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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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午飯時間。
呂彬端著兩個盒飯從五樓下來，一路空聞著飯菜香，早已饑腸轆轆。正巧，剛拐過轉角，就見秦玉從二班後門走出來，兩手空空。
心有靈犀似的，倆人隔著空蕩的樓道對視了一眼。
呂彬尷尬笑笑。
秦玉看到呂彬手裏原封不動的東西，垂下眼，扭頭望向教室裏那人低埋的背影。
盛路陽正在吃同款盒飯。
風卷殘雲，明明都不用再趕時間打飯了，那人仍改不了囫圇吞食的毛病，每天都吃那麽急，像頭八百年沒吃過飯的餓狼。
粗魯，剽悍，生猛，野生動物一樣的人。
秦玉不明白，那麽一個清逸脫俗的人，怎麽會喜歡上盛路陽這種人。
雖然，他之前也很喜歡。
盒飯裏的菜味道確實可以，連白米飯都散發出醇香味，他也嘗過，不愧是五星酒店大廚做的，分分鐘甩學校食堂一百條街。因為是自家產業，東家少爺親自過去要求定做的營養餐，全酒店上下自然都不敢懈怠，連裝盒飯的包裝都比尋常外賣上檔次的多。
幫人取餐送飯已經持續一周了，按照向時州的說法，他和盛路陽是老哥們兒了，知根知底的，騙也好騙。
秦玉對盛路陽的借口是他家裏人擔心他快升高三，壓力太大，新雇了保姆照顧他，以後每天中午保姆都會來送飯來，他人帥心善，叫保姆順便也幫盛路陽和呂彬一人都帶一份。
盛路陽起初不肯要，以為自己對他餘情未了，於是避嫌避嫌，越避越嫌。秦玉有點火大，當場拽著盛路陽去他們一班，叫人看見呂彬真的有一份，樣子吃的還特香，盛路陽也就沒再懷疑，欣然接受了他的盒飯。
本來也是三份盒飯。
他和呂彬這每天行騙加跑腿的倆人一份，盛路陽一份，飯菜都是一模一樣的，只是盛路陽的菜量會大些，附贈果盤，偶爾也會多放進來兩排AD鈣或者純牛奶，這些，他和呂彬沒有。
想來是一鍋菜，送他和呂彬只是捎帶，但某些特殊的小心意，只有盛路陽獨享。
每天中午三葷一素，今天是爆炒豬肝、青椒炒牛肉、鹽焗雞腿和木耳豆腐，果盤裏裝的是草莓、火龍果和西瓜。
盛路陽剛才問他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為什麽我從來沒在你們家的飯菜裏看見過香菜？
香菜，一種極其玄幻的食物，秦玉非常愛吃，盛路陽非常討厭，但作為基本常識，盛路陽了解過某些菜品和湯的調味必放香菜，秦玉家的保姆做菜技術這麽爐火純青，怎麽會不知道要給愛吃香菜的小主人放香菜？
秦玉突然很憎恨盛路陽的敏銳。
他當然不能說是為了盛路陽才不讓放，否則太過火了，盛路陽又會開始疑東疑西。可他不能、也不願透露別的。
其實他還挺羨慕盛路陽的。年紀輕輕就經歷父母離婚這麽轟轟烈烈的倒黴事，老爸老媽誰也不是善茬，一家子各謀私利，互相算計，盛路陽自己也沒有好到哪裏去。這個人，成績沒自己好，皮膚沒自己白，家境沒自己富裕，性格也不討喜，可即便如此，即便他是個普通人，只因為有點可憐，他就得到了向時州的垂青。
“實話跟你說，我也喜歡過他，但可不是因為他可憐。”
“你又有幾分憐憫，幾分喜歡？”
“我喜歡了他整整五年，五年他都沒同意，你要默默無聞做君子，就憑他那個不打轉的直男腦子，你是要準備等多久？”
那天考試晚上，向時州帶他去自家開在本市的三星酒店參觀，主要目的是需要他這個資深好友幫忙參謀營養菜單，秦玉神經淩亂了一路。
他感覺自己像只被拐上賊船做黑|奴的耗子，不是誰故意要算計他，是命運，命運註定要讓他成為一個為別人托舉愛情小船的炮灰。
這兩個“別人”，一個是他前戀，另一個是他現戀。
秦玉坐在出租車裏，獨自承受著巨大的情緒波動，他震驚、憤怒、受傷、沖副駕上的人沒完沒了地討要公道，並自稱自己是21世紀最最可笑倒黴的人，沒有之一！
向時州波瀾不驚地坐在前面，一臉淡淡。那人對他所有的話都無動於衷，也並不在意的他的感受，更懶得回應他的控訴。等他說完，正值口幹舌燥之際，向時州慢悠悠回頭，輕輕甩他一句：
“所以呢，我強迫你了嗎？”
秦玉簡直被氣得七竅流血。
那一瞬間，他居然覺得向時州和盛路陽還挺般配的。
他們都不是好東西！
最近，秦玉也說不上自己是個什麽狀態。感情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成績上，他也沒有什麽進步空間了。每天碌碌無為地生活，沒滋沒味地做他的班級第二，年紀第七、或第八，總之就是這幾個看膩了的名次，然後聽呂彬一下課就跑來跟他抱怨盛路陽最新透露給他的消息：陳晴——他們班上呂彬喜歡的那女生——芳心暗許給了別人。
好巧不巧，秦玉知道那個“別人”是誰。那天考完最後一場，向時州發消息叫他出來見面，他見過陳晴跟在他們倆後面偷瞄向時州的樣子。
出於好意，秦玉今天沒吃自己那份飯，一下課就讓呂彬把盒飯送去五樓，給呂彬一個機會看看情敵的模樣——雖然呂彬並不知情。
但顯然，盒飯退回來了，向時州也不接受他想示好的小把戲。
一開始秦玉好奇，問向時州怎麽不再多準備一份自己的？向時州回答的很直白：
不希望給你任何借口靠近我。
秦玉從沒這麽吃過癟。他甚至覺得，向時州是故意的。
