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17章第 117 章

關燈
第117章第 117 章

謝無忌眼睛猶如鷹隼一般, 牢牢地鎖著她,語調卻苦澀極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從來不會對我這麽心狠。”

他其實很早就瞧出來,小椿跟他一樣, 都是未被人在意, 未被人選擇, 未被人偏愛過的。

他以為, 只要他一如既往地待她好, 就能將她哄回來。

但這回,她卻不一樣了,她心硬如鐵, 他待她再好,她也不稀罕。

謝無忌這句質問劈頭蓋臉地砸向她, 她居然開始心悸。

好像被說穿了什麽不可告人的隱秘,她臉上微微燥熱,口舌不自覺地開始發幹。

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和謝鈺重新開始,是因為謝鈺喜歡她,對她好, 願意重視她了。

可謝無忌一樣喜歡她,一樣對她好,而且從小到大心意未曾改過, 她為什麽就不能選擇謝無忌呢?

真的只是立場的原因嗎?

她心裏慢慢地冒出一道兒聲音。

不是的,她真的喜歡上了謝鈺, 從很早之前就是了。

在她十來歲,她第一次聽謝無忌冒充謝鈺, 講了他做的那些事兒的時候,她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怦然心動。

只是她膽怯, 她別扭,她從來不敢承認,不敢主動想這個問題,因為害怕受傷,害怕拋棄,害怕別離。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有了自己擅長並且喜歡的事兒,她經歷過許多事,她幫助了很多人,有無數人喜歡她,她終於能勇敢地承認——她真的喜歡上了謝鈺。

她想和這個人白頭偕□□度餘生。

謝無忌見她神色怔怔,眼底依稀可見淚光,他心頭發堵,沈聲道:“小椿!”

他定定地看著她,執拗地等著她回答:“你真的喜歡上謝鈺了嗎?”

沈椿被他這麽一喝才回過神兒——當務之急是勸說謝無忌趕緊放了自己,不然她沒準真就一輩子見不到謝鈺了。

謝無忌瞧著情緒極不穩定的樣子,一旦答錯,可能真就是萬劫不覆了,她緊張地咽了咽嗓子:“無忌哥...”

她腦筋急轉,忽的靈光一閃,拉開袖子,露出手肘處一塊淤青,這傷處高高腫起,青紫淤血堆積了一片,瞧著著實嚇人。她慢吞吞地喚了聲:“無忌哥...”

謝無忌註意力果然被轉移,臉色都變了:“在哪兒傷的?怎麽傷的這麽嚴重?”

沈椿瞧他關切自己,心下也不由微微發酸,但心軟歸心軟,她已經有了心愛之人,又有了真正想做的事兒,讓她留在突厥是萬萬不能的。

她深吸了口氣,語氣低沈:“方才那個突厥小將故意撞的...”謝無忌面色一沈,沈椿擡眼看向他:“我聽人說,老可汗一直想要幫你選妃,那個突厥小將,也是老可汗派來監管你的,就是因為你遲遲不肯納妃,所以讓老可汗心生不滿,對不對?”

謝無忌額間滲出細汗,急急解釋:“那些女人我都已經拒絕了,我心裏只有你...”

“我知道...”沈椿打斷他的話,拼命壓著心緒,低頭看著自己腳尖:“可是你讓我怎麽跟你回突厥呢?你

是突厥王子,總不能一輩子不娶妻吧?你要娶,娶得一定得是突厥女子,等你娶妻生子了,那我又算什麽呢?你要是不娶,老可汗豈能容得下我?”

謝無忌有些焦慮,斷然道:“不會的,我一定會護你周全的!”

“可是我怕。”沈椿轉頭拭淚:“我一個漢人,貿然去了突厥會遭多少冷眼就不說了,草原之王現在還是那位老可汗,萬一他鐵了心要我的命,我該怎麽辦呢?他畢竟是你外祖父,你真能攔得住他嗎?”

