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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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聲音
廁所的櫥櫃裏擺放著一只藥箱，辛夏把它打開，看到裏面除了放著一些家庭常備的腸胃和感冒藥外，還有幾盒治療腦血管疾病的藥物。
她輕手輕腳在裏面翻弄了幾下，卻並沒有發現眼藥水，於是悻悻地把藥箱塞回去，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默默嘀咕：看來還是鄒瑩的嫌疑最大，再說即便在這裏發現眼藥水，也不能證明梁大成在二十年前使用過它。
盥洗池下方的抽屜裏忽然傳來“哢噠”一聲，像一根手指在堅硬的木頭上輕叩了一下。辛夏嚇了一跳，猶豫了幾秒後，輕輕將抽屜拉開一點，目光從縫隙中溜進去。
她看到了一只小瓶子，塑料的，藍色的蓋子被上方的白熾燈光鍍上一層亮白的薄膜。
辛夏把它抓出來，瞇眼看瓶身上的名稱：玻璃酸鈉。她把它翻轉過來，目光落到塑封上的有效期上：2005.03。
離開梁大成家時，辛夏還在想著那個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剛才抽屜裏的聲音是什麽？
她覺得那聲音分明像是指關節在抽屜上叩了一下，可眼藥水的瓶子是塑料的，怎麽也發不出那種聲音，更何況，在沒有外力的情況下，眼藥水怎麽會碰上抽屜內壁？
難道是什麽不知名的力量在幫助她找到證據？辛夏腦袋裏嗡的一聲，忽然又想起方才梁大成問自己的那句話：你剛才在門外看到什麽人沒有。
人......
辛夏想著便朝後看了一眼：長著銹跡的防盜門外，除了一匹從拐角的窗戶裏撲進來的像白布似的月光，什麽都沒有。她心裏一驚，加快步子朝樓下走去，手心裏的塑料瓶子被汗水染濕，滑得幾乎握不住。
出了磚塔胡同，辛夏攔了輛出租車逃也似地離開，她的心砰砰跳了一路，千百個念頭紛沓而至，攪得她神智昏沈，心緒不寧。
一直到走近自家單元樓，她才回過神來，卻不是因為想明白了，而是因為那個站在六樓窗口處抽煙的人影。
倪殊手上的香煙忽明忽滅，白色的煙霧繚繞在他的指尖，縹緲著升騰，遮住他微醺的眼。他沖下方招了招手，聲音中有沈澱下去的醉意：“成果如何？”
辛夏沒辦法拒絕，捏了捏手裏汗涔涔的眼藥水，“上去說。”
爬到樓上，對面的門早已敞開，倪殊熄了煙，握著一杯茶站在玄關處，身後的小盼菩提枝繁葉茂，被外面沖進來的風吹得抖抖簌簌。
“這個東西真的很常見，是我先入為主了，”辛夏站在門外，和房門保持著一米的距離，語氣中的警惕卻抹得一幹二凈。她笑，眉眼彎彎，“這次多虧倪總提醒，我才沒有陷入固有思維，要是案子破了，刑偵大隊要給你送錦旗......”
倪殊瞥她臉上的笑容，低頭吹了吹茶，“這麽簡單就能破案了？二十年，就算證據還在，也用不上了吧？”
是用不上，更何況它本來就算不得證據。辛夏被人猜中心事，笑容消失，臉上浮起一層氤氳。
“說來聽聽，看有沒有我能幫忙的，”倪殊朝裏側身，示意辛夏進來，看到她臉上露出絲踟躕，沈聲笑了，“不會以為我心存不軌吧？放心，我這個人比較喜歡順其自然。”
辛夏依然磋磨著不進去，看著他道，“為什麽要幫我？”
倪殊抿抿唇，“想追你，這個理由充分嗎？”
辛夏瞥他，“好在我還有點自知之明，不會把你的話當真。”
倪殊又笑一笑，眼睛被頭頂的燈光暈出抹暖色，“實話是，我確實對你有幾分好感。你蠻對我胃口，並不單指床上那點事兒。你這個人不矯情，事兒少，還有點神秘感，挺有意思。但你別誤會，這並不代表我想和你成為男女朋友，發展一段固定關系。”
說完見辛夏松了眉心，他喝了口茶繼續道，“還有，我這個人吧，從小就對各種奇聞異事感興趣，別的小孩兒看奧特曼，我就整天追柯南和金田一，現在有現成的案子放在這兒，我聽個故事順帶解解酒勁兒，何樂而不為？不過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不強人所難......”
