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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間-澤田綱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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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間-澤田綱吉(下)

西西裏四部曲(4/4)

這章雖然是綱吉篇(下),其實男嘉賓很多

雖然男嘉賓很多,真正的主角其實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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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的口吻太接近沙啞的低聲下氣了,這讓澤田綱吉非常心痛。她從來都是一個只能跟堅硬關聯在一起的人呀。她說當又臭又硬的石頭沒什麽不好,比雞蛋,玻璃珠,寶石都好。然而馬太福音也早就給過暗示:

[你們看見這殿宇了嗎?將來沒有一塊石頭留在另一塊石頭上不被拆毀。]

石頭也是一直想做石頭的,後來都變成了塵埃。*

怎麽會有人選擇在這時候挑釁她,綱吉蒼白地牽動了一下嘴角,想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怎麽會有人把暴怒和狂躁誤解成虛弱呢?她是靈魂被屠殺了一半的人,只剩下半座神廟的祭司,也是被打碎半數瓷娃娃的格蕾絲。格蕾絲最後做了什麽?

她殺光了狗鎮的人。

好吧,澤田綱吉心想,有人說地震是自然的憤怒,我已經坐在一座火山身邊了,我得小心點兒。

蝴蝶的屍體薄薄的一片被他收在懷裏,現在仿佛腫脹起來。他從口袋取出,看見了桌上的防風打火機:“我可以嗎?”

沒說話是可以的意思。

外面裹的真絲手帕有些難燒,他在四個角點上火。這還是學姐教他的辦法,害怕吃到心愛小狗的屍體,下次親眼看著它火葬不就行了?意大利本土信奉宗教的緣故,火葬的普及率不高。就連他借十年後火箭筒穿越到未來的那次,他是在厚重棺木和白玫瑰叢裏醒來的。澤田綱吉舉行完了煙灰缸裏的葬禮:

“你知道十年後火箭筒只會通往未來而非過去,對不對?”

“可是我不想去!”她騰的一下站起來,膝蓋碰翻了離得太近的小圓桌。神明賦予人類的劣性:憤怒,無力感,混亂的心碎趁虛而入。她聽起來太害怕也太抵觸了,好像不是未來,是沈底的鐵達尼號,也是做噩夢的孩子要被送往的寄宿學校,“為什麽每個人都想去!”

她連未來兩字都說不出口。

黑發的年輕女人雙手顫抖地攥緊欄桿,晨光初現,照亮了死角,陽臺不再是適合討論的地方。她在狹小面積裏轉了兩圈,呼吸沈重,最後大步跨回室內,澤田綱吉跟上她,輕輕帶上軌道門。

學姐聽起來再次充滿蠱惑人心的說服力:“它既然能通往十年後,就一定能通往十年前對不對?我認識最好的科學家,最好的平行世界和蟲洞研究員。沒道理船能向上游劃不能向下游劃吧?”

澤田綱吉說:“你也知道那是下游嗎?”

他的口氣盡量和緩了,學姐面無表情地把一個馬克杯從桌子邊緣推下去。如果不是場合不對看起來真的非常像一只惹人矚目的貓。

“好吧,”他妥協,“回去又能怎麽樣,你要跟十年前的你交換嗎?你要把她,那個只有十歲的你丟到不認識一個人的西西裏來嗎?”

澤田綱吉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杯子碎片:“你真的還會回來嗎?”

“……”

“你為什麽不敢看我呢?”她的聲音慢慢接近,充滿了甜蜜陷阱的味道,“我也是那個被打碎的難看杯子嗎?”

他們的襯衫下擺交疊在一起,同樣的幹凈清爽的淺白色。這學期起澤田綱吉不允許任何人在他的洗衣機內偷偷塞紅色的襪子。

“是的,”綱吉說,他多希望他是面鏡子,把眼前這個歇斯底裏的女人留給她自己,“你是。”

可惜他不能,於是他的後背穿過他剛剛闔上的陽臺門,打碎玻璃和金屬框,跌進了公寓樓下的音樂噴泉。六點在放奇異恩典,埃及棉吸飽了水,和一只粗暴的手一起把他往池底裏摁。隔著水面的波紋他看見了她的眼睛,那種只剩下幹涸,受盡了苦難和良心的折磨,願意和魔鬼簽下高利貸的眼神。走投無路的怪物的眼睛。

快窒息的時候,他覺得仿佛水面以下的人是對方。

他被拎著領口渾身濕透地拉起來。

她的額頭沈重地貼在自己的額頭上,聞起來很潔凈,只有傷心的味道和微弱的體溫。兩個未來的繼承人之間隔著潮氣,打濕的劉海,死過一次和沒死過一次,完整與不完整,男人與女人。

“求你了,”她說,牙齒在初秋的風裏冷得打顫,生命力就在人體最堅硬部位的碰撞中流逝了,“求你,我必須回到一切錯誤開始的地方。當年我就在那裏,我怎麽會看不出來,我怎麽能看不出來?”

