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第二次被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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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第二次被賣
窗外的風景在夕陽的餘暉中漸漸溶化成淡淡的金色。
作為將軍副官托馬斯正在整理散落在桌上的文件，輕輕敲打使其邊緣對齊，然後捆成一摞。
馬上就到下班時間了。部門的上司總是最先回家，所以不用加班，真是謝天謝地。
“啊——今天一天也平安無事地結束啦——！”
托馬斯用力向上伸展手臂，大幅度地轉動肩膀。今天的文件工作太多，肩膀都僵硬了。在房間深處的辦公桌前，加斯塔爾將軍正在大大地打哈欠。
“不知道簽了多少份文件的名字。最後簽的字都像蚯蚓亂爬一樣了。”
是的，您拿著筆的時候還大幅度地晃動手臂呢，將軍。
“文書工作不適合我。我比起羽毛筆，更擅長使用戰斧。”
很少有人像您這樣呢。
“沒辦法啊。文件工作堆積起來是閣下的責任。話說，費恩伯格總長希望您能去看看近衛軍騎士團的修煉情況？”
“隨時都可以去。多給我安排這樣的工作。不要是會議或者文件之類的。”
“會議和簽署文件也是將軍您重要的工作啊。晉升這件事也是有好有壞呢。”
“唔”
將軍皺著眉頭交叉雙臂，我輕聲笑了起來。討厭晉升，真是個奇怪的人。
“肚子餓了啊。”
突然不經意地說出了心裏所想的話。
“晚飯吃什麽呢？將軍回家就能吃到美味的飯菜，真好啊。”托馬斯說道。
“嗯。真是感恩。”
這個人總是毫不掩飾地表達感激之情呢。
“真羨慕啊。我也想吃米歇爾小姐做的菜。今天我能去您家嗎？”
“不行。”
瞬間被拒絕了。
“誒——，請您再邀請我吧。明天怎麽樣？”
“什麽再邀請？我從來沒有邀請過你吧？明天也別來。”
“真無情啊！我覺得我對加斯塔爾家還是有不少貢獻的……”
托馬斯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哢嚓”一聲，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加斯塔爾家管家的澤拉爾德。他平時一絲不亂的灰色頭發此刻淩亂不堪，面容憔悴地環顧房間，發現主人後，腳跟並攏，利落地敬了個禮。
“報告，米歇爾大人失蹤了！”
“什麽！？”
將軍毫不猶豫地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怎麽回事？詳細說來！”
“是，事情是這樣的……”
澤拉爾德剛要說的瞬間，
“在這裏！”
“抓住他！”
一群士兵湧了進來，把澤拉爾德按倒在地，反剪雙手進行束縛。
“餵，這是怎麽回事！？”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我驚叫起來，管家擡起了頭。
“非常抱歉。事情緊急，我沒等相關人員的引導就來到了這裏。”
“哈！？”
您強行突破了軍總司令部的警衛來到這裏的！？這裏可是和王城並列的要塞啊！您居然能活著到達這裏！？
在驚愕的我面前，當繩子正要套上管家時，
“等等。”
加斯塔爾將軍低沈的聲音響起。
“他是我家的人。放開他。”
“但是……”
試圖反駁的士兵在將軍的一瞥下顫抖著，“非常抱歉！”說著不太標準的敬禮離開了。
加斯塔爾將軍跑到管家身邊，握住他的手讓他站起來。
“非常抱歉，施瓦茨大人。”
“沒關系。告訴我米歇爾的事情。”
面對焦急的主人，管家痛苦地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事件的經過。
“米歇爾，太慢啦！”
亞歷克斯發牢騷的時候，她出門購物已經過去了大約兩個小時。
“都沒時間吃點心了。”
他一邊收拾修剪下來的庭樹枝條，一邊撅起嘴。
