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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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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趙……趙臻……”奚瞳用最了最大的力氣,終於從趙臻掌中掙脫,她捂著自己的脖子,大口喘著粗氣:“趙玄度……咳咳……你殺我可以,但你……說我勾……勾引你,實在是過分了。”

趙臻片刻暴怒失控後,本來已經冷靜不少,聽聞“趙玄度”三個字,心弦又猝然收緊。

“你怎知我的字?”

只有親密之人,比如親人、愛人、摯友,才會稱呼他的字。

可是他的親人早已死光了,他也沒有愛人,唯一的朋友林載,如今是他的麾下,將來是他的臣子。

再如何親密的關系,一旦染上君臣二字,便生了難以跨越的隔閡。

玄度兩個字,他本以為,他再也不會聽到了。

奚瞳的呼吸終於平靜一些,方才那聲玄度,是她一時慌亂失言了。

這字,是她為他取的。

那年長秦王宮,中秋夜宴,趙臻被封殿前樞密使。

他跪謝王上恩典,似乎是想對奚瞳這個宿敵炫耀他於仕途的成功,於是他當著滿朝文武,獰笑著望向奚瞳:“臣鬥膽,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臣出身內庭,有名無字,就請公主賜臣一字吧。”

奚瞳冷笑,她同趙臻不對付,天下皆知。這人竟還恬不知恥,管她要字。

他敢要,她自然敢給,她擡頭望向天際的圓月,隨口便道:“就叫玄度吧,趙玄度。”

玄度,是月亮的別稱,也比喻一個人性情高潔。

看上去滿是讚美之意,但放到趙臻這樣一個跋扈、陰險的宦官身上,便是十足的諷刺了。

就像你不能對著一個腦滿腸肥、滿臉冒油之人,說哎喲你身材真好哇,是一樣的道理。

趙臻卻欣然接受了。

奚瞳沒想到,他輾轉輪回十數次,仍然保留著她給他的名字。

往事種種如流水,澆熄了奚瞳差點被趙臻殺掉的憤怒,她捂著頸子,看向他。

“趙臻,我不會害你。我想幫你。你得讓我知道你的計劃,我才能幫你。”

奚瞳的眼神太溫柔,也太真誠,趙臻頓感一陣恍惚。

奚瞳靠近他,牽起他的手,在他掌心裏寫下兩個字。

趙臻眸如利劍,射向她的瞳仁,奚瞳沒有躲閃:“想要,是嗎?”

趙臻的咬肌赫然收緊。

“我幫你。告訴我你的計劃,我可以證明,我能幫到你。”

良久的眼神對峙,趙臻率先敗下陣來。

他眼神下移,看到奚瞳纖長的頸子上,已經殷紅一片,他差點就要了她的命。

趙臻咬牙,一字字道:“真是個大言不慚的瘋子。”

奚瞳笑了笑,似乎這時才反應過來,她正值劫後餘生,於是語氣裏帶了虛弱:“我說過啊,我是仙女。”

趙臻冷臉橫她一眼,坐回到方才的位置,冷靜的外表之下,是難以平息的強勁的心跳。

方才奚瞳在他掌心寫下的字,是“天下”。

幾日之間,區區幾面,一局棋,幾番話,她便將他內心的野望盡數收入眼底。

所有人都以為,官居太傅,一人之下,已經是趙臻祖上積德。

只有趙臻自己知道,他要的何止是太傅之位。

高氏皇族,滅他趙家滿門,他要的,從來都是血債血償。

他要覆仇,他要讓蒼穹換個日頭,他要一統六合,讓四海冠上他的姓氏,讓江山社稷萬象更新。

然而在清談盛行、禮法至上的今天,他的野望,註定將他塑造成亂臣賊子。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有過半分退卻。

就連一起長大的林載,在知道他的想法之後,也只是說,可以理解他想要覆仇的心情,但不會幫他行大逆之事。

然而眼前這個卑微的伎子,卻說,她可以幫他。

若非趙臻從不信天地有神,他幾乎就要相信她是真的仙女了。

許久,趙臻看向奚瞳:“今日我饒你一命,你當知道,你若留下,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永不原諒背叛我之人。奚瞳,我給你一個反悔的機會,帶著你的小妹,現在離開,滾到我看不見的地方。”

奚瞳沒有回答,片刻過後,她掀開帷幕:“紫虛!上來!出發了!”

那一瞬,趙臻的胸腔在經歷過怒火、恨意與他不願承認的被識破的恐懼灼燒之後,漫上一襲暖流。本來已經堅如磐石的心腸在這樣的溫柔包裹中,不易察覺地顯露出一條條柔軟的縫隙。

