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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第四十一章:誰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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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第四十一章:誰在意

祝虞把木箱子裏的七貫錢數了又數。

於她自己而言, 這些錢若用來買書,所得的書夠她仔細研讀個三年五載還不夠。但對祝平來說,讓他大手大腳地在鎮上花費,或許都撐不到月底。

比起一時抵去顛倒晝夜的抄寫臨摹之苦, 或承受花不義之財的不安, 祝虞更想真正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所在。

祝平不是什麽目光長遠的, 這七貫錢足夠迷惑一時, 只要她好聲哄著, 讓祝平講出與買名額的貴人牽扯一事,應不是難事。

這是她最後無法輕易言及的窘迫。

像她這樣生於鄉野白丁家的女子,未嫁之前, 家中對她主宰便是天,便是法, 層層束縛下,再不願承認,親緣亦是構成祝虞的一部分,不可輕易撇開、放下。

林樾越看重她,她就越無法隱瞞這一切。

她唯一能做的, 是把一切厘清,給林樾一個公平看待她的機會。

“祝虞,你家裏人又來了……”

學錄在祝虞舍房門前敲門, 須臾後抱著箱子的祝虞走了出來。

時值晚膳,祝虞路過舍房外學子悠然談笑聲, 一路走到山門。

看著那倚著山門,一把骨頭好似從來立不直的人影, 祝虞捧著木盒吐出一口氣後,臉上扯出一點笑來。

“阿兄。”

祝虞剛上前, 祝平見了她,卻不似之前急吼吼地問她要字畫,反而左右打量了她一圈,面上心虛又鬼祟地問。

“你在書院還好吧?沒人……發現什麽吧?”

“發現什麽?”祝虞皺了皺眉。忽然想到書院前幾日突然傳出來的流言,這動靜雖然大,但長衡書院除了旬休日,一直封閉,外人怎會知道。

——除非,他就是將這消息洩露到書院之人。

“阿兄!你都對外人說了什麽?!”沒想到這兩日驚險,竟是自己的親兄所害,祝虞本對祝平不報什麽期待,此時卻還是沒忍住一絲怒意,上前一步攥緊了祝平的手腕,低聲逼問。

祝平哪裏會承認自己的問題,這會兒看祝虞眉目嚴肅,便估計她這兩日應該如他所料,在書院裏不好過。但至少,她現在還能正常出來與他相見,就說明暫時還沒人戳破這女身之事。

但暫時終究是暫時,祝平可不敢提心吊膽賭到月底的學測之後。這萬一要是被發現,他還怎麽向貴人交差?

還不如,現在就直接用人交差。

祝平眼神一暗,掃過祝虞拉著他的手,這手臂的力量,他最是清楚,挨不住他兩拳。

他不屑地勾起唇角,反客為主拽住祝虞,把早在手裏藏好的一塊木板就往祝虞後腦拍去。這是他在村裏廝混時,替人要債時學的手法,剛好砸昏不砸死。

祝虞登時把手裏的盒子一松,整個人軟了手腳,失去了意識。

祝平忙扶住祝虞身形,但耳邊木盒砸落地上炸開的聲響,把他嚇了一跳。一大串零落的銅板從摔壞的木盒裏四散而出,祝平反應過來時,已經有好幾枚順著石板路滾到一邊的

草叢裏。

“這死丫頭哪來那麽多錢……不是在書院裏把自己的身子賣給誰了吧?”祝平越想越不是沒這個可能,祝虞讀點書就自視清高,一直瞧不上爹娘給她說的幾門親事,這才拼了命地要跑來鎮子上的書院裏。

她定是瞧上了書院裏哪個有錢的公子郎君,借著自己有點學識,將人勾了去,私定終身這樣便能徹底逃脫他們祝家。

祝平陰惻惻地一邊快速將銅錢收攏進木盒子重新闔上拿起,一邊將暈倒在一邊的祝虞抗上肩。

還好,他發現得早。

她生是祝家人,死也只能是祝家鬼。

祝虞幽幽再醒來的時候,眼前已然完全換了地方。

三面都是不透光的石壁磊成,只有面前的木欄外透過一點昏暗的燭光。她像是被關進了什麽監牢之中,鼻尖也全是潮濕陰暗的黴味。

“祝平,你白日綁人真當這世上沒有王法了嗎?長衡書院是每日都要查寢的,他們很快就知道我不見了。”祝虞望著正站在木欄外的男子,相似的容貌,卻勾勒著自鳴得意的笑容,比這世上的人任何一個人都讓她陌生。