辛夏聽他坦誠相告，倒是放下了包袱，不過戒心仍在，她對他的一番說辭將信將疑，只是現在不願在面上露出來。她慢吞吞走近一點，嘆口氣道，“t告訴倪總也無妨，這案子其實在網上也能查得到。”
***
案子的始終講完的時候，辛夏的茶還熱著，這本來就是件簡單的案件，再被她省去細節精簡一番，幾分鐘就能全須全尾敘述清楚。
倪殊的茶已經喝完，眼中醉意消退不少，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點了點，總結道，“現在鄒瑩的證人是梁彥，而梁大成和梁母互相證實對方當晚在家，沒有出門，是這樣的吧？”
辛夏點點頭，“梁母的口供中說梁大成在鄒瑩走後去了天臺處理花草，半小時後回家，所以在我看來，除了鄒瑩，梁大成的嫌疑最大。可是他實在沒有殺死安雅的理由，所以之前警方並沒有把關註點放在他身上。”
倪殊看著她，“你剛才說梁大成曾經是青山精神病院的副院長？”
辛夏抿了口茶，“是，我媽曾經在那裏治療過一段時間，當時的主治醫生就是梁大成。”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治療的那段時間，我對他印象很好。他醫術高明，對病人和病人家屬也很和善和包容。做精神科醫生不容易，但我每次見他時他臉上都掛著笑。那時候我對精神病人有種抗拒和畏懼情緒，是他安慰我，他們並不是異類，更不是惡魔，他們只是選擇了一條不同於常人的道路。我就是聽了他的話，才就此卸下了負擔，一直熬到我媽康覆出院。”
她頓了一下，若有所思看著浮在茶面上的一顆鮮嫩的毛尖兒，放低聲音道，“可是二十年後的他像是換了一個人，現在的梁大成，是一個尖酸冷漠、滿身戾氣的怪老頭兒，還有點神神叨叨的，若不是他脖子上那兩道被病患抓出來的傷疤，我幾乎認不出他了。”
倪殊蹙眉，“一個人性格發生轉變，多是因為遭受了某種變故和打擊，你剛才說梁大成早些年中風偏癱，或許就是這個原因造成的。”
辛夏想起今天梁大成的模樣，他的眼神是冰冷防備的，從頭到腳像覆著一層多刺的硬殼，可是那雙混沌的眼睛裏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恐懼，總是能在一瞬間打破他築造出來的堅硬壁壘，將他徹底擊潰。
辛夏低下頭喃喃，“我還是覺得梁大成身上的變化有些反常。”
“那就去找一找他反常的根源，”倪殊靠著酒櫃翻手機，“青山精神病院，這種地方出事不會少的，我記得以前有病人跳樓，咱們的記者是第一個趕去報道的，後來他們院長托了關系找到我家老爺子才把新聞壓下來。”
他劃拉屏幕的手指頓住，眼睛一亮，“幸虧我還保留著院長的聯系方式，這次可以讓他還上以前欠的人情債了。”
***
一只灰綠色的鴿子慢條斯理地在窗戶的鐵絲網外面踱步，黑豆似的眼睛不時朝裏內觀望，像是在審視那三個坐在沙發上聊天的人。
它也覺察出了這三個人和它在這間大樓裏常見的其他人不同，他們對它沒有什麽興趣，不會與它對話，不會朝它笑，更不會盯住它的眼睛，試圖讀懂它腦袋裏上下起伏的電波。
“現在醫生的辦公室也要安裝防護網了？”倪殊看了一眼窗臺，笑了笑，問對面坐著的許院長。
許院長是個五十出頭的中年人，剛脫下白大褂，內裏著一件深灰色羊毛衫，領口被汗漬腌得泛白。
“沒辦法，就這樣還防不勝防呢，短則十天半月，最長也長不過半年，總是要出上幾件事，這工作簡直不是人幹的，”說完他起身給倪殊讓了根煙，看到他眼中的疑惑，咧嘴笑了一笑，瘦長的臉上掀起幾道深刻的紋路，“沒關系，這十幾平方的屋子，我還是做得了主的。辛記者，你也喝茶，說了半天話，口幹舌燥了吧。”
辛夏笑著點頭喝茶，目光停留在左前方的那張辦公桌上。桌子上放著厚厚的一摞病歷袋，土黃色的，堆疊起來像一個土包。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來找梁大成的時候，他的桌上也放著這樣的一摞紙袋，擋住了後面那個瘦小精幹的身影。她當時以為辦公室沒人，拘謹地走到辦公桌對面坐下，直到看到兩束清冷卻不乏溫和的目光從病歷袋後面探出來，才像觸電了似的，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小姑娘，不要怕，這裏是醫院，不是西游記裏的獅駝嶺。”
