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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胡醫 他身著普通的白綢衣袍,頭戴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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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胡醫   他身著普通的白綢衣袍,頭戴碧青……

“那接下來, 你打算怎麽辦?”待林大柱語畢,陳渝又把新的難題拋給了他。

林大柱作為典獄,平日留守一方狹小天地, 方寸之內也是發號施令的一把手, 從來沒有被人冷不丁詰問過。即使例行去跟孫康述職,從一早就會準備好所有資料, 多數時候,他匯報, 孫康聽, 然後孫康發表意見, 他記錄。都是依循章法, 按部就班的。

他一時間心亂如麻,只得如實道:“還未想好該如何處理。先把那幫犯病的少年犯救治穩妥了再說。”

“你作為典獄, 這座高墻之內大小事務都由你負責,當然,出了問題也第一個拿你是問。”陳渝語重心長道, “看你把這裏管理的井井有條,等見到孫廷尉我會跟他匯報, 應得的褒獎一點兒也不會少。不過如果現在這事得不到解決, 遲早得出問題, 那時候我即使有心, 也無力幫你。”

看林大柱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陳渝乘勝追擊:“其實, 管理監獄, 如同下棋。就拿這座新獄來說,一個獄卒要管大約10名囚犯,你又要管這麽多獄卒。換句話說, 他們這麽多人,都會用心琢磨你一個人。你要做的,就是不要只關註於手頭的事情。要登高望遠,像下棋一樣,一次要看到往後至少七八步棋的走向,而不能僅僅想到手上現有的棋子該落在哪兒。”

“這樣真的太累了。”林大柱長籲了一口氣,“我有點怕今後招再有事情,會架不住。”

“沒關系,一個新職位,都是要慢慢適應的。我剛才說的是從長遠來說,合格的典獄官要到達的高度。這次你既然沒有主意,那我就告訴你,妥善救治,穩定病情只是第一步。之後,絕對不能再允許五石散和其他的致癮藥物再進這裏。”陳渝看到林大柱低著頭專心致志的記錄著,便放慢語速等他慢慢完成。

“我明白了。要加強送進來物品的管理,嚴格檢查。”林大柱寫罷一張宣紙,頓了筆,重新沾滿墨汁。

“必要時可以短期內禁止家屬送東西了,至於過冬衣物,我會跟上面請示,準備足夠的囚衣囚被。保障犯人們基本需要。”

“陳姑娘真是菩薩心腸。他們可都是惡貫滿盈之人。”林大柱用左手撓了撓臉頰,“不瞞陳姑娘,有時候我看到他們,覺得又可氣又可憐。”

聽林大柱說到這裏,陳渝想起,當初剛剛在監獄實習,曾經也有過類似的困惑。

負責帶她的老獄警已經在監獄工作了二十多年,距離退休不過短短數月。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一下子便看穿了陳渝的心事。

“他們嘛,在外面再呼風喚雨,到了這裏,老虎也拔了利齒,算是落難的人。”老獄警把她帶到辦公室,用大瓷杯沏上兩杯濃茶,“你就把他們當作普通人就好。他們再可憐,也還是犯過罪。再可惡,也還是能改造好。畢竟又沒有判死刑。”

陳渝把老獄警的經驗之談用林大柱能懂的言語慢慢對他說了。

林大柱恍然大悟,從愁眉苦臉到如釋重負、一臉輕松,陳渝看在眼裏,樂在其中。

之後便到了午膳時間,兩個獄卒送進來一個大食盒。裏面有姜爆鴨子,紅燒蹄花,涼拌雞絲,蒜蓉白菜,外加兩份粳米白飯。

陳渝樂了,“沒想到你們這裏吃的還這麽豐富。”

林大柱也笑起來,“之前看過卷宗,這裏的女囚中有一對姐妹,進來之前是開酒樓的。後來妹妹被妹夫虐待,姐姐一氣之下趁妹夫午睡殺了妹夫,妹妹也幫著編了謊話騙婆家人。結果東窗事發,都進來了。”

“所以你人盡其才了?”

“當初只讓她倆幫著做犯人的牢飯,哪想普通的蘿蔔青菜,在她們手裏開花似的,兄弟們光看著就饞壞了。那香味兒飄到鼻子裏,肚子咕咕直叫。”林大柱夾了一筷子蹄花塞進嘴裏,邊吃邊說。

“直到有弟兄偷偷把自己的飯找犯人換了,第二天再去時,犯人卻不樂意了。犯人說雖然獄卒吃的是大魚大肉,可是淡而無味難以下咽,情願吃囚餐裏的蘿蔔白菜,至少能多吃好幾碗糙米飯。”

“所以你就把她倆弄去給獄卒們做飯了?”陳渝笑得直顫,“下次等孫廷尉過來,你讓他也嘗嘗挖墻腳的好處。”