她雙膝一屈,作勢要向謝無忌跪下:“無忌哥,你放了我吧。”‘啪嗒’,一滴眼淚落在營帳裏鋪得羊毛氈上,她懇求道:“我只有這一條命,無忌哥,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去死嗎?”

謝無忌下意識地伸手扶了她一把,又被燙了似的,慌忙松開手。

他呆呆地看著她,好像不能回神似的。

沈椿吸了吸鼻子,眼淚朦朧地和他對視。

謝無忌再次避開她的視線,雙拳不自覺收緊,捏得指節微微泛白。

沈椿也不敢再說話,只能拿袖子不住擦淚。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頭頂終於傳來一句:“罷了。”

“罷了。”謝無忌又說了一句,接著便背過身去,聲音緊繃得厲害,似乎還帶了哽咽:“你走吧。”

他終是沒忍住,眼眶濕熱:“你走吧,我派人送你出軍營。”

沈椿心裏狂跳起來,面上卻不敢有分毫表露,只是低垂著腦袋點了點頭,仿佛情緒也不高的樣子。

很快,心腹走進來,聽到謝無忌要把沈椿送出營帳,不由面露訝色,他左右看了看,不可置信地問:“您真的要把沈娘子送走?”

從頭到尾,謝無忌都沒回頭再看沈椿一眼,沈默著點了點頭。

心腹一臉的驚愕,卻不敢多問,沖沈椿道:“沈娘子,你跟我來吧。”

沈椿瞧了謝無忌一眼,他保持著背過身的姿勢。

她掀起簾子走出了帳篷,颯颯夜風灌入,她不由打了個激靈,忽的肩上一沈,轉頭一瞧,謝無忌那件大氅被他拋過來罩在了自己身上。

她又回頭看了謝無忌一眼,他身影未動,她怕激怒他,也不敢把大氅解下,緊了緊衣裳,悶不吭聲地動身走了。

直到她轉身,謝無忌眸光才轉過來,眨也不眨地落在她身上。

她始終未曾回頭。

現在正在兩軍交戰的關鍵時候,心腹自然不會再次貿然潛入晉朝地界,他一路把沈椿送到兩邊兒的交界處,又往前指了指,語氣有些冷淡:“這裏是小環山,出了這片山頭,再往前走十裏地就是晉軍的地界。”

他又不陰不陽地道:“這片山林多猛獸,沈娘子多加小心。”

此時已經是深夜,山林茂密,前路都看不清,隱隱約約還能聽見遠處的狼嚎,不過沈椿能逃出生天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她隨意點了點頭,拔腿便往反方向走去。

心腹見她真就這麽走了,不由噎了下。

前路多險阻,她走得卻異常堅定,他盯著沈椿的背影好一會兒,見她去意已決,搖頭嘆了口氣,也撥馬轉身走了。

前些日子才下過雨,山道十分濕滑,沈椿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了會兒,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悶雷一般。

她心道不好,正要跳進灌木叢躲藏起來,忽然一個繩套從天而降,精準無誤地將她整個套住,她身後傳來陣陣粗野的嬉笑聲。

沈椿本來以為是謝無忌反悔,不放自己走了,沒想到轉頭一瞧,居然是白天故意襲擊自己馬車的達那罕,他帶著五六個突厥將士將她團團圍住。

那繩套套在她脖頸上,末端在達那罕手裏拽著,他只要稍微用點力,沈椿就覺得呼吸困難,怎麽也喘不上氣兒。

沈椿努力鎮定:“你們想幹什麽?!”她大聲質問:“你們殿下下令放了我,你敢不遵從他的命令?!”

達那罕想到白天挨得二十軍棍,面上微微抽動了下,很快往地上啐了口,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話:“誰不知道你是謝鈺的老婆,現在謝鈺擋著雲城不讓我們入關,我這就擱下你的耳朵送給謝鈺,看他還能不能繼續攔著!”

他效忠的對象只有老可汗一個,老可汗一心想攻破晉朝關門,只可恨謝鈺壞他們好事,現在謝鈺之妻好不容易落到突厥手裏,他豈能放過?