天色漸漸開始變暗。如果不開始準備晚餐，就無法在主人回家的時間前準備好。
“她是迷路了嗎？我去接她吧？”
“不，我去。”
澤拉爾德對正要扔掉掃帚的亞歷克斯說道。
“所以亞歷克斯在我們回來之前換好衣服。”
她在樹上時樹枝勾破了衣服的袖子。
“知道了，快點回來啊！”
“包在我身上。”
管家向年齡相差如孫輩的同事揮揮手，朝市場走去。
“——然後，我發現了這個。”
澤拉爾德表情沈痛地遞出的是一個藤條購物籃。裏面有幾個小玻璃瓶，裏面裝著類似植物種子的東西。
“這是什麽？”
“是肉豆蔻。”
肉豆蔻是這種形狀的嗎？我只見過粉末狀用於烹飪的。
“米歇爾大人說去香料店，然後就失蹤了。這個籃子是在市場路邊發現的。我在周圍打聽有沒有人看到米歇爾大人。
然後，有人作證說看到米歇爾大人和一個男人交談，然後兩人一起離開了。”
“男人？”
將軍皺起眉頭問道，管家點了點頭。
“是個瘦高的中年男性，穿著得體，給人一種高壓的印象。根據他們所說的繪制了畫像。”
澤拉爾德從燕尾服的內口袋裏拿出折疊的紙。他竟然還能畫畫像啊。
將軍一邊打開接過的紙，一邊問澤拉爾德。
“亞歷克斯在做什麽？”
“我馬上告訴他這件事，讓他在宅邸待命。也許米歇爾大人或犯人會聯系我們。我先向施瓦茨大人報告，所以趕到了這裏。”
作為初步行動，還不錯。不愧是前軍人。
澤拉爾德用了“犯人”這個詞。也就是說，他認為她的失蹤是被綁架了嗎？
“是嗎，辛苦了。”
將軍沈重地呼出一口氣，看向我。
“托馬斯，立即召集總司令部的所有力量。尋找米歇爾。讓所t有人都知道這幅畫像。”
“明白……嗎？”
我看著眼前遞過來的畫像，歪著頭想了想。
“我對這個人有印象。”
“……什麽？”
加斯塔爾將軍發出了猛獸般的低吼。
一陣冷風突然吹來，我微微顫抖了一下。
我正在打掃特納家的門廳。脫下被紅茶弄臟的圍裙和女仆帽的我，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連衣裙。為了吹幹頭發，我解開了發髻，讓頭發披散下來。
我想，還好不是熱茶……父親還算冷靜，考慮到了不能在女兒出嫁前夕在她臉上留下傷痕。
因為我是重要的“商品”。
父親他們出去了，只有我一個人。他們大概認為我沒有逃跑的膽量，真是太瞧不起人了。但是……。
“我已經沒有回去的地方了。”
說出這句話，真實感湧上心頭，心情也變得沈重起來。
我的戶籍在父親手裏。他可以隨意把我嫁到別處。實際上，現在就已經決定要這麽做了。
就算逃到加斯塔爾家，也不會改變什麽。
施瓦茨大人一定會庇護我的吧。但是……到那時，父親一定會向將軍索要比錢寧伯爵家準備的更多的錢。
……我無法忍受。
不知不覺中，我用力握住拖把的柄，幾乎要把它折斷。
我大致檢查了各個房間，發現從先輩時代留下來的裝飾品和藝術品幾乎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繼母和姐姐的衣服增加了。
總體來說，和我在的時候生活水平似乎沒有變化。
祖父熱衷於古董，甚至會在王國全境，甚至國外購買。父親積極地賣掉了祖父留下的這些遺物。
據說祖父在父親和母親結婚後才安定下來，以前他沈迷於自己的愛好，不顧家庭，甚至沒能見到妻子（我的祖母）的最後一面。
父親把祖父留下的東西從家裏清除出去，大概是一種報覆吧。……當然，也有金錢上的原因。同時，祖父決定的結婚對象母親，以及母親的女兒我，也成了他憎恨的對象。
就像祖父對他做的那樣，父親決定了女兒的結婚對象。
基本上貴族的婚姻是家族之間的聯系。雖然並不否定戀愛結婚，但本來應該由父母來決定。這是作為享受王國俸祿的人的義務。
……如果我和父親的關系更好的話，也許就能欣然接受他帶來的婚事了吧？
“呵呵。”
我用自嘲壓下了這個自問。
不可能。已經不可能了。
無論對方條件多麽好，我都不會滿意。
因為我心裏已經有了決定的人。
我肯定，無論在哪裏，和誰在一起，我一生都不會忘記他。我心裏永遠只有他。
“……”
鼻子一酸。我用袖子擦去眼角湧出的淚水。
好了，得在父親他們回來之前給壁爐生火。雖說已經是春天了，但夜晚還是很冷。