“什麽王法?你是我親妹妹,這能叫綁嗎?”祝平嗤笑道,“而且別太把自己當回事,那破書院知道又能怎樣?學子逃學罷了,有什麽新鮮的。”

祝平說著從門欄裏,扔下一套女子羅衫到祝虞面前。

“還是乖乖聽兄長的話,兩日後面見貴人,拿出你最好的才情,這樣錢能到手,說不定你還能憑這點機遇被貴人納去房裏,過上好日子呢。”

盯著眼前樣式輕薄,顏色艷麗的羅衫,祝虞明白了祝平的打算,就在她想把這羅衫扔回去,祝平又陰森開口。

“別再擺你那清高架子,既然到了這兒,若貴人不滿意,你我都是死路一條。”

“我們這般賤命,沒人會在意。”

……

“祝虞不會逃學。”

林清樾搖了搖頭,否定了學錄的猜測。

青陽齋學錄微微蹙眉。

“不是逃學還能是什麽?林樾你若是知道什麽就該直說,不可包庇同窗。”

這倒成了她包庇同窗了。

她知道什麽?

她知道祝虞言而有信,不會失約,更不會不珍視得來不易的讀書機會。

“確實不是逃學。”低沈男聲從林清樾身後響起。

“梁映?”青陽齋學錄瞇了瞇眼很快就認出了真真切切逃過學的‘有名’學子。“你有何實證?”

梁映走到林清樾身邊,翻過掌心,兩枚銅板赫然躺在他的手心。

“祝虞出門前可是帶了一個木盒?這錢便是木盒之中的,我剛剛在山門旁的草叢間撿到,若是他計劃周全要逃學,這錢怎會散落四周?”

“所以,這並非逃學,而是有人將人擄走了。”

這就把事情說嚴重了,青陽齋學錄明顯不願事情如此發展。

“或許是巧合,你怎知木盒裏一定裝的是銅板?還光天化日在書院山門擄人?”

見梁映與自己站在一邊,林清樾便又篤定了兩分。

“學錄不是說過,你最後見祝虞,便是祝虞的家裏人來見他?”

“家人擄走祝虞?這怎麽可能呢?”

林清樾不置可否。

家人又如何不可能。

“罷了,你們不說便算了,不必替祝虞混淆視聽。”學錄擺擺手,不願再與好似在說胡話的兩人糾纏。“若你們知道祝虞下落,最遲旬休結束,回來領罰,不然這學冊記錄就得交到山長面前了。”

相信祝虞事出有因,便是學錄最大的寬容。

林清樾也知書院就算知道也管不了更多,不再強求。待學錄走開,林清樾與梁映並肩走在回玄英齋的路上,這才問道。

“你怎麽來了?”

“晚膳、晚課都不見你回來,還以為你丟在路上。”

落日下,少年雙臂環肩,答得自然。

一點也看不出少年是怕祝虞同林清樾要講什麽不該講的話,隱在暗處刻意防備。

誰料到,反而讓他在草中發現了幾枚銅板。這銅板有些特殊,他一眼就認出這是他給祝虞的封口費。當時雖給了錢,但梁映仍然不能完全放心祝虞,他特意在銅板側面留了刻痕。萬一祝虞背叛,他也能頃刻拉她下水。

林清樾卻不信。

只覺得是怕她和祝虞單獨相處時間太長。

還這麽快就發現了落在草叢的銅板,可見上心。

“你要找人?”

“你要找人?”

異口同聲的話音撞到一塊兒,彼此一楞之後,陷入一種詭異的沈默中。

林清樾自是要找人的,但可沒想用林樾的身份找。明日旬休,她用阿清的身份在鎮子裏追查更方便。可如今被太子殿下這麽一戳破,她頂著林樾的殼子也不好說不是。

“找誰?誰不見了?”

不待林清樾想好說辭,遠遠的,人未到聲先至。

原是晚課溫書,發現林樾、祝虞誰都不在瞿正陽找了出來。

梁映瞥了眼像是十分為此事費神的林樾,忽然盡數吐露。

“祝虞已經失蹤一天一夜了,可能是被人擄走了。”

“什麽?”瞿正陽掃過兩人,不見玩笑意味,雙眉皺了起來,忍不住提了聲響,“光天化日的,竟敢擄人?”

