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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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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兩人歲月靜好地分享著食物,宋浩疑似成功上位的消息和照片在論壇上也瘋狂傳播。

金長寧寫完最後一道物理題,打開手機想略微喘口氣。

自從上次被宋浩弄傷之後金長寧就一直憋著一股氣,行程安排裏把體能訓練提高了很大一部分比例。

原本只算得上薄肌的清瘦體型現在肉眼看起來壯實不少,盡管金長寧知道人和人的體質並不相同;宋浩能有堪稱可怖的肌肉量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達到。

可是金長寧就是急,他就是想在全孝慈面前證明自己比任何人都能做的更好。

不管是那些明明接受擊劍啟蒙比自己早。但是比賽名次不如自己的同學;還是明明是音樂生,體型卻遠比自己更健美的宋浩。

金長寧心裏清楚,喜歡全孝慈的人那麽多,他單單把宋浩當作最大的假想敵不只是因為初見的不愉快。

不甚光明正大的出身讓金長寧也無法像普通的孩子那樣把家庭當作避風的港灣,記憶裏只有母親的家庭是貧窮低微的。貧賤妻夫百事哀,親子關系何嘗不是如此。

從金長寧有記憶開始,媽媽下班後給他餵完飯就常常以淚洗面。

不大的出租屋裏永遠籠罩著陰雲,所以小時候金長寧就比一般的孩子要安靜懂事的多。

金長寧一點點長大,想要給一個孩子不比同齡人差的物質條件讓這個年輕的母親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生活的重擔幾乎壓垮了她,流淚的時間都被拿去多打了幾分工,勉強著供金長寧上了初中。

金長寧很聰明,讀書也很用功;那個年代的小縣城裏,有些老師會刻意不好好講課,暗示學生想要提升成績就得去自己家裏辦的補習班裏補課。

其實小學生哪有什麽課外知識要學,只是想要班主任不“特殊對待”你,一群小孩非得去他們的客廳裏吃吃零食看看課外書不可。

家裏實在是沒有多餘的錢給他補,他媽在家長會結束之後拎著兩箱牛奶討好地想跟老師打個商量。

大腹便便的男老師輕蔑而露骨地上下掃視她,在接過牛奶的時候還意味深長地摸了拎著箱子的手。

像被雷擊了似的,她悚然地抖了抖,牛奶箱砸在地上,尚且不明白發生了金長寧被牽著走走了。

身後傳來吐痰的聲音,和痰一起落在地上的還有一句不幹不凈的臟話。

後來金長寧才知道,為什麽他媽從來不去校門口接他。

因為那些又要拿眼睛瞄她,又要議論她到底用什麽資本給首都的大老板當“三/兒”的男家長;

因為那些看他從小就出落的清秀挺拔,眼裏有些同情卻仍然制止孩子和自己玩的女家長;

因為最後心安理得的收下他媽連軸轉,才掙來補課費的班主任。

上幼兒園的時候,他也有一次像別的小孩一樣要一遍遍地滑滑梯,但是回去以後媽媽哭了整整一宿。

六歲的金長寧不知道是因為園長沖媽媽翻白眼,他只知道自己喜歡玩滑梯會惹媽媽哭。

上小學的時候,他也有一次不想在課間去一遍遍的讀滾瓜爛熟的課文,但是只有一個小團體願意接受這個平時有點特立獨行的小男孩。

好在孩子們的大腦還沒發育到能理解偏見,好不容易能在女孩子堆裏負責捏泥碗盛菜的金長寧有點興奮。

但是班主任寫的期末評語上告誡他男生不要太娘娘腔,發給家長的短信上寫著:沒有父親的單親家庭對男孩性格養成的危害。

對性別理解尚且停留在上廁所要分開的金長寧又一次茫然地看著淚如雨下的母親,他好像又因為自私讓媽媽不高興了。

新的學期,金長寧拒絕了小姑娘們的邀請。

他記得領頭的女孩個子很高,比班上所有男孩都壯實;有小男孩笑話她是男人婆以後沒人要,被追著滿操場打。

牙被打掉以後叫了她媽媽來,當時班上的所有被她打過的男生都擠在辦公室門口等著看她被媽媽擰耳朵解氣。

金長寧也去了,從不手欠嘴欠的他是班上唯一沒有被打過的男生。

他只是以為她媽媽會哭,他想看看那個從來不怕滾一身泥,不怕玩老鷹捉小雞把膝蓋磕的血肉模糊的女生會不會像他一樣怕媽媽流眼淚。

她沒哭,她媽媽也沒有。

那個看起來膀大腰圓的中年婦女遠不如金長寧媽媽看起來年輕漂亮,黝黑粗壯的手臂上也像女兒一樣有著不少曬斑和疤痕。

但是她只是很大聲的笑著,當著老師的面從沾著泥土的軍綠色挎包裏掏了補牙的錢;老師走了以後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拍拍女兒的肩膀:

“閨女啊,誰欺負你就打回去,但是別下手這麽重了啊。老媽賠不起”

很輕松,很短暫的結束了。

金長寧在大家都頗感失望的走開時候還沒緩過神來,他很困惑的問那個壯實的小女孩:

“女孩不應該害怕打架嗎?你媽媽和你為什麽都不怕老師找?”

