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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報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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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報覆

辛夏以為對聯上都是一些吉利話,所以剛才根本沒有細看。聽到倪殊的話,才在上面瞥了一眼,道了聲“晦氣”,抓了對聯從椅子上跳下來。

“不要了?”倪殊忍笑看她罵罵咧咧地收椅子。

“送您了。”

“別,我可受不起,長一堆爛桃花,還不如守著塊寸草不生的禿嚕地皮呢。”

辛夏忽然想起戴偉麗那句多不如精的話,回頭睨了倪殊一眼,“倪總,您沒回去過年啊?”

倪殊聳聳肩,“今天剛回來。我繼母懷孕了,老爺子樂得喜不自禁,我在旁邊一杵,不就是個閃閃放光的電燈泡嘛。”

“聽同事們說您還有個哥哥。”

倪殊望她笑笑,“他一直在國外,平時很少回來,”說完摸了摸肚子,“辛夏,你那兒有吃的嗎?我剛才開車在路上轉了半天,發現沒有一家飯店開門的,連外賣都沒得點。”

辛夏猶豫了一下,念起他曾救過自己的事,朝屋門側了側身,“你運氣好,我這一拉桿箱裏裝的全是吃的。”

***

炸帶魚炸丸子炸排骨在微波爐裏熱熱就能上桌。辛夏看見冰箱裏還有年前留下了兩根老黃瓜,於是又親自操刀添了個素菜。壓軸的是兩盤的餃子,晶瑩剔透,冒著熱騰騰的白氣。

“吃得慣嗎,北方的年夜菜,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她本來想再去拿瓶啤酒,忽然想到酒這東西容易助興,於是也就作罷,從冰箱裏取出兩罐汽水。

“看著不錯啊。”

倪殊不知是恭維還是真心,但顯然,他的肚子是真的餓了,沒有一會兒功夫,就扒拉下肚十來個餃子,面前的菜盤也空了一半。

辛夏倒沒什麽胃口。她剛才在出租車上接到了曹川的電話,對方知道她回到了京平,告誡她務必要註意安全,因為陳蒼和鄭朗還是全無蹤跡。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塊排骨,啃到骨頭上光禿禿筋肉全無,才註意到倪殊正在看著自己,眼中露出探究的神情。

“還在想那件事?”他抽出張紙巾擦嘴巴,見辛夏默然不答,站起了身,指了指沙發上的塑料袋,“你請我吃飯,我請你放花炮如何?”

辛夏把骨頭放下,“倪總,那是我的花炮。”

“我賭你沒有打火機。”

煙花很美,像漫天仙梅,瓣瓣絢爛。不過倪殊只燃放了一支,就在絲絲縷縷的白色煙霧中抱住了辛夏,俯身去吻她唇。

“人是群居動物,越是在這種合家歡慶的時候,就越想抱團。”狠狠親了她一頓後,他不要臉皮地解釋。

辛夏卻覺得他說得對,煙花散去,就像浮華褪盡,相較之下,寂寞比之前來得還要濃厚。

她沒有把掛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移開,身貼身吻了倪殊一下, “言之有物。”

兩個人在雪天抱在一起,時間長了,倪殊有些把持不住,附在她凍得通紅的耳垂旁,“回去好不好?再放炮我怕把警察招來。”

辛夏被逗得一樂,“打火機是你的,我可以給警察當人證。”

兩個人在雪地裏互相攬著朝前走,腳步因為心急有些打滑。

前方大雪沸揚,像一塊灰白色的幕布,遮住天地萬物。辛夏恍然間覺得他們像動畫片《WALL E》裏被人類拋下兩個機器人,用本就不算多的一點點溫情對抗全世界的寂寞。

“亞當和夏娃。”像是參透了她的心事,倪殊壓沈聲笑笑,攬著辛夏腰部的手加重了一點力道,“世上要是只有兩個人多好,什麽矛盾都不會有,上帝真是不省心,非得整那麽多勞什子出來。”

辛夏無語,“小心被雷劈。”

“外國神仙不管打雷的事兒。”

話音剛落,一個人影忽然從單元樓後走出來,鬼鬼祟祟,眼神躲閃,仿佛茫茫大雪中會突然鉆出一只吃人的猛獸。

他看到了辛夏,被皺紋圈繞住的眼珠子猛地一亮,三步並作兩步朝她走來,打了幾個趔趄,在兩人面前定住。

“你是辛夏?”他稀疏的齜須上凝著幾點晶瑩,嘴唇因寒冷而微微顫抖,“我在報紙上見過你,我是鄭振峰,鄭朗的父親。”