他邊說邊拔出長刀,刀尖對準沈椿的臉:“殿下對你狠不下心,我可狠得下心!”

沈椿臉頰被刀鋒貼著,感覺身上汗毛都豎起來了,她手指悄無聲息地摸索到了腰間,那裏藏著謝鈺送給她的軟劍,被挾持得這幾天裏,她隨身帶著的幾包迷 藥已經被搜出來丟掉了,只有這短劍一直忍著沒用。

她手指摸到了劍柄,正要割開繩套跳到旁邊的河裏,達那罕手上的動作卻忽然頓住了,他在馬上彎下腰,低頭仔細端詳沈椿面龐,嘖嘖道:“白天我都沒看著,現在仔細一瞧,長得真他娘的帶勁,難怪殿下被你迷得神魂顛倒。”

沈椿生的實在是明艷動人,他不懷好意地笑笑:“你說,我要是給謝鈺寫信,要是他再不退兵,我就把你扔到軍營裏讓所有人用上一遍,你猜謝鈺會有什麽反應?”

他邊說話邊刀鋒下移,輕松挑開了她前襟的一顆扣子。

沈椿忍無可忍,拔出軟劍就要動手,忽然就聽‘嗖’地一聲,不知射來一只長箭,洞穿了達那罕的手臂,他痛叫一聲,被迫松開了拽住繩套的手。

很快又有七八只利箭齊射而來,達那罕帶來的人就像是割麥子一樣倒下了,轉眼河邊就剩了他一個,他大驚失色,忙擡眼朝著箭矢射來的方向看過去,就見稍高一些的山坡上站了一排人,為首的那個一身圓領勁裝,腰勒革帶,一張面孔如瑩然美玉,衣裳簡便,氣勢卻不見分毫。

夜空下,他手持長弓,衣擺被寒風吹的颯颯作響,一雙眼眸亮得猶如寒星。

達那罕怎麽會不認識突厥的死對頭,又驚又怒:“謝鈺,你是謝鈺!”

他一咬牙就要挾持沈椿,不料山坡上又射來一箭洞穿了他的胸口,這一箭的力道極大,幾乎要將他肺腑擊碎,甚至將他直接掀下了馬。

他眼看自己是活不長了,便呸了口血,高聲笑道:“哈哈哈,謝鈺啊謝鈺,沒想到你還是個情種,居然以身犯險跑到突厥的營地!”

他口角流血,又指了指沈椿:“可惜你這婆娘早和謝無忌有了首尾,趁著你和突厥打得火熱,偷偷跑到敵營來見老情人,倒讓你做了這活王八!!哈哈哈哈哈。”

他邊說邊大笑三聲,頭一歪,就此氣絕。

他這些自然是胡說八道,沈椿自然不會拿他的話當回事兒,只是聽他罵謝鈺罵得難聽,她勃然大怒,擡起腿重重踹了他屍首幾腳,邊踹邊咬牙切齒地罵:“你...才是...活王八,你是...狗養的...東西!”

她發洩完之後,急急忙忙地向謝鈺迎了過去,她眼眶一酸,一邊兒哭一邊張開雙臂:“謝鈺!”

謝鈺帶著人翻身下馬,跑下山坡朝她迎接過來。

等跑到近前,

她才發現情勢隱隱不對,謝鈺帶來的幾個部曲,包括長樂在內,一個個都面色古怪,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只有謝鈺背著月光,瞧不清臉上的神色。

她順著他們的目光低頭看了眼,就見自己身上還裹著謝無忌給她的大氅,這大氅上面用金線繡著麒麟,一看便知是男子所用之物。

沈椿心頭一涼。

方才達那罕罵得那般難聽,口口聲聲說她趁著丈夫打仗來私會情郎,她本來還覺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直,現在看她身上又穿著謝無忌的衣服,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有些無措地停在了原地。

謝鈺也在跟其他人一樣懷疑她嗎?

