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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第二十九章:破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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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第二十九章:破平常

梁映平日睡得很淺。

若林清樾沒用迷香, 幾乎是她稍微發出什麽聲響,他便醒了。

但今日不同,她都洗漱完畢,梁映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眼看要誤了上課的時辰, 她不得不出聲喊他。

也不知道是誰昨日答應她要好好讀書的。

林清樾還是沒聽見應答時, 心中嘆著自己的輕信, 腳步認命地往梁映榻前走去。

剛繞過書案, 她便看見少年一手撐在腰後, 支著單腿坐在榻上,另一只手寬厚的掌心將大半張臉攏住。被窗欞篩過後的稀薄日光有限地落在少年身上,只能窺見汗濕的額角, 還有指縫間露出的一點幽黑瞳仁。

那裏面的光明明滅滅,像是一望便能吞噬人的深淵。

林清樾分辨不清這異狀, 只能問。

“可是做噩夢了?”

“……不曾。”

梁映的嗓音出口便低沈嘶啞得厲害。

他自己心中一嚇,可林清樾似乎只當他是少年晨起時的正常狀況,轉過身,彎腰替他先收拾起書箱來。

瘋了。

梁映盯著眼前端正纖薄的背影,某一瞬夢境中他鉗握過腰間的畫面止不住地貼合面前的曲線。

他好像醒了, 但又沒完全。

愈發意識到夢境的荒唐,他腦海裏殘留的畫面便愈發深刻。

怎麽會是林樾。

怎麽能是林樾……

和晦暗的室內不同,室外春盛時分已經來臨。

完全褪去陰冷潮濕的山林翠綠在日光疼愛下, 煥發出明朗生機,入眼便惹人喜愛。

林清樾本有意欣

賞, 奈何為她領路的少年腳下像是踩著軲轆,走得飛快。

明明出來的時候有些遲了, 但這一路緊趕,他們竟是頭幾個坐進玄英齋裏的。

林清樾邊從書箱裏拿出筆墨, 邊琢磨這一路上不肯跟她說上一句話的少年心思。

可直到齋中坐滿,她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心想著可能只是今日少年心情不虞……

“齋長,把前日布置的策論收上來。”

林清樾頜首起身,就近收起。

梁映這回倒是理她了。

只是在她從他手中拿過那張薄薄的紙頁,不小心蹭過他的掌心時,他像是沾到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倏地將掌心收緊,反叩在桌案之上,緊繃的身形似馬上就要奪門而出。

這根本不是心情不虞。

這明明是針對她。

她能有什麽惹了他的地方?

難道是打斷了他的美夢?

林清樾微不可查地蹙眉,虧她昨日那麽奔波。

真是一點好都不該施舍的狼心狗肺的東西。

將策論課業收齊交於邵安,林清樾坐回坐席不再看梁映。

反正也沒有她一定要熱臉貼冷屁股的道理。

午膳時間,林清樾瞥見梁映在原地慢吞吞地收拾著他沒幾冊書的書箱,扯了下唇角。轉身跟著瞿正陽一道,和齋中其他同窗有說有笑地一道走去了膳房。

領完膳食坐下,林清樾一擡頭,才看到剛剛踏進膳堂的梁映身影。

“怎麽了?和梁兄吵架了?”瞿正陽瞧了一眼站得遠遠的梁映,撞了一下林清樾的肩膀露出一張八卦的嘴臉。“你旁邊的位子還要不要給梁兄留啊?”

林清樾端起碗筷,笑意短暫又浮於表面地掠過。

“不管他。”

“沒人吧?我能坐這兒嗎?”

