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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第二十一章: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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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第二十一章:出意外

自讀書後,瞿正陽想起父親的次數慢慢少了。

他的騎射皆是由父親教導,雖父親並非什麽英武的大將軍,但對於瞿正陽來說,父親的騎射就是天下第一。今日拉起弓時,他久違地又想起了父親。

想起幼時,父親教他如何練臂力,如何靜心瞄準……

也在人靶前,想起父親率領的百人小隊是如何在戰場中被充當誘餌,屍骨無存。

人命怎麽如此輕易在一句話下就化作了塵煙。

棄戎投筆,發奮苦讀,就是他不願再成為那樣卑賤的存在。

可現在他就站在府學的長衡書院裏,他卻成了拉弓把人命視作玩物的人。

他不是沒有把握射準。

他只是怕,這一箭會是當年射向他父親的千萬箭只中的一只。

“這就放棄了?”

許徽搖了搖頭,剛剛提起一些的興致又重新放下,一手撈起地上的酒壇,看了眼剩下的文弱學子們,“算了,你們還是乖乖讀書去吧。”

“且慢。”林清樾從神思昏沈的瞿正陽手裏接過了弓,“ 教諭可否讓我試試?”

“世家公子,這可不是你們玩的投壺游戲。”許徽擡眼,見林清樾一身纖弱,文質彬彬的模樣,搖搖頭道,“射活靶還是算了——”

林清樾未回,不知何時拆去裹簾的右手指尖輕繞,轉瞬將蒙眼布覆在眼前。後山的風拂過她的衣袖獵獵,搭箭挽弓一氣呵成,像是下一秒就要放箭。

許徽嚇了一跳,忙吹響哨聲,好讓遠處靶場的人有所準備。

蒙眼的少年勾起唇角,淬著冷光的箭矢看似瞄著遠處的紅果,卻再下一瞬,隨著主人陡然轉身,無差別指向了他身後的一圈人。

玄英齋學子哪裏料到這情景,咽著口水本能地左右躲開箭頭所向。

唯獨梁映沒動。

他緊緊盯著林樾持弓的模樣,幽暗的眸子微微斂起。

而林清樾的箭也最終停在了梁映面前的位置,周圍無人還敢駐留。眼看危險一觸即發,眾人卻連張嘴示警的時間都不曾有,林清樾就已然放手。

懾人的箭矢直沖而來,所帶起的風流掀起少年肩上微卷的發尾。

可箭鏃未曾穿過血肉,而是在下一刻傳來碎裂之聲。

空氣中彌漫的酒香代替了血腥味。

眾人這才明白,一開始林樾瞄準的是梁映身後,許徽手中的酒壇。

酒壇破裂,酒液隨著裂縫大半灑在了許徽的衣服上。似被挑釁的許徽倒不惱,只拎起被貫穿的酒壇看了看,那箭鏃所帶來的裂痕正中酒壇中心。

蒙眼、辨位、正中靶心。

這是許徽想要考校的,林樾沒有妥協,也沒有超出規則。

瞿正陽像是被什麽打破了幻夢,他回過神看著林樾。

原來……可以這樣。

少年扯開蒙眼布,放下弓箭的他眉眼便恢覆了原有的溫潤知禮。

“教諭上課時,還是切莫飲酒,有違學規。”

“你是玄英齋的齋長,林樾吧?”許徽想起松鶴居時常提起的一個名字。

“望教諭,說話算話。”

對著少年禮節之下的寸步不讓,許徽噎了噎。

他這課還沒上成,倒讓眼前人上了一課不要以貌取人。

“行,射藝算你們齋的。”許徽也不是小氣之人,但此番過後,算是徹底勾起了他的興趣。“既然比完射藝,那接下來禦藝也一起吧?”

“本來禦指駕馭之術,但今朝今日,書院的禦藝以騎為主。自然,訓馬也是重中之重。書院借來的馬匹中有五六匹成馬,因失調習,性生惡,若你們今日能馴服其中一匹,我便也認了這門藝長。”

許徽特意望向林樾。

“齋長,再讓本教諭看看你的本事如何?”

