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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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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

第二天兩人約了個時間下樓吃早餐。

好歹是出來玩,許秋筠沒睡到十一點,九點準時到了酒店二樓的餐廳。

餐廳早餐提供的是自助,兩人拿了個碟子各自盛自己喜歡吃的食物。

許秋筠挑了幾樣,率先找個座位坐下,過了半分鐘江尋晝坐到他對面。

平時就不愛吃早餐,現在根本吃不了多少的許秋筠先一步吃完,借著看手機,悄悄打量對面的人。

不得不說,江尋晝身上是有股貴氣在的。在喧雜的餐廳吃簡餐能吃出一種在高級餐廳品嘗分子料理的感覺,他小口小口吃,吃的很慢,坐得端正。

身形放松,不再像最初那般緊繃,慢慢地融入了這個世界,但你依舊能感覺到他身上與生俱來的氣質和普通人明顯不同。

沈穩,高貴。

一直如此。

餐廳裏的電視播放著當地的旅游廣告,正好介紹到到當地出名的游樂場。幾個游樂項目畫面輪番切換,特色景點被著重點出,廣告詞念得非常吸引人。

許秋筠把目光從電視轉到江尋晝臉上,眼裏充滿希冀。後者雖沒看,但聽到了電視介紹的旁白,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人果然是想一出是一出。對於去哪他無所謂,這趟主要是陪許秋筠。

顯然,隔壁餐桌的小孩也看到了這條廣告,激動地扯著大人的衣服嚷嚷說:“爸爸,我要去玩這個!”

那位父親用溺愛的語氣說:“好好好,帶你去,爸爸現在就買門票。”

兩人:“……”氣氛有點奇怪是怎麽回事?

游樂場是個海洋主題公園,規模很大,占地面積遼闊,許秋筠展開那張超大的地圖看得眼花繚亂。

放眼望去遍地是海洋元素,大面積的藍映入眼底。

深藍、淺藍、海水藍、各種藍,迎面而來的還有濕漉漉的水汽,站在大門口就能感覺到空氣的潮濕,臉蛋都濕潤了許多。

兩人對刺激游樂項目不感興趣,疑惑為什麽有人能在空中360°旋轉中獲得愉悅。

搞不懂,不理解,所以他們直奔海洋館。

路上,許秋筠到處張望,像進了大觀園,啥也沒見過,啥都好奇。

做成珊瑚造型的餐廳、海底礁石模樣的墻壁、張大嘴的海象露出猙獰的長牙,長牙之間的黑色洞穴鋪有軌道,時不時順著激湧的水流沖出來一車人……應接不暇的景色讓他應接不暇,拿著單反到處拍。

江尋晝看著周圍同樣新奇,全是自己沒見過的事物,不過他的情緒不會外露,誰也不會想到冷淡的外表下,腦海裏一直在思考這是什麽那是何物。

去海洋館的路程走走停停,許秋筠會停下腳步拍照。

海洋樂園看起來很出名,即使是非節假日仍舊熙熙攘攘。

第一次許秋筠突然停下,差點和人撞上時,被江尋晝有驚無險拉了回來。

“看路。”

許秋筠嗯嗯應下,他後面是註意行人了,但行人不註意他啊。

前方跑來個小孩,橫沖直撞,一看就是不看路的。

江尋晝擡手,把許秋筠往他這邊攬了一下。

後者瞇著眼,專註地看取景框。其實他是能避開的,但似乎潛意識認為江尋晝會帶他躲開,以至於腳下生根站著沒動。

食指輕按快門,是打算拍照的動作,可中途走神了幾秒。肩膀上的觸碰一觸即分,短暫得像是沒出現過。許是他玩得忘乎所以,對於江尋晝的動作沒作什麽反應。

海洋館挺遠的,走一半他就累了,尤其還拿著個有分量的單反,手腕都酸了。

許秋筠很累,但他不說。

江尋晝垂睨著他,往周邊掃了眼,開口讓他在這等著,自己走開了。

許秋筠走到附近的扶桿旁,把相機放上去,甩甩手腕放松筋骨。人去哪了也不問,站這乖乖等著。

他將視線放在路過的人群上。

來這的游客幾乎都是結伴而行的,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看到有形單影只的,那些一個人站在原地的,多半是在等著暫時走開的朋友。

