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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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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對我來說前後的時間跨度只有三個月,平行世界的四年悄然逝去了,對世界而言多死一個人和少死一個人有區別嗎?湯姆當初哪裏是警告不要給太宰希望,分明在警告我。

不要對平行世界的人太依賴了,我們行走在不同的軌道,指尖也許接觸過同一片落葉,但彼此之間隔著葉子永遠不會有交集。湯姆提過之前它的一任宿主就是由於在某個世界待得太久,自動被那個世界合理化,永遠地留在了那裏。

不僅是那個世界的引力克服了前宿主的本土世界。而且前宿主甚至忘了,自己其實不是那個世界的人。他在某天早上醒來時突然忘了自己是誰,家在哪裏,有什麽社會關系。一個人怎麽可能回得了家,如果連家在哪裏都忘了?

他長久地滯留在了異世界,甚至安頓得很好。作為一顆回不去家的流浪星星,遺忘或許是對他最大的仁慈。對他本土世界的家人朋友而言,他永遠地消失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盡量不要告訴他們你的名字,”[書]冰冷地警告我,聲音透出高階生命的無機質感,“知道你名字的人越多,以及知情者的影響力越大,這個世界對你的引力越大,你不會想回不去故鄉吧?”

它猛然換了一副輕松的口吻,說如果宿主老家呆膩了,想換地圖重開,它也會一直陪著我噠。

才怪,我心想,你只會換一個宿主,一個記得住自己名字和來時路的新人。

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當然是廢物了。

總而言之,我聽懂它的潛臺詞了。

不要對世界之外的人報以太多的仁慈。

玩弄信息差是可以的,想當救世主是可以的,惹一堆麻煩拍拍屁股就走甚至也可以。唯獨不要有同理心。不要把他們當成“人”。

起碼不是自己人。

我和安吾對視的十幾秒,萬般思緒淌過心間。哪怕他腦洞大開誤會了我的身份,總歸對我有利。不會有人會對(兩個)朋友的老婆開槍吧?我從梯子慢吞吞地爬下來,小心註意不要捏皺了亡夫(餵)的檔案。安吾無可奈何地收起槍。

“咖啡可以嗎?要不然我只有水了。怎麽稱呼?”

“你就叫我D吧,”我說,“或者韓梅梅,或者蘇瑪麗,閣下隨意。”

他很顯然想吐槽前者是假名,後二者都是流行文化的女性角色。他怎麽忍住的,不愧是接受過嚴格臥底訓練的男人。

他燒水沖咖啡的間隙,我打開檔案。相較他人,織田作的生命之書十分輕薄,和我見過的reborn整理的版本,也只多了他後來幾年的歷程。照片總共有三張,一張是他14歲被警方緝捕的嫌疑人畫像,一張證件照,平淡而茫然的表情。一張三名男子在酒吧的合照,織田作坐在中間。

沈靜的藍眸,一副胡子拉碴,思考攝影師怎麽還不按下快門的表情,洛克杯裏的冰球甚至沒什麽化開的跡象。

“我說哢以後,他迅速把杯子放下了,直言凍得手冷得要命。”安吾端給我一杯清咖,碟子裏放著兩塊椰子糖,我道了謝,“我和太宰都笑話他為什麽不把杯子放下來,織田作說…”

“他忘了,”我接話,“不是嗎?”

阪口安吾露出一個稀薄的笑容:“你果然和他很熟悉,我怎麽會不認識你呢?”

我說這也難怪,因為我所認識的其實是平行世界的織田作,安吾笑了一聲:“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是某種魔法少女,專為實現我的願望而來。”

我說你怎麽知道,我其實是代表愛,魔法,友誼的美少女。

他用力嘆氣:“就胡言亂語而言,你和太宰的相性還真好。”

“所以剛剛你果然也在裝傻吧,”我啜了一口熱飲,“倒不如說你在提醒我,你和太宰和織田關系匪淺,如果我真是他們的朋友,我們之間應該不存在矛盾才對;如果不是,起碼能替你爭取來一秒的遲疑。”

這個行為談吐滴水不漏的男人苦笑了一聲:“我真的還有被稱為二者朋友的資格嗎?”

我的目光重新落回合照上,三名男子中,起初我註意到的是織田作身邊,氣質大相徑庭的兩位友人,一位嚴肅,一位詭譎。紅發男人如同維持微妙平衡的天平基座,坐在軟坐墊圈椅上。

“太宰沒有看鏡頭就算了,你看起來很憂愁,”我說,“因為你那時就知道,這會是你們的最後一次合影嗎?”

“倒不如說是預感,畢竟當天晚上,我是雙重間諜的事就被mimic知道了。他們綁架了我,緊接著織田作接受了森先生的命令,尋找失蹤的情報員阪口安吾,不久後被迫與mimic的首領同歸於盡了。”

他雙手捧住瓷杯:“有時我免不了會想,假如我不是他的朋友,假如我聰明一點,看清我的角色是為織田作走向毀滅設下的誘餌,他也就不會和紀德產生沖突,現在依舊領著微薄的薪水,隔三差五和太宰去夜晚的lupin喝酒吧。”

“即便他們的夜晚不再包括你?”

