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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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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哨子

窗外明月被不知何處飄來的烏雲遮擋, 屋內瞬間黯淡下來。

段驍放在身側的雙手用力到指節泛白,她似乎看到他眼角滑過了一滴淚,聲音有些顫啞:“我在發高熱……”

楚清阮眸色淡淡, 方才她親下去時便察覺到段驍高於常人的體溫, 可是她又不是大夫, 不會治病。

見她無動於衷, 段驍的請求近乎卑微,“楚清阮, 你能等我傷好了再走嗎?”

楚清阮微微一怔, 這還是段驍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可隨即, 她唇邊倏然綻放一抹明媚笑意, 在月色下, 朦朧生煙,“王爺您病了自有太醫替您診治,妾身留下與您並無益處。”

她知道, 以段驍的驕傲, 說出這句請求的話已是極致, 以段驍的性子, 定不會再與她糾纏。

果然, “你走吧……”

段驍的聲音極輕極啞, 差點就要消散在寂寥的夜色中聽不真切。

“多謝王爺。”楚清阮十分真心地說道,“王爺,我從來不是什麽好人, 您忘了我吧。”

她自從進入王府後便一直戰戰兢兢, 可知道對方是真心喜歡自己後,卻毫不猶豫地利用了這一點, 她其實一直都是一個卑劣的人。

楚清阮再也沒有多看段驍一眼,她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出,天邊已然微微透亮,想必很快便會日出天明。

楚清阮揚了揚唇,雙眼微瞇,似乎許久未曾這般放松過了。

從今日起,世上便再沒有楚清阮這個人,她有一個新的名字,戚晗。

從母姓,寓意天將明。

她邁開步子,孑然一身地朝著王府外的春暖花開、市井煙火,大步走去。

真是分外美好的一天。

當初林湛提前來京都備考春闈,曾寫信告訴過暫住的地址,即使如今高中狀元,想來也不會這麽快搬走。

她一路詢問,所幸距離並不遠,她並沒有費多少功夫便找到了一處十分不起眼的破敗小院子。

大概是近鄉情怯,事到臨頭了反而沒有一開始那般篤定愜意,她定下心神,輕輕叩響了柴門。

院子裏傳來一聲清脆的“誰呀?”楚清阮正想回答,門卻“吱呀”一聲打開了。

一張討喜的圓臉探頭而出。

正是林湛的幼弟,今年才剛滿十歲的林濯。

“是阮姐姐?”林濯兩眼瞬間瞪大,興奮地朝著院中高聲叫喊,“阮姐姐來啦!”

一邊喊還一邊拉住她袖子把她往院子裏拽。

楚清阮不由啞然失笑,卻也由著林濯了。

兩人才剛走進院子,便看到林蘭兒小跑著朝她沖過來,將她牢牢抱住,“阮姐姐,我擔心死你了,那瑞王沒有對你怎麽樣吧?”

楚清阮想到段驍長睫濡濕,眼尾泛紅地求她留下的模樣,不由笑了出來,輕松道:“他能對我怎麽樣,如今我已離開瑞王府,同他再也沒有關系了。”

“真的?”林蘭兒瞬間眼眸一亮,“大哥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伯父伯母可在屋裏,還有林灝呢?”

“他們去新宅子裏打點了。”

楚清阮點了點頭,終是問道:“林湛呢,可是去翰林院了?”

林蘭兒瞬間支吾起來,“大哥這幾日奉旨在修典,吃住都在宮中。”

楚清阮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自嘲地笑了一聲,“據我所知,修書一事耗時曠日持久,並未要求一定要住在宮中。”以她對林湛的了解,很容易便能猜出來,“所以林湛執意住在宮裏,是為了躲避和楚家結親一事吧。”

林蘭兒驚訝地瞪圓了眼,“阮姐姐你都知道了?”

楚清阮目光微垂,“那日林湛去楚家提親時我正好看到,想必伯父伯母希望他娶楚清瑤,而林湛不願意,於是便躲到了宮裏。”

“難怪大哥常說這世上只有阮姐姐最懂他。”林蘭兒拉著她坐到院中的石凳上,“阮姐姐你放心,大哥說如果妻子不是你,他寧願終身不娶,不過好在你現在已然是自由身了,這下大哥終於能圓滿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楚清阮聞言微微一笑,心中卻總有些不安。

“阮姐姐,你現在是要回楚家嗎,不如你就在這兒住下,和我一個屋,咱倆好久沒有同床而眠了。”

楚清阮摩挲著手下粗糙不平的石桌,心中突然升出股莫名的寂寥,她頭一次感覺林家如此陌生,林湛離她是那般遠。

“不了,我在西市盤了家鋪子,還是去那兒住好了。”

林蘭兒眼睛瞬間一亮,“是要開家類似留香居一樣的香料鋪嗎?”

楚清阮搖了搖頭,“不是類似,是比留香居還要大的鋪子,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千香閣。”

楚清阮頓了頓,倏然笑了出來,“怎麽樣,蘭兒,你要不要來幫我?”