客廳的壁爐裏堆滿了灰和煤，一看就知道已經有一年沒有打掃了。我在的時候，在淡季都會打掃煙囪的。
明天得把煤清理掉，不然著火了就糟了。
即使受到這樣的對待，我還是想為特納家盡力，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真是可怕。
壁爐旁邊沒有柴火了，得去柴房拿。
在加斯塔爾家，當室內柴火少了的時候，亞歷克斯和澤拉爾德先生都會積極地補充。
“對不起，亞歷克斯，澤拉爾德先生。”
我說過馬上就回去的，卻變成了謊言。
請你們兩位好好照顧施瓦茨大人。
我向不在場的兩人道歉。
我放下拖把，走了出去。
一年沒來的庭院，和我第一次去的加斯塔爾家的庭院不相上下。
不知何時，太陽已經開始落山了。
我瞇著眼睛看著大大的夕陽。藍色的夜晚和金色的白天交融在一起，形成了奇妙的天空。一切界限都變得模糊的黃昏時分。
仿佛要打破這黃昏的寧靜，高亢的馬蹄聲響起。有力地踢踏著大地的聲音逐漸靠近這裏……在特納家門前停了下來。
在金色的街道上佇立的騎影在逆光中漆黑一片，但……我不可能認錯。
牽著韁繩安撫著馬的他是——！
“施瓦茨大人！！”
“施瓦茨大人，施瓦茨大人！”
您來了，您來了！
不知不覺我跑了起來。隔著圍繞宅邸的鐵柵欄呼喚著。
“米歇爾！”
從馬上下來的他，也把臉湊近了我。
“你在這裏啊！太好了。沒事吧？”
“嗯，沒事。”
聽到他的聲音我就安心了。明明今早才分別，卻感覺好像已經好幾年沒見了。
“是嗎，沒事就好。”
他握住我抓著柵欄的手，表情放松下來，
“我們回去吧，米歇爾。”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感覺體溫一下子降了下來。
……施瓦茨大人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那個，施瓦茨大人。您為什麽知道我在這裏呢？”
“有消息說你和特納子爵一起離開了市場，所以我就來了這裏。”
消息？
“施瓦茨大人認識我父親嗎？還有，為什麽來我家？您知道我是特納子爵家的人嗎？”
面對我一連串的問題，他尷尬地移開視線，
“我和他沒有交情。關於你家的事……我讓托馬斯去調查了。”
他調查了我家？
“什麽時候？”
“……大概夏天的時候。”
去年夏天。那是……我誤以為自己被放假而哭鬧的時候。原來施瓦茨大人那麽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所以施瓦茨大人是同情我，才聽我父親的話付了錢。
父親說他是通過中介提出要求的。施瓦茨大人也說和他沒有交情。
雖然沒有直接的往來，但這顯然是敲詐。
……只有我不知道。
“米歇爾，把門打開。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會和羅伯特談妥的。總之我們回去吧。澤拉爾德和亞歷克斯也很擔心你。”
“……”
我拼命忍住湧上眼眶的淚水。
我想回去。現在就想走出這扇門，投入他的懷抱。但是……
“施瓦茨大人，請您回去吧。”
我說出口的話與我的心情完全相反。
“米歇爾？”
他黑色的眼眸因驚愕而動搖。我擡起頭，微笑著。
“我，決定結婚了。”
看到施瓦茨大人睜大眼睛，倒吸一口氣，我依然保持著笑容。
“是伯爵家的公子。對於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這是夢寐以求的好姻緣。所以事情很突然，我回到了特納家。沒能提前告知您我要辭職，非常抱歉。”
“米歇爾，這……”
我打斷了他的話，
“被高位的家族邀請出嫁是貴族小姐的榮耀。”
我用歡快的聲音繼續說。
“一直以來謝謝您。也請代我向亞歷克斯和澤拉爾德問好。我房間桌子的抽屜裏有收到的薪水，我會歸還。雖然用了一些，但我會在日後補上。”
“這些都無所謂。米歇爾，我……”
我沒讓他把急切的話說完，溫和地微笑著。
“施瓦茨大人。我會幸福的。”
“……！”
我感覺到施瓦茨大人猛地屏住了呼吸。但是，我假裝沒註意到。