梁大成舒展眉心，從窗簾後的陰影中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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盥洗池下方的抽屜裏忽然傳來“哢噠”一聲，像一根手指在堅硬的木頭上輕叩了一下。辛夏嚇了一跳，猶豫了幾秒後，輕輕將抽屜拉開一點，目光從縫隙中溜進去。
她看到了一只小瓶子，塑料的，藍色的蓋子被上方的白熾燈光鍍上一層亮白的薄膜。
辛夏把它抓出來，瞇眼看瓶身上的名稱：玻璃酸鈉。她把它翻轉過來，目光落到塑封上的有效期上：2005.03。
離開梁大成家時，辛夏還在想著那個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剛才抽屜裏的聲音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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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什麽不知名的力量在幫助她找到證據？辛夏腦袋裏嗡的一聲，忽然又想起方才梁大成問自己的那句話：你剛才在門外看到什麽人沒有。
人......
辛夏想著便朝後看了一眼：長著銹跡的防盜門外，除了一匹從拐角的窗戶裏撲進來的像白布似的月光，什麽都沒有。她心裏一驚，加快步子朝樓下走去，手心裏的塑料瓶子被汗水染濕，滑得幾乎握不住。
出了磚塔胡同，辛夏攔了輛出租車逃也似地離開，她的心砰砰跳了一路，千百個念頭紛沓而至，攪得她神智昏沈，心緒不寧。
一直到走近自家單元樓，她才回過神來，卻不是因為想明白了，而是因為那個站在六樓窗口處抽煙的人影。
倪殊手上的香煙忽明忽滅，白色的煙霧繚繞在他的指尖，縹緲著升騰，遮住他微醺的眼。他沖下方招了招手，聲音中有沈澱下去的醉意：“成果如何？”
辛夏沒辦法拒絕，捏了捏手裏汗涔涔的眼藥水，“上去說。”
爬到樓上，對面的門早已敞開，倪殊熄了煙，握著一杯茶站在玄關處，身後的小盼菩提枝繁葉茂，被外面沖進來的風吹得抖抖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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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用不上，更何況它本來就算不得證據。辛夏被人猜中心事，笑容消失，臉上浮起一層氤氳。
“說來聽聽，看有沒有我能幫忙的，”倪殊朝裏側身，示意辛夏進來，看到她臉上露出絲踟躕，沈聲笑了，“不會以為我心存不軌吧？放心，我這個人比較喜歡順其自然。”
辛夏依然磋磨著不進去，看著他道，“為什麽要幫我？”
倪殊抿抿唇，“想追你，這個理由充分嗎？”
辛夏瞥他，“好在我還有點自知之明，不會把你的話當真。”
倪殊又笑一笑，眼睛被頭頂的燈光暈出抹暖色，“實話是，我確實對你有幾分好感。你蠻對我胃口，並不單指床上那點事兒。你這個人不矯情，事兒少，還有點神秘感，挺有意思。但你別誤會，這並不代表我想和你成為男女朋友，發展一段固定關系。”
說完見辛夏松了眉心，他喝了口茶繼續道，“還有，我這個人吧，從小就對各種奇聞異事感興趣，別的小孩兒看奧特曼，我就整天追柯南和金田一，現在有現成的案子放在這兒，我聽個故事順帶解解酒勁兒，何樂而不為？不過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不強人所難......”
