統文化的遺失。也不想想誰造成了這些人魚流離失所,散落在星際各處,連母星海神星都沒回去過。

池澗西推了推俞爍的背:“走吧,跟上他們。”

俞爍猶豫著最後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魚,被池澗西帶走了。而池澗西,連一個眼神都沒再給它。

他們趕上了前面的隊友。

燕嶼等人正在尋找接口,拷貝這個實驗室的資料。

他們發現這些實驗體頭部都插進了許多線條,有些是直接穿過皮下的,有些是鉆入頭骨的。似乎這個地方主要是研究腦機交互的。

“這個實驗室的項目好像是……意識上傳?”這個項目智械生命很早就在研究了,人類甚至比智械生命還希望他們成功。

人類機械飛升就靠你們了!

請為人類的永生而不懈奮鬥吧!這個年紀正是你們智械生命奮鬥的大好時光啊!

“哇,給人類反向研究一下,機甲的感應系統和全息游戲估計又能更新疊代。”莫曉敲了敲實驗室的主控臺。

是的,人類的全息技術的基礎來源於智械生命。

三百六十度立體環繞整個實驗室的顯示屏此刻因為沒有信號而停止運轉。人類保持了這顆實驗星的電源,卻沒有找到這些設備的密匙,並不能完全覆刻它的面目。

不過據實驗項目合理推測,這很可能是用來顯示實驗體在外部刺激下,大腦反應出來的畫面。他們的思維可視化項目已經足夠成熟了,甚至這也是全息游戲的關鍵技術。

“難怪他們沒有外傷。”

“這樣的話,”夏凜月關註的點完全不一樣,他肅穆地回頭望著遇難者,“在維生系統停工之前,他們應該都在數據構成的意識世界生活。”

這樣想,說不定他們死的時候無知無覺,是在幻夢中死去的。

池澗西不知道什麽時候蹭到了主控臺前,聞言扭頭問:“指揮,你覺得是在幻夢中無知無覺走地走向滅亡好,還是在抗爭中痛苦地死去好?”

燕嶼看著不斷跳動的拷貝進度,沒擡頭:“我寧願痛苦,不要麻木。”(註2)

池澗西撩起鬢邊的卷發,因為剛剛劇烈的運動而散開,被汗水打濕,貼在鬢邊,如海草一般,此時呈現出一種夢幻般的墨藍色。

他輕輕道:“我也是。”

燕嶼頓住,他緩緩低頭。

他的左胸前露出了一點雪亮的刀尖,血液正汩汩順著刀鋒湧出,一遍遍浸染過銀色的刀面,又很快匯集成細流,絲毫不能浸透這鋼鐵做的尖刀。

從後往前,正中心臟。

劇痛後知後覺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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