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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清冷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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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清冷如霜

稞罕為每個周邊國家分派了裝有幹擾儀器的戰甲一架,以及十架普通戰甲,兵力有所削減,未來十日,餘暉一直在前線,偶爾整日整夜沒法歇息。

落霜只能待在病房,時常有稞罕的高層過來游說,希望他能夠加入聯合眾國。

他始終不發一言,若不是黎醫生檢查過他身體正常,高層都要懷疑他是聾了或者啞了。

他時刻在策劃逃出去,可他早已沒有退路,就算要逃都不知道往哪裏去,這邊雖然保密機制不算嚴格,其他管控十分嚴苛,幾乎找不到任何方法。

黎醫生每天會來給他檢查身體,這位年近五十的醫生總是冷面,讓落霜想起了張琛。

黎叔聽餘暉說他的牙齒不好,要嚴格檢查,故而隔三日就要進行口腔治療。

“聯邦帝國沒有牙科醫生嗎?”

黎叔站在一邊,看著專門的醫生給落霜修覆壞掉的牙。

落霜不明白他想要表達什麽,何況他現在說不了話,只能沈默。

給他處理牙齒的年輕醫生解釋道:“給你治療的醫生很優秀,但是他一定不是專門治療牙齒的醫生,有些方面不夠細致,會導致病情反覆。”

落霜想起張琛某次欲言又止的模樣,也許……他是故意拖著

年輕的醫生很健談,繼續說著:“雖然是小問題,病情反覆也是很難受的,輕則發炎疼痛,重則感染發燒。”

是了……張琛應該是想讓落霜有多的時間修覆身上的傷勢,用這種方式避免提早參與作戰。

落霜沒有辯解,真是白費了張琛的苦心。

治療結束之後,黎叔給落霜戴上特制的手套,扶著他的胳膊,說是組織允許他去外面散步。

落霜的腿彎上有傷,可辛給他治療完畢,仍然落下了不適,修養好之後需要適量運動。

基地裏面有一大片草地,綠茵茵的,在陽光下格外漂亮。

黎叔一直守在落霜身邊,一路走過去,不少稞罕的將士看向他們。

落霜沒有和任何人對視,目不斜視。

以往出門總是戴著面具,如今只是按照餘暉的要求,給他戴了內嵌式止咬器——並非擔心落霜傷害別人,防止他自殺而已。

落霜從未在這麽多人面前暴露過長相,很不適應。

一些將士本來說說笑笑,看到落霜之後都會驟然收斂笑容,看向他的眼神滿是敵意。

甚至有人想沖上來,但被黎叔阻攔。

落霜留意到,他們很聽黎叔的話——當然,得罪醫生是非常不明智的舉動。

對他們而言,落霜是死敵。

視線若有殺傷力,落霜已經千瘡百孔。

“他們只是暫時接受不了,沒有惡意。”

落霜看了一眼那些人,沒有惡意?確實,只有殺意。

他永遠無法融入任何群體。

聯邦軍部的保密制度禁止任何將士私下聯系,他沒有朋友,只有表意上的戰友。

在聯合眾國,他和所有人之間橫著血仇,不可能被認可。

餘暉給他選了一條比死亡要難走多了的路,他不想責備餘暉,但很難適應如今的處境。

或許選擇死亡是一種懦弱,可他已經辛苦了那麽多年,為什麽不能懦弱一次呢?

“不要亂想,你現在身體激素水平並未恢覆,你所有的想法都不見得是最真實的心理活動。”

黎叔說話很直,扶落霜坐在長椅上,手裏拿著落霜沒有見過的儀器,半蹲在他腿前,對膝蓋進行檢測。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他只感覺到無邊的平靜,感受不到其他的情緒,這難道不是理智的表現?

黎叔整理好儀器裏的數據,站在落霜身邊,“我的兒子,在上一次大戰之後留下終身殘疾。”

儀器將紙質報告單打印出來,手掌大小,落霜接過報告,恢覆狀況很好。

“上一次大戰”

“嗯,你不會記得他的。”

也就是說,是被落霜擊敗的某架戰甲。

黎叔望向某片天空,他不清楚戰爭是在何處發生,但他的孩子死在他的懷抱裏,如今,他的面前坐著……一個斯文安靜的年輕人。

落霜感到抱歉,但他沒有資格道歉。

在戰場上殺敵是他肩上的責任,這是時代賦予他的任務和意義。

他可以放下武器引頸受戮,也可以以命相抵兩不虧欠。

“那他現在……”

“很久之前,他自盡了。”

所有人都被他的平靜欺騙,連黎叔都沒有看出他有任何異樣,在一個晴朗的早晨,發現他早已冰冷的身體。

“他當時的情緒和你現在很像,不要掉以輕心。”