他沒說自己追過盛路陽那件事之前，向時州還會和他維持基本的禮貌和客氣，他說過之後，向時州就開始對他冷言冷語，毒舌攻擊，消息幾百年不回一條，回覆了也是一句“已閱”。雖然向時州嘴硬，始終聲稱和盛路陽只是“朋友關系”，但秦玉早就被那人鋪天蓋地的醋意給酸倒了。
呂彬旁觀了一陣子，不知事情始末，以為自己又開始追上盛路陽了，還暗戳戳地表示，看在免費盒飯的份上，他會繼續站在自己這邊。
秦玉讓他滾遠點兒。
呂彬知道什麽啊？
呂彬見過自己喜歡上的人愛上自己喜歡過的人的樣子嗎？見過那種比自己還要認真、隱忍地給予，但不肯張揚、也不求回報的瀟灑態度嗎？見過在外呼風喚雨、顯盡特權和霸道，一轉回頭，仍不忘小心翼翼地呵護對方自尊心的深情闊少嗎？
論追人，秦玉承認，向時州已經達到了一種更高層的境界：
嘴上說著不追、不在意，行為上卻容不得出半點差錯，他就這麽將人放養著，偶爾，實在忍不了人家吃苦，便露面去幫襯一把。
他漫不經心地釋放著魅力，將兇悍的獵物潛移默化馴服成對自己逐漸死心塌地的寵物，他不喜歡主動，他要另一個人自己乖乖地貼上來，然後他再故作嫌棄地將人納入掌心。
獵物變寵物的具體表現為：秦玉發現盛路陽近期的朋友圈背影圖換了。
從一張漆黑的旋渦圖，換成了不帶頭像的、兩句互道晚安的對話。
右邊是一句晚安，加上夜晚、月亮和玫瑰；左邊回覆的一句晚安，顯然有意對稱，加上的白天、太陽和豬頭。
其他人都以為盛路陽思春期發瘋，不知哪兒找來的網圖裝惆悵，只有秦玉知道，這是盛路陽和向時州的聊天截圖。
這背景圖持續了好久，始終沒被換掉，想必向時州是裝聾作啞，沒發表過任何意見。
沒意見，就是默認，所有人都知道，置頂和暧昧對象的晚安記錄意味著什麽。
向時州那個“豬頭”的表情，比直接回覆一朵玫瑰更讓秦玉心碎。
秦玉意識到是自己之前想多了。遇到喜歡的人，盛路陽不僅不直男，小動作比他搞得還花裏胡哨。
“飯，”一起回到教室，呂彬將退回來的盒飯放到秦玉桌上，不解地問，“十五班那個，挺帥的，你的新目標？你同時送兩個人兩份盒飯，你腳踏兩條船啊？”
“呵，”秦玉恨恨地扒拉開蓋子，瞪他一眼，“我倒是想腳踏兩條船，那也得有船給我上才行啊！”
呂彬撓撓頭發：“啥意思？”
“沒啥意思，說了你也不懂，”秦玉低頭剝著筷子，問，“他談起我沒？”
“誰？十五班那個？”
“嗯。”
“沒有。”
“沒有？”秦玉扭頭，“那他說什麽了嗎？”
“他什麽也沒說。”
“啊？”秦玉連忙放下筷子，皺起眉，“他什麽都沒說，你就回來了？”
“也不算吧，他雖然坐在位子上沒動，但給了我一個眼神。”
“啥眼神？”
“懶得理我、讓我滾的眼神。”
“哦，沒關系，他讓所有人都滾。”
“啊這，好兇……”
“是吧，脾氣都臭成這樣了，還有人給他備註‘小甜心’呢。”
“啊？”呂彬驚悚一嚇，“誰啊？！”
傍晚的街道屬於吹動著塑料瓶四處游蕩的風。
天空深處泛著霓虹色的光彩，馬路邊，接連不斷的車輛飛馳閃過，在人眼前劈出一道又一道的殘影，又在綠化帶的盡頭處消聲。
一輛出租車停下，黑灰色的車窗映照出校服裝扮的學生，盛路陽照著鏡子，打量著自己。
他最近吃太好了，臉上長了點肉，顴骨沒那麽突出，臉頰也沒再凹陷了。比起之前面黃肌瘦的樣子，他現在皮膚要白些，看起來也更加健康。
新的盛路陽，模樣愈發周正，帥得意氣風發，他自己滿意，就是不知道……
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因此更喜歡他？
打開後車門，盛路陽坐了進去。
“手機號後四位。”司機說。
盛路陽說了，轉頭降下窗戶，臉沖著外面透氣，然後掏手機給某人發消息：
—我走了，今晚就不做飯了
—冰箱底下二層凍的還有點兒餃子，你自己煮煮
—【愛心】
對方回覆：
—嗯
盛路陽：
—MD我居然有點緊張
—緊張個屁，又不是你結婚，不想去就別去了
—沒事兒，就是有一點點緊張，不是所有做兒子的都榮幸參加老爸的婚禮，我還想見識見識豪華大酒店的氣派呢
—幾座混凝土建築，摞起來跟樂高沒區別
盛路陽笑了笑，發語音過去：
“我爸還說讓我換身兒正經點的衣裳，我也沒換。”
“換什麽？”對方也是語音：“西裝？”
車緩緩行駛著，這是條繁華熱鬧的商業街，窗外如幀切換著潮流時裝精品店，盛路陽扒著車窗，手指閑閑地敲著窗框，笑著跟人吐槽：
“是啊，但最近這麽忙，我哪有空逛商店，本來網上買了幾套，都不合身，要麽卡肩，要麽卡襠，褲腿也短，衣服繃得渾身難受，穿上跟黃毛混混一樣，還不如穿校服，顯得我學習好。”
“你不早說，我衣櫃裏有好幾套。”
“那也不合適，我腿沒你長，總不能挽褲腿吧？”
“說不準，萬一合適呢？”
“得了吧你。”
盛路陽哼了聲，把剩下半句“就算合適也肯定是你又重新買的”強行咽了下去。
向時州發來一條消息：
“如果開了窗戶，頭別往窗外伸。”
盛路陽回覆了句“好”，將脖子往車窗後縮了縮，端正坐好。
忽然覺得不對勁。
向時州怎麽知道他在幹什麽？
盛路陽伸出頭，往出租車後面看了眼。
後面都是各式各樣的私家車，陰蒙蒙黑灰連片，沒有其他出租。這周小姨回家辦事去了，一整周都沒在，聽說要下下周才回來，也不可能閑著沒事兒專門開車帶著人來。
而且就算開了車，他也沒見過小姨是什麽車。
盛路陽老實坐了回去。
是他多心了。
向時州本就是個做事周全體貼的人，也知道他暈車，提醒他註意點也沒什麽的。