十年前常暗島戰爭還沒爆發,她的哥哥也沒有為了找一本書,一個傳說,一代異能者祈願的野望被派上那座遠東的小島。

澤田綱吉的脖子被她的手指扣住。他擡起手,像神父接受告解一樣撫摸在她受潮的黑發:“彭格列的一位先代就是因為守護者去世,他火焰枯竭而死的。既然這麽痛苦了,為什麽不跟他們一起死呢?沒有人會責怪你的。”

他的字裏行間充滿鎮靜。

“可是我連死去的資格都沒有,我有嗎?!”學姐擠出了這句話,嘴唇被咬破,眼神凍得發僵,“她怎麽能說,‘雖然我的異能是冰,但我一生沒有見過能堆起來的大雪,你能幫我去看看嗎’。一個人怎麽可以這麽殘忍!我做錯了什麽值得被這麽殘忍的對待?!”

愛難道是這麽殘忍的東西嗎,她貌似聲嘶力竭地喊出了這句話。

“你難道不知道我一開始非常看不起你嗎?”她的指甲癲狂地掐進了他的皮膚,“為了成為reborn的學生,我花了多少人情,廢了多少心思?我必須不斷地貼上去才最終爭取到了一個機會,讓十五歲的我和我的守護者在異國得到庇護。”

“可是我不想,”綱吉沈聲說,“我至今都討厭家教傳單!一看見就惡心得想吐。”

“你看不出區別嗎?”她的眼淚終於輕輕砸在了他的臉上,澤田綱吉楞住了,“你不要的是我拼盡全力爭取的東西。我必須一刻不停地往山頂推石頭,你不需要。軟弱的你,遲遲不肯下定決心的你,優柔寡斷的你,有機會逃跑的你…”

“以及,”她說,“一敗塗地的我。”

“你有七個守護者,而我,我只有兩個,現在一個都沒有了。”

她放開了他的領子,恍惚看著自己的雙手,仿佛不清楚是怎麽來到這兒的:“這場龜兔賽跑的競技裏,你是最終的贏家。不,是我太可悲了,從頭到尾的參賽者只有我一個,和我右手較勁的是我的左手。”

“對不起,”澤田綱吉流著淚拉住了她,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要說出來,仿佛上了火刑架,他的痛苦就能縮短跟她的差距,“我答應繼承彭格列了。”

她決絕而緩慢地掰開他的手指:“我應該說什麽?"

"你恐怕不會想聽恭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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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聞人肆被捕了。

他從藍波那裏得知,學姐潛入了波維諾家族的實驗室試圖偷走十年後火箭筒。

“她和未來的自己交換了?”綱吉匆忙穿上外套。

情況比那糟糕。

“十年後火箭筒對肆姐不管用。”藍波小聲說。

監控裏她試了兩個小時,一次又一次,時空的通道就是不肯為她打開。到後來她佝僂地彎下腰,蜷縮起身體,雙手摁在腹部的位置,仿佛太久沒好好吃東西犯起了胃病。她沈默地被趕來的安保帶走,沒有任何抵抗的意思。

“老板的意思是移交給覆仇者監獄。”藍波說。

波維諾是彭格列的下屬家族不錯。偷竊仍然是一種嚴厲的冒犯,連彭格列都幹涉不了:“跟肆姐的異能組織交涉了,他們說當初沒人希望她回去上學,是她執意不聽。能做主的除了大老板,小老板就在你們手裏,你們跟她談去吧。自己犯錯自己擔,別把人弄死或殘廢就行。”

聞人肆的量刑不重,大概只有三個月。進去以後和六道骸成為了獄友。為了統一管理,所有犯人統統關進生物培養罐,靠水下呼吸機維生。無聊的時候,六道骸常常利用幻術天賦拜訪她的記憶宮殿。他們之間的對話是這樣的——

六道骸:“雖然我知道你從小父母雙亡,被冷酷無情的舅舅養大,唯一的養兄死了,守護者也死了,組織把你當成半個傀儡半個打工的冤大頭。”

聞人肆:“……”

六道骸話鋒一轉:“但你有我慘嗎,我從小就被擄走去做人體實驗,獻祭我的是我的骨肉親人。我的一只眼睛被挖出來的時候甚至沒有打麻藥,順比一提,那真的非常疼。後來我和兩個同伴逃出來了,從此卻被迫給憎惡的黑手黨,澤田綱吉那個王八蛋打工。”

聞人肆:“……”

六道骸感慨:“你從前就夠討厭了,怎麽不說話以後討厭程度還能上一個維度。”

但他也不是沒有體諒她的時候:“你想聽我講天靈蓋被切開,為了實時監測我的思考能力,我甚至透過監控看見了自己的腦葉嗎?”