他是不是對她失望了,覺得她朝三暮四水性楊花?

他是不是也惱了她了?

她肺腑猶如火燒一般,兩只手不安地攪了起來。

不料謝鈺卻並未有分毫停頓,他仍是大步向她走了過來,主動把她擁在了話裏,嗓音微沈,難得透出幾分焦急:“昭昭,你沒事吧?可有傷著?!”

她脖子方才被繩套套住,磨破了一層皮,傷口還泛著青紫,瞧著極為猙獰,謝鈺指尖在她頸上輕輕摩挲了下,心疼無比,神色自責,不知不覺皺起了眉。

他的反應在沈椿意料之外,楞了下才道:“沒,我沒什麽事。”

她又忙解釋道:“這人在胡說八道,我不是主動來找謝無忌的,這半個月你沒有一點音訊,城裏都傳你生了重病,他們來醫館挾持了我,說突厥人是給你下了毒,只有他們才有解藥,要是我不跟他們走你就得死,他們,他們還說我不走就要殺了我師父師母,我沒辦法,這才跟被他們脅迫上路的,路上我一直想找機會跑來著...”

謝鈺見她語調急切,心下更生憐惜,把她擁入懷裏,輕拍她後背安撫:“我知道,我知道,你定是被迫的。”

就算不提兒女私情,眼下他和突厥正打的你死我活,昭昭怎麽可能主動投身敵營,給突厥送上把柄?她絕不是這樣的人。

他甚至能猜到突厥是以什麽理由威脅昭昭的,若非他大半個月杳無音信,想來昭昭也不至於中了他們的奸計,更不至於遭受這些委屈,念及此處,他心中愧疚更甚。

沈椿眼眶有點發熱,反手也回報住了他,在他懷裏嗚嗚哭了幾聲。

她哭著哭著終於反應過來,也不顧臉上還掛著淚,重重在謝鈺背上拍了下:“不對,你沒中毒啊?!”

見她終於開始翻舊賬,謝鈺也只能苦笑了下,坦然認錯:“是我的不是。”

他微微擰眉:“謝無忌是細作出身,邊關細作猖獗,甚至膽大到給我這個主帳下毒的地步,我為了查出細作,這才將計就計佯裝中毒,為了保密,就連貼身之人都不能告知,自然也無法寫信了。”

“後來收到消息,你被謝無忌的人帶走,我便親率部曲直追了過來,這一路憂心你的安危,幸好你安然無恙。”他微微出了口氣,摸了摸她的發頂:“從今日起,你先隨我留在雲城,咱們再也不分開了,好嗎?”

沈椿沒回答,卻摟他摟得更緊了些。

謝鈺帶來的幾個部曲見兩人緊緊相擁,都識趣地背過身去,他們的態度隨著主人,既然謝鈺篤定沈椿和謝無忌沒有私情,他們自然也是信的。

還是長樂輕咳了聲,提醒:“大人,夫人,咱們還在突厥營地範疇,還是趁著夜色趕緊動身吧,若是白日被突厥斥候發現,咱們怕是不好走了。”

沈椿這才反應過來,紅著臉把謝鈺推開。

謝鈺並未回避,抱著她上了馬,一行人不敢冒進,沿著林間小道四下穿行,終於在天色即將大亮的時候,隱隱約約窺見了出口。

長樂長長出了口氣,一拍馬臀便上前探路,誰料剛走到路口,馬蹄突然一彎,將他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馬腿上夾著捕獸夾,一看就知是有人專門設下的陷阱,長樂抽出長劍,大喝道:“有人埋伏,快退!”

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冷笑:“這就想跑?把我這兒當成了你家後花園?”

話音剛落,二十幾道身影便從路口的密林處現了身,為首之人一身黑衣,勁腰被革帶束緊,他轉頭看向謝鈺,冷笑了聲:“老三,別來無恙啊,你這個不速之客來到我的地盤,我這個做大哥的還沒好好招待你,怎麽?你這就要走了?”