他倒是信得快!

林清樾不由地微微扶額,眼見快到了玄英齋,瞿正陽這嗓門一下引出不少學子出來。

她本不想增加暴露祝虞女身的風險,預備秘密調查,這下倒好,一下就人盡皆知了。

平常不見梁映話這麽多。

難道是關心則亂?

林清樾狐疑地多瞄了梁映兩眼,卻沒想到正對上少年望向她的眼眸,其中深幽無底,卻又不是真正的風平浪靜,總覺得好似底下還蟄伏著一只巨獸,準備隨時將人吞噬殆盡一般。

“不會又是誰嫉妒祝虞的等第,做了這等齷齪事吧?”

“還真不好說!祝兄眼下這情況,若不找到真會被除名吧?”

“正好明日旬休,咱們幫著找一找吧?如果是書院中人做的,那祝兄說不定還在鎮子上。”

林清樾這才一走神的功夫,齋中竟也無一人覺得祝虞會逃學。這大半個月來的同進同出,讓玄英齋學子們養成了一起協力共作的習慣,無人領頭也很快每籌備起了第二日尋人的事情。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

林清樾學舍的房門就已經被敲響。

“齋長,這個你們也拿一些,認人方便。”

林清樾從關道寧手中接過一張墨跡還新鮮的小像,上面畫著祝虞的模樣,形神兼備,幾乎一眼就能和人臉對上。林清樾瞥過關道寧另一只手裏那一摞還沒有完全給出去的小像。

“連夜畫的?”

關道寧難得羞赧地撓了撓頭,“我畫得快,這種小像不費什麽功夫。祝虞於課業上沒少幫我,這點人情應該要還的。不說了齋長,我還要給齋中其他人發去。”

林清樾點點頭目送關道寧的背影,無奈地勾起唇角。

對於齋中學子來說,沒有線索,畫像確實是唯一行得通的法子。

只可惜,形如大海撈針。

明明只要找到那個和祝虞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就行了……

不過這便需要避開——

“這小像畫得不錯。”

林清樾轉過身,不出意料地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梁映。

“走吧,我幫你一起找。”

什麽叫幫她一起找,明明是幫你的私心。

林清樾面上笑著點頭,心中卻恨不得在轉身給她引路去的少年後腦來上一下,省得她再想借口。

可惜,少年感官越發敏銳,林清樾稍一停頓,他便

轉過來。

“怎麽了?”

“無事。”林清樾微笑。

不過很快,林清樾就在山門看到了一絲轉機。

一個面貌普通,帶著鬥笠的青年雙手揣在袖中蹲在山門口,似在下山學子裏尋著什麽,直到看到她和梁映,他突然迎了上來。

“王二哥?”梁映被青年拉到一邊,這才看清鬥笠下的臉。

“總算找到你了,多虧你的人脈,哥才能逃了出來。”王二麻子看著身形瘦了一些,不過精神尚好,“今日便是過來給你報個平安,那拂雲樓勢力大,鎮子上我是不能待了,得出去避避風頭。”

“是我牽連在先,你無事就好。”明白是阿清承諾兌現,梁映對著活蹦亂跳的王二麻子,心裏也明快一些。

“說什麽牽連不牽連的,我是自己願意做的。不過那拂雲樓是真不一般——”王二麻子這些日子可在心裏憋了不少話,他忍不住想提醒兩句,眼神卻飄到梁映手上的小像上。

“這是你認識的人?”

梁映見王二麻子緊緊盯著,點頭道。

“是我的同窗,前日不見了。”

“你的同窗?可我分明在拂雲樓的地牢見過,還是女裝扮相……你要找他?”

“若我說是呢?”

王二麻子一聽便深深搖了搖頭。

“先前拂雲樓不知道被什麽人一鬧,巡衛都換了一批,嚴了許多。我能出來已屬不易,之後樓中巡查肯定會更嚴,你們這般學子進不去拂雲樓的……除非——”

“除非什麽?”

“我聽聞今日又有貴客,只有為了貴客請來的禹州最有名的歌伎柳曉曉才能出入。除非你們有誰能假扮成她,能混入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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