林樾正纏回裹簾,瞿正陽走上前來,替過許徽的視線。

“教諭,我們齋長手還疼呢,這還是先讓我試試吧。”

“……嘖,行吧,隨我去馬場挑——”許徽剛說到一半,隊伍裏又站出一位少年。

倒是也是個翩翩公子的模樣,但在一眾學生中過於陰郁寡言了些。

許徽沒記錯的話,就是他先註意到了石頭上的蹊蹺。

“教諭,我也想試試。”

林清樾看著出列的梁映,不知道她這位太子殿下又是起了哪門子心思。

“噢?你先前訓過馬?”許徽好奇。

梁映想了想道,“不曾,但擰過倔驢。”

許徽:“……”

馬場的馬由專人統一餵養管理。

惡馬因性向不合,都是單獨隔開,共分六間。許徽帶著瞿正陽和梁映走到馬廄處。

“你們兩自己挑一匹吧。”

對許徽來說,這幾匹馬他都熟稔,差別不大,沒有什麽盯著的必要,和負責餵養的馬夫交代完後便走了。

瞿正陽憑記憶裏父親講述過的技巧,認真挑起了相對來說脾氣溫順一些的馬,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新手。

馬夫轉了轉眼珠,瞄向一同走來的另一位學子。

“要比訓馬呀?那還是要挑一挑的。免得訓不成,還害得自個兒受了傷不是?”

梁映腳步一停,勾起一笑。

“噢?我確實不太懂,什麽樣的馬好訓一些?”

馬夫眼睛一亮,瞥了一眼瞿正陽,附耳道。

“我也是看你學子不容易,偷偷與你講。你右手邊第二匹白馬,這兩天徐教諭時常來訓它,已經乖巧許多了。”

梁映上前瞧了瞧,確實與其他幾匹相比,白馬文靜許多,見人靠近也不逞兇。

“那便它吧。”

沒想到梁映這麽快就做了決定,瞿正陽多看了一眼他挑的白馬,面色一變,念著同窗之情,急急把梁映拽到一邊,悄聲道。

“這匹馬不行,現在看著還算溫順,但我觀它呼吸不穩,經脈凸顯,怕是容易躁狂,說不定是朱明齋的串通那馬夫做了手腳,你還是換一匹吧。”

梁映卻固執,把手上剛剛隨意撚過的草料松開。

“我瞧著這匹甚好。”

不就是下了點藥麽。

瞿正陽勸不動,只能放棄。

須臾後,兩人一人牽著白馬,一人拽著一匹黑馬出現在玄英齋眾人視野。

相比於梁映的輕松,瞿正陽手裏的那匹黑馬顯得過於倔強,一看到馬場中間候著這麽多生人,四個蹄子緊緊刨著地面,掀起一路塵土。

瞿正陽又是哄又是拉又是推,就差沒抱著馬往前走,就這樣半響也只走了幾步遠。

而這時的梁映已經準備翻身上馬了。

“這小子到底會不會騎啊?落霜平日遇到這樣可早將人踹下去了……”

林清樾站在許徽身邊,聽得許徽這麽說,眸色明滅間,似得見了什麽。

市井之上,普通人家哪有馬騎。

書院租借而來還是曾上過戰場的軍馬,肩高便比過成人許多,是以上馬時並不熟練的梁映就廢了一些功夫,但他適應快,很快也能坐直。

但就在他拉起韁繩的一瞬,之前一直安靜穩重的白馬像是被觸及了什麽逆鱗,突然暴起,前蹄猛揚就要將馬背上的異物甩脫下去。

梁映緊緊抱住馬脖,才勉強在白馬的第一次甩脫中穩住身形。

他順著韁繩摸索,果然在靠近馬脖的地方摸到兩根細針。

真是沒少做手腳,梁映冷笑一聲。

察覺重物並未消失,白馬從原地狂躁改為滿場狂飈,並伴隨著上下起跳的前後顛簸。

“梁兄,這樣下去不行你會力竭的。還是先下來,否則脫力掉下去,被踩中要重傷的!”

眼看白馬發狂的癥狀非同一般,瞿正陽也顧不得自己手上的黑馬,忙大聲喊話道。

可梁映就是不肯撒手,砂石飛揚間,幽沈的雙眸緊緊鎖著人群中最為挺拔端正的身影。

是她的話,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落霜怎會……”白馬的顛簸每一瞬息都更加劇烈,心驚肉跳的場面在眼前上演,饒是素來見過大場面的許徽也察覺出不對勁,上前喊道

。“梁映!快下來!命重要還是虛名重要?!”

“是啊!梁兄!別堅持了!就算輸了藝長也沒關系的!”