林蘭兒頓時將頭點的如同搗蒜,“自然要一起,我們在應州時就是最佳搭檔!”

“蘭兒,你把我當時送給林湛的那方九龍戲珠苴卻硯和青玉管竹雕狼毫筆,拿來給我,我準備當了換些銀錢。”

這硯臺和筆是當初林湛進京備考時她特意相贈的,本就價值不菲,更何況如今林湛中了狀元用過的,想必這價錢上也能翻數倍。

林蘭兒聞言面露遲疑,畢竟那可是大哥最喜歡的一套,就這麽拿去當鋪當了?不過只是當而已,待有錢了還是能贖回來的,當下也笑著點了點頭。

春日灑在簡陋的院子裏,照的兩人臉上笑容格外明媚。

*

在京都城最熱鬧的西市中,一家藥鋪因為經營不善只能被迫轉讓鋪面,不知被哪裏來的商販盤了下來,如火如荼地重新裝潢了近十天日,眼見已然裝的差不多了,招牌卻始終沒有掛上。

來往百姓商販走過路過不由都多打量幾眼,好奇這裏會開家什麽鋪子。

楚清阮十分感謝寧澤辦事的靠譜和豪爽,竟直接給了她安排了如此寬敞的一家鋪子,前店後院,十分舒適。

不過此時她正驅車趕往城外莊子,雖說那日祖父祖母迫於威脅答應不再虐待阿娘,可她總是放心不下,此刻已然有了自己的宅院,自是迫不及待地想把阿娘接出來同住。

和上次不同,這次她暢通無阻地進入了莊子,守門的莊丁絲毫沒有阻攔,她憑著記憶走到上次安置阿娘的院落,正好看到戚雨宜在院裏搖著團扇散步乘涼。

“阿娘!”楚清阮提起裙裾,小跑著沖了上去,一把抱住戚雨宜。上次阿娘身體虛,根本沒法跟她說話,今日瞧著氣色終於好些了,“阿娘您身體怎麽樣了?”

戚雨宜溫婉笑道:“已然無礙了。”說著伸出手摸了摸她腦袋,“見你依然這般活蹦亂跳的,娘就放心了。”

楚清阮嘲諷地哼了哼,“那多虧我在王府吃好睡好,若是您見到在楚家時候的女兒,定是要心疼死。”

戚雨宜一時有些怔然,不知是該驚訝楚清阮在王府竟然能吃好睡好,還是該傷心自己女兒在親生父親身邊竟然過的不好。

“你阿爹待你不好?”戚雨宜面帶愁容,“我想著就算蔣氏不喜歡你,總還有你阿爹護著你。”

“他不是我阿爹。”楚清阮將戚雨宜抱的愈發緊,“我以後只有娘,沒有爹。”

“他做了什麽?”戚雨宜皺起了眉,雖說她對楚望儒並沒有什麽指望,但畢竟虎毒不食子。

楚清阮冷哼一聲,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後,扶著戚雨宜坐到樹下的涼榻上,整個人窩在戚雨宜懷中,將這些時日裏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出來。包括楚望儒在楚家是如何縱容蔣氏針對她,又是如何賣女求榮地將她送到王府。

戚雨宜聽完長嘆一聲,“我以為他對自己女兒總還是顧念親情的,現在看來,他在意的始終只有他自己。”

楚清阮想到什麽,問道:“娘,祖父那日說的是真的嗎,大舅和二舅他們真的一早就知道父親在京城另有家室,卻一直瞞著您?”

戚雨宜神情有些黯然,“他們四處進貨常來京都,自然是知道這個消息的,可是他們不僅什麽都沒說,有幾次我起了疑心後他們還反過來讓我寬心,若不是他們從旁協助,我們如何會被蒙騙這麽多年。”

楚清阮咬了咬牙,定聲道:“阿娘您放心,他們不就是想要留香局嗎,我定不會讓他們如願!”

“不讓誰如願?”一個蒼老混濁的聲音驀地在門口響起。

楚清阮聞聲看去,楚恕和楊氏不知何時一前一後地站在院子門口,後面還跟著若幹兇神惡煞手拿刀繩的莊丁。

“楚清阮,你果然來了!”楚恕冷笑著開口,“你竟然還有膽量來!”

楚恕今日穿了件松花色祥雲紋長袍,看上去倒像極了富貴人家的老爺,只是這一聲怒斥差點沒把嘴上的胡須吹起來,身後的楊氏穿了身殷紅底五福捧壽團花的玉綢袍子,在一旁把手中拐杖跺的震天響。

相比之下,戚氏穿的堪稱簡樸。

楚清阮神情陡然冷冽:“我來看望自己母親,有何不敢?”

“混賬,你母親如今正在燕微巷裏,如何會在此處!”

楚清阮握緊戚雨宜的手,“阿娘就是我母親,我也只有這一個母親。”

“我看你能嘴硬到幾時?”楚恕微微一笑,臉上溝壑縱橫的褶子頓時擠在了一處,“我告訴你,今日你來了就別再想走!”

楚清阮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楚恕,你敢動我?”

“你個孽障!”楚恕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你竟敢直呼我的名字!”

