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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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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玉

裘南和周子安聽得一楞一楞的,一人一妖皆不懂鬼道。

周子安手裏捧著一盒花生糖,泛光的糖漿裹在上面,濃郁的香味往周遭散開,他吃了一個,挺不錯的,看來自己做成功了,楞楞地把盒子放到桌上讓其他人拿:

“那班長的陰陽眼不能關上了嗎?欸不對,班長現在看不見鬼了。”

許秋筠點頭,順手拿了個花生糖:“秦月明或許使了法術,讓陰陽眼又關上了,不過這是暫時的。”

裘南看著眼前的桌子,想得有些出神。許秋筠見他表情苦惱,安慰道:“倒不用緊張,陰陽眼……也可以叫鬼眼,對於很多行鬼道之人可遇不可求。何況只要稍加修煉,就能做到自由開合鬼眼。”

聞言,裘南看向他的眼裏閃爍著光。

確實,他剛剛一直在擔心這個,不說這個法術的時效多長,就是一直麻煩別人幫他封眼也很難為情。

好在現在有了兩全其美的辦法,他就不用這麽被動,只不過……

“那這個修煉……”裘南小心翼翼地順著往下問,眼裏帶著一絲疑惑和好奇。

許秋筠瞇著眼睛,嘴裏嚼著糖,像是在思考著什麽,等咽下去才開口:“不同道法的修煉方式不同,按你的體質,應該修鬼道比較適合。但我不太建議,因為鬼道比較……”

他停頓一下,斟酌著用詞,“比較難以把控,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但你若是僅僅只是想關閉陰陽眼的話,修習些功法內力,提升修為就能做到。”

周子安聽了,頓時為同桌感到一身輕松:“那還不簡單,筠爺可是這方面的大能,教你分分鐘的事。”

許秋筠嘖了一聲,向某個話多的人放眼刀。心想,他這是給自己找了個活幹啊。

全程沒發言的江尋晝突然站了起來,對許秋筠說:“我出去一下。”

許秋筠擡頭和他對視一眼,若有所感,說了聲好,沒問去幹什麽。

這個小插曲眾人沒放在心上,許秋筠繼續道:“雖說只是簡單修煉,但不是那麽容易的,你自己回去考慮清楚。”他看這小孩什麽都不懂,沒什麽心眼,好心建議他。

裘南感激地點頭,這話代表許秋筠是願意教他的。他同對方道了謝,卻覺得謝謝二字沒什麽分量。

對方隨意地擺擺手,撐著頭開始無所事事。後又想到什麽,問:“小朋友,你怎麽知道要來找我們幫忙?”

“啊?”裘南手剛伸向花生糖盒子,沒想到他突然問這個,手停在那要拿不拿的。“周子安說他是妖……”而且什麽都懂,所以我覺得找他可能會有點希望。

沒等他說完,許秋筠瞪大眼看向周子安,一臉不可思議:“你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他了?”

“啥?”周子安一臉懵,但很快反應過來,“為什麽不能說,他知道妖族的存在啊。”說完,他求證似的問裘南;“你不是認識秦月明嗎?”

裘南見所有人都看著他,眼睛轉了轉。他確實有猜測,但不能確定,於是謹慎問道:“秦月明是妖?”

眾人:……

這疑問句可真是讓人心酸。

許秋筠冷笑,對周子安這種毫無防備的行為感到無語,沒有自己的註視,能平安順利長到那麽大真是幸運。而周子安沈浸在自己居然對不知情的人類說出自己妖怪身份的事實當中,嘴裏的花生糖都不甜了。

天色已晚,許秋筠擔心裘南在路上出什麽意外,便想讓周子安送他。剛從門外回來的江尋晝和他說:“不用,他有人送。”

許秋筠越過他看向門外抱臂站著的秦月明,對方看了他一眼,朝他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五分鐘前。

江尋晝邁過門檻就見杵在路中央的秦月明抱臂觀察著這間門店,察覺到有人靠近也沒有要收斂目光的意思,直到江尋晝站到面前了才把視線移到他臉上。

兩人在判官那算是有過一面之緣,彼此沒什麽源於陌生的抵抗情緒,江尋晝朝他點頭:“有事?”

“打擾了,來接個人。”秦月明說。

江尋晝立馬想到了屋內的裘南,不太清楚他們要聊多久,讓人在門口幹等著不太好,便側過身將入口讓出,禮貌邀請道:“進去坐會兒?”

“不了,”秦月明沒多想就拒絕了,自己沒身份也沒理由進去。見江尋晝站這,忽然想到什麽,“你是新區主?”