謝鈺還是一臉淡然,好像對謝無忌的現身並不意外:“你故意放走昭昭,難道不是為了引我出來?既然早有所料,又何必稱我為不速之客呢?”

謝無忌一臉皮笑肉不笑:“昨天斥候來報,說有個和你極其相似的人闖入了我的營地,只是闖入之後就不見蹤跡了,我本來還不信的,今日一見,居然真的是你。”

謝鈺中毒,半死不活地在床休養是實打實的事兒,他本來不信的,但轉念一想謝鈺性情,假裝中毒之後,知道沈椿有難,特地帶人潛入也並非沒有可能,為求穩妥,他特意想法兒引他出來,謝鈺果然上鉤了。

他們兄弟,實在太過了解彼此了。

沈椿聽兩人這你一句我一句的都聽懵了,這會兒才慢慢回過味兒來,沖謝無忌喊道:“你撒謊!!你騙了我!你根本就沒想放我走!!”

她想到自己居然誆了謝鈺,害的謝鈺落入敵手,她心下又驚又怒:“騙子,你這個騙子!!你這輩子騙了我多少次,你到現在了還在騙我!!”

謝無忌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微僵,喉結滾動了下,小心地道歉:“小椿,對不起,我向你保證,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騙你了。”

眾目睽睽之下,這麽個梟雄人物,神色居然帶上了幾分懇求。

他垂下頭,像是做錯事兒的孩子一般:“我可以發毒誓,我要是再敢騙你一次,立馬以死謝罪,但我真的不能讓你走,你是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的人了,這次回到突厥之後,我便不用再受制於人了,我會殺了老可汗,這樣誰也管不到咱們了!”

他似乎哽了下:“你知道這世上無一人愛你的滋味,你該是這世上最明白我的人。”

他明明已經二十六了,有些東西卻永遠地隨他留在了十六歲那年,一直不曾長大。

沈椿又急又恨,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你根本不會悔改的,從小你便騙我是謝鈺,我喜歡的從來不是你,一直是謝鈺!”

這話仿佛一把利刃,精準無誤地貫穿了謝無忌的心臟。

他仿佛死在了這一刻,感受不到呼吸心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謝鈺也隨之獲得了新生,怔怔地看向她,不知所措。

這一刻,林間的鳥鳴聲都靜止了,天地間只剩下了這三人,只有沈椿惱怒得呼哧呼哧喘氣聲。

謝無忌最先回過神,望向謝鈺的眼裏止不住地滿腔殺意,他一臉戾氣地道:“動手!”

謝鈺緊跟著醒神,微微挑了下眉,忽然打了個呼哨,嘹亮的響聲穿雲破霧,驚起了一片飛鳥。

緊跟著,灌木叢裏,高大的樹幹上,石頭縫裏,忽的鉆出了十幾個弩手,他們端著弩 機,穩穩地對著謝無忌一行人。

誰都知道神 機弩天下無雙,是突厥鐵騎的克星,哪怕弩手人數少於謝無忌帶來的親衛騎兵,也能憑借優勢占據上風——謝鈺竟然提前埋伏好了十幾個弩手接應!

謝鈺面色極冷:“你讓不讓?”

謝無忌冷笑了聲,一把拔出長刀:“殺!”

竟直奔著謝鈺襲了過來。

謝鈺也不再留情,一輪弩機齊射,突厥騎兵便如韭菜一般倒下一片,趁此機會,謝鈺帶著沈椿縱馬出了山道,至此便進入了晉軍轄區!

很快就有晉軍接應,護著一行人順利入了城,又給

沈椿換了輛馬車,沈椿劫後餘生,簡直身心俱疲,靠在謝鈺懷裏半天不想動彈。

她想起自己依稀間,看見謝無忌身上中了一箭,她忍不住撩起車簾,遠遠地回頭看了眼:“額...謝無忌,會不會就這麽死了?”