楚清阮神色冷淡,“早在楚望儒把我送上花轎時,他就不是我的父親了,你自然也不是我祖父。”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豈有此理,豈有其理!”楚恕氣的老臉漲紅,像極了一只蔫壞的老桃,“來人,把這個忤逆的孽障給我綁起來!我要好好教教你什麽叫孝悌!”

楚清阮眼神睥睨,冷然道:“我看誰敢?”

“楚清阮,你是不是又想威脅老夫,說什麽要讓我們顏面盡失的話?我告訴你,你今日來了,便出不了這個門,一個連門都出不了的人,何懼之有!”

楚清阮並不著急,“楚恕你怕不是忘了,我已經是王府的人了,你敢得罪瑞王?”

不管實際發生了什麽,從她進入瑞王府的那一刻,楚清阮這個名字便和瑞王分不開了。

楚恕非凡沒怕,反而愈發得意,“得不得罪瑞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今日若不拿下你,我會得罪另外一個貴人。”

楚清阮心中倏然一凜,“另外的貴人,是誰?”

這次楚恕卻沒有回答,唯獨神情越發陰冷。

戚氏了解楚恕,知道他這是準備動手的表情,急道:“阮兒你快走!”

楚清阮卻緊緊攥住戚氏的手,腦子裏飛快地想著脫身之法。

“走?今日怕是一個都走不掉。”楚恕厲聲命令左右,“還不快動手!”

眼見數名莊丁手拿麻繩一步步逼近,楚清阮心下猛地一沈,眼下局勢她以一敵寡根本毫無勝算,可她絕對不能就這般束手就擒。

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想到段驍送她的那個東西。

她從懷中掏出骨哨,猛地吹響。

哨聲清亮悠遠,驚的遠處山中的鳥紛紛自林中飛出,卻並沒有像段驍說的那樣有人出現。

“這種時候了,你竟然還在吹哨子,怕不是被瑞王折磨的傻掉了?”

楚恕笑的越發得意,再次高喊一聲:“上!”

楚清阮期待地環顧一圈,依然沒有人出現,她用力地握緊手中哨子,力氣之大差點將哨子嵌入掌心。

段驍果然是在誆她,可笑她竟真的信了。

幾名莊丁笑容愈發肆意,楚清阮帶著戚雨宜一步一步向後退去,直到後背碰到冰冷的院墻,退無可退。

其中一人眼見就要碰到她身體,楚清阮心中一狠拔出腦後木簪,握緊戚雨宜的手準備拼死一搏,那名莊丁前沖的身形卻突然頓住,隨後竟是被人一腳踢倒在地。

她的眼前不知何時出現一名黑衣勁裝的陌生男子,正好擋在她和莊丁之間。

“你是何人,竟敢壞我好事!”楚恕十分不悅,“戴著面具藏頭露尾,定然不是好人!”

那黑衣人卻並未答話,而是轉過身對著她單膝跪下,“屬下夜五,請主人吩咐。”

楚清阮萬分震驚地看向手中骨哨,她只不過輕輕一吹,竟真有人出現。

驚魂未定之下她嗓音有些顫抖,“夜五,帶我和阿娘離開此處。”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黑衣人沒有絲毫遲疑地點頭應下,“是。”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同時,夜五一手提起一人,足尖輕點徑直躍上房頂,朝蔣園門口奔去,徒留下楚恕等人氣急敗壞。

楚清阮差點驚呼出聲,她還從來沒有離地這麽高過,直到看到自己來時停在莊園門口的馬車,才終於松了口氣。

楚清阮將戚氏扶進車內,驅鞭趕馬,這才發現那黑衣男子不知何時竟已悄然隱去。

是因為這馬車坐不下嗎?楚清阮分外不解,她還有好多問題沒有問清,他怎麽就走了,不過很快她就將這件事跑拋到了腦後,當務之急還是得盡快趕回城中。

“駕!”楚清阮揚起韁繩,頭也不回地朝城門駛去,只要離開了這蔣園,京城腳下除了禁軍,誰還敢動武。

駛入城內,馬車終於慢了下來,戚氏也終於回過神來,撩開簾子問道:“阮兒,方才那人是誰?”

楚清阮此時也不揚鞭趕馬,只慵懶地靠在車身上,任馬匹輕步緩行,“阿娘,那人我不認識,那哨子也是旁人送我的,只說有危險時吹響即可,我本是當個玩笑聽,沒想到今日竟真的救了咱倆一命。”

戚雨宜一臉探究地看向她,“是誰送的?這麽寶貴的東西可得好生感謝人家。”

楚清阮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骨哨散發的陣陣涼意總是在提醒她段驍的存在,她離開王府已有十日,可是和段驍相處的畫面卻總是再腦海裏縈繞不去。

不行,她得把這個骨哨還給段驍。

思定後楚清阮再次揚鞭,馬車也隨之快了起來,“阿娘我先送您去我買的鋪子安頓下來,然後我得去一趟牙行。”

今日之事再次提醒她,她身邊必須要有個可靠、忠誠的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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