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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戒斷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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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戒斷反應

這個月還有直播任務,在訓練室坐下後莊亦楠就開播了,如他所預料的一樣,輸比賽後的直播間裏盡是腥風血雨。

但他像沒看到一樣,自顧自地在訓練場覆習每個打野的懲戒斬殺線,時不時再在筆記本上記錄些數據——這是他從蔚然這裏學來的習慣。

頂著比較熟悉的id的直播間水友問起比賽場裏搶龍失誤的時候,他也不會回避,而是認真地承認錯誤,沒說剛好被大龍拍飛的運氣因素,也沒說隊友沒幫自己卡對方位置的配合問題,乖巧地一點借口都沒找:“確實,玩娜可露露被阿古朵搶龍是有點逆天了。下次不會了。”

果然如他所說——至少在本賽季的比賽中,他再也沒被對手搶到過龍。

中途休息的時候他去接水喝,經過二樓陽臺。

在陽臺上背對的人似乎也聽到了腳步聲,轉過身來看他一眼,眉目間有些不易看出來的驚慌。

莊亦楠眼看著蔚然下意識地把手上拿著的煙藏在身後,但殊不知煙味和飄揚的煙霧還是出賣了他。

“你不用躲著我。”莊亦楠忽然覺得沒來由的一陣心酸,他近乎嘆息地說,“我難道還能管得了你嗎。”

不是疑問句,只是陳述句的語氣。

他的腳步只在蔚然身前停頓了幾秒,就繼續朝飲水機的方向走去,把那雙帶著覆雜情感凝視他的眼睛甩在身後。

陽臺上的風很大,蔚然讓自己狠下心,在莊亦楠再次經過陽臺之前就回房間。

關上房門,他從抽屜裏拿出泡泡入浴劑準備泡個澡,卻看見當時自己留下的,莊亦楠送給他的咖啡的紙杯。

他靜靜地看了會兒,伸出手,把它丟進了垃圾桶。

像是把自己珍藏這個普通的紙杯時產生的不切實際的幻想,也一起棄如敝屣。

兩個月前的蔚然遇見莊亦楠,於是一個破碎的人長出了新的心臟。

兩個月後蔚然決定離開這個親密得仿佛已經融入骨血的人,便是硬生生地剜掉身上的一塊肉。

他們像是鋼琴上互相依偎的黑鍵和白鍵。

沒有黑鍵,白鍵依舊可以獨立。

只是永遠不再完整。

蔚然把自己沈進浴缸裏,回憶起今天的比賽。他終於如自己要求的那樣,沒有像上次打FJG的時候那樣犯病,身不由己地做出一些不理智的決定。

他一方面慶幸自己沒有病入膏肓,一方面又在問自己,這樣至親至疏的普通隊友關系,是自己想維持的嗎?

他不知道。

但是他能確定的是,不管他“想不想”維持,他都“應該”維持——

因為他還想再淋一次金色的雨。

他怕令解說嘖嘖稱奇的“易燃”支離破碎,只剩下過分燃燒後的灰燼。

他怕隊友不能接受,原本兄友弟恭的戰隊分崩離析。

他怕自己在進入親密關系後患得患失,打比賽的心態因感情中的變數搖搖欲墜。

蔚然對比賽的重視程度之高,可以從他當初明知自己的心理問題已經產生軀體反應,卻依舊不願意影響臨場反應力去吃藥可見一斑。

所以他不願意冒險。

可這些甚至不是蔚然最擔心的事——他更怕自己毀了莊亦楠。

毀了這個正在冉冉上升的新星,這個游戲天賦被所有人認可的公認的天才。

莊亦楠你知道嗎?你的人生會很長很明亮,這首待寫的詩歌,一定會有屬於你的平仄。你應該有獎杯,應該有好朋友,應該有掌聲和誇獎,應該有健康的人生和美滿的家庭。

而不是在十九歲,還分不清友情和愛情的時候,就被最好的朋友誘拐著走上一條充滿泥濘的荊棘之路。

我希望你的人生前塵似錦,一輩子都是春光明媚的季節,而不會因為我變成冰天雪地的冬天——哪怕我自己可能得因此永遠留在大雪紛飛的寒冬。

和自己喜歡的人在同一屋檐,就像是罌粟花,明知道危險,卻還是忍不住沈迷。莊亦楠笑著看他的時候,他能忍住不跟著笑嗎?莊亦楠邀請他雙排,他能忍住拒絕嗎?莊亦楠牽他手的時候,他能真的做到心如磐石地甩開嗎?所以說,與其拖泥帶水,倒不如快刀斬亂麻。