車輪碾過一路霓虹光閃爍著的街景，麻雀成排地落在電線桿上，人一生走馬觀花，錯過的風景，惹眼的角落，幾處嘈雜，幾處靜謐。
半小時後，抵達酒店。
盛路陽老早就跟他爸打聽過酒店名字——宮禧大酒店，名字吉利，也是五星級，但不是向時州家的。他之前在網上搜過向時州家酒店是否有連鎖，得知同名豪華酒店都連鎖在一線城市，只有子公司的幾個品牌散布在二三線。
本地只有他上次去過的那一所，雖然地處繁華街段，但並不以盈利為主，是向時州的父親——宏昇集團的副董事向厲仁，開設在自己家附近專門用來宴請賓客、招待朋友、安頓生意夥伴的私人酒店。
盛路陽想，向時州的成人禮肯定也在那裏辦的，平時那人晚上出來玩累了，想必也經常過去住。難怪他們那天一去，大堂經理迎上來就對向時州一頓噓寒問暖，隱隱還端著長輩架子，原來人家本身地位特殊，自帶看護的責任，要是換了別家的經理，肯定不會像她那樣問東問西。
提前給他爸發了句“到了”，他爸好久才回，說眼下人還多，暫時走不開，讓他找個前臺問問。
盛路陽就背著書包，在服務生的帶領下，推開了他爸和另一個陌生女人通往幸福的大門。
禮堂恢宏，布置盛大，餐食選的是自助酒席，雪白色的桌布，金粉輝煌的晚宴，中央道上鋪著紅毯，盡頭處的高臺上堆著壯觀的香檳塔。所有人的面孔都很陌生，水晶燈閃爍的光影下，走動著西裝革履的男人和穿著體面的女人，他們端著餐盤或酒杯，在觥籌交錯間談笑風聲。
人群矚目處，新郎和新娘，接連不斷的起哄中，他站起身，一舉一動，風流瀟灑，她舉杯，綻放出漂亮女人獨有的明艷笑容，兩只高腳杯相撞，他和她締結下某種金色味道的契約。
也有不認識的少年和小孩子在追逐叫嚷，在令人捉摸不定的大人世界裏回蕩著真實喜慶的歡笑聲。
餐盤漸漸空了，廚師排隊推著餐車，準備再上一輪新菜。盛路陽站在門口，茫然仿徨著。有個戴高頂廚師帽的男人輕拍了他一下，請他不要擋路，他應了聲，踩著虛浮的腳步，站到了一邊，差點踩到正蹲在門後撿氣球的開襠褲小屁孩。
盛路陽瞅他一眼，視線落下，瞄向小屁孩襠裏耷拉著的小蚯蚓和肉蛋，不禁想，向時州這麽高冷矜持的絕世大帥哥，在幼童時是不是也這般軟萌可愛。
嗯……向時州也會穿開襠褲，然後耷拉著這許多玩意兒嗎？
小屁孩仰起臉，咧嘴一笑，把氣球遞向他，奶聲奶氣地叫他一聲“哥哥”。
盛路陽有點莫名其妙，伸手接了過來。他一時不清楚自己究竟置身何地，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上這裏來。
一道熟悉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樂樂，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這一聲簡直是天籟之音！浮躁的心緒很快沈澱下去，盛路陽驚喜回頭，看見一身正裝的魏存閣朝這邊快步走來。
魏存閣也看見了他，表情不是很驚訝，盛路陽不意外，來參加這場婚禮的人，或多或少都聽過新郎新娘的八卦，新郎叫盛席，正巧魏存閣曾經班上也有個父母離婚的盛路陽。
“真是巧，”魏存閣笑，“這種場合咱們都能碰上。”
盛路陽嘖了聲，打量幾眼對方身上這套低調奢華的高定西裝，問：“你今天沒去上學？”
“去了，最後一節體育，我提前走了。”魏存閣將腳邊那小屁孩抱在懷裏，指了下盛路陽，教道：“叫哥哥。”
小屁孩頭一甩，伸胳膊纏上魏存閣脖子，撅起嘴：“不喊，我都喊過了！”
魏存閣湊在他耳邊，故作嚴肅地威脅道：“不聽話，我回家收拾你。”
小屁孩哼一聲，捶了下他的肩膀，見魏存閣繃著臉，便不情不願地轉過頭來，對著盛路陽乖乖又喊一聲：“哥哥。”
盛路陽應了聲，心情輕松不少，忍不住捏了捏小屁孩軟乎乎的臉蛋，向魏存閣問道：“這是你弟弟？”
“堂弟，”魏存閣笑說，“我小叔叔家的，這小家夥叫魏存軒，小名樂樂。”
小屁孩不樂意盛路陽碰他，立刻甩起腦袋掙紮，抗議道：“不讓！不讓！只給存哥哥一個人碰！”
盛路陽尷尬地收回手，訕訕一笑：“看起來他跟你很親啊。”
魏存閣揉了把小屁孩的小腦袋瓜，將他亂扭的身子制住在懷裏，笑嘆道：“他家裏人忙，平時有保姆照顧他，他又不聽話，都這麽大個人了還喜歡穿著開襠褲亂跑，保姆又是個年輕阿姨……唉，愁死人了，我真不知道這臭小子想幹什麽。”
“能想幹什麽，就是喜歡你這個大哥哥陪著他唄，”盛路陽笑了笑，目光飄向主桌那邊，“那新娘是你的……”
“表姑。我們兩家來往比較密切。”似乎是怕盛路陽不自在，他語氣很隨意地說，“我坐主桌旁邊，我們一塊兒過去吧。”
“行。”
有熟人在場，盛路陽踏實了不少。雖然接觸不多，但他知道魏存閣是個有風度的人，不會八卦亂嚼舌根子，這一點讓他很安心。
手機震動了下，盛路陽低頭一看，向時州突然發來消息：
—怎麽樣了？
他回：
—還好，有認識的人，我看見魏存閣了
對方緊跟著回覆一條：
—他在這兒幹什麽？
盛路陽：
—沒幹什麽啊，他是女方的親戚
—哦對了，他穿的正裝，比在學校的時候成熟顯帥，我跟你說，幸虧我沒穿那幾套不合身的衣服，不然我倆湊一起，我肯定就要被比下去了！
對方：
—成熟顯帥是什麽意思？
盛路陽正要回，一擡頭，冷不丁撞上他爸的目光。