許秋筠忽然覺得叫江尋晝來似乎是個正確的選擇。

發呆之際,他的聚焦點落在了人群後那座巨大的,在游樂場內足以傲視群雄的摩天輪。轉動速度緩慢,鋼架上有不停變顏色的燈帶,或許在晚上會更加好看絢爛。

腳步聲靠近,許秋筠回神後看到的是放在他面前的冰淇淋。

滿滿一杯三色雪糕球遞到他手上,江尋晝默不作聲把相機拿到自己手上,“吃吧。”

許秋筠眼睛放大,把雪糕杯接過來,指尖有著一瞬的接觸。

對方的手很涼。

“你剛剛是去買這個了?”許秋筠問。

“嗯,看到挺多人買來吃,你好像挺喜歡吃甜食。”

許秋筠四處搜尋了下,果真在不遠處看到輛冰淇淋車,車前還有幾個纏著家長買冰淇淋的小孩。

這是他第二次吃冰淇淋,冰冰涼涼的,有很濃稠的奶味,比第一次嘗的要好吃許多。

他確實喜愛甜食,但會有節制地控制自己不要多吃,不知道江尋晝怎麽發現的。

甜膩的口感盡情分泌多巴胺,心裏泛起的愉悅讓他走路都帶著輕快,還很隱晦地蹦了幾下,幾秒前的疲憊一掃而空。

腦海裏不自覺開始腦補江尋晝站在一堆家長小孩裏買冰淇淋的情景,想半天沒忍住彎了眼睛。

江尋晝瞥了他一眼,又移開了視線。

冰淇淋吃完了,海洋館也到了。光線隨著他們走進場內逐漸暗淡下來,周圍的游客在看到室內的光景後不自覺熄聲。

三十幾米長的抗壓亞克力玻璃霸道地橫在眾人面前,玻璃之後,是數千種姿態各異的魚類。它們無視著觀賞的游客,自在地在水裏游弋著,但這不代表它們安全了,畢竟這水館裏住著能把他們當午飯的大家夥們。

許秋筠進來後目光就沒從展示館那移開過,下意識擡手拽著江尋晝的衣角把人拉到中間,占據最佳的觀賞地。

江尋晝適時把相機遞給他。

註視著對方調整焦距然後按下快門,一只眼睛看取景框,另一只瞇著。

海水折射出深藍的光線,透過鏡頭映到眼底,在他眼裏蓄了片湛藍的汪洋。

江尋晝動手撫平那片被拽皺的衣角。

這人看似精明細致、多見廣識,卻在一些方面格外簡單好懂,看到新鮮事物就瞳孔放大,開心了眼神發亮,再長再密的睫毛都擋不住,累了就不吭聲,眼裏的興致會少幾分,特別興奮會克制不住做些小動作,比如扯衣角。

平時會收斂得很好,江尋晝也是今天才發現,也意外對方有種小孩心性。

他擡起頭,和他一起凝望這片前所未見的蔚藍景致。

室內很暗,光源大都來自玻璃裏的燈光。成群的小魚從他們面前甩著尾巴飛速游過,帶起一陣浮動的水波,粼洵的波紋映在許秋筠好奇的臉上,把人也一起帶入了畫。

慕名來參觀的人很多,在他們周圍聚了一片,時而閃起相機的閃光燈。

許秋筠不想和陌生人有接觸,便往身旁熟悉的人身上靠過去,後者安靜挺拔地佇立著。

靠過去後許秋筠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但他沒有挪開腳步,對於江尋晝沒移開和他保持距離感到慶幸,不然他會感到尷尬。

他把相機放下,照片夠多了,他現在只想安靜地欣賞這副不會重覆的畫幅。

忽略了距離,手臂放下的幅度過大,手背觸上了冰涼的肌膚。

許秋筠僵了一瞬,後自然地問:“這麽好看你怎麽不拍照?”

隨意扯了個話題,他心裏壓根沒在意對方的回答,只默默回想著方才轉瞬即逝的觸碰,江尋晝體溫似乎一直都那麽低。

江尋晝垂著眼睛看他圓潤的腦袋瓜,頭發被室內空調風吹得一晃一晃。

“你拍了就行。”

許秋筠終於擡起頭看他,“嗯?……那我回去把照片發給你。”