“所以施瓦茨大人也請幸福。我會一直祈禱您的每一天都充滿喜悅。”
……請您早點忘記我。
“請您走吧。出嫁前的女兒在庭院裏私會的傳聞要是傳出去，我會很困擾的。”
對不起，對不起，施瓦茨大人。
我甩開重疊的手，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轉身離開。
“等等，米歇爾！”
他隔著柵欄伸出手。
“這樣真的好嗎？這真的是你所期望的嗎！？”
是假的。其實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待在這種地方。救救我。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但是不能哭。我要笑到最後，我。
我轉身，輕輕地提起裙子的下擺，行了一個貴族小姐的禮。
“祝您愉快，加斯塔爾將軍。”
施瓦茨大人的臉瞬間痛苦地扭曲了一下，然後跳上馬，像疾風一樣疾馳而去。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我忍住對著他遠去的背影呼喊的沖動。
“施瓦茨大人……”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我蹲在高高的雜草陰影裏，一直流淚到天黑。
從那之後的兩天，我像往常一樣度過。
打掃、洗衣、為家人做飯。這些是我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只是在這裏……沒有成就感和樂趣。
做著同樣的事情，為什麽在加斯塔爾家卻能如此充實。
（施瓦茨大人……）
我時常望著窗外嘆氣。
明明他不在那裏。
明明我那樣殘忍地把他趕走了，卻還是期待著他會來接我。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米歇爾！我說了要換床單吧？快點去做！”
“是，是。繼母大人！”
被怒吼後，我慌忙跑開。
這個家和一年前完全沒有變化。
在加斯塔爾家的時光就像一場夢。從夢中醒來的我，現在身處現實之中。
工作了一天疲憊不堪的我，用加水的剩菜湯填飽肚子，在沒有暖爐的閣樓角落裏抱著膝蓋。
憂郁的時候為什麽會感覺時間如此漫長。
明明沒有牢籠，卻像被關在監獄裏一樣令人窒息。
真希望這段時間快點過去。
——然後。
“為什麽我要幫這家夥打扮啊t！”
姐姐安娜貝爾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用梳子梳著我的頭發。這樣用力拉會很疼的。我聽到頭發被扯斷的聲音。……但我不敢說出不滿。
“沒辦法呀。為這孩子叫發型師太浪費了。而且安娜貝爾，你說話要更優雅些。”
“沒關系啦，又沒人聽。我們又不是貴族。”
“平時的準備很重要。你像我一樣善於社交，容貌出眾。以後，你肯定會嫁到比這孩子更好的人家。”
“哎呀，媽媽說的是實話！”
我透過鏡子茫然地看著這對母女無聊的對話。
今天是與錢寧伯爵家見面的日子。
作為特納家的“商品”，我從早上開始就塗了粉底，盛裝打扮。
我沒有自己的禮服，所以借了姐姐的，但我身材嬌小，所以在很多地方都縫補調整了，卻被她百般抱怨。
華麗的發型、鮮艷的口紅、裝飾繁多的禮服。被包裝成貴族小姐模樣的我走向在門廳等待的父親。
“你只要安靜地微笑點頭就行了。”
“是，父親大人。”
我微笑著點頭，聽從親生父親寶貴的教誨。
先是被賣到雇主家，然後是結婚對象。我被家人賣了兩次。我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
留下繼母和姐姐，我和父親坐上馬車。我們的目的地是錢寧伯爵家暫住的賓館。
在豪宅前下了馬車，由傭人帶領我們進入屋內。
“失禮了。特納子爵家的人來了。”
貴賓室厚重的門打開。
天花板很高的房間裏有一個大凸窗，裏面擺放著昂貴的會客家具。錢寧家的人坐在那裏。——還有。
“……啊？”