男人端著酒杯，一襲黑色西裝儀表堂堂，正站在桌前跟女方那邊的長輩聊天。父子倆眼神一碰，他爸看見他這身校服，皺了下眉，顯然不太滿意，但都到這份上了，他爸也懶得管，沖他揮了下手，意思是讓他坐過去吃飯。
婚禮在下午兩點左右就進行完了，但酒席差不多要吃到晚上，盛路陽傍晚過來，時間剛好，他爸那邊沒請幾個親戚——他爸自從發達後就主動跟老家的窮親戚們切斷聯系了，他做兒子的不露個面實在說不過去，主桌上一直缺著他的空位置也會很惹眼。
雖然心裏極不情願，盛路陽還是坐在了主桌的末座上，左右兩邊大人早已吃好喝好，正閑聊著，見他來，紛紛熱絡地跟他打招呼。
“這就是路陽吧？”“剛放學啊？”“怎麽過來的？”“誒喲個子真高，模樣真俊啊！”“多大來著，十七還是十八？”“快高考了吧，學習怎麽樣啊？”“聽你爸說，你一個人在外邊住啊，誒喲，年紀輕輕就獨立了，真不錯……”
主桌根本就不是能吃上飯的地方。
盛路陽剛拿起筷子夾了個蝦，還沒餵進嘴，就被迫強顏歡笑地放下筷子，頷首點頭，一一回應他們無聊的問題。
新娘剛換掉婚紗，穿著一身簡練的紅旗袍走了過來，懷孕的肚子並不明顯。她新補了妝，唇色紅艷，但容貌依舊清麗，是他爸喜歡的類型。
她還年輕，小他爸七歲。
大人和大人在酒桌上的聊天叫應酬，小孩和大人在酒桌上的聊天叫應付，面對著一群不認識的七大姑八大姨和老頭老太，盛路陽百忙之中喘了口氣，不小心和她對視了一眼。
她沖他一笑。
他不自在地別開目光。
周遭不知名親戚還在沒完沒了的念叨，女人走近盛路陽身邊，將手按在他肩上，朝諸人笑嗔道：“還說呢，凈問東問西的，人家孩子剛放學，總得先叫他吃口飯啊！”
盛路陽低埋著頭，鼻尖浮游著她帶過來的香水味。
沒由來的，他突然很想哭。
為什麽每一次，最該維護他的人都不在，陪在他身邊的永遠都是陌生人。
“啊是是是！”諸人笑道，有個中年女人熱情地拿著公筷給他夾菜，“來，路陽，吃這個，這個好吃，剛上的。”
盛路陽沒空憂傷，連忙端著餐盤接過來，強裝受寵若驚地道謝。
被一群人當動物園猴子似的圍觀吃飯實在是不痛快，盛路陽決定，他回頭說什麽也得多訛他爸點兒出場費。不過，幸虧魏存閣是個貼心暖男，旁觀了沒一會兒，看出他窘迫，便走過來替他解圍，說想要找他一起去喝飲料。眾人偶然得知兩人是同學，又是好一陣感慨，連魏存閣都沒放過，一番詢問，好半天才放了他們走。
“幹嘛去啊？”盛席看見盛路陽要跟人跑，一嗓子將人叫住，“這麽多叔叔嬸嬸都沒動，你吃飽了就走，還有沒有點禮貌？”
盛路陽轉回頭，皺眉解釋：“我……”
女人走過去，在他爸肩頭輕拍一巴掌，怪道：“哪來這麽多規矩，他是跟存閣玩去呢，這倆孩子認識，是同學呢！”
“喲，”他爸轉臉挺快，目光迅速掃過周遭的親朋，立刻笑了起來，“那還真是有緣分！那你先玩兒去吧，走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知道了，”盛路陽乖乖配合演戲，略帶靦腆沖女人點了下頭：“孫阿姨，我走了。”
女人笑容滿面地走過來，往他手裏塞了個紅包，拍了拍他肩膀，說：“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別跟我客氣，學習不忙了就來家裏吃飯，嗯？”
盛路陽更加客氣地道謝，然後裝模作樣地往他爸方向看了一眼。他爸似乎很滿意女人的做法，但人有點喝多了，臉漲得有點紅，醉醺醺地笑道：“拿著吧，成天這麽不懂事兒，看你孫阿姨對你多好！”
盛路陽笑著應下。
他也覺得孫阿姨挺好，她和他爸挺登對兒的。
溫柔又淩厲的女人。
既然是一家人，不說讓他回家住，卻邀請他“來家裏”吃飯，她都已經把他放在客人的位置，他怎麽好再以主人的身份回去？
接過紅包，粗略一摸，新幣的話，五千左右。
盛路陽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阿姨，祝你和我爸永遠幸福。”
“不對，”她故作爽朗的一笑，摸摸肚子，“這裏還有個寶寶呢！”
“好。”盛路陽點點頭，將紅包揣兜裏，也懶得再裝了，直接從旁邊桌上抄起一杯紅酒，仰頭一飲而盡。
喝完，他將空杯倒扣在她面前，兩眼定定地註視著她。
“祝你們一家三口幸福美滿。”
“借你吉言，”她微笑，“你能這麽說，我真的很高興。”
盛路陽沖她擺了下手，表示甭客氣，然後提上書包，大步轉身離開。
魏存閣緊追上來，有些擔心地解釋道：“你別在意，我表姑人不壞，她一個人懷著孕嫁過來，你又正值叛逆的年紀，她可能怕你以後欺負她才想著逗你生氣。我這不是幫她說話，也不用你理解她，你就知道她也有她的難處就行了。”
“懷孕怎麽了？懷孕有理？”盛路陽氣沖沖往門外走，“他們大人你情我願的事兒，自己沒做好防護措施，都結婚了又開始擔心這、防備那的，關老子屁事！”
“誒，”魏存閣見人要走出酒店，急忙攔道，“你去哪兒，咱們不是喝飲料去嗎？”
“喝個屁的飲料，大喜的日子喝什麽飲料，喝酒！”
“喝酒？”魏存閣不讚同道，“你喝多了怎麽回去啊？”
他對盛路陽獨自在外居住的現狀略有耳聞，也不認為剛才在席間看熱鬧的父母會同意自己幫忙將這位在表姑婚宴上耍威風的大爺送回去。
盛路陽走到酒店門口，霍地轉身，眉目陰沈地瞪著他：
“魏存閣，你是不是男人？”
魏存閣：“……”
喝酒就喝酒，怎麽還上升到人身攻擊了？
“是男人你就陪我去喝酒，”盛路陽湊近過來，手指戳戳他肩窩，一張濃顏俊麗的臉逼視著他，“不是男人你現在就回去，咱倆以後不認識。”