她撓了撓被紮得緊緊的光溜腦門,也不知道怎麽說:

“我比他們都高都胖,我為什麽要害怕?我媽菜市場買菜搶好的攤位的時候可會罵人了,為什麽怕老師罵她?”

金長寧從此深刻的記住,怕不怕或者哭不哭,不在於是不是女孩或者是男孩;

在於你是不是比別人更高更壯,是不是比別人更能唬住人。

上了初中,金長寧在課間的時候不像別人會去打打球,聊聊天;他只是沈默著一遍又一遍背著公式,單詞。

他知道,想要讓家長會的時候讓媽媽能笑一笑,就得平時把基礎知識砸牢。

初中還沒上完,金旅突然就拿出一大筆錢要帶金長寧去首都。

他說自己就有個女兒,原來的老婆得癌/癥走了,只剩下個女兒,思來想去想要個傳宗接代的還得是個兒子才好。

他承諾會給金長寧最好的教育資源,如果孩子有什麽愛好也能請得起國內最頂尖的老師培養他,如果有出息會送他去國外最好的大學深造。

這些閃著金光的未來都沒說服金長寧,但是說服了一個愛孩子的母親。

這個年輕時清秀非常,身材窈窕的女人早就像普通的中年婦女一樣長了皺紋,變得肥胖。

以至於保養的相當不錯的金旅,在看到她時露出了掩飾不住的嫌棄驚訝。

什麽都變了,但是她還是那麽愛哭。

在決定把金長寧送走的那一晚,她哭的山崩地裂;一整晚都沈默不語的金長寧恍惚間以為自己要被眼淚淹沒了。

她說你別怪媽媽,媽媽不是為了他給的錢才想送走你的;

她說你還小,你不懂單單一個首//都的學籍意味著在高考大省需要你額外付出多少努力;

她說媽愛你,媽就是不想讓你將來恨我,我才寧可你現在恨我。

現在只有父親和婚生子姐姐的家庭讓他享受了前所未有的錦衣玉食和豐裕資源,但背後始終永遠冷眼看著自己,和姐姐明爭暗鬥的父親如同這龐大財富上盤踞的一條毒蛇.

沒有捏住這條蛇的七寸,金長寧永遠夜不能寐。

而宋浩呢?

他的母父當初門當戶對,情投意合的世紀婚禮從預熱到結束都讓媒體報道了好幾個月。

從小就被國/寶級大師教導吹奏長笛的他更是無數次被冠以“神童”的稱號;青春期突發奇想去環游世界以至於耽誤畢業,但是家人不僅不責怪反而給他打點後升學事項。。。。。。

諸如此類的事情在網絡上,報紙上乃至身邊同齡人茶餘飯後的談論中都被講述了太多遍。

他好像是世界的寵兒,很多普通人覺得家庭裏有錢,或者愛就很滿足了。

可是宋浩不止有很多很多愛哺育他,還有足以支撐任何任性的物質財富給他兜底。

金長寧覺得自己就算披上貴公子的皮,在真正蜜罐兒裏長大的人面前還是像乞丐強裝王子一樣拙劣又可笑。

公主怎麽會不選擇真正的王子,而是選擇我呢?

從看見全孝慈的第一眼起,無數個難以入睡的夜晚,這個讓金長寧徹夜難眠的問題都和對金旅的仇恨緊緊纏繞在一起。

有些過度的訓練和絲毫不能懈怠的課業讓本就無時無刻不在學習的金長寧精神緊繃到極致,甚至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精力去和小慈聊天。

但是。。。金長寧打開論壇,刷新出最近的照片,薄薄的嘴唇露出一絲淺淡的微笑。

隔著屏幕撫摸裏嘴角沾著一點奶油的全孝慈,金長寧只覺得自己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有意義的。

正準備關掉論壇做高數題,金長寧又猛地放大了照片的邊角,看到了小半張側臉。

這張臉被他打印出來貼在了第二號沙袋上,所以金長寧格外熟悉;順便一提,第一號是文得凱。

又退出去看了一眼照片底下的跟帖,都在說什麽小辮男疑似成為校花小慈第一位男友,伊萊克寶寶王竟然被轉校生捷足先登。

金長寧嘴角的弧度還僵在嘴邊,拿著手機的指骨哢哢作響,指腹邊緣因為被用力按壓泛起青白色。

不可能的,不可能小慈會這麽短的時間就喜歡上別人的,金長寧一遍遍地對自己重覆著。

否則,否則我之前的徐徐圖之到底算什麽?算癡心妄想終於破滅了嗎?