“我哪裏有資格,”安吾不小心捏皺了相片紙的一角,像被劃傷一樣趕忙松開撫平,“要知道,在織田作不顧生命危險救我的時候,那時我的上峰判定我的身份存在暴露的風險,於是安排了人接應我撤離。為了擺脫織田作,我不惜利用了他對我的信任給他下毒……”

一個人最大的悔恨盡數藏在他的沈默裏。

我指了指織田作社會關系的朋友一欄,在[太宰]後,那個被塗掉的墨團:“在太宰的檔案裏,也有這樣一團汙漬嗎?”

安吾說,沒辦法,太宰可是威脅再見面的話,就會殺了自己。我把這些往事告訴你也沒什麽,畢竟四年過去了。

“四年過去了,”我闔上檔案,“然而你不依然記得很清楚嘛。”

我把沒吃完的椰子糖放進口袋:“作為回報,我也來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

四年前,太宰告訴了我他所看到的一切,唯獨沒有洩露阪口安吾臥底探員的身份。

“我也是直至今天才得知的,四年前你的身份還沒擺到明面上來吧?他怕影響你的仕途,更糟糕一點,怕你被報覆的人殺害,即便在我面前也略去不提。”

我對上阪口安吾睜大的棕黑色眼睛:“即使是織田作死去的那天,太宰也沒有停止過把你當成朋友。”

“你剛才把織田作死去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其實你很清楚,森鷗外要一個人咽氣的時候,是不允許對方說不的。中途織田作也想抽身而退,森不是幹脆把孩子們的情報洩露給mimic了嘛?由此,織田作走向了他的命運。假設他還活著,也因為你給他下毒生氣,四年後他的氣也早就消了。原因是…”

“他忘了有這回事。”安吾君顫抖著表情說,取下逐漸霧氣彌漫的眼鏡。

我識趣地走到檔案墻的一側,我不是他的朋友,沒有親眼目睹他眼淚的資格。悄悄的,我和湯姆交涉:“你要是敢把回家的出口設在下水道,我就敢把你留在那裏和老鼠作伴。反正湯姆和傑瑞呆在一塊兒有什麽錯。”

它趕忙說知道了,你從通風口走行了吧,特工片裏都是從管道撤離的。一把槍在我身後上膛的聲音傳來,我無奈地轉過身:“不是吧,我剛剛白輸出了?”

安吾的睫毛上依然帶著濕痕,微笑道:“即便是你是朋友的妻子,我這個月抓犯人的業績還沒達標,幹脆再幫我一個忙好了。或許我會把太宰也抓進來,你們夫妻倆可以住一間。”

真是一位好朋友,我有氣無力:“你不要亂磕cp。”

“您不打算給太宰名份嗎,或者從一開始在您和織田作的關系裏,他就是小三?”這位男公務員生動地挑眉,“織田作不介意嗎?等等,他可能真的不會介意。反正他發過誓不會殺人,奸夫是太宰的話,織田作不會殺他的吧。”

越說越離譜了!我回擊:“我從剛才就想問了,阪口君的衣櫃裏是擺滿了同一款西裝嗎?”他身上的棕色西服從四年前就沒變過。

“我們只是苦命的公務員,”他說,“穿同一套衣服很合理吧?變裝不是愛與正義的美少女戰士的特權嗎,我猜違背亞洲人基因的瞳色也是。”

又來一個吐槽我深藍色眼睛的!我:“你等著,改天我就把頭發染成七彩的。”

這下您說自己是蘇瑪麗就合情合理了,他說。

湯姆悄悄問我怎麽辦。

“你們特務應該都接受過鑒定謊話的訓練,”我鎮定自若,“你自己來判斷吧,如果說我真的來自平行世界,正準備回去拯救我們的朋友織田作。我說的是真話嗎?你自行判斷吧。”

隔著鏡片,青年機敏地打量我的存在:“經驗告訴我,要麽你說的是真的,要麽你以為自己在陳述一個真相。”後者不就是罵我有妄想癥。

他最終壓低了槍口:“即便如此,如果有萬分之一,我的朋友還存活的希望……”

他居然鄭重地向我微微彎下腰:“拜托了,請去點醒那個把正義和大局,置於活生生的朋友之前的我吧,不要讓他傲慢地犯和我一樣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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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上通風口時安吾顯然欲言又止,搞不好他心想一會兒還得上去把我抓下來,殊不知,異世界的入口正藏在這些奇怪的地方。輕薄的鐵皮放大了我膝蓋的挪動,我取下一枚發卡,擰松排風扇的螺絲,出口剛好容納下我,我從天花板跳下來。

落地的觸感是厚實的地毯,很好地吸去我的沖擊力。我的眼睛微微瞪大,這裏居然也是一間檔案室,在兩側高大書架預留出的過道裏,我站在一名少年和一名年長男性之間。

這個配置讓我想起在□□老首領被謀殺的那一晚,我曾經見過的少年太宰和森鷗外。

他們分別是一名氣勢如春風凜冽的男子和被綁在椅子上的少年。

男子身著藏青色和服,手持一把武士刀,殺氣隱藏在冰霜般的凜然眉眼下,正是我認識的偵探社長福澤諭吉。

男孩約莫十幾歲的年紀,褐紅短發,一聲不吭,乖乖地接受捆綁,眉目裏有種寡淡的清秀。像一把銳利但沒有主見的刀。除了自己,刀尖可以對準任何人。

我頓時大呼小叫起來,面朝社長,我口氣兇狠:“你幹嘛呀,你綁他幹嘛,他才十幾歲,他能幹壞事嗎?”

福澤諭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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