很突然的，陌生卻好聞的氣息逼近，散著淡淡的紅酒香味，魏存閣心跳驟然漏了一拍，臉上有些燙。
“你都有人了，”他低聲說，“能不能自重點兒……”
天黑了，涼颼颼的夜風刮起，卷著細碎的葉片，摩擦在腳邊的石階上，發出沙沙的響聲。魏存閣聲音太小，盛路陽沒聽清，他皺皺眉，有些不滿對方怯懦退縮的慫樣兒，更進一步逼問：“你說什麽？”
魏存閣受不了了。
他擡手別過臉，擋住二人極近的距離中間，往後退了幾步。
“我說喝，你挑地兒，我請客，算是替我表姑給你賠禮道歉！”
“成！”盛路陽又瀟灑了。
他一甩書包，大步朝前，沒走兩步，瞧見馬路對面掛著個紅牌子的烤魚店，回頭問：“這片兒你熟不？”
魏存閣嘆了口氣，走在他身邊，說：“還算熟，我來這邊吃過幾次飯。”
盛路陽手一指，問：“那魚咋樣兒啊？”
“還行，活魚現殺的，”他問，“你想吃那個？”
“怎麽，”盛路陽一挑眉，“舍不得？”
“這有什麽舍不得的，”魏存閣笑，“走吧，但是我吃飽了，最多陪你喝兩瓶，別的你不能再強迫我。”
“沒問題。”
倆人並肩走著。魏存閣註意到盛路陽書包拉鏈上有個小怪獸，兇悍又可愛，於是好奇心起，伸手撥弄了下。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個。”
“哦，”盛路陽笑笑，不著痕跡地避開，“學校小賣部買的，它叫粥粥。”
“州州？”魏存閣一笑，心裏莫名有點發酸，沒再繼續問下去。
“哦對了，”盛路陽想起什麽，低頭點開手機，“我推你個人，你也認識，待會兒要是我喝多了，你聯系他來接我，就別去再找我爸了，省得我臨走還得再挨頓罵。”
“嗯，行。”魏存閣也掏出手機。
眼神一斜，註意到對方給自己的備註仍是“2號”，魏存閣有些不滿。他皺起眉，正要讓人把他的本名還給他，不料突然看到另一人的備註是“小甜心”，他又立刻閉了嘴。
裝作視而不見，魏存閣和對方隔開些距離，下一秒，收到了微信名是“Zhou”、頭像是盞路燈的某人名片。
魏存閣沒問這是誰，也沒立刻加，只是怕盛路陽喝太晚，那人已經睡了。
“萬一太晚了他不肯來怎麽辦？”
“沒事兒，他肯定來，多晚都會來。”
魏存閣咂舌：“你這麽確信？”
“我不是確信，我只是知道。”
盛路陽仰起頭，望向夜空中稀疏分散的星星，輕聲感慨：“他啊，他可能會討厭我，嫌棄我，但不管發生什麽事，他應該……都不會不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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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時間。
呂彬端著兩個盒飯從五樓下來，一路空聞著飯菜香，早已饑腸轆轆。正巧，剛拐過轉角，就見秦玉從二班後門走出來，兩手空空。
心有靈犀似的，倆人隔著空蕩的樓道對視了一眼。
呂彬尷尬笑笑。
秦玉看到呂彬手裏原封不動的東西，垂下眼，扭頭望向教室裏那人低埋的背影。
盛路陽正在吃同款盒飯。
風卷殘雲，明明都不用再趕時間打飯了，那人仍改不了囫圇吞食的毛病，每天都吃那麽急，像頭八百年沒吃過飯的餓狼。
粗魯，剽悍，生猛，野生動物一樣的人。
秦玉不明白，那麽一個清逸脫俗的人，怎麽會喜歡上盛路陽這種人。
雖然，他之前也很喜歡。
盒飯裏的菜味道確實可以，連白米飯都散發出醇香味，他也嘗過，不愧是五星酒店大廚做的，分分鐘甩學校食堂一百條街。因為是自家產業，東家少爺親自過去要求定做的營養餐，全酒店上下自然都不敢懈怠，連裝盒飯的包裝都比尋常外賣上檔次的多。
幫人取餐送飯已經持續一周了，按照向時州的說法，他和盛路陽是老哥們兒了，知根知底的，騙也好騙。
秦玉對盛路陽的借口是他家裏人擔心他快升高三，壓力太大，新雇了保姆照顧他，以後每天中午保姆都會來送飯來，他人帥心善，叫保姆順便也幫盛路陽和呂彬一人都帶一份。
盛路陽起初不肯要，以為自己對他餘情未了，於是避嫌避嫌，越避越嫌。秦玉有點火大，當場拽著盛路陽去他們一班，叫人看見呂彬真的有一份，樣子吃的還特香，盛路陽也就沒再懷疑，欣然接受了他的盒飯。
本來也是三份盒飯。
他和呂彬這每天行騙加跑腿的倆人一份，盛路陽一份，飯菜都是一模一樣的，只是盛路陽的菜量會大些，附贈果盤，偶爾也會多放進來兩排AD鈣或者純牛奶，這些，他和呂彬沒有。
想來是一鍋菜，送他和呂彬只是捎帶，但某些特殊的小心意，只有盛路陽獨享。
每天中午三葷一素，今天是爆炒豬肝、青椒炒牛肉、鹽焗雞腿和木耳豆腐，果盤裏裝的是草莓、火龍果和西瓜。
盛路陽剛才問他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為什麽我從來沒在你們家的飯菜裏看見過香菜？
香菜，一種極其玄幻的食物，秦玉非常愛吃，盛路陽非常討厭，但作為基本常識，盛路陽了解過某些菜品和湯的調味必放香菜，秦玉家的保姆做菜技術這麽爐火純青，怎麽會不知道要給愛吃香菜的小主人放香菜？
秦玉突然很憎恨盛路陽的敏銳。
他當然不能說是為了盛路陽才不讓放，否則太過火了，盛路陽又會開始疑東疑西。可他不能、也不願透露別的。