黎叔拿走落霜手裏的報告,留作存檔。

“我害死了你的親人,為什麽不殺了我。”

“沒有意義。”

黎叔扶起他,兩人走在陽光下,落霜光著腳,第一次這樣踩在草地上,一種奇異又溫暖的癢讓人感到無比祥和。

落霜不解。

“只要戰爭還在,我的兒子就隨時可能犧牲,死於誰手並不重要。”

終止戰爭,才能避免新的流血犧牲。

“當然,如果你是個傲慢無禮的人,我隨時會因為私仇了結你,可惜你並不是。”

他們說著話,天上劃過數十架戰甲,落霜認得出來,是餘暉回來了。

他這次沒有帶不渝,看光線的顏色,是可辛。

不出所料,沒過多久,餘暉趕來,換下黎叔的位置,陪著落霜散步。

可辛還留在餘暉的身體裏,為他治療戰時損傷,餘暉累了,只想和落霜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格外難熬,眼睜睜看著平時談笑風生的戰友在身邊隕落,殺紅眼的人體會不到活著的滋味。

曾經,他們一起散過很多次步,餘暉總要想著怎樣和他搭話,如今卻一點情緒也提不上來。

他們無言地並肩,沿著草地走了很遠。

餘暉深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陽光如此迷人,“這邊很像家裏的後院。”

他自顧說著,沒指望落霜會理他。

“我以後想養幾只活潑的小狗,嗯……不活潑也不要緊。”

“那邊有樹蔭,要過去嗎?”

……

他說了很多,落霜只是嗯了一聲,算是施舍餘暉不想計較那麽多。

他太累了。

他忍不住想,落霜這些年是如何孤身一人熬過來的。

可他又忍不住委屈,他也孤身一人走了很遠啊,為什麽他們要變成如今的生疏模樣?

“落霜,如果和平真的降臨,你想做什麽。”

餘暉扶他坐在樹下,他靜靜地看著遠方,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

作為元勳家族的後代,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前半生就已經失去了做出選擇的權利。

活著,或者戰死。

他該活出怎樣的人生,是一道沒有題目也沒有選項的空白格。

他,想要怎樣活下去?

“不知道。”

餘暉沒有追問,放出可辛,小貓在草地上滾來滾去,翻著肚子曬太陽。

“今天天氣特別好,我們趁早去推進戰線吧?”可辛毫不避諱落霜,反而往他腳踝上啃了一口,“臭石頭。”

落霜不跟它置氣,把它抓到腿上,搓它的腦袋。

“這幾天,聯邦跟瘋了一樣,妄圖往基地這邊偷襲,幸好我們防守得當。”

不然養傷的戰士們都要遭殃。

餘暉沒有帶不渝上戰場,就是擔心因為磨合時間過短導致失敗,給聯邦可乘之機。

他和元成配合十分默契,聯邦沒有勝算,便想著奪回白虎。

他們並不清楚落霜還活著,只以為他死了,不渝重新認了稞罕的人為主。

餘暉和可辛還跟平時一樣胡鬧,總算驅散了那股淡淡的隔閡,落霜不說話,但態度沒有之前抗拒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聯邦知道他還活著,一定會傾盡全力暗殺他,然後奪走不渝。

他們不會去管落霜是否叛國,只要陷入敵手,就有出賣國家的可能,與其信任,不如抹殺。

餘暉和可辛,就是想拐彎抹角地告訴他這個消息。

落霜只是好奇,他們究竟能走到何種地步,和平,這樣奢侈的寶物,真的能在這個時代降臨嗎?

他只是一個有堅持的冷漠之人。

餘暉坐在他身邊,不再嘗試勸說他,陪他靜靜待著。

落霜凝視湛藍天空中的虛無,餘暉眼裏只剩下落霜。

原來這個人的心,和名字一樣冷,但這才是他愛的落霜。

他是清冷的霜,也是潤物的雨,他死板又倔強,擰巴又愛裝冷漠,這些都是落霜。

餘暉只是不希望他生悶氣,只是想和他像從前一樣,依靠彼此。

想罷,餘暉撲到他的肩上,收著力道,輕輕擁抱他。

“你還在生氣嗎?”

“沒有。”

從始至終都沒有。

立場的不同而已,再多的爭論都是無濟於事,他不想餘暉難做,不想讓他為難。

基地裏面的人如何看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會拖累餘暉的。

“餘暉。”

“嗯”

落霜已經很久沒有叫過他的名字,餘暉的心跳還是和之前一樣快,他緊張不已,兩眼緊緊盯著落霜。

他實在害怕落霜會說,一切結束,我們就徹底分開,他甚至不知道如何挽留對方。

頭頂被溫暖的手覆蓋,落霜很輕地揉了他的發,順手摘掉落葉。

“我始終認為死亡才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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