極地區就在海洋館隔壁,從通道出來直走五十米就到了,這種觀賞類的景點會設立在同個區域。

和海洋館不同的是,極地區除了少量的水汽外,還混著陣陣寒氣。天花板安裝的通風口沈默地呼出冷氣,用寒意將人們靜靜包裹。

涼快。

許秋筠思索著在店裏可以整一臺會吹涼氣的,畢竟夏天是真的熱。

以前最燥那幾天,他幾乎是逃難去避暑勝地的,來不及逃就抱著冰塊過日子。

室內外巨大溫差讓鏡頭起了霧,許秋筠拿出買相機配套送的軟布擦了擦。

展區的路沒有那麽寬敞,加之人多,兩人不可避免地再次走近許多。之前一拳寬的距離被擠沒了,一點小動作都會與對方產生肢體接觸。肌膚的觸感在喧鬧的環境中被無限放大,一同帶過來的還有對方的溫度。

手背掃到拳骨,江尋晝第一時間發現許秋筠的手是涼的,過低的冷氣沁入皮膚,手臂上浮起層細小顆粒,後又恢覆原狀。

環境吵鬧,江尋晝怕他聽不清,俯下身子在他耳邊說:“你冷嗎?”

“什麽。”許秋筠啊了一聲,有些急促地偏偏頭,用手搓了搓耳朵:“還好,沒有很冷。”

說完,許秋筠有些慌亂地收回對視的視線,往前走去,單薄的短袖下擺被風輕輕吹起。

江尋晝直起身,剮了眼自己今天穿的短袖,邁步跟上。

待太陽徐徐落幕,夜色悠悠爬上夜空時,許秋筠才發現他們已經逛到了晚上。

愉快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這句他剛學會的話甚是有理,許秋筠慶幸自己把短暫的快樂定格了下來,他靠在圍欄邊,翻看今天的照片。

大部分是景區和動物的照片,有幾張因為光線原因拍得很暗,要湊近看才能辨出主體是什麽。相機確實好上手,模式有文字說明,後面熟悉了該在什麽場景調節參數就不容易拍出一片死黑的廢片。

他往前翻,看到一張深藍基調的照片,中間是個明顯的人形輪廓。

這是他在海洋館拍的江尋晝。當時場內所有的光源都來自於江尋晝背後的展示館,照片最亮最清楚的也是那個後景。

前景的主角只剩下一個剪影,這是許秋筠摸索相機階段留下的一張不太完美的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雖然以江尋晝的性格會大方讓他隨意拍,但出於種莫名的心理,許秋筠還是打算偷偷拍一張。

他懷疑江尋晝其實發現了自己的偷拍,只不過他沒揭穿罷了。

當時江尋晝偏頭看向別的地方,剪影裏是側臉優越的輪廓線條,鼻梁高挺,眼睫長密。

照片不太完美,不過還是有種意境在的。

許秋筠悄悄錯身,避免讓站在旁邊的正主看到照片。

砰——

聲音從頭頂不同方位同時傳來,許秋筠仰頭看天空。

空中倏然炸開幾簇煙火,沖破了場內的音樂,綻放的煙火劃開了幽深的夜空,留下了珊瑚般四散擴展的星火軌跡,還有高空下陷的金線流沙,配上四射變換的光束,空中成了煙火的盛宴。

燈光配合著音樂來回變換,和煙火一同升上天空,隆重又盛大。

許秋筠仰頭觀賞這場長達二十分鐘的煙火匯演,角度原因,身旁的江尋晝不可避免地被納入了他的視線範圍內。

江尋晝手肘撐著欄桿,脊背微微彎著,是放松的狀態。

五彩的煙花交相輝映,把色澤映在他不喜形於色的臉上,留下了霓虹交錯的不規則光斑。

這一刻他身上的冷淡與疏離仿佛被熾熱的光消融。許秋筠在他發覺前掠開目光,繼續仰望天上的煙花。

挺好看的,他默默喟嘆道。

不知說的是煙花還是人。

-

酒店離游樂場不算遠,他們打算走路回去。夜晚的風很涼快,吹散了白日的燥熱,這時候散步是個好選擇。

兩人慢慢悠悠地往酒店走,手上提著剛在路邊買的小吃。

許秋筠吐槽著他們晚餐吃的那家餐廳:“游樂場的東西又貴又難吃,果然還是路邊攤好。”

江尋晝聽完點了點頭,確實難吃,他勉強吃了四分之一就放棄了。

“等等。”許秋筠忽然停住腳步,臉上有些許錯愕,“我忘記去那個、那個叫什麽……”

他從口袋裏抽出在入園時拿的觀光指南,展開,目光一定,說:“哦,叫摩天輪!”

“……”

江尋晝在腦海中默默地把這個名字和那個巨大的圓形建築對上,瞧見許秋筠癟了癟嘴,安慰道,“沒事,下次再去。”

下次?