***

屋外大雪如沸,被風和著雪片拍在玻璃上,撞出細微的翕動。

辛夏看著坐在沙發上瑟瑟發抖的鄭振峰,把一杯熱茶推到他面前,卻沒有說話,等著他先開口。

鄭振峰的身體被茶水焐熱了一點,說話卻仍帶著些微顫音。

“他從未放過我。”他咬緊牙,從齒縫中逼出幾個字。

辛夏咬住嘴唇,輕輕抽了口氣。

“我再婚後便很少見他,後來我母親去世,我回老家奔喪,卻發現鄭朗不在家。鄰居告訴我,他已經離開家大半年了,據說是出去打工,可中間一次都沒有回來過。我當時沒有找他,一是我後來的老婆不喜歡我和他有過多接觸,二則是因為我有點怕他......”

“他小的時候和惡青的性格很像,孤僻,不喜歡和別的小孩兒玩,成天就和他媽待在一起,兩個人嘰嘰咕咕,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後來出了那件事,他就變得更加古怪,學也不上,每天一大早就不知去向,晚上很晚才回家,回來之後就悶頭大睡,和誰都沒有一句話。

“但偶爾和他眼神接觸,又總是把人嚇一跳......他的眼睛空空的,裏面什麽都沒有。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辛記者,你見在冰河裏被凍僵的魚嗎?就是那種沒有鱗片的渾身漆黑的大魚,眼睛朝下撇開,灰蒙蒙的,像罩著一層死氣。”

“所以他走了之後,我倒是松了一口氣,以為就此擺脫了他,可是我哪裏想到,在我母親三周年忌日的時候,他回來了,沒有去他奶奶家,而是直接找到了我。”

“我當時幾乎認不出他了,他的個子在幾年裏竄了兩個頭,渾身的骨頭都像是粗了t一圈,再不是以前那個毛頭小夥子。要不是那雙眼,那雙和惡青很像又完全不同的眼睛,我甚至以為他被人調換了身份。”

“他當時站在樓下等我,看到我手裏的菜籃,沖我笑了笑,一言不發,揚了揚下巴示意我跟他走。”

說到這裏,鄭振峰深深吸了口氣,臉上被熱茶熏出的紅潤陡然褪去,白得發青。

“我跟著他來到菜市場盡頭一間廢棄的廁所,在那個屎尿橫流滿是汙穢的地方,受盡折磨,就像柳雲曾經對他做的那樣。”

“他每隔十天半月就會回來一次,每一次,都在樓下等我,要我跟他到那裏去。他用打火機燒我的手指和下身,逼我去舔廁所中幹涸的糞便,甚至......還把蘸了硫酸的棉簽塞進我的耳朵。我被他折磨地遍體是傷,不能人事,被自己的老婆嫌棄……二十多年,基本每過上半月,我都會受到自己親生兒子非人的虐待,從四十來歲一直到現在......”

辛夏感覺心臟一陣急跳,“你為什麽不報警?”

鄭振峰悶著聲一笑,“我第一次到那裏去的時候他就告訴我他殺了人,還殺了不止一個。他拿我的老婆和兒子威脅我,說如果我報警,他就把他們全部宰了,他宰他們比殺一只雞還容易。那幾起案子我是有所耳聞的,知道警方費了很大功夫也沒能找到兇手。辛記者,你說,我怎麽敢用我老婆兒子的命冒險?”

“再後來,就是你爸爸那件案子,我一看到報道就知道是他,所以一直關註著,希望他能被繩之於法。可是我的願望最終落空了,他又一次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溜掉,就和以前一樣。”

鄭振峰擡起頭,眼中忽然多了一絲光澤,“不過那個時候,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你。你是唯一一個在他手裏幸存下來的人,雖然我當時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你的幸運。”

“可十三年之後,我不能把你的又一次逃脫當成偶然了。曹川他們找到我家,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我,我聽到他們提起你,就知道,你是可以幫到我的那個人。我不信任警方,但是我信你。辛記者,你挫敗了他一次,兩次,那麽總有一天,你會讓他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的,對不對?”

辛夏一怔,指了指倪殊,“您別把我想得這麽厲害,這次要不是他,我早就沒命了。”

“你信命嗎?”鄭振峰像是沒聽到似的打斷她,斬釘截鐵道,“我不信,但是鄭朗信。他是惡家的人,惡青曾告訴過我,惡族的勇士在出征前都會找大巫師給自己算卦,諏吉避兇。而一個人如果一次又一次地在另一個人手裏栽跟頭,他心裏也會產生一種暗示,暗示他在那個人面前永遠擡不起頭,永遠贏不了。”

“辛記者,我想在經歷了兩次失敗後,鄭朗對你是一定是有所忌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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