她對謝無忌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惱恨他屢屢騙自己,她恨不得讓他出門摔個狗吃屎,吃湯餅吃出個大蒼蠅,去茅廁跌進糞坑裏,另一方面,這人的確是她小時候唯一真心待他的人,她就算不再喜歡他,也並不想看著他他年紀輕輕地就死了。

謝鈺扳過她的腦袋,不鹹不淡地道:“你的天涯海角命大得很,不會就這麽死了的。”

廢了半天的功夫,沈椿才想起天涯海角這個四個字哪來的,她一陣無語:“多久的事兒你還記得呢?”

她想了想:“我要是心裏還惦記著他,剛才何必又選你呢?我就是不想看他就這麽死了。”

謝鈺不過逗逗她,他微微一笑,附和她:“我也不想見他就這麽死了。”

他見沈椿懷疑地揚起眉,心平氣和地解釋:“老可汗在突厥積威極重,謝無忌是後起之秀,實力也不容小覷,祖孫二人眼看著嫌隙越來越大,二人內鬥,對關內百姓百利而無一害。”

昭昭既然言明了選擇他,曾經的那些嫉恨私怨也都隨之遠去了,他心境平和:“從私心來說,他是我兄長,我也不想見他就此身死。”

他深知齊家的道理,只有兄弟方能光耀門庭,他這一系子嗣單薄,他年少時,是真心想讓謝無忌能夠一展宏圖,歸心於本家。

誰知人事無常,兄弟二人都走上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

“當然,”他淡淡道:“若他繼續執迷不悟,危害江山社稷,我也會親手了結了他。”

盼著他好是真的,想殺了他也是真的,謝鈺就是這麽一個分明至極的人物,沈椿嘆了口氣,這才不說什麽了。

她臉上一暖,謝鈺手掌摩挲著她臉頰,微微笑道:“昭昭,方才在林間,你說你喜歡的是我,我心裏極是歡喜的。”

沈椿有些不習慣他這麽起膩,她臉上發燙,別過臉含糊道:“我是話趕話說的...”

謝鈺的歡喜毫不掩飾,直直地盯著她看。

沈椿都給他看毛了,含羞怒道:“你能不能別看了!都老夫老妻了,沒見過我是咋地!”

謝鈺胸腔震動,極力忍笑,哄她道:“昭昭,再說一遍吧,我想聽。”

沈椿裝傻:“再說什麽?”

謝鈺雙眉一斂,只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沈椿鬧不過他,只能低下頭,嘴裏飛快地過了句:“我喜歡你。”

謝鈺似有不滿,晃了晃她的身子:“太輕了,我聽不見。”

哪有這樣逼著人說喜歡他的!沈椿忍無可忍:“你討厭,我不會說!”

“無妨,我教你。”謝鈺當真一個字一個字地教起她來:“沈,椿,喜,歡,謝,鈺。”

沈椿吃逼不過,只能跟著重覆:“沈椿喜歡謝鈺。”

“聲音再大一些。”

沈椿拔高了嗓子,喊出聲:“沈椿喜歡謝鈺!”

她這一聲沒控制好音量,車外一片人都聽見了,雖然努力忍著,但是幾聲竊笑還是送入簾中。

她臉上臊得通紅,捂臉倒到謝鈺懷裏。

謝鈺和她額頭相抵,兩人緊緊挨在一起。

“謝鈺也喜歡沈椿。”

沈椿臉埋入他懷裏,輕輕嗯了聲。

又過了會兒,謝鈺輕聲道:“昭昭,我們成婚吧。”

沈椿呆了呆,一臉不解地看著他。

謝鈺握住她的手,微微笑道:“等戰事結束,我們再成一次婚。”

......