也是,機會還有很多次,自己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許秋筠已然開始期待著江尋晝口中的下次。

不過他想的更多的是,到那時對方是否還會在他身邊,像今日這樣陪自己出游。

插曲已過,許秋筠逆著風走,涼風將他稍長的頭發吹到後面,露出白凈的脖頸,垂在一旁的耳墜被風帶起,一下一下地晃著。

他沈浸在清爽中,沒邊沒際地想,散步讓人放松,他現在有些犯困。

在大馬路上犯困這事放以前他可幹不出來,真是越來越松懈了,或許是身邊多了一個人的緣故。

江尋晝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冷靜穩重,好似在任何阻礙面前,他都能自若面對,游刃有餘地解決問題。在他身邊,你可以完全地放松。

沒有什麽能難倒他,沒有什麽能動搖他既定的道路。

哪怕一睜眼是百年後,一醒來什麽事都不記得,他也能堅定地、有條不紊地朝自己設下的目標,一步步達成他想要的結果。

許秋筠能感覺到,對方從始至終沒有放下恢覆記憶這件事,在看不到的地方,或許對方一直在尋找解決的辦法。

這是正常的做法,但如果換做是自己失憶,以他這個懶散的性子,若忘卻的是些不重要的記憶,說不定幹脆就不找了。

可沒有人能清楚,自己忘記的過去到底重不重要。

對於結伴游玩這件事,他沒有生出什麽抵觸心理。可能是江尋晝不愛說話,做事又很可靠,以至於自己接受良好。

要換個聒噪的人,他絕對把人半路扔了。

不,從開始就不會帶上他。

壓馬路很舒服,他喜歡用腳步一點點丈量世界,回過頭看曾經走過的路,每一道風光都會帶出無數美好的回憶。

是叫壓馬路嗎?許秋筠回憶了下在網上看到的話語,應該是這麽叫的。

許秋筠腦袋靈光一閃,轉過身面對著江尋晝,步子沒停,往後倒著走,一派瀟灑姿態。

“我們去看電影吧。”

他想起網上有人發看電影的照片,吸引他的是那塊巨大的熒幕,和電視一樣,上面有變化的影像,只不過熒幕的尺寸大了許多倍。

江尋晝對於他思維跳轉表示習慣,琢磨著又是誰給了他靈感,確認地問:“現在嗎?”

“對,反正沒事幹。”說完,他拿出手機搜附近的電影院。

江尋晝也拿出手機,不過他搜的是看電影的流程。

他一貫奉行“不懂就搜”的準則,在做一件事前,必須要有充分的了解才能應對各種突發事件。

選想看的電影,買票,選座,最好選中間的位子,那裏是觀影最佳位置,後面還有一句“如果你們不是真的來看電影的話當我沒說”。

江尋晝沒懂,電影院不是拿來看電影的那是幹什麽,這裏還能做別的事?

他想查清楚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劃了很久都沒找到什麽有用的訊息。

看著從口袋裏拿出皮筋的許秋筠,問道:“你之前看過電影嗎?”

許秋筠用手給自己稍長的頭發綁了個小揪。

“沒啊,就是因為沒看過,所以想去看看。”

猜測應驗,江尋晝想起對方和他一樣是剛接觸這時代的事物,無奈道:“我們可以提前買票。”

他把手機偏了偏,將購票頁面給他看。

“還能這樣。”許秋筠側目看去,驚嘆道,“也對,現在的手機能解決一切,方便多了。”

“你也是心大。”

許秋筠不在意:“這不是有你嗎,幸好我把你帶了出來。”

說罷想起什麽,視線挪到江尋晝沒拿手機的另只手上,那裏提著個鼓鼓囊囊的購物袋。裏面裝的全是自己從游樂場商店裏買的紀念品,很多毛茸茸的動物玩偶,把袋子撐得很大。

他記起來自己剛才要吃東西,短暫地讓江尋晝幫他提一下,結果事後全忘了,讓江尋晝幫他提了一路。

“你把袋子還我吧,我來拿。”他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開口,手伸向那個袋子。

不料對方側過身,用身體擋了下。

“沒關系,我來,你來打車吧。”