一百句話裏這個女人最多回一句:“不。”

“聽膩了?那我換一個。”

他聲情並茂地講述起小臂上的動脈被抽走的故事。

偶然他會回憶澤田綱吉的故鄉,他為數不多的自由裏拜訪那座小鎮的經歷。

“並盛的統治者是個討厭鬼,”他語帶惡憎,“黑發,淩厲的長相,整天不可一世,肩膀上喜歡放一只小黃雞。他話也不多,怎麽感覺和你長得有點像。”

他審視地看著黑發的女人,諾大記憶宮殿只被她放了一把咖啡色橡木高背椅,她坐在裏面,蒼白,乖順。

“不,我說錯了,”六道骸露出一個微笑,“外表是更像了,可惜你現在是個廢物,估計沒有站在他面前的資格。”

她沒有反駁。

六道骸把手放在她的側臉,指腹感受柔軟皮膚的觸感。微微用力按壓,年輕的皮肉恢覆原狀,貼合在她沈默的表情上:“差不多行了。世界是殘忍的,你必須更殘忍,不然只會淪為肥料。如果庫洛姆像你一樣自怨自艾,她早就死在了醫院裏,她的母親巴不得從她的死亡保險單裏獲益。”

沁著涼意的手,慢慢往她微微敞開的衣領裏伸,指尖碰到喉嚨與鎖骨之間的凹陷,她的瞳孔還是沒有焦點,六道骸撇著嘴收回手。

接著他被扇了一巴掌。

捂著臉頰,六道骸陰沈地笑了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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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仇者監獄的門有天打開,六道骸一算時間才一個月不到。Reborn親自來保釋了自己的學生,向獄卒出示了一張簽滿花押的移交令:“她會在彭格列的監管下服刑,直到刑滿釋放。”

六道骸陰陽怪氣地說:“能走裙帶關系幹嘛硬吃苦,你這個老師認得不虧。”

她黯啞地開口:“你也可以,綱吉肯定希望你出去給他打工。”

“你的後腦勺禿了了一塊。”她說,這是她留給六道骸的最後一句話,“你很煩,以前大家也覺得我這麽煩嗎?”

Reborn說:“是的。”

他踢了一腳女學生的小腿,力氣不重:“不過我很懷念她。”

她說:“您今天沒吃飯嗎?”

後來的一下讓她的小腿淤青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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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上黑色的尼龍頭套,一路馬車換成轎車,飛機,JR 輕軌,她最後聞到十二月初水仙花和日式煎茶的味道,茶裏一股綠葉和炒米的香氣,遠東安逸地進入了冬天。顯然這是一座平和的小鎮,有一位權威不容動搖的君主。

“你的新獄卒姓雲雀,”reborn解開她的手銬,“他對犯人只有一個要求,就是盡量少說話,否則他會親自毒啞對方。”

聞人肆:“……”

“開玩笑的,”reborn裹好羽絨服,“話又說回來,你現在和啞巴也沒什麽區別。”

舟車勞頓二十個小時,女人疲憊地彎腰,用嘴咬掉羊絨手套,抄起了一捧細碎白色的雪,仿佛感受到曾經,奧雷裏亞諾上校感受過的冰塊的溫度和那個下午。她的眼淚落下來了,在雪上迅速凍成水滴狀。記起她的守護者用異能給她做了一條冰項鏈,她應該告訴她那才是世界上最好的珠寶。

雲雀恭彌是一個冷淡,漂亮的青年,擁有一個冷淡,漂亮的庭院。

他不會管她為什麽來到這裏,或者為什麽天亮才睡著,看《百年孤獨》只看到倒數第二頁,她看《童年》也是。前者的結局是"過往的春天永不覆返",後者是"於是他到人間去了"。她只想半途下車。他接受她,這是因為她接受過斯誇羅的劍術訓練。每天下午三點,他會把一把竹刀塞進她的手裏,手握自己的浮雲拐:“攻擊我。”