看到意想不到的景象，我忘了行禮，呆呆地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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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風景在夕陽的餘暉中漸漸溶化成淡淡的金色。
作為將軍副官托馬斯正在整理散落在桌上的文件，輕輕敲打使其邊緣對齊，然後捆成一摞。
馬上就到下班時間了。部門的上司總是最先回家，所以不用加班，真是謝天謝地。
“啊——今天一天也平安無事地結束啦——！”
托馬斯用力向上伸展手臂，大幅度地轉動肩膀。今天的文件工作太多，肩膀都僵硬了。在房間深處的辦公桌前，加斯塔爾將軍正在大大地打哈欠。
“不知道簽了多少份文件的名字。最後簽的字都像蚯蚓亂爬一樣了。”
是的，您拿著筆的時候還大幅度地晃動手臂呢，將軍。
“文書工作不適合我。我比起羽毛筆，更擅長使用戰斧。”
很少有人像您這樣呢。
“沒辦法啊。文件工作堆積起來是閣下的責任。話說，費恩伯格總長希望您能去看看近衛軍騎士團的修煉情況？”
“隨時都可以去。多給我安排這樣的工作。不要是會議或者文件之類的。”
“會議和簽署文件也是將軍您重要的工作啊。晉升這件事也是有好有壞呢。”
“唔”
將軍皺著眉頭交叉雙臂，我輕聲笑了起來。討厭晉升，真是個奇怪的人。
“肚子餓了啊。”
突然不經意地說出了心裏所想的話。
“晚飯吃什麽呢？將軍回家就能吃到美味的飯菜，真好啊。”托馬斯說道。
“嗯。真是感恩。”
這個人總是毫不掩飾地表達感激之情呢。
“真羨慕啊。我也想吃米歇爾小姐做的菜。今天我能去您家嗎？”
“不行。”
瞬間被拒絕了。
“誒——，請您再邀請我吧。明天怎麽樣？”
“什麽再邀請？我從來沒有邀請過你吧？明天也別來。”
“真無情啊！我覺得我對加斯塔爾家還是有不少貢獻的……”
托馬斯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哢嚓”一聲，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加斯塔爾家管家的澤拉爾德。他平時一絲不亂的灰色頭發此刻淩亂不堪，面容憔悴地環顧房間，發現主人後，腳跟並攏，利落地敬了個禮。
“報告，米歇爾大人失蹤了！”
“什麽！？”
將軍毫不猶豫地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怎麽回事？詳細說來！”
“是，事情是這樣的……”
澤拉爾德剛要說的瞬間，
“在這裏！”
“抓住他！”
一群士兵湧了進來，把澤拉爾德按倒在地，反剪雙手進行束縛。
“餵，這是怎麽回事！？”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我驚叫起來，管家擡起了頭。
“非常抱歉。事情緊急，我沒等相關人員的引導就來到了這裏。”
“哈！？”
您強行突破了軍總司令部的警衛來到這裏的！？這裏可是和王城並列的要塞啊！您居然能活著到達這裏！？
在驚愕的我面前，當繩子正要套上管家時，
“等等。”
加斯塔爾將軍低沈的聲音響起。
“他是我家的人。放開他。”
“但是……”
試圖反駁的士兵在將軍的一瞥下顫抖著，“非常抱歉！”說著不太標準的敬禮離開了。
加斯塔爾將軍跑到管家身邊，握住他的手讓他站起來。
“非常抱歉，施瓦茨大人。”
“沒關系。告訴我米歇爾的事情。”
面對焦急的主人，管家痛苦地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事件的經過。
“米歇爾，太慢啦！”
亞歷克斯發牢騷的時候，她出門購物已經過去了大約兩個小時。
“都沒時間吃點心了。”
他一邊收拾修剪下來的庭樹枝條，一邊撅起嘴。
天色漸漸開始變暗。如果不開始準備晚餐，就無法在主人回家的時間前準備好。
“她是迷路了嗎？我去接她吧？”
“不，我去。”
澤拉爾德對正要扔掉掃帚的亞歷克斯說道。
“所以亞歷克斯在我們回來之前換好衣服。”