清臒少年端著自己剛打好的飯菜,靦腆地上前問道。

林清樾對上祝虞,霎時換上溫和的語氣。

“當然。”

祝虞微微彎起唇角,坐了下來。只是放下了飯菜,他卻不急著動筷,而是在衣袖之中掏了掏,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才把藏在衣袖的物什拿到了林清樾的眼前。

掌心裏呈著盤成一團的細長繩,是一般系在腰間的絲絳。比起書院中人佩戴的素凈單色,樣式更為繁覆精細,是用天水碧與竹青絲線混著編出了的曲水紋樣,將小小絲絳更顯飄逸別致。

“昨日厚禮,無以為報,還望樾兄不要嫌棄。”

祝虞捏著絲絳的手指有些用力到發白,他自己應沒有察覺,一雙眼眨也不眨正候著林清樾的反應。生怕這樣回禮太過寒酸,惹得林樾這樣看慣奇珍異寶的世家公子失望。

可不待林清樾說話,旁邊的瞿正陽先一步搶了過去,握在手中打量。

這細細一條的絲絳在瞿正陽大掌中更顯得小巧精致。

“哎呀,祝兄你這就不夠意思了,這樣一比,我們成什麽人了?”

旁邊空著手的玄英齋中人讚同地點頭,看到祝虞這才意識到什麽,突然漲紅的臉,他們又忍不住軟下心,紛紛找補道。

“但話說回來,這絲絳真是精美,坊市上我都不曾見過。”

“是啊,特別是這天水碧的顏色,選得好,特別襯齋長,一看就知道祝兄挑的時候煞費苦心了。”

玄英齋中都是一般出身的少年,比起去在意這絲絳與林清樾腰間那一串凝脂白玉作的玉佩玉玨是否相配,他們更能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用心。

林清樾從瞿正陽手中拿回絲絳,妥善地收好放到書箱之中,對祝虞真摯道。

“阿虞送得甚好,明日我就有新絲絳用了。”

嗓音落下,祝虞面上亮起兩分。

處於陰暗角落處偷偷觀望的目光卻陰沈了兩分。

“祝虞。”

剛把仔細編就了一個晚上絲絳的祝虞,心中剛覺欣喜,忽然膳堂門口,青陽齋的學錄邊喊著祝虞的名字,邊四處從人群中尋找祝虞的臉。

“學錄,有何事?”

祝虞見學錄似面色焦急,忙站起向學錄方向微微躬身。

“是你家人來尋。”學錄說著看了看喧鬧的膳堂,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沖祝虞招了招手,示意他盡快跟著出來。

青陽齋的學錄向來溫聲慢語,難得如此,是以祝虞也不敢耽誤,放下碗筷匆匆離了膳堂。

“學錄不妨有話直說。”

學錄走得很快,祝虞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上,實在莫名。

學錄看了一眼祝虞,面露不忍道。

“山門外,是你阿兄來尋。說是……說是你父親病重不久於人世了,想與你交代些事。”

他父親……病重?

不久於人世?

祝虞剛剛還不解的神情,一旦聯想到他那大哥,忽然就沈靜了下來。

耳邊是學錄安慰的話語,但祝虞全無心情聽進去。

就這般兩人一直走到山門。

祝虞遠遠就瞧見一個短打布衣二十來歲的青年嘴中叼了根野草,正蹲在山門旁百無聊賴地碾著地面。

隔了最後十幾步遠,學錄停下步子。

“祝虞,你們家私我便不聽了,我在山腰靜心亭等你。若要緊,你還是跟著你阿兄先行歸家,書院這邊我替你和教諭說過。”

知道是學錄心軟幫他,祝虞不敢多說什麽,彎腰作禮。

待學錄的身影到了臺階盡頭,祝虞也走到了青年眼前。

他的布鞋正踩中青年用草葉圈起來的一隅囚籠,裏面歪七扭八死了有數十只螞蟻,唯獨一只還在這人為圈起的“高墻”之下不肯放棄。

而祝虞這一腳剛好幫了它,這堅持到最後的螞蟻轉瞬就順著坍塌的一角,飛速地爬了出去。

“嘖。”青年皺了皺眉頭看著自己千挑萬選的小蟻王沒了蹤跡,頗為不爽地將嘴中草葉吐掉。仰起頭,卻發現日光太好,刺得他都不看清這多日未見的好“弟弟”。

青年扶著膝蓋站起身,身量比祝虞剛好高了一頭,也壯了一圈,面上五官與祝虞有四份相似。只是祝虞文氣更重,而細看眼中更是有一股不會輕易撅折的拗勁。

而青年則吊兒郎當太多,眼中閃著得永遠是算計的光。

“爹怎麽會重病?”