許秋筠眨眨眼,沒再糾結,說了聲好。

江尋晝問他想看哪部,許秋筠把所有預告片看完選了部外國恐怖片。

電影院在一個大型購物中心的四樓,他們走到自動出票機前面,根據指示一步步讓電影票從小口裏吐出來。

影廳很大,許秋筠看著玻璃櫃裏冒著熱氣的爆米花,嘴巴蠢蠢欲動。

但他路上吃了挺多小吃,肚子有些飽,在猶豫要不要買。

糾結之際,江尋晝直接要了一份中份的。

“不是想吃嗎?為什麽不買?”許秋筠的表情太好懂,江尋晝不禁問。

“有點飽,我怕我吃不下。”

“嘗嘗吧,吃不下也沒關系。”

許秋筠如願抱著一桶香氣四溢、新鮮出爐的爆米花進了影廳。

剛坐下頂頭的燈就熄滅了,故事從一家四口搬到郊外一處宅子那刻緩緩展開。

因為不是節假日,很少人來看電影,也可能是這部影片不太受歡迎,整個影廳就他們兩人。

“完了,這女主人要被附身了。”許秋筠沒刻意放低聲音,嘴裏嚼著焦香的爆米花哢嚓哢嚓。

說話時眼睛也沒離開熒幕,就單純感嘆一句,語氣平淡。

對於不時貼臉的驚悚畫面,兩人沒有半分該有的反應,一邊分食著爆米花,一邊悠哉地討論劇情。

走出影廳後許秋筠還沒緩過來,上次在電視裏看完了中式恐怖,覺得一般,今天他見識到了西式恐怖。

倒不是害怕,什麽陰祟邪物他沒見過,多惡心多可怕的都有,而且不單單只是在熒幕上嚇你,是真的會要你性命的那種。

只是電影裏,除魔師的除魔手段讓他大開眼界。

從前,許秋筠的捉妖手段無非是法術壓制,個別捉妖師會使用靈器降妖。

現在,妖力探測儀、屏障器、催眠入夢等破案方式層出不窮。

果然,時代進步的同時技術也在進步。

接下來幾天,整座城市好玩的地方打卡般被他們走了個遍,許秋筠玩累的那天就是他們回程之日。

來時他們坐高鐵,許秋筠試了個新鮮後,回程就懶得折騰了,和江尋晝找了個無人的地方用了瞬移,一秒到家。

站到古董店的地板上那刻,許秋筠就收到了拍賣公司轉來的一筆金額,看來拍賣成功了。

數目很大,加上前段時間兌換的金額,現在的他已然成為新時代富豪。

古董店關門歇業幾天,日子依舊風平浪靜地往前走著,不被任何人所影響。唯一受影響的也就裘南,被告知師父出門游玩,隔了個星期才來店裏學東西。

期間,裘南的陰陽眼又開了一次,之前秦月明的封印被他在家胡亂運轉靈力給對撞破開了,讓他再次猝不及防和鬼來了個面對面。

好在那會兒秦月明在他身邊,裘南不至於害怕得哆嗦,壯著膽子去目不轉睛盯著那些鬼魂。

俗稱,看多了就不怕了。

有段時間他就在那看鬼爬過來飄過去,這不看還真沒發現自己身邊有那麽多魂魄。

“正常,你體質就這樣,陰氣重,那些魂魄就愛靠近你。”許秋筠對此解釋道。

“那能不能讓他們遠離我,至少別讓他們進家裏。”

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裘南了解到所謂鬼魂,不過是去世滯留在陽間的人罷了。

他們中的大多數沒有攻擊性——除開一些惡靈,並無嚇人的本意,只是死狀猙獰恐怖,死後形貌定性。如果可以的話,他們或許也不想嚇到人。

滯留的魂魄四處飄蕩,不知去往何處,唯有等待鬼差將他們帶回地府。

這樣一想,裘南對他們的害怕少了許多。

“是怕他們傷害你父母?”雖然是疑問句,但許秋筠幾乎能肯定,理由無非是自己膈應,或是擔心家人,二選一,他隨便猜了個。

出乎意料的,裘南搖搖頭:“我父母在外地工作,平常很少回家。”

“你父母挺放心你的。”許秋筠隨口說,想到平時家裏只有裘南一人,反應過來:“所以是你自己害怕?”

“現在沒有很怕了,反正看久了就免疫了。只是不喜歡有人盯著我看……總歸還是沒有的好。”

許秋筠盯著他看了會兒,突然道:

“秦月明在你家住?”

“啊?”裘南聽到這名字就反應大,活像被家長抓早戀的學生,連忙解釋:“沒,沒有。他只是……偶爾來。”

許秋筠被他的反應逗笑了,調侃他:“這麽慌幹嘛,你倆在一起了?”