辛夏聽他坦誠相告，倒是放下了包袱，不過戒心仍在，她對他的一番說辭將信將疑，只是現在不願在面上露出來。她慢吞吞走近一點，嘆口氣道，“t告訴倪總也無妨，這案子其實在網上也能查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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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的始終講完的時候，辛夏的茶還熱著，這本來就是件簡單的案件，再被她省去細節精簡一番，幾分鐘就能全須全尾敘述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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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夏點點頭，“梁母的口供中說梁大成在鄒瑩走後去了天臺處理花草，半小時後回家，所以在我看來，除了鄒瑩，梁大成的嫌疑最大。可是他實在沒有殺死安雅的理由，所以之前警方並沒有把關註點放在他身上。”
倪殊看著她，“你剛才說梁大成曾經是青山精神病院的副院長？”
辛夏抿了口茶，“是，我媽曾經在那裏治療過一段時間，當時的主治醫生就是梁大成。”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治療的那段時間，我對他印象很好。他醫術高明，對病人和病人家屬也很和善和包容。做精神科醫生不容易，但我每次見他時他臉上都掛著笑。那時候我對精神病人有種抗拒和畏懼情緒，是他安慰我，他們並不是異類，更不是惡魔，他們只是選擇了一條不同於常人的道路。我就是聽了他的話，才就此卸下了負擔，一直熬到我媽康覆出院。”
她頓了一下，若有所思看著浮在茶面上的一顆鮮嫩的毛尖兒，放低聲音道，“可是二十年後的他像是換了一個人，現在的梁大成，是一個尖酸冷漠、滿身戾氣的怪老頭兒，還有點神神叨叨的，若不是他脖子上那兩道被病患抓出來的傷疤，我幾乎認不出他了。”
倪殊蹙眉，“一個人性格發生轉變，多是因為遭受了某種變故和打擊，你剛才說梁大成早些年中風偏癱，或許就是這個原因造成的。”
辛夏想起今天梁大成的模樣，他的眼神是冰冷防備的，從頭到腳像覆著一層多刺的硬殼，可是那雙混沌的眼睛裏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恐懼，總是能在一瞬間打破他築造出來的堅硬壁壘，將他徹底擊潰。
辛夏低下頭喃喃，“我還是覺得梁大成身上的變化有些反常。”
“那就去找一找他反常的根源，”倪殊靠著酒櫃翻手機，“青山精神病院，這種地方出事不會少的，我記得以前有病人跳樓，咱們的記者是第一個趕去報道的，後來他們院長托了關系找到我家老爺子才把新聞壓下來。”
他劃拉屏幕的手指頓住，眼睛一亮，“幸虧我還保留著院長的聯系方式，這次可以讓他還上以前欠的人情債了。”
***
一只灰綠色的鴿子慢條斯理地在窗戶的鐵絲網外面踱步，黑豆似的眼睛不時朝裏內觀望，像是在審視那三個坐在沙發上聊天的人。
它也覺察出了這三個人和它在這間大樓裏常見的其他人不同，他們對它沒有什麽興趣，不會與它對話，不會朝它笑，更不會盯住它的眼睛，試圖讀懂它腦袋裏上下起伏的電波。
“現在醫生的辦公室也要安裝防護網了？”倪殊看了一眼窗臺，笑了笑，問對面坐著的許院長。
許院長是個五十出頭的中年人，剛脫下白大褂，內裏著一件深灰色羊毛衫，領口被汗漬腌得泛白。
“沒辦法，就這樣還防不勝防呢，短則十天半月，最長也長不過半年，總是要出上幾件事，這工作簡直不是人幹的，”說完他起身給倪殊讓了根煙，看到他眼中的疑惑，咧嘴笑了一笑，瘦長的臉上掀起幾道深刻的紋路，“沒關系，這十幾平方的屋子，我還是做得了主的。辛記者，你也喝茶，說了半天話，口幹舌燥了吧。”
辛夏笑著點頭喝茶，目光停留在左前方的那張辦公桌上。桌子上放著厚厚的一摞病歷袋，土黃色的，堆疊起來像一個土包。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來找梁大成的時候，他的桌上也放著這樣的一摞紙袋，擋住了後面那個瘦小精幹的身影。她當時以為辦公室沒人，拘謹地走到辦公桌對面坐下，直到看到兩束清冷卻不乏溫和的目光從病歷袋後面探出來，才像觸電了似的，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小姑娘，不要怕，這裏是醫院，不是西游記裏的獅駝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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