其實他還挺羨慕盛路陽的。年紀輕輕就經歷父母離婚這麽轟轟烈烈的倒黴事，老爸老媽誰也不是善茬，一家子各謀私利，互相算計，盛路陽自己也沒有好到哪裏去。這個人，成績沒自己好，皮膚沒自己白，家境沒自己富裕，性格也不討喜，可即便如此，即便他是個普通人，只因為有點可憐，他就得到了向時州的垂青。
“實話跟你說，我也喜歡過他，但可不是因為他可憐。”
“你又有幾分憐憫，幾分喜歡？”
“我喜歡了他整整五年，五年他都沒同意，你要默默無聞做君子，就憑他那個不打轉的直男腦子，你是要準備等多久？”
那天考試晚上，向時州帶他去自家開在本市的三星酒店參觀，主要目的是需要他這個資深好友幫忙參謀營養菜單，秦玉神經淩亂了一路。
他感覺自己像只被拐上賊船做黑|奴的耗子，不是誰故意要算計他，是命運，命運註定要讓他成為一個為別人托舉愛情小船的炮灰。
這兩個“別人”，一個是他前戀，另一個是他現戀。
秦玉坐在出租車裏，獨自承受著巨大的情緒波動，他震驚、憤怒、受傷、沖副駕上的人沒完沒了地討要公道，並自稱自己是21世紀最最可笑倒黴的人，沒有之一！
向時州波瀾不驚地坐在前面，一臉淡淡。那人對他所有的話都無動於衷，也並不在意的他的感受，更懶得回應他的控訴。等他說完，正值口幹舌燥之際，向時州慢悠悠回頭，輕輕甩他一句：
“所以呢，我強迫你了嗎？”
秦玉簡直被氣得七竅流血。
那一瞬間，他居然覺得向時州和盛路陽還挺般配的。
他們都不是好東西！
最近，秦玉也說不上自己是個什麽狀態。感情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成績上，他也沒有什麽進步空間了。每天碌碌無為地生活，沒滋沒味地做他的班級第二，年紀第七、或第八，總之就是這幾個看膩了的名次，然後聽呂彬一下課就跑來跟他抱怨盛路陽最新透露給他的消息：陳晴——他們班上呂彬喜歡的那女生——芳心暗許給了別人。
好巧不巧，秦玉知道那個“別人”是誰。那天考完最後一場，向時州發消息叫他出來見面，他見過陳晴跟在他們倆後面偷瞄向時州的樣子。
出於好意，秦玉今天沒吃自己那份飯，一下課就讓呂彬把盒飯送去五樓，給呂彬一個機會看看情敵的模樣——雖然呂彬並不知情。
但顯然，盒飯退回來了，向時州也不接受他想示好的小把戲。
一開始秦玉好奇，問向時州怎麽不再多準備一份自己的？向時州回答的很直白：
不希望給你任何借口靠近我。
秦玉從沒這麽吃過癟。他甚至覺得，向時州是故意的。
他沒說自己追過盛路陽那件事之前，向時州還會和他維持基本的禮貌和客氣，他說過之後，向時州就開始對他冷言冷語，毒舌攻擊，消息幾百年不回一條，回覆了也是一句“已閱”。雖然向時州嘴硬，始終聲稱和盛路陽只是“朋友關系”，但秦玉早就被那人鋪天蓋地的醋意給酸倒了。
呂彬旁觀了一陣子，不知事情始末，以為自己又開始追上盛路陽了，還暗戳戳地表示，看在免費盒飯的份上，他會繼續站在自己這邊。
秦玉讓他滾遠點兒。
呂彬知道什麽啊？
呂彬見過自己喜歡上的人愛上自己喜歡過的人的樣子嗎？見過那種比自己還要認真、隱忍地給予，但不肯張揚、也不求回報的瀟灑態度嗎？見過在外呼風喚雨、顯盡特權和霸道，一轉回頭，仍不忘小心翼翼地呵護對方自尊心的深情闊少嗎？
論追人，秦玉承認，向時州已經達到了一種更高層的境界：
嘴上說著不追、不在意，行為上卻容不得出半點差錯，他就這麽將人放養著，偶爾，實在忍不了人家吃苦，便露面去幫襯一把。
他漫不經心地釋放著魅力，將兇悍的獵物潛移默化馴服成對自己逐漸死心塌地的寵物，他不喜歡主動，他要另一個人自己乖乖地貼上來，然後他再故作嫌棄地將人納入掌心。
獵物變寵物的具體表現為：秦玉發現盛路陽近期的朋友圈背影圖換了。
從一張漆黑的旋渦圖，換成了不帶頭像的、兩句互道晚安的對話。
右邊是一句晚安，加上夜晚、月亮和玫瑰；左邊回覆的一句晚安，顯然有意對稱，加上的白天、太陽和豬頭。
其他人都以為盛路陽思春期發瘋，不知哪兒找來的網圖裝惆悵，只有秦玉知道，這是盛路陽和向時州的聊天截圖。
這背景圖持續了好久，始終沒被換掉，想必向時州是裝聾作啞，沒發表過任何意見。
沒意見，就是默認，所有人都知道，置頂和暧昧對象的晚安記錄意味著什麽。
向時州那個“豬頭”的表情，比直接回覆一朵玫瑰更讓秦玉心碎。
秦玉意識到是自己之前想多了。遇到喜歡的人，盛路陽不僅不直男，小動作比他搞得還花裏胡哨。
“飯，”一起回到教室，呂彬將退回來的盒飯放到秦玉桌上，不解地問，“十五班那個，挺帥的，你的新目標？你同時送兩個人兩份盒飯，你腳踏兩條船啊？”
“呵，”秦玉恨恨地扒拉開蓋子，瞪他一眼，“我倒是想腳踏兩條船，那也得有船給我上才行啊！”
呂彬撓撓頭發：“啥意思？”
“沒啥意思，說了你也不懂，”秦玉低頭剝著筷子，問，“他談起我沒？”
“誰？十五班那個？”
“嗯。”
“沒有。”
“沒有？”秦玉扭頭，“那他說什麽了嗎？”
“他什麽也沒說。”
“啊？”秦玉連忙放下筷子，皺起眉，“他什麽都沒說，你就回來了？”
“也不算吧，他雖然坐在位子上沒動，但給了我一個眼神。”
“啥眼神？”
“懶得理我、讓我滾的眼神。”
“哦，沒關系，他讓所有人都滾。”
“啊這，好兇……”
“是吧，脾氣都臭成這樣了，還有人給他備註‘小甜心’呢。”
“啊？”呂彬驚悚一嚇，“誰啊？！”
傍晚的街道屬於吹動著塑料瓶四處游蕩的風。