歷經了一年的苦戰,這場戰事終於在金秋八月得以平息,謝無忌重傷,潰敗返回突厥,幸好他羽翼已成,還能和老可汗鬥上一鬥。

謝鈺不光守住了雲城,還收覆了失地河道東,只是河道東刺史和都護均都戰死,謝鈺在此地的威望又極高,一人獨攬了此地的軍權和政權,儼然一方逍遙諸侯,從此再不必受朝廷所累。

倒是朝廷那邊兒,原本是其他皇子明爭暗鬥,皇上笑嘻嘻地做壁上觀,誰料突然殺出個程咬金,原本殘疾的二皇子獨占上風,讓皇上心力交瘁,應付不暇,下旨令謝鈺任了河道東刺史一職,就再無力管他了。

沈椿還跟謝鈺討論這事兒來著:“我聽說二皇子徹底殘廢,就連房事都不能行,他又無妻無子的,如果真當了皇帝,誰來繼承皇位?”

她腦洞大開,看向謝鈺:“我聽說你和二皇子交情特別好,他會不會把皇位禪讓給你啊。”她最近新學了禪讓這個詞。

謝鈺刮了刮她的鼻子:“別胡說。”

河道東沃野千裏,土地肥沃,人口繁茂,隔壁薊州刺史崔清河又是一心支持他的,謝鈺穩掌大權,自然是穩坐釣魚臺。

他還是波瀾不興的那副神態:“朝裏的事無須你我操心,管好自己便是了。”

不光謝鈺手握大權,沈椿最近也是大出風頭,這一年來瘟疫雖然有所減緩,癥狀也不是那麽嚴重,但一直斷斷續續不曾被根治,她一直根據病案不斷試藥,終於在上個月研制專門出了治療瘟疫的方子,終於結束了這場長達一年半,蔓延兩個州的疫病。

百姓歡欣鼓舞,還特地在城裏給她修建了生祠供奉。

如今天下太平,謝鈺立馬把成親的事兒提上了日程,他們倆之前又不是沒結過婚,二婚哪好意思大操大辦?沈椿本來想隨便擺幾桌酒,請幾個熟人來吃頓飯就罷了,沒想到謝鈺還真把它當回事兒了,上心程度遠勝於第一次成婚。

更離譜的是,他甚至連相親這個步驟都加上了,他特地定下了城裏最大的茶樓,兩人在包間裏裝不認識,互相問過了姓名脾性,他才心滿意足地給她發間插上了一只金釵。

陪著來相親的親長是崔刺史和周太醫,倆人臉都快笑裂了,才陪著小輩兒演好這場相親的戲。

沈椿:“...”

結婚都快三年了相哪門子親啊啊啊啊!!

大婚的所有事宜,謝鈺都事必躬親,絕對不假人手,特別是迎親那天,本來府衙出了緊急公事,沈椿都說先忙公事要緊,沒想到大婚那天,一個如玉郎君騎馬向她行來,不是謝鈺又是誰?

當初倆人大婚的時候,謝鈺因公未能親來,沈椿還是第一次見他穿廣袖喜服,他這樣冷清的人,穿紅衣卻半點不顯得別扭,反而被襯出一種別樣清艷來。

沈椿本來對謝鈺非要再結一次婚沒啥感覺的,瞧見他這般模樣,心下生出一種缺憾被彌補的喜悅。

鑼鼓喧天,人聲鼎沸,趁著謝鈺扶她上馬車的時候,她小指故意在他掌心勾了一圈兒,壓低聲音調戲他:“你今天很好看。”

毫不意外的,她被謝鈺斜了一眼,薄斥:“穩重些。”

沈椿撅了撅嘴,心裏罵了句老古板,就聽謝鈺在她身後輕輕回了句:“你今日也很好看。”

她不可置信地回頭去看,謝鈺已經悠悠然重新翻身上馬。

上一次大婚,陪她拜天地見父母,牽著她的喜帕進洞房的都是謝無忌,這回換成了謝鈺,沈椿心裏漸漸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記憶裏的另一場婚禮逐漸被眼前的這場替換取代。

謝鈺接過交杯酒,和她輕輕一碰:“見日之光,長勿相忘。”

這話是他一字一句教過他的,她被他引著念出下句。

“見日之光,長樂未央。”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