祝虞開門見山。

他的阿爹,因他讀書誤了澆肥的時間,打著一雙赤腳追了他半個山頭,追到後又將荊條抽斷兩根。這把子力氣和勁頭,就算祝虞病死了,也不會是他病死。

青年雙肩環抱,邊審視著一身規整學服的祝虞,邊痞笑道。

“你這書院可太了不得了,看得這麽緊,若不是我這麽說,你那什麽狗屁學錄能把你這麽快帶到我跟前來嗎?”

祝虞深吸了一口氣,勸自己不該生氣。

相處十八年,他早就清楚自己的親兄弟是個什麽樣子。

為了達到自己目的,詛咒自己的親爹要死哪有什麽大不了的。

“看來,你這些時日混得是真不錯。”青年繞著祝虞,抓起他學服的一角在指尖撚了撚,感受到不同尋常的好料子,嫉妒的色彩在眼中毫不掩飾。

“這麽些天,除了考中書院的那日,竟也不往家中再寄一封信來?爹娘真是白養了你這麽個白眼狼。”

刺耳的言辭讓祝虞閉了閉眼,沒有反駁,卻氣息發沈。

“書院學規森嚴,平日不得外出,只有昨日旬休,我剛寄了信。而且不是說,自我離家考學就該少與家中聯系,家中無錢無力,管不了我死活。”

青年瞥見祝虞那恨不能,怨不得的窩囊勁,勾了勾唇角。

“瞧你那心眼小的樣子,那會兒家中誰知道你有這本事,真能考上這長衡書院。”

是啊,一個農戶家的窮孩子。

靠著每日去村中學堂偷聽夫子上課,一點點讀書識字。就算文章寫得再好,寫完的紙照樣第二天便會被裁碎,成了家中糊破洞的窗戶紙。

他說他要去考長衡書院的那天。



的爹又在他身上抽斷兩根筋條,她的阿娘罵他不知孝順,罔顧人倫,將他關在廚房一夜。

凍暈在柴堆的記憶,還恍如昨日。

可他還是活下來了,趕來了長衡,考上了第一名的位置。

他們不知道為什麽,但祝虞知道。

因為他早把讀書當成他唯一的生機。

“所以,你來找我是想要什麽?”

祝虞看破青年的意圖。

青年也不裝了,伸手到祝虞鼻子底下。

“你考上這書院第一名的行卷給我。”

祝虞皺了皺眉。

“你拿行卷做什麽?”

他這位阿兄,攏共認識的那麽幾個字都是在那幫狐朋狗友的賭桌上。要說他突然發奮,祝虞是不信的。

“你還管我?我自有用!”青年不虞瞪了回去,心想著這小子在書院是長了脾氣,竟然敢同他這樣大聲說話了。

以前爹娘都幫著他,祝虞哪有敢這樣沖他的時候。

“入學試的行卷都在書院裏面收著,不在我的手裏。

“那就去偷來。”

祝虞沈默地看著青年,適才在林清樾面前同春日一般明朗的心跡,徹底被這一點烏黑侵染。

青年見祝虞半響不搭腔,煩躁地撓了撓頭。

“算了,你這德性,定是偷不成半路還要被人發現的。那你有沒有其他什麽能證明你是這書院最有前途的學子?”

聽出些許端倪的祝虞心漸漸冷下,盯著青年問道。

“你要給誰證明?”

一下被戳破心思的青年急了眼。

“你真有臉問這麽多!你可別忘了咱兩之間,到底誰叫祝虞!我要我自己名字的東西,有什麽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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