……

車輦再次出發,奚瞳也終於知道了趙臻去蓉州的意圖。

目前朝廷用人,采用的是九品中正制。每個州府,都會設有大中正,對當地的飽學之才、賢能之士、淳孝之人進行評級。上下共分九品,達到一定品級便可以入朝為官。

蓉州的大中正,叫程沖,是當今太後周懷淑的三叔公的二兒子的連襟。

就這麽一個太後的遠方親戚,還沒有血緣關系,就已經能做到一州中正之位,可見周家是何等勢強。

程沖在蓉州負責選拔人才,巴結他的自然不少,周家也因此在蓉州有了很強的人才勢力。

若蓉州這些世家子只是走後門,求官職,以趙臻現在近乎孤立無援、需要對世家賣好的立場,其實遠非對程沖動手的時機。

但偏偏程沖這人有個愛好,他喜歡別人的老婆。

這就造成了蓉州州府錦城的一道奇景——折牡丹。

錦城是整個大盈牡丹綻放最盛之地,因其花型豐腴清麗,被程沖拿來隱喻妍色姣好的少/婦。

錦城乃至整個蓉州,若誰想要做官,才華或者銀錢又夠不上,但恰好有個貌美的夫人,便可以將夫人送到程沖府上,待他盡興了,這事兒便成了。

而被摧折的這一朵朵牡丹花,再次回到家中之後,往往會被夫君所棄。

他們將妻子當做禮物獻給上峰,謀求仕途,卻在仕途到手之後裝作高潔君子,認為伺候過別人的妻子是□□下賤之人,將她們永遠丟棄在深淵裏。

蓉州距離京城千裏之遙,程沖做事小心,趙臻原本是不知道這些腌臜交易的。

可偏偏去年年關上,有個年輕人衣衫襤褸,闖進了太傅府,求趙臻為他做主。

此人正是來自蓉州,名叫蘇木,是落寞的世家公子。他祖父做過五年大司空,在先帝高宇要立一個胡人娼妓為妃時出言阻撓,被先帝杖責五十,三日後便咽了氣,蘇家也因此落敗了。

雖從世家淪為寒門,但到底還是書香門第,蘇木很有才華,先帝也已薨逝,趙臻上位後,對高宇活著時的冤案錯案大都進行了平反,蘇木也因此有了再次入仕的機會。

這次定品,他做官本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可某日他同新婚妻子李氏在長街游玩時,偶遇了程沖,程沖便看上了李氏。

李氏貌美非常,程沖魂牽夢縈,暗示了蘇木多次,蘇木都揣著明白裝糊塗,糊弄了過去。程沖最終忍不住,找了人夜闖蘇府,將蘇木迷暈,把李氏擄走了。

李氏在程家呆了三天三夜,走出程府後便投河而亡。

蘇木同李氏青梅竹馬,恩愛有加,妻子受辱而死,他如何甘心。他知道程沖背後是周家,而大盈目前唯一可以同周家抗衡的,只有太傅趙臻,於是他便喬裝打扮,躲過程沖耳目,孤身入京,做了趙臻的門客,同時也讓整個蘇家為趙臻所用。

而作為交換,他要趙臻替妻子報仇。

趙臻想動周家已久,送上門來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

借著陸府之行,他決定去趟蓉州,會會這位中正大人,也順便考較一下,陸憂這位聲名遠播的蘭河公子,處置這等大案的態度和能力。

奚瞳聽後,程沖的事兒她聽懂了,趙臻想要鏟除周家的意圖也很明顯了,所以有個問題,她不得不問。

“趙臻,當今陛下是你兒子嗎?”

林載正在喝水,聞言大嗆特嗆。

趙臻則黑著一張臉,看著奚瞳,滿眼都是“你想死啊”。

奚瞳抿了抿嘴:“這事兒你不能怪我。你和太後娘娘曾經有過婚約,四海列國都傳遍了。而且聽說你能坐到太傅之位,太後娘娘也是出了力的。你們兩個相識多年、年少慕艾、愛而不得、得不償失,後來在宮裏重逢,趁著先帝身體不好,你們幹柴烈火,也不是不能理解。”

趙臻的臉越來越黑,但奚瞳沒有停下的意思。

“如果陛下是你的兒子,舐犢情深,你若對周家動手,會有許多掣肘。”

趙臻的臉黑到不行,但看到奚瞳求知若渴的純真面目,終是服了。

“不是。”趙臻道:“我和周懷淑,不是你想的那樣。”

奚瞳的註意力全然在“不是”二字上,她松一口氣:“嗯,這樣就好辦些。”

林載已經憋笑憋出了內傷,全天下人想問而不敢問的問題,這丫頭竟然就這麽輕易地問出口了,還振振有詞,真是妙啊。

趕了整整一天路,馬和人都累了,趙臻的暗衛已經在附近的城郭找好了客棧,一行人安頓下來。

奚瞳和紫虛回到廂房,同綠綺若妍會和。

四人聊了一會兒,準備就寢時,敲門聲傳了進來。

“誰呀!”若妍問,但外頭沒有人回答。

虹州本就貧瘠,夜深了,留宿的小城寂靜無邊,敲門聲顯得有些突兀,也有些陰森。

若妍和綠綺頓時就有些害怕起來。

“誰?”奚瞳又問一遍,還是沒有人。

奚瞳拿著蠟燭,走向房門,房門之上沒有剪影,外頭確然是沒有人的。

奚瞳開了門,身後是若妍和綠綺的阻攔之聲。

確實無人,就當奚瞳想要關門時,她低頭,看到地上有一個小白玉瓶。

她拿起來,瓶封上刻了三個字——“化瘀膏”。

奚瞳摸了摸自己還有些疼的脖子,搖頭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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