江尋晝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問:“怎麽。”

“五區陣眼在這?”秦月明從江尋晝讓出來的空檔中,掃了眼室內。

他問的自然是每個區主在各自區域內布下的陣法。

江尋晝再聽不出他想問什麽的話,那他就白活了。

不就是想探查古董店的情況,好了解裘南在裏邊是否會有危險麽。整個區的陣眼就在眼前的小店裏,這就意味著這家店是整個五區最安全的地方。同時區主在這,裏面的人更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做什麽。

聽聞天狗領地意識很強,別人休想進犯,自己同樣不會去打擾別人的地盤,這可能是秦月明只站在門外,沒選擇進去的原因。

關心人這個出發點是好的,但這問話真是有夠生硬和直接,也不知道判官怎麽認識的人,江尋晝嘴角扯出點角度,沒回話。

不關心、不在意其他人,眼裏只有那個叫裘南的,絲毫不懂人情世故,說話直來直去,情商盆地。

江尋晝給這妖下了定論,又想起在書上看到的傳聞,說天狗喜歡蹲在屋頂看月亮,看得忘我,看得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這麽中心化的說法,江尋晝忽然覺得不似作假。

要不是裘南正好要走了,他估計得把秦月明就這麽晾著。

前廳亮著暖烘烘的光,不刺眼,很是舒適,讓整個店都充溢著溫馨的煙火氣。許秋筠打開其中一個玻璃櫃門,手伸到半空停了下來。轉頭,瞧著還站在隔斷處的人。

“怎麽在這站著?”

“在看什麽?”江尋晝見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一直往四處看,便出聲問。

許秋筠忽然笑瞇瞇地對他說:“你和秦月明剛才在外面說什麽了?”

江尋晝:“……”

現在的場景宛如身處大型幼兒園現場,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不回答你問題,咱們倆就一直自說自話吧,誰也別理誰。

江尋晝眼睛瞥向別處,沈默片刻,提煉了那段糟心對話的中心意思:“沒什麽,他就是來找裘南的,順便來看一下情況。”

許秋筠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你還沒說。”

“嗯?”許秋筠楞了神,猝不及防對上了江尋晝的眼神。

柔和的光線投在深邃的眉骨上,使得江尋晝眼下落下小片陰影,柔化了銳利的輪廓,讓他的面容多了一絲人情味。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此時微垂著,眼瞼下垂的弧度讓眼尾上翹,像個鉤子,不像以往那麽薄涼,反而多了幾分妖氣。

但礙於平時江尋晝沒什麽表情,看上去冷若寒霜,惹得人不敢直視,沒人發現他精致得不像話的眉眼。

許秋筠發現自己盯著對方的臉看了很久,不好意思地移開眼,因此錯過了江尋晝落在他臉上興味盎然的眼神。

反應過來,江尋晝那話是在提醒他還沒回答那個問題。

在對方的註視下,他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盒子,打開,裏面躺著個佩玉。

通體墨綠的玉雕獸,呈半環形,有個缺口,也就是字母“C”的形狀。獸首大,獸身大部刻有不規則菱形紋,背部有鋸齒狀的脊。這個脊背上還有個圓形小孔,拿繩子穿過可用來佩掛。

玉身光滑溫潤,顏色很亮,不懂玉器的人也不難看出這是塊上好的玉。

許秋筠拿出佩玉,沖他示意:“在找這個。”他下巴微揚,有些得意道,“如果我沒被騙的話,這應該是裘南……不,是他某個前世的物件。”

這倒是讓江尋晝驚訝了:“為什麽會在你這?”

許秋筠挑挑眉:“這故事就挺長了。”

北宋,天禧元年。江湖雲湧,俠客輩出。

那時的裘南不叫裘南,叫岑墨。那時的他,才十一歲。

從小體弱多病的岑墨在幼時因病眼盲,家中只有一位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奶奶。最初眼盲的時候最為難熬,好在岑墨挺了過來,適應了黑暗的日子。