天空深處泛著霓虹色的光彩，馬路邊，接連不斷的車輛飛馳閃過，在人眼前劈出一道又一道的殘影，又在綠化帶的盡頭處消聲。
一輛出租車停下，黑灰色的車窗映照出校服裝扮的學生，盛路陽照著鏡子，打量著自己。
他最近吃太好了，臉上長了點肉，顴骨沒那麽突出，臉頰也沒再凹陷了。比起之前面黃肌瘦的樣子，他現在皮膚要白些，看起來也更加健康。
新的盛路陽，模樣愈發周正，帥得意氣風發，他自己滿意，就是不知道……
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因此更喜歡他？
打開後車門，盛路陽坐了進去。
“手機號後四位。”司機說。
盛路陽說了，轉頭降下窗戶，臉沖著外面透氣，然後掏手機給某人發消息：
—我走了，今晚就不做飯了
—冰箱底下二層凍的還有點兒餃子，你自己煮煮
—【愛心】
對方回覆：
—嗯
盛路陽：
—MD我居然有點緊張
—緊張個屁，又不是你結婚，不想去就別去了
—沒事兒，就是有一點點緊張，不是所有做兒子的都榮幸參加老爸的婚禮，我還想見識見識豪華大酒店的氣派呢
—幾座混凝土建築，摞起來跟樂高沒區別
盛路陽笑了笑，發語音過去：
“我爸還說讓我換身兒正經點的衣裳，我也沒換。”
“換什麽？”對方也是語音：“西裝？”
車緩緩行駛著，這是條繁華熱鬧的商業街，窗外如幀切換著潮流時裝精品店，盛路陽扒著車窗，手指閑閑地敲著窗框，笑著跟人吐槽：
“是啊，但最近這麽忙，我哪有空逛商店，本來網上買了幾套，都不合身，要麽卡肩，要麽卡襠，褲腿也短，衣服繃得渾身難受，穿上跟黃毛混混一樣，還不如穿校服，顯得我學習好。”
“你不早說，我衣櫃裏有好幾套。”
“那也不合適，我腿沒你長，總不能挽褲腿吧？”
“說不準，萬一合適呢？”
“得了吧你。”
盛路陽哼了聲，把剩下半句“就算合適也肯定是你又重新買的”強行咽了下去。
向時州發來一條消息：
“如果開了窗戶，頭別往窗外伸。”
盛路陽回覆了句“好”，將脖子往車窗後縮了縮，端正坐好。
忽然覺得不對勁。
向時州怎麽知道他在幹什麽？
盛路陽伸出頭，往出租車後面看了眼。
後面都是各式各樣的私家車，陰蒙蒙黑灰連片，沒有其他出租。這周小姨回家辦事去了，一整周都沒在，聽說要下下周才回來，也不可能閑著沒事兒專門開車帶著人來。
而且就算開了車，他也沒見過小姨是什麽車。
盛路陽老實坐了回去。
是他多心了。
向時州本就是個做事周全體貼的人，也知道他暈車，提醒他註意點也沒什麽的。
車輪碾過一路霓虹光閃爍著的街景，麻雀成排地落在電線桿上，人一生走馬觀花，錯過的風景，惹眼的角落，幾處嘈雜，幾處靜謐。
半小時後，抵達酒店。
盛路陽老早就跟他爸打聽過酒店名字——宮禧大酒店，名字吉利，也是五星級，但不是向時州家的。他之前在網上搜過向時州家酒店是否有連鎖，得知同名豪華酒店都連鎖在一線城市，只有子公司的幾個品牌散布在二三線。
本地只有他上次去過的那一所，雖然地處繁華街段，但並不以盈利為主，是向時州的父親——宏昇集團的副董事向厲仁，開設在自己家附近專門用來宴請賓客、招待朋友、安頓生意夥伴的私人酒店。
盛路陽想，向時州的成人禮肯定也在那裏辦的，平時那人晚上出來玩累了，想必也經常過去住。難怪他們那天一去，大堂經理迎上來就對向時州一頓噓寒問暖，隱隱還端著長輩架子，原來人家本身地位特殊，自帶看護的責任，要是換了別家的經理，肯定不會像她那樣問東問西。
提前給他爸發了句“到了”，他爸好久才回，說眼下人還多，暫時走不開，讓他找個前臺問問。
盛路陽就背著書包，在服務生的帶領下，推開了他爸和另一個陌生女人通往幸福的大門。
禮堂恢宏，布置盛大，餐食選的是自助酒席，雪白色的桌布，金粉輝煌的晚宴，中央道上鋪著紅毯，盡頭處的高臺上堆著壯觀的香檳塔。所有人的面孔都很陌生，水晶燈閃爍的光影下，走動著西裝革履的男人和穿著體面的女人，他們端著餐盤或酒杯，在觥籌交錯間談笑風聲。
人群矚目處，新郎和新娘，接連不斷的起哄中，他站起身，一舉一動，風流瀟灑，她舉杯，綻放出漂亮女人獨有的明艷笑容，兩只高腳杯相撞，他和她締結下某種金色味道的契約。
也有不認識的少年和小孩子在追逐叫嚷，在令人捉摸不定的大人世界裏回蕩著真實喜慶的歡笑聲。
餐盤漸漸空了，廚師排隊推著餐車，準備再上一輪新菜。盛路陽站在門口，茫然仿徨著。有個戴高頂廚師帽的男人輕拍了他一下，請他不要擋路，他應了聲，踩著虛浮的腳步，站到了一邊，差點踩到正蹲在門後撿氣球的開襠褲小屁孩。
盛路陽瞅他一眼，視線落下，瞄向小屁孩襠裏耷拉著的小蚯蚓和肉蛋，不禁想，向時州這麽高冷矜持的絕世大帥哥，在幼童時是不是也這般軟萌可愛。
嗯……向時州也會穿開襠褲，然後耷拉著這許多玩意兒嗎？
小屁孩仰起臉，咧嘴一笑，把氣球遞向他，奶聲奶氣地叫他一聲“哥哥”。
盛路陽有點莫名其妙，伸手接了過來。他一時不清楚自己究竟置身何地，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上這裏來。
一道熟悉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樂樂，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這一聲簡直是天籟之音！浮躁的心緒很快沈澱下去，盛路陽驚喜回頭，看見一身正裝的魏存閣朝這邊快步走來。