她在樹上時樹枝勾破了衣服的袖子。
“知道了，快點回來啊！”
“包在我身上。”
管家向年齡相差如孫輩的同事揮揮手，朝市場走去。
“——然後，我發現了這個。”
澤拉爾德表情沈痛地遞出的是一個藤條購物籃。裏面有幾個小玻璃瓶，裏面裝著類似植物種子的東西。
“這是什麽？”
“是肉豆蔻。”
肉豆蔻是這種形狀的嗎？我只見過粉末狀用於烹飪的。
“米歇爾大人說去香料店，然後就失蹤了。這個籃子是在市場路邊發現的。我在周圍打聽有沒有人看到米歇爾大人。
然後，有人作證說看到米歇爾大人和一個男人交談，然後兩人一起離開了。”
“男人？”
將軍皺起眉頭問道，管家點了點頭。
“是個瘦高的中年男性，穿著得體，給人一種高壓的印象。根據他們所說的繪制了畫像。”
澤拉爾德從燕尾服的內口袋裏拿出折疊的紙。他竟然還能畫畫像啊。
將軍一邊打開接過的紙，一邊問澤拉爾德。
“亞歷克斯在做什麽？”
“我馬上告訴他這件事，讓他在宅邸待命。也許米歇爾大人或犯人會聯系我們。我先向施瓦茨大人報告，所以趕到了這裏。”
作為初步行動，還不錯。不愧是前軍人。
澤拉爾德用了“犯人”這個詞。也就是說，他認為她的失蹤是被綁架了嗎？
“是嗎，辛苦了。”
將軍沈重地呼出一口氣，看向我。
“托馬斯，立即召集總司令部的所有力量。尋找米歇爾。讓所t有人都知道這幅畫像。”
“明白……嗎？”
我看著眼前遞過來的畫像，歪著頭想了想。
“我對這個人有印象。”
“……什麽？”
加斯塔爾將軍發出了猛獸般的低吼。
一陣冷風突然吹來，我微微顫抖了一下。
我正在打掃特納家的門廳。脫下被紅茶弄臟的圍裙和女仆帽的我，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連衣裙。為了吹幹頭發，我解開了發髻，讓頭發披散下來。
我想，還好不是熱茶……父親還算冷靜，考慮到了不能在女兒出嫁前夕在她臉上留下傷痕。
因為我是重要的“商品”。
父親他們出去了，只有我一個人。他們大概認為我沒有逃跑的膽量，真是太瞧不起人了。但是……。
“我已經沒有回去的地方了。”
說出這句話，真實感湧上心頭，心情也變得沈重起來。
我的戶籍在父親手裏。他可以隨意把我嫁到別處。實際上，現在就已經決定要這麽做了。
就算逃到加斯塔爾家，也不會改變什麽。
施瓦茨大人一定會庇護我的吧。但是……到那時，父親一定會向將軍索要比錢寧伯爵家準備的更多的錢。
……我無法忍受。
不知不覺中，我用力握住拖把的柄，幾乎要把它折斷。
我大致檢查了各個房間，發現從先輩時代留下來的裝飾品和藝術品幾乎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繼母和姐姐的衣服增加了。
總體來說，和我在的時候生活水平似乎沒有變化。
祖父熱衷於古董，甚至會在王國全境，甚至國外購買。父親積極地賣掉了祖父留下的這些遺物。
據說祖父在父親和母親結婚後才安定下來，以前他沈迷於自己的愛好，不顧家庭，甚至沒能見到妻子（我的祖母）的最後一面。
父親把祖父留下的東西從家裏清除出去，大概是一種報覆吧。……當然，也有金錢上的原因。同時，祖父決定的結婚對象母親，以及母親的女兒我，也成了他憎恨的對象。
就像祖父對他做的那樣，父親決定了女兒的結婚對象。
基本上貴族的婚姻是家族之間的聯系。雖然並不否定戀愛結婚，但本來應該由父母來決定。這是作為享受王國俸祿的人的義務。
……如果我和父親的關系更好的話，也許就能欣然接受他帶來的婚事了吧？
“呵呵。”
我用自嘲壓下了這個自問。
不可能。已經不可能了。
無論對方條件多麽好，我都不會滿意。
因為我心裏已經有了決定的人。
我肯定，無論在哪裏，和誰在一起，我一生都不會忘記他。我心裏永遠只有他。
“……”
鼻子一酸。我用袖子擦去眼角湧出的淚水。
好了，得在父親他們回來之前給壁爐生火。雖說已經是春天了，但夜晚還是很冷。
客廳的壁爐裏堆滿了灰和煤，一看就知道已經有一年沒有打掃了。我在的時候，在淡季都會打掃煙囪的。
明天得把煤清理掉，不然著火了就糟了。