不過監獄裏人才濟濟,陳渝深有體會。之前她實習的監獄,附帶一個勞動改造用的針織廠,專門生產被服手套之類的東西。廠長是由該市國企因貪汙被判十六年的原副廠長擔任的,高管也是隨他附帶而來的同案犯——該廠財務總監與技術總監。

令大家沒想到的是,三人才入獄一年,廠裏生產效率顯著提高,所生產的產品物美價廉,供不應求。弄得監獄長每次給他們批減刑單的時候內心萬分掙紮,按理他們認真參與勞動改造,效果良好,應該減刑;可按情感來說,監獄長希望他們為工廠效力一輩子。

午飯陳渝吃的比平時多了些許,林大柱更是一陣風卷殘雲,飯菜沽清。犯人們都去午睡了,陳渝和林大柱在平日裏放風的空場上散步消食,順便聊起昆侖往生醫館裏的胡醫來。

“那日好生奇怪,我先是去了城東醫館聚集的主路,可是一連問了四五家,當堂大夫不是出門便是一問三不知。我也是走投無路最後才尋到那裏的。”林大柱摸摸胸口,“還好那胡人醫者的判斷沒錯,不然的話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哦,那你是如何尋到的?”陳渝從他不經意的話裏聽出蛛絲馬跡來,趕忙追問道。

“幾家醫館都一無所獲,我只能問幫工的童子,可知附近有什麽地方對癮癥有些辦法。一連好幾家,都說附近有一個胡人開了醫館,招牌就是治療癮癥與癔癥。”林大柱無意識地撫了一下額頭,“他們倒是記不住那醫館和醫者的名兒。但我在附近轉了轉,醫館又不算偏僻,很快也就找到了。”

“幸好一切還算順利。”陳渝腹誹林大柱估計至此也沒看出她的用意,不過,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沒有孫康在身邊,所有謎題都得她自己撥雲散霧,尋找答案。

“之後我想讓那些少年戒了癮癥,恐怕他們會吃許多苦頭。”陳渝拍拍林大柱寬厚的肩膀,“他們自己一時半會兒可能不理解,朝中官員也或多或少會向這邊施壓,你也需要多多擔待。”

林大柱表示讚同,願意嘗試將這批誤入歧途的年輕人拉回正軌。

離開新獄,陳渝趁著天色尚早,命車夫快馬加鞭趕往城東。抵達已是傍晚,一道殘陽斜掛天際,艷麗如血。

在金紅的餘暉裏,陳渝下了車,獨自走向這家名為昆侖往生的醫館。

醫館面積不大,但陳設簇新,布局雅致,細節之處又帶著些別致的異域風情,令人耳目一新。

館內只有一位胡人醫者當堂問診,一名深目高鼻的胡人小童在一旁專心致志的搗藥,約莫八九歲的樣子。

陳渝看還有一兩個患者前來求醫,便在堂內閑逛起來。她看那胡人小童搗藥動作笨拙,口間卻念念有詞,覺得十分呆萌可愛,便湊上前去套近乎。

“小童子,請問你這做的是什麽呀。”

胡人小童驚恐的看了她一眼,挪開身子,繼續搗藥。陳渝只得尷尬得笑著。

“這孩子不會漢話。”一個富有磁性得聲音在背後響起,口音雖然不算標準,卻分外溫和好聽。

陳渝回過頭去,那坐診的醫者正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站在門口微笑的看著她。他身著普通的白綢衣袍,頭戴碧青束帽,淺褐色的瞳仁如同秋水般澄澈。

“先生如何稱呼?”

“阿寧葛薩青庫。”男子行走輕盈如風,回到案前坐下,“我是西遼人,名字對於你們有些拗口。”

“那我喚你一聲寧大夫,不算冒犯吧。”陳渝懶得記這麽覆雜的名字,趁機給自己減負。

“寧大夫?聽起來還不錯,只是從來沒有人這麽叫過我。”寧大夫一張俊臉笑得人畜無害,“姑娘來這裏,是有什麽不舒服嗎?”

“我是有一點點不舒服,但這次過來,主要是為了家人。”陳渝心念自回京之後一直睡得不大好,今日正好看看這胡人醫者有何本事。

寧大夫請陳渝坐下。小童放下藥杵,端來一碗熱水。寧大夫接過熱水,用手捂了一會兒,方給陳渝號脈。

“你們那你的人,也奉行望聞問切?”

“中原醫術源遠流長,很多常見的病癥已有定法,找準病癥病因,幾劑古方下去就可以藥到病除。”男子十分溫柔的為陳渝放下衣袖,“不過如果是那些奇怪的疑難雜癥,倒是我們西遼人更有辦法些。”

“難得你兼收並蓄,博采眾長。”陳渝順勢給寧大夫扣上一頂高帽子。

“哪裏,我只是幸運,父親在世時在潭州經商,我便拜當地名醫為師。後來回了西遼,又在巫醫那裏學了幾年。”寧大夫笑得謙和溫煦,如春日暖陽。

“巫醫?聽起來神神秘秘的樣子,不知有何絕學?”

“癮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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