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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打火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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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打火機

辛夏知道他說得是哪張,心裏“咯噔”一下,擡眼看著曹川道,“這次都按流程走了?”

曹川點頭,“當然,發現了重要證據,案子要重新調查。而且你現在是咱們局的座上賓了,連破了幾個案子,任廳那邊直接下了指示,讓你以輔助人的身份直接參與到竹影巷滅門案的調查工作中。”

他說著把一本厚厚檔案袋放到辛夏面前的桌子上,清了清嗓子,“夏夏,準備好了嗎?”

夕陽的光從窗縫裏漏進來,給“檔案袋”三個字上鍍上一層金邊。辛夏看著那本舊得脫色的紙袋,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剎那間回到了十幾年前。

那時候,她還是個九歲的孩子,而坐在她身邊那把條凳上的,是辛傳安。

她把檔案袋上的繞線一圈圈扯開,“嘶拉”一聲揭開白色的密封條,從裏面抽出厚厚的一沓案卷。

半闔的窗忽然被一陣薰風撞開,吹得那些發黃紙頁窸窣作響。曹川幫忙壓住其中一頁,提著一口氣聲音蕭索,“就是這張。”

辛夏耳畔被風聲灌滿,隱約間覺得,這風不是來自窗外,而是從她手下這本塵封了十幾年的舊案卷中吹出來的。她低頭看那張邊角翻卷的照片,屏住呼吸,牙齒在嘴唇上鉻出尖細的印。

和視頻中描述的一樣,女人的屍體呈折角狀從一面小窗中探出,上半身被一桿翠竹接住。她一只手卡在竹枝上,另一只手低垂,指頭如蔥根般細長。她的腦袋擱在窗臺上,眼睛半張半合,目光輕柔,表情閑適,像是在欣賞窗外翠影。

辛夏挪開視線,“她的神態為什麽是這樣的?”

“也許吳夢死亡後,眼部受到了某種刺激。”

“她的名字叫吳夢?”

“嗯,她是個舞蹈演員,從照片上也能看出來,她的體型是很漂亮的。”

辛夏擰眉想了片刻,“曹叔叔,所謂的‘刺激’會是什麽?”

“很多種,自然的,風、雨、溫度變化,都有可能。”

“那非自然的呢?”

曹川踟躕,“觸摸,但......這個可能性很小吧。”

“我不太認同,”辛夏指著照片上的吳夢,“曹叔叔你看,她雖然死了,但身體的每一處線條都是舒展、優美的,脖子、手臂還有微微塌陷的腰部......她是舞蹈演員,體態自然比一般人好,但當時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她身後站著的是個殺紅眼的兇徒,我想,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一刻還保持優雅的。”

“你懷疑屍體是被人故意擺出這幅樣子的?”

辛夏點頭,“眼睛也是。人面對死亡,眼神一定是驚恐的。但兇手顯然覺得這種神態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一副藝術品,憑欄搖曳,顧盼生姿。”

辛夏指著照片,“曹叔叔,你說,吳夢死前最後一眼看到了什麽?”

像是在回應她,一團灰蒙蒙的影子從照片上躍然而起,直撞入她的眼簾......是一只打火機,一只再普通不過的老式打火機,點火按鈕被磨得鋥亮,是件被使用了許久的舊物。機身上豎著寫了兩排字:“心無所懼,向陽而生。”

“夏夏你看到了什麽?”見辛夏長久靜默,臉色青白,曹川看了一眼照片,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辛夏驟然回神,深吸了口氣,指著照片促聲道,“一只打火機,我爸的打火機。”

曹川被這話驚得語滯,片晌後才瞪大眼睛看向辛夏,“怎麽可能?”

“那只打火機上有我親手寫的兩列字,我不可能認錯,”她盯著照片囁嚅,“可是我爸的打火機......為什麽會出現在犯罪現場?”

曹川皺著眉頭整理思路,“竹影巷案發時間是2004年。那只打火機現在還在你家嗎?”