“下來吧!沒必要把命都搭上!”

“是啊!輸一門也不丟人!”

齋中其他學子看在眼中,感動之餘,擔心更甚,紛紛勸道。

可梁映只關心一個人的做法。

可偏偏這個人並未如他意料上前阻止,又或是取他手邊最近的箭。

他只是微微蹙眉,聲音也被其他人的聲音淹沒。

“映兄,不要勉強。”

梁映環望,是人太多了麽……

他將抱著馬脖的一只手松開,又向右扯了一次韁繩。再次受到刺激的白馬,果然往馬場邊緣的圍欄沖去,馬蹄一躍而起,下一瞬帶著梁映離開平地的馬場,直往後山山崖邊奔去。

“糟了!那裏是死路!”

許徽面色一沈,雙指成哨再吹,一匹棗紅大馬霎時從馬廄方向飛奔而來。許徽一息未等,與這棗紅大馬默契十足,看也不看背後,飛身而起便正落在馬背中央,雙腿一夾馬腹,奮起直追。

而梁映所騎的白馬還在一路瘋跑,山野景色飛速退去,樹木漸漸稀疏,豁然間,斷崖之景躍然眼前。

梁映回望,卻只看到許徽追來的身影。

“梁映,你必須現在跳下來,就算受傷也管不了了!再跑就是懸崖了!”

難道,真的不是她?

眼見四周越發空曠,梁映自也沒有真的尋死的打算,松開白馬脖頸,他運勁便往右側跳去,只是背已經重重砸在了地面,可身上的顛簸並未停滯。

梁映仰頭一看,這白馬的馬鐙竟也被做了手腳,緊緊地卡在他的腳腕之上。他被馬拖著一路向前,身上時不時碾過低矮灌木,裝上大小碎石,沒一會兒他便能聞到他身上有血腥味傳來。

許徽再管不了許多,抽箭瞄準。

一箭正中白馬馬頸。

白馬嘶吼一聲,終是在沖崖之前的最後關頭,偏身倒下。

可梁映因白馬陡然扭轉的慣性,本拖在後面的身影甩出半圈,竟到了懸崖邊上,身下便是深淵,只賴著抻直的馬鐙鎖著他的腳腕而倒吊在崖璧之上。

“梁映!”許徽在斷崖前伸出頭,看到梁映未曾摔落,松了一口氣。“你等著,我拉你上來!”

許徽剛想拉著馬鐙的繩,可一箭射中的白馬並未完全涼透,垂死掙紮之際,竟還想站起,可受傷的軀體有一邊被梁映拖著,白馬無力更往山崖邊倒去。

許徽沒法,只能用盡全力先按住馬身,保證梁映至少還能懸掛在崖側。

但堅持不過須臾,許徽的力氣終究是不夠拉起一匹馬和一個人。

兩人一匹馬,都止不住地往懸崖之下滑去。

梁映試著動了動,但馬鐙勒著腳腕越發緊,他只能回身望了一眼身下幽幽深潭。

“教諭,算了吧。”梁映看見許徽顫抖的雙臂,嘆了口氣。

一把小刀從梁映的袖中被摸了出來,兩三下輕甩,柳葉般的刀鋒便抵在連接馬鐙的皮繩上。

“梁映!你做什麽?!”許徽騰不出手,只能眼睜睜看著梁映指尖摩挲過手中小刀的刀柄後,對許徽露出一個笑容。

“教諭,我要賭一把。”

皮繩在利刃來回的切割中很快不足以支撐一個成人重量。

“梁映!”許徽忍不住對著那跌落的身影失聲喊道。

許徽還未回神,忽然一道煙青色身影湧到他的身邊,和他一樣望著崖下。

顯然在他趕來的時候,已經聽到了一些動靜。

“他自己往下跳的?”

許徽記得,這個學子一直溫文爾雅,從容不迫,可現在他的眉間有一股掩不住的躁意,說話的語氣也又冷又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見許徽怔楞,林清樾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語氣稍緩,但語速仍飛快。

“底下是潭水,有機會活。教諭你先上報學正和山長此事,我對山中水路熟悉,先去找找看。”

竟被一個學子提醒了做事,許徽剛要說什麽,少年已經回身上馬,一拽韁繩,剛剛在瞿正陽手下極犟的黑馬嘶鳴一聲,便聽從主人調令迅速往一處小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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