他有著命令般的口吻。

六道骸說的沒錯,他確實有點討厭。

五點往後他會泡一壺焙茶,被爐上的竹筐擺著柑橘和仙貝。問了十二次“你喝嗎”,她第一次留下了。一條大狗玩完雪喘著粗氣進門,毛被汗水和雪水凍得僵硬,綴滿了銀色的冰碴,看見人身上可視化的熱乎氣就想往上撲了。可惜茶室二位都是食物鏈頂端的人,和他的舊主不同,兩人用眼神制止狗。

白狗只好在地墊打滾,擦幹凈身體才委委屈屈湊上去。聞人肆的手被茶杯烘得滾熱,臉頰也是,大狗躺下露出肚皮,暗示不言而喻。雲雀恭彌說:“今天有你的信,對方以為你還在意大利,輾轉好幾個地方寄到了我這裏,寄件人來自俄羅斯。”

他看起來太平和了,懶得問她怎麽認識對方。哪怕那是個賣□□的俄國人,雲雀恭彌也只會在乎大雪不要壓斷了他的月季。

聞人肆拆開信件:

[展信佳]

[您對包郵的無理要求,鑒於本店周年慶,現經過特殊考量已被核準通過。隨信附上冬令營游學的邀請函,愛來不來,別指望我求你]

[可提供措辭優美的實習報告和一日三餐及下午茶,年底正巧是吃魚子醬和淡奶司康的季節]

[再說一次,愛來不來]

[費奧多爾·D,敬上]

她笑了:“有筆嗎?”

打上勾,她讓雲雀恭彌先寄到意大利,再從意國寄到西伯利亞:“郵費全部攤收件人頭上,不用替他省錢。順便讓他給我寄頭等艙的機票。”

雲雀嗯了一聲:“過完元旦你要去俄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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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利亞的鄉村交通十分不便,踩一腳牛糞是常有的事。

每個星期,她和費佳去食品公社采購足量的黃油,牛奶跟黑面包。街頭覆蓋臟雪,每走一段路有蜷縮著乞討的流浪漢。年幼的孩子揚起他們稚嫩的面龐,試圖用大眼睛喚起路人稀薄的同情。可惜俄國人的歷史是苦難的歷史,心腸比鐵硬,只有外地人不知道他們是盜賊集團控制的小扒手。

聞人肆抱著兩大袋零食,出門發現費佳不見了。在隔壁的暗巷,一個男人手拿不鋒利的小刀把他堵在裏面。費佳的胳膊底下夾著一捆牛皮紙包好的書,表情稀薄道:“你能幫我解決一下嗎,我騰不開手。”

肆:“……”

回到別墅的時候,果戈裏剛剛偷偷把兩具屍體打扮成雪人,正在往上放裝飾用的胡蘿蔔,他說這是雪人的鼻子。什麽?看見鼻子了?你看錯了。

肆:“……”

費佳嚴厲道:“下次埋遠一點,這裏是放凍肉和卷心菜的地窖。”

晚上過夜只有他們倆,她假裝不知道其他人從事的"正直誠實"的夜班工作。厚厚的墻將他們跟室外的嚴寒隔開。她看著爬滿冰霜的玻璃,隔著長夜和雪,試圖找到天幕裏的星星。回過神發現費佳在註視著她,好像她比星星好看。過了一會兒,他低頭用火鉗撥弄壁爐內的木柴。隔三差五必須撥一下,否則會會缺氧:

“如果你找到[書],你打算用它做什麽?”

那本承載了她所愛者的死,扭曲了她軌道的東西,人生每況愈下和災難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她捧著搪瓷杯,裏面是兌開水的伏特加。冷漠地聳了聳肩膀:“寫日記吧,或者上廁所忘記帶紙。”

費奧多爾註視著她的眼睛,瞳孔深處躍動的令他著迷的火光,不是篝火的反光,而是再一次望見了她自身的力量,多年前他見過一次,一直沒有忘記。

他說:“你很無聊,比果戈裏無聊。”

他又說:“你能跟我結婚嗎?你知道死屋之鼠的事太多,萬一哪天你跑了怎麽辦?還是結婚我比較放心。而且晚上只需要開一個房間的暖氣。最近燃氣費漲價了。”

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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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肆把毛衣脫下來扔到床尾,小茶幾放了一本手帳。她猜想可能是費佳買書的贈品,隨手塞進了她的臥室。她的手搭在封面,一個聲音急急忙忙地說:

“我很硬,不適合放在洗手間裏用,你記得隨身帶好紙喔。”

肆:“……?”

腦子裏太多的猜測打轉,什麽隨身系統老爺爺,孤魂野鬼霸占宿主本體,鳩占鵲巢的網絡小說她看多了。聞人肆警惕地說:

“你是誰?"

"湯姆·裏德爾?”

她試探地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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