——至於心頭源源不斷的痛苦,蔚然將其理解為未來會自愈的短暫的戒斷反應。

從莊亦楠的房間搬回自己房間的那一天,他一個人縮在被子裏,卻幾乎感受不到暖和的溫度。

春天明明風和日暖,他卻覺得比搬去莊亦楠房間前的寒冬還要冷。

他想念少年人總比他高一些的熾熱的體溫。

想念莊亦楠睡前溫柔的“晚安”。

想念他做噩夢時莊亦楠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撫摸他腳後跟的手。

想念莊亦楠淺灰色的純棉睡衣。

甚至想念莊亦楠擦頭發時,滴在他臉頰上的水珠。水珠的溫度滾燙,不僅滴在他臉上,還滴在了他心裏。

把每一個莊亦楠不會記掛在心上的微小元素編織在一起,就構成了蔚然沈溺了幾個月的、夢幻美好的幻想世界——

在無數個已經萬籟俱寂的深夜,他躺在莊亦楠身邊,能聽到他微弱的呼吸聲,如墨般的黑暗中,這樣不可救藥的幻覺就在他的眼前出現……

在他的幻想中,睡覺前兩個人一起擠在房間的椅子裏,他坐在莊亦楠的大腿上,能聞到對方身上溫暖纏綿的海鹽橙花的沐浴露香氣。

他喝著莊亦楠專門只給他一個人買的咖啡,肢體交疊著一起回憶今天的比賽和訓練,在日記本上留下屬於兩個人的專屬記憶。

莊亦楠用黑色的筆畫醜醜的小人,他就在旁邊用紅筆寫小人內心的OS對話框。

他們可以畫隊友,“暗香的戈婭還得再練練”、“消失的BP今天真的C”;或者也可以聊聊所有生活中的細枝末節:“瑩瑩的毛像下雪一樣掉,下次不能穿黑衣服抱她了”、“阿姨今天做的雞公煲好好吃”。

他們不需要擔心把朋友們畫的太醜會被罵,因為彼此都篤定,這日記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看到。

隨後,兩個人終於寫完一頁紙,窩在一起相視一笑。

這時候莊亦楠不僅會像平時一樣對他說“晚安”,還會有薄荷味的晚安吻。

一般到了這時候,在幻想中陷入半睡半醒階段的蔚然就會被自己的出格想象驚醒。

他伸出手,試探性地往莊亦楠那邊移了一些,停在離莊亦楠的皮膚只剩一寸的地方,感受到少年輻射開的溫暖體溫。

但他卻不敢靠得更近了,仿佛對方的體溫會將他燙傷。

他墮落到來回拉扯、去留不定的深淵,一邊慶幸他們是能夠順理成章親近的同一性別,一邊又在心裏譴責自己不夠光明正大,借著愛的名頭幹凈所有醜事——

莊亦楠出於好心把床借給好朋友一半的時候,會想到好朋友會偷偷在他的床上硬嗎?

田筱萱曾經問過他“什麽時候知道自己喜歡男生”。

那時自己囫圇過去了,沒有正面回答,但實際上,青春期的時候他就已經大概知道了,只是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初中班上的男生開始看小電影的時候,他意外地察覺自己和周圍所有男生不同,只有另外一種性別才會讓自己產生反應。

可那時候的他住在父母用嚴格的愛構建的牢籠中,清晰地知道什麽是“主流”,什麽是父母眼中的“歪路”。於是他壓制住了一切,努力不去想,連最好的朋友都沒有告訴,仿佛這樣就能夠騙過自己。

——直到他遇到莊亦楠。

十三四歲時躲在被子裏因為幻想對象感到絕望的蔚然,和二十一歲躲在被子裏因為幻想對象感到絕望的蔚然連接在一起。中間斷裂的,是蔚然刻意忽視自己需求的八年歲月。

只是前者是一個模糊的身影,只能代表一個籠統的性別;後者卻有清晰的形象,甚至在幻想時,他的睫毛都纖毫畢現。

因為莊亦楠,他曾經刻意扼殺的性啟蒙遲到了八年姍姍來遲,帶著勢不可擋之態東山再起。

在他永遠不敢說出口的夢境中,蔚然看到了對岸的風景——但是他永遠不再有到達對岸的可能,因為他業已放棄。

搬回自己房間快小半個月了,依然很不習慣,只是從“很想很想他”,勉強變成了“很想他”而已。

什麽時候才能徹底變好呢?

他甚至寧願回到幾個月前,和莊亦楠關系不好的時候。因為對他來說,最痛苦的不是莊亦楠陰陽他,壓力他,忽視他——他受過更多更過分的對待,早就已經習慣了。

而莊亦楠遞過來的薄荷糖,送給他的咖啡,溫柔的安慰,幹燥的大手,溫暖的擁抱……

才是更殘忍更極端的暴力。

【作者有話說】

金色的雨:奪冠的時候會灑金色的彩帶,所以競粉會用金色的雨代指奪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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