即使受到這樣的對待，我還是想為特納家盡力，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真是可怕。
壁爐旁邊沒有柴火了，得去柴房拿。
在加斯塔爾家，當室內柴火少了的時候，亞歷克斯和澤拉爾德先生都會積極地補充。
“對不起，亞歷克斯，澤拉爾德先生。”
我說過馬上就回去的，卻變成了謊言。
請你們兩位好好照顧施瓦茨大人。
我向不在場的兩人道歉。
我放下拖把，走了出去。
一年沒來的庭院，和我第一次去的加斯塔爾家的庭院不相上下。
不知何時，太陽已經開始落山了。
我瞇著眼睛看著大大的夕陽。藍色的夜晚和金色的白天交融在一起，形成了奇妙的天空。一切界限都變得模糊的黃昏時分。
仿佛要打破這黃昏的寧靜，高亢的馬蹄聲響起。有力地踢踏著大地的聲音逐漸靠近這裏……在特納家門前停了下來。
在金色的街道上佇立的騎影在逆光中漆黑一片，但……我不可能認錯。
牽著韁繩安撫著馬的他是——！
“施瓦茨大人！！”
“施瓦茨大人，施瓦茨大人！”
您來了，您來了！
不知不覺我跑了起來。隔著圍繞宅邸的鐵柵欄呼喚著。
“米歇爾！”
從馬上下來的他，也把臉湊近了我。
“你在這裏啊！太好了。沒事吧？”
“嗯，沒事。”
聽到他的聲音我就安心了。明明今早才分別，卻感覺好像已經好幾年沒見了。
“是嗎，沒事就好。”
他握住我抓著柵欄的手，表情放松下來，
“我們回去吧，米歇爾。”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感覺體溫一下子降了下來。
……施瓦茨大人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那個，施瓦茨大人。您為什麽知道我在這裏呢？”
“有消息說你和特納子爵一起離開了市場，所以我就來了這裏。”
消息？
“施瓦茨大人認識我父親嗎？還有，為什麽來我家？您知道我是特納子爵家的人嗎？”
面對我一連串的問題，他尷尬地移開視線，
“我和他沒有交情。關於你家的事……我讓托馬斯去調查了。”
他調查了我家？
“什麽時候？”
“……大概夏天的時候。”
去年夏天。那是……我誤以為自己被放假而哭鬧的時候。原來施瓦茨大人那麽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所以施瓦茨大人是同情我，才聽我父親的話付了錢。
父親說他是通過中介提出要求的。施瓦茨大人也說和他沒有交情。
雖然沒有直接的往來，但這顯然是敲詐。
……只有我不知道。
“米歇爾，把門打開。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會和羅伯特談妥的。總之我們回去吧。澤拉爾德和亞歷克斯也很擔心你。”
“……”
我拼命忍住湧上眼眶的淚水。
我想回去。現在就想走出這扇門，投入他的懷抱。但是……
“施瓦茨大人，請您回去吧。”
我說出口的話與我的心情完全相反。
“米歇爾？”
他黑色的眼眸因驚愕而動搖。我擡起頭，微笑著。
“我，決定結婚了。”
看到施瓦茨大人睜大眼睛，倒吸一口氣，我依然保持著笑容。
“是伯爵家的公子。對於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這是夢寐以求的好姻緣。所以事情很突然，我回到了特納家。沒能提前告知您我要辭職，非常抱歉。”
“米歇爾，這……”
我打斷了他的話，
“被高位的家族邀請出嫁是貴族小姐的榮耀。”
我用歡快的聲音繼續說。
“一直以來謝謝您。也請代我向亞歷克斯和澤拉爾德問好。我房間桌子的抽屜裏有收到的薪水，我會歸還。雖然用了一些，但我會在日後補上。”
“這些都無所謂。米歇爾，我……”
我沒讓他把急切的話說完，溫和地微笑著。
“施瓦茨大人。我會幸福的。”
“……！”
我感覺到施瓦茨大人猛地屏住了呼吸。但是，我假裝沒註意到。
“所以施瓦茨大人也請幸福。我會一直祈禱您的每一天都充滿喜悅。”
……請您早點忘記我。
“請您走吧。出嫁前的女兒在庭院裏私會的傳聞要是傳出去，我會很困擾的。”
對不起，對不起，施瓦茨大人。