裘南有一時的怔楞,心裏亂亂的,不知道塞在裏面的是失落、無措還是茫然。

“沒有。”

許秋筠看得出他在想什麽,這年紀的小孩心事都寫臉上。但他不打算問,這是別人的私事,還是感情問題,自己不能摻和,除非裘南主動和他說。

果然,沒幾秒,裘南就忍不住開口:“許哥。”

許秋筠教裘南修煉,但不讓他叫師父,自己只是把人領進門,受不上這一尊稱。所以裘南和陳知一樣,一直叫的是許哥。

“你說,他是真是喜歡我嗎?可我們才認識不久,而且他之前還有個愛人……”

裘南越說越小聲,一半是青蔥年紀羞於問這種情感問題,一半是對這份愛戀的不自信。

相愛未遂身先死,轉世輪回再遇你,面容未變人覆在,前人之愛後人愁。情愛話本誠不欺我,許秋筠以多年的閱本經驗來看,這是替身文學。

前面還要加個“偽”字。

他算是看出來裘南對秦月明也是有意的,認真措辭一番,把自己的見解說出來:

“他對你的喜歡是真的,這不需要懷疑,自信點。喜歡一個人,從他的眼神,動作,對你的態度中都是可以察覺的。我一個旁人能看出來,你自己也是能感受到的吧。”

“再說點實際的,他要不喜歡你,幹嘛次次輪回轉世都要找上你,不是深仇就是愛慘。”

這事是他從江尋晝告訴他的,江尋晝又是從判官那得知的。

裘南懵懵懂懂地點頭。

“你唯一在意的是岑墨,還有過去百年來多少個轉世,我理解你的顧慮。拿岑墨舉例,他,你沒見過、不了解,對你而言就是個陌生人,即使這個名字的前綴是上寫的是你所謂的前世。

別看現在人和妖在同個社會相處和諧,可終究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對人對事的態度乃至三觀是和普通人大徑相庭的。所以,你認為陌生的人在秦月明眼裏,你和他就是同一個人,名字、性格、經歷變了但你們依然是同個人。

生死輪回輪轉的是命運,不變的是靈魂,你和岑墨以及其他幾世延續的是同個靈魂。”

許秋筠洩了口氣,自己又在這給人指點迷津,他又不是啥人生導師,也不知道為什麽以前那麽多人找他問問題。

不就是讀多了些話本,見識多了點麽,可能自己身上有著他察覺不到的大師風範。

現在還有情感問題。

他自己都沒有過情感。

不過和很多大小問題一樣,歸根到底是同種結癥,關鍵在於發問者的心裏。

自己則要保持客觀的態度,誰也不偏袒,讓裘南意識到他們之間需要解開的結是什麽。

秦月明是真長情。

許秋筠聽過、見過很多人妖相戀的淒美故事,最後要麽不得善終,要麽陰陽兩隔,他們第一世屬於後者。

人類短暫的壽命註定了他們無法共度餘生,總有一方要先行離去。

離別,永遠是世間常態。

很多妖人伴侶約好下輩子再見,可到後面誰不是隱世遠走,忘於紅塵。

是他們不想等自己的戀人嗎?

不是的,是怕遙遙無期,怕被捷足先登,怕擦肩而過無法認出愛人,怕性情大變不再是當初熟悉的模樣。

輪回是個漫長的過程,多少人敗在了沒有盡頭的等待中,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到世上,不知道他叫什麽,在哪裏,等自己找到他時他是不是已有了伴侶,或是早早歸了塵土。

這是場沒有盡頭的等待,他們的愛戀會在日覆一日不得相見的等待中被利刀消磨,在一次次尋覓無果的失望中麻木,日夜孤身一人時回憶起過往卻發現往事早已變得遙遠,人沒了歸期。

像秦月明恰好認識判官,能請對方幫忙留意生死簿的,是少數的幸運。

所以許秋筠挺佩服秦月明,經得起等待的苦,且愛得自私。

認為自己的生命裏不能沒有他,霸道強勢地走進他的世界,不願讓對方開始新的生活與戀情。

可見愛情裏並沒有那麽多故作大方的磊落。

許秋筠對裘南說:“自己認真想想,這些問題需要你們當事人自行解決,你可以找個時間和他聊聊,想不明白就跟著心走。”

裘南靜靜聽完他說的話,心中萬千感慨之餘,覺得許秋筠話語間充斥著經驗十足的氣勢,好奇道:

“許哥,你……有經歷過?”

許秋筠扯出了個漫不經心的笑:“我能有什麽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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