盡管想迫使自己盡快安定下來,但是難得的巨大情緒波動讓一直處於高壓環境下的金長寧眼前一陣陣發黑。

盡管知道i慈論壇上多的是捕風捉影的妒夫夢男,之前還有人p小慈的女裝照片信誓旦旦地說是親眼看到。

金長寧是在 i慈論壇最早那一撥的元老級別會員,那時候不要說p女裝圖,拿自己照片合成和小慈結婚照的也比比皆是,金長寧甚至還偷錄了全孝慈的語音合成了好幾段起床鬧鈴。

靠著拼了命一樣的努力在金家終於取得一席之地後,金長寧才放任了按捺不住悸動,不留痕跡地制造了數十次偶遇。

溫潤如玉的外表搭配一定的心理學知識,多年來察言觀色的本領讓金長寧在剛剛進入小世界的全孝慈對他的接近稍微放松了限制。

從那以後,金長寧就在心底開始以小慈未來男朋友自居了,再上論壇就覺得一群癩蛤蟆做夢想和自己老婆在一起真是癡心妄想。

每天閑的沒事就挨個舉報,甚至i慈公敵文得凱使喚人炸論壇的時候他是最高興的一個,雖然也沒耽誤金長寧在集體針對文得凱活動中出了很多力氣。

論壇使用頻率大大降低的金長寧,理所當然的沒有看到最近幾個大熱的帖子,而最近比較火帖子的內容大概都是小男娘最新靚照,和鄭前他們發的炫耀。

盡管還固步自封地認為小慈依舊是剛剛開學時候那個抗拒與人接觸的小男孩,但是一向小心眼金長寧還是忍不住想去全孝慈的班級看一眼。

剛要動作就響起了預備鈴,金長寧只好回到座位上,連續的短睡眠和劇烈起伏的情緒讓他頭一陣陣的刺痛。

他焦躁地攥拳又松開,手心被掐出深深的紅印;在鍵盤上刪刪改改了一分鐘才發出去:

【孝慈,不知道下午課程結束之後你有沒有時間呢?想去天臺吹吹風嗎?】

打了鈴以後宋浩就收拾好垃圾回自己的班級了,回班級的那幾步路他還要一個勁兒在微信上纏著全孝慈說話。

正用最近種類大大增加的表情包庫存敷衍狗狗的全孝慈忽然收到金長寧莫名透著淡淡死意的信息,不巧的是今天下課後全孝慈就要開始人生第一次女仆咖啡店的兼職。

他掰著手指頭算了算,下課後去準備好的酒店房間裏換衣服的話已經離約定好的時間有點緊張了,只好有些歉意地回覆:

【對不起(>人<;)學長,我今天有點事情哦,要不改天吧?】

【到底是什麽事情呢?我可以幫得上忙的話要不要一起呢?】

【嗯,不用麻煩你的學長,不太方便啦】

【哈哈,難道是和重要的人有什麽約會嗎?】

【不是約會啦,要上課了!我不打擾學長嘍】

【嗯嗯,孝慈你也認真上課】

【要是有什麽不會的題都可以來問我。】

金長寧沒有立刻熄滅屏幕,只是在別人都開始聽從老師指示拿出書本的時候,楞楞地看著漸漸變暗的對話屏幕。

難道,不是誤會嗎?

他一向不會去追問一些東西,按照金長寧的行事作風,對話在第三句他就會主動結束了。

金長寧一直這麽懂事,他從來不會追問為什麽金旅當初拋棄自己和媽媽;也不會去質問小時候排擠自己的小孩到底是出於什麽理由。

但是今天他卻忍不住問全孝慈為什麽要拒絕自己,如果是社團活動的話為什麽不能說清楚?

什麽事情是自己不能幫忙的呢?難道是只有宋浩那樣的人才能幫嗎?小慈否定了約會卻沒否定要見重要的人,難道說重要的人本身就是宋浩呢?

原本平覆下來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像針刺一樣的疼痛使金長寧感覺太陽穴突突的跳動。

沒有顧忌講臺上寫寫畫畫的老師,金長寧又解鎖了屏幕,他有些後悔發了最後一條信息。

金長寧一向在看到沒有收益或者事情走向不符合自己預期時候就會立刻舍棄,從不喜歡拖泥帶水。

但是在認為對方已經心有所屬的時候竟然還主動為下次見面制造機會,也許對孝慈的感情早就在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慢慢發酵起來了。

金長寧微微失神,講臺上的老師皺了皺眉。

“長寧,這道題選什麽?”

老師稍微敲打了一下這個平日裏一向專心致志的學生,示意金長寧回答一道選擇題。

一陣陣痛感反倒讓金長寧的大腦更加活躍,一邊閱讀一邊計算,看完題目也就算好了;稍加思索之後金長寧報出了自己的答案。

老師頷首示意他坐下,金長寧使勁揉了揉太陽穴,打起精神繼續聽課。

邊聽他還頗為自嘲的想著,當初他媽發現金旅有家庭以後孩子已經快滿月,被迫輟學帶著一個累贅也還是咬著牙打工。

生存的壓迫是最好的老師,在母親堪稱狼狽地言傳身教之下,他懂事以後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不管到底多傷心多難過都要把眼前的事情做完。

而自己在已經沒有這種壓力的生活裏,卻始終學不了那些上等人所謂的松弛感.

骨子裏總是帶著貧窮中滋生出來的焦慮底色,做什麽事都像下一秒就會死去一樣,重視時間和效率就像重視生命。

全心全意的悲傷是一種特權;這世上很多人都只是在挑著相當稀少的休息時間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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