辛夏搖頭,“很久之前就被我爸弄丟了,我爸還跟我賠禮道歉來著......我想想,應該就是2004年的夏天,也就是竹影巷案案發的時間。”

她低頭沈思,慢慢道,“曹叔叔,會不會是兇手撿到了我爸的打火機,作案的時候也帶著它。又或許,我爸曾經見過兇手,也許,就是案發的那一天。”

曹川倒抽了口氣,“如果你的猜測是對的,我們就可以推斷出兇手在案發當日的行蹤,從而鎖定他的身份。”

***

事情的發展遠不如曹川和辛夏預想得順利。

曹川找到了當年還在派出所的辛傳安的出警記錄,拼湊出了了他在案發當日的行蹤。

那天是辛傳安從警生涯中極為繁忙的一t天。從早上到淩晨,他一共處理了兩起持械鬥毆,一起尋釁滋事,一起入室盜竊,一起猥褻案,行程覆蓋八個街區。

曹川本以為他行程太多不好排查,但辛夏卻在辛傳安當日的路線圖上,發現了一處不起眼的場所。

“胤合寶藏館?”曹川盯著辛夏勾出的地名出神片刻,“這應該是個搞私人收藏的地方,有什麽特別的嗎?”

說到這裏已然想明白,聲音登時澎湃起來,“覃家是做字畫買賣的,杜秉國是開古董店的,而那吳夢的屍體也像一個藝術品。你的意思是,兇手是個文藝愛好者?”

辛夏點點頭,“不僅如此,我想他的腦袋一定有些問題。正常的人,面對自己剛剛手刃的人,怎麽還有心思去擺弄她?只有冷血低智的人才會把人當成一個物件。”

***

辛夏和曹川沒有找到胤合寶藏館。據鄰居講,店主在很多年前就舉家移民,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們家以前是做什麽藏式非遺文創的,字畫、藏毯、玉石擺件什麽都賣,假的多真的少,東西沒什麽特別,也就占個地理位置好,在胤合宮旁邊,初一十五來上香的人都會進來瞅幾眼。可誰知道,人還真靠賣這個發了財,這不,早幾年就到澳洲去了,聽說在那邊買了大屋子,院子有幾畝地大。”

辛夏和曹川坐在旁邊一家麻辣燙店中,一邊聽著胤合宮傳來的暮鼓聲,一邊和店主聊天。

“後來他們家就一點消息沒有?”

“沒有,警察同志,你說這叫不叫數典忘祖?就算到了國外,你的皮還是黃的吧?你的根還在這裏吧?怎麽就真把自己當外賓了?”

辛夏打斷他,“您沒有他們家的聯系方式嗎?”

店主擺擺手,“切,他連自己國內的親戚都不聯系,還會聯系我們這些老夥計?聽說他連名字都改了,叫什麽壓力山大......”

***

和曹川告別後辛夏上了一輛公交車,她坐在最後一排,聽到胤合宮最後一記暮鼓聲時,忍不住回頭去看那座慢慢陷入夜色中的大殿。

暮色四合,一群烏鴉從檐頂騰起,鋪天蓋地,哀音不絕。辛夏忽然感覺周身被從四面八方湧上來的寒意圍剿,打了個冷戰,回身裹緊外套。

車停在距磚塔胡同五十米遠的站臺。辛夏下了車,先去附近的店買了捧鮮花,想了一想後,又換成一只果籃,拎著它朝梁家的家屬院走去。

梁家只有梁大成的老伴一人在。辛夏找到她時她正在樓頂澆花,指著不遠處青山醫院黑色的樓體告訴辛夏,梁彥在鄒瑩走了兩個月後,被診斷出創傷後應激障礙,住進了青山醫院。

她低頭認真澆花,看細膩的水珠在花葉中滾動,苦笑,“人這一輩子,想平平安安沒病沒災地活到老,怎麽就這麽難。”

離開梁家,辛夏去了青山醫院。走到院門口,才想起自己不是家屬,不能進去探望。她在院門口徘徊,看墻上的鐵絲網被月光鍍上一層晶亮,心裏陡然生出幾縷悲涼。

兩束汽車燈光直直撞過來,辛夏只覺眼前一片花白,剛要伸手遮擋,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辛記者吧?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呢?”許院長從救護車副座的車窗裏看她,片刻後開了車門跳下來,走到辛夏身邊,“當時你和倪總來找我,我還以為你們要搞什麽紀實文學,沒想到後面牽扯出這麽一件大案來。”

辛夏心不在焉地與他寒暄,正想著要不要動用倪殊這一層關系進去看看梁彥,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哼鳴。

她覺得那旋律耳熟,還未來得及細想,面前救護車的車門忽然被拉開,一個身著與季節不符的亞麻長裙的女孩,在兩個護工模樣的人的包夾下走出車外。

女孩背光站立,臉被長發遮住大半,只露出精致小巧的鼻尖。她步伐蹣跚,身子像一根無骨的草莖,被風吹得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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