十一歲那年,岑墨意外收養了一只受傷的“大狗”。岑墨發現它的時候,“大狗”身上有很濃的血腥味,倒在家附近,虛弱地嗚嗚叫著。

岑墨找了當地的獸醫來幫它治療,傷好了後沒見它走,便一直養下來了。

奶奶說“大狗”全身都是黑色的,眼睛在晚上特別亮。岑墨摸著它略硬的毛發,不禁露出笑容。

心想,眼睛亮好啊,可別像他一樣看不見。

被他摸著的黑犬舒服地瞇著眼睛,一個勁地往岑墨懷裏拱,幽綠的眼睛一眨不眨註視著他,如野獸守著自己辛苦得來的寶物。

從那時開始,黑犬經常跟著岑墨出門,像個保安一樣圍著他轉,會幫他趕走那些妄圖欺負他的小孩,遇到路障的時候會用叫聲提醒。附近的街坊鄰居都說這黑犬怕不是通人性。

裘南聽完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可在他十八出頭的年紀,那只“大狗”離開了他。

他聽別人說,臨終的狗能感覺到自己即將離世,會找個地方躲起來度過最後的時光,不讓主人找到它,見到它不堪脆弱的一面。

整整一個星期,岑墨去遍了周圍各個大狗可能會去的地方都沒找到,每天張著嗓子喊,喉嚨沙啞得快漏風了。很久之後,他才認清了“大狗”不會再回來的事實。

兩年後,他成立了天鏡門。

天鏡門是專門販賣情報的組織,屹立於武林江湖多年仍安然無恙。在販賣情報的同時,天鏡門也涉及倒賣物件,包括但不限於金銀珠寶、茶葉玉瓷、馬匹兵器等。

在保持中立不樹敵的同時賺得滿盆缽滿,哪有這麽美的事。起初很多人眼紅,來找茬使拌,想分一杯羹的人也有,後來都被岑墨用辦法解決了。

在度過最初兩年動蕩後,天鏡門總算是安穩了下來,在江湖立住了腳跟,於諸多門派中脫穎而出。

某個平靜的午後,岑墨遇了一個人,收留了他。

一個沒有名字的男人。

岑墨給他取了個名字,叫秦月明。

男人頓了一會,問:“你喜歡月亮?”

岑墨嘴角上揚,不意外他會這麽問。把臉偏向他那邊,那雙泛空無神的眼睛“看”著他:“對啊,月亮是黑夜中最光明的存在。”

這收留便是一輩子,這名字續了百年。

“可好景不長,這天鏡門門主從小身子弱,長大更是疾病纏身,早早地離了人世,而經常跟在他身邊的那個男人消失不見了。”說書先生折扇一收,留下一句引人遐想的結語就離開了大堂,任由底下人群炸開了鍋。

“門主的死不會有那男人的手筆吧?”

“我聽說他帶走了大部分錢財,重創了天鏡門。”

“我覺得有可能,不然天鏡門為何解散,而不是繼續運行下去呢?”

茶樓二樓的雅間裏。

一位身著紅衣的男子倚靠在椅子上,繡著雲紋的寬大袖口隨著他擡手,落到了手肘,露出了白凈的手臂。艷麗的火紅襯得他更是白皙,像一塊被包裹的白玉。

衣身兩邊各繡著一只朱雀,高昂的頭顱下是大幅度展開的翅膀,配合高高翹起的鳳尾,形成一種極具張力的拉伸感。

張揚、大氣、蓄勢待發,仿佛下一秒就會扇動翅膀直上雲天。

男子沒骨頭地倚坐在軟塌上,寬大的外袍領口隨著他懶散的坐姿歪到一邊,黑色長發散落在襟前。

許秋筠忍不住蹙眉,對手裏的茶不滿意,對說書先生也不滿意。

這說的還沒他知道的準確。

但也正常,任誰能想到那個男人是個妖怪呢。

許秋筠不知道門主的死和男人有沒有關系,不過他清楚,男人的離開是因為他們一族遭受了襲擊。

妖怪的世界比武林江湖覆雜得多,以妖怪肆無忌憚的性子和漫長的壽命,這恩怨情仇怕不是要持續幾輩子。

妖怪和人類有紛爭,妖怪和妖怪也有紛爭。

前者有他們這些捉妖師制衡著,沒鬧出多大事,可妖族之間的糾葛就不是他們能管得了的。

前段時間天狗一族受創之事,便是他們妖怪一代代積攢的恩怨造成的。這事在捉妖師之間傳開了,有人唏噓感嘆,有的則想趁虛而入,將天狗一族全部消滅。

抱有這種偏激想法的人多數是對妖怪懷著盲目仇恨,覺得妖族的存在為禍人間,毫無意義,覺得所有妖都應該從世界上消失。

許秋筠和他們聊不來,懶得聊,話不投機半句多。

不過天狗一族沒有滅門,在那場惡鬥中幸存著幾個旁支。而那個一直跟在門主身邊的男人——天狗一族正支的長子,因為事發在外躲過了一劫。

至於之後他回去處理得怎麽樣,暫時不得而知。

許秋筠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整理了一下衣著,低頭看了看沒什麽不對的,推門走出雅間。

一出來,就聽到有人說:“誒,你知道鶴樓最近要舉辦拍賣會嗎?”

許秋筠步伐一頓,低頭往樓下看去。一位中年男人興致勃勃地對坐在旁邊的友人聊著天,話是對著他說的,可這音量倒是讓周圍人聽得一清二楚,引得各桌紛紛朝他看去。

“聽說了,這次拍賣會上有一塊上等的好玉,據說是天鏡門門主曾經隨身攜帶過的佩玉。”

“天鏡門門主的?那絕對是好玉啊!”“他們天鏡門賣的可都是好東西啊!”一樓大堂開始響起此起彼伏的交流聲。

許秋筠聽完若有所思,指尖敲打著欄桿,眼底閃過一絲興趣。

原來在這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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