我甩開重疊的手，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轉身離開。
“等等，米歇爾！”
他隔著柵欄伸出手。
“這樣真的好嗎？這真的是你所期望的嗎！？”
是假的。其實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待在這種地方。救救我。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但是不能哭。我要笑到最後，我。
我轉身，輕輕地提起裙子的下擺，行了一個貴族小姐的禮。
“祝您愉快，加斯塔爾將軍。”
施瓦茨大人的臉瞬間痛苦地扭曲了一下，然後跳上馬，像疾風一樣疾馳而去。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我忍住對著他遠去的背影呼喊的沖動。
“施瓦茨大人……”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我蹲在高高的雜草陰影裏，一直流淚到天黑。
從那之後的兩天，我像往常一樣度過。
打掃、洗衣、為家人做飯。這些是我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只是在這裏……沒有成就感和樂趣。
做著同樣的事情，為什麽在加斯塔爾家卻能如此充實。
（施瓦茨大人……）
我時常望著窗外嘆氣。
明明他不在那裏。
明明我那樣殘忍地把他趕走了，卻還是期待著他會來接我。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米歇爾！我說了要換床單吧？快點去做！”
“是，是。繼母大人！”
被怒吼後，我慌忙跑開。
這個家和一年前完全沒有變化。
在加斯塔爾家的時光就像一場夢。從夢中醒來的我，現在身處現實之中。
工作了一天疲憊不堪的我，用加水的剩菜湯填飽肚子，在沒有暖爐的閣樓角落裏抱著膝蓋。
憂郁的時候為什麽會感覺時間如此漫長。
明明沒有牢籠，卻像被關在監獄裏一樣令人窒息。
真希望這段時間快點過去。
——然後。
“為什麽我要幫這家夥打扮啊t！”
姐姐安娜貝爾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用梳子梳著我的頭發。這樣用力拉會很疼的。我聽到頭發被扯斷的聲音。……但我不敢說出不滿。
“沒辦法呀。為這孩子叫發型師太浪費了。而且安娜貝爾，你說話要更優雅些。”
“沒關系啦，又沒人聽。我們又不是貴族。”
“平時的準備很重要。你像我一樣善於社交，容貌出眾。以後，你肯定會嫁到比這孩子更好的人家。”
“哎呀，媽媽說的是實話！”
我透過鏡子茫然地看著這對母女無聊的對話。
今天是與錢寧伯爵家見面的日子。
作為特納家的“商品”，我從早上開始就塗了粉底，盛裝打扮。
我沒有自己的禮服，所以借了姐姐的，但我身材嬌小，所以在很多地方都縫補調整了，卻被她百般抱怨。
華麗的發型、鮮艷的口紅、裝飾繁多的禮服。被包裝成貴族小姐模樣的我走向在門廳等待的父親。
“你只要安靜地微笑點頭就行了。”
“是，父親大人。”
我微笑著點頭，聽從親生父親寶貴的教誨。
先是被賣到雇主家，然後是結婚對象。我被家人賣了兩次。我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
留下繼母和姐姐，我和父親坐上馬車。我們的目的地是錢寧伯爵家暫住的賓館。
在豪宅前下了馬車，由傭人帶領我們進入屋內。
“失禮了。特納子爵家的人來了。”
貴賓室厚重的門打開。
天花板很高的房間裏有一個大凸窗，裏面擺放著昂貴的會客家具。錢寧家的人坐在那裏。——還有。
“……啊？”
看到意想不到的景象，我忘了行禮，呆呆地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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