魏存閣也看見了他，表情不是很驚訝，盛路陽不意外，來參加這場婚禮的人，或多或少都聽過新郎新娘的八卦，新郎叫盛席，正巧魏存閣曾經班上也有個父母離婚的盛路陽。
“真是巧，”魏存閣笑，“這種場合咱們都能碰上。”
盛路陽嘖了聲，打量幾眼對方身上這套低調奢華的高定西裝，問：“你今天沒去上學？”
“去了，最後一節體育，我提前走了。”魏存閣將腳邊那小屁孩抱在懷裏，指了下盛路陽，教道：“叫哥哥。”
小屁孩頭一甩，伸胳膊纏上魏存閣脖子，撅起嘴：“不喊，我都喊過了！”
魏存閣湊在他耳邊，故作嚴肅地威脅道：“不聽話，我回家收拾你。”
小屁孩哼一聲，捶了下他的肩膀，見魏存閣繃著臉，便不情不願地轉過頭來，對著盛路陽乖乖又喊一聲：“哥哥。”
盛路陽應了聲，心情輕松不少，忍不住捏了捏小屁孩軟乎乎的臉蛋，向魏存閣問道：“這是你弟弟？”
“堂弟，”魏存閣笑說，“我小叔叔家的，這小家夥叫魏存軒，小名樂樂。”
小屁孩不樂意盛路陽碰他，立刻甩起腦袋掙紮，抗議道：“不讓！不讓！只給存哥哥一個人碰！”
盛路陽尷尬地收回手，訕訕一笑：“看起來他跟你很親啊。”
魏存閣揉了把小屁孩的小腦袋瓜，將他亂扭的身子制住在懷裏，笑嘆道：“他家裏人忙，平時有保姆照顧他，他又不聽話，都這麽大個人了還喜歡穿著開襠褲亂跑，保姆又是個年輕阿姨……唉，愁死人了，我真不知道這臭小子想幹什麽。”
“能想幹什麽，就是喜歡你這個大哥哥陪著他唄，”盛路陽笑了笑，目光飄向主桌那邊，“那新娘是你的……”
“表姑。我們兩家來往比較密切。”似乎是怕盛路陽不自在，他語氣很隨意地說，“我坐主桌旁邊，我們一塊兒過去吧。”
“行。”
有熟人在場，盛路陽踏實了不少。雖然接觸不多，但他知道魏存閣是個有風度的人，不會八卦亂嚼舌根子，這一點讓他很安心。
手機震動了下，盛路陽低頭一看，向時州突然發來消息：
—怎麽樣了？
他回：
—還好，有認識的人，我看見魏存閣了
對方緊跟著回覆一條：
—他在這兒幹什麽？
盛路陽：
—沒幹什麽啊，他是女方的親戚
—哦對了，他穿的正裝，比在學校的時候成熟顯帥，我跟你說，幸虧我沒穿那幾套不合身的衣服，不然我倆湊一起，我肯定就要被比下去了！
對方：
—成熟顯帥是什麽意思？
盛路陽正要回，一擡頭，冷不丁撞上他爸的目光。
男人端著酒杯，一襲黑色西裝儀表堂堂，正站在桌前跟女方那邊的長輩聊天。父子倆眼神一碰，他爸看見他這身校服，皺了下眉，顯然不太滿意，但都到這份上了，他爸也懶得管，沖他揮了下手，意思是讓他坐過去吃飯。
婚禮在下午兩點左右就進行完了，但酒席差不多要吃到晚上，盛路陽傍晚過來，時間剛好，他爸那邊沒請幾個親戚——他爸自從發達後就主動跟老家的窮親戚們切斷聯系了，他做兒子的不露個面實在說不過去，主桌上一直缺著他的空位置也會很惹眼。
雖然心裏極不情願，盛路陽還是坐在了主桌的末座上，左右兩邊大人早已吃好喝好，正閑聊著，見他來，紛紛熱絡地跟他打招呼。
“這就是路陽吧？”“剛放學啊？”“怎麽過來的？”“誒喲個子真高，模樣真俊啊！”“多大來著，十七還是十八？”“快高考了吧，學習怎麽樣啊？”“聽你爸說，你一個人在外邊住啊，誒喲，年紀輕輕就獨立了，真不錯……”
主桌根本就不是能吃上飯的地方。
盛路陽剛拿起筷子夾了個蝦，還沒餵進嘴，就被迫強顏歡笑地放下筷子，頷首點頭，一一回應他們無聊的問題。
新娘剛換掉婚紗，穿著一身簡練的紅旗袍走了過來，懷孕的肚子並不明顯。她新補了妝，唇色紅艷，但容貌依舊清麗，是他爸喜歡的類型。
她還年輕，小他爸七歲。
大人和大人在酒桌上的聊天叫應酬，小孩和大人在酒桌上的聊天叫應付，面對著一群不認識的七大姑八大姨和老頭老太，盛路陽百忙之中喘了口氣，不小心和她對視了一眼。
她沖他一笑。
他不自在地別開目光。
周遭不知名親戚還在沒完沒了的念叨，女人走近盛路陽身邊，將手按在他肩上，朝諸人笑嗔道：“還說呢，凈問東問西的，人家孩子剛放學，總得先叫他吃口飯啊！”
盛路陽低埋著頭，鼻尖浮游著她帶過來的香水味。
沒由來的，他突然很想哭。
為什麽每一次，最該維護他的人都不在，陪在他身邊的永遠都是陌生人。
“啊是是是！”諸人笑道，有個中年女人熱情地拿著公筷給他夾菜，“來，路陽，吃這個，這個好吃，剛上的。”
盛路陽沒空憂傷，連忙端著餐盤接過來，強裝受寵若驚地道謝。
被一群人當動物園猴子似的圍觀吃飯實在是不痛快，盛路陽決定，他回頭說什麽也得多訛他爸點兒出場費。不過，幸虧魏存閣是個貼心暖男，旁觀了沒一會兒，看出他窘迫，便走過來替他解圍，說想要找他一起去喝飲料。眾人偶然得知兩人是同學，又是好一陣感慨，連魏存閣都沒放過，一番詢問，好半天才放了他們走。
“幹嘛去啊？”盛席看見盛路陽要跟人跑，一嗓子將人叫住，“這麽多叔叔嬸嬸都沒動，你吃飽了就走，還有沒有點禮貌？”
盛路陽轉回頭，皺眉解釋：“我……”
女人走過去，在他爸肩頭輕拍一巴掌，怪道：“哪來這麽多規矩，他是跟存閣玩去呢，這倆孩子認識，是同學呢！”
“喲，”他爸轉臉挺快，目光迅速掃過周遭的親朋，立刻笑了起來，“那還真是有緣分！那你先玩兒去吧，走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知道了，”盛路陽乖乖配合演戲，略帶靦腆沖女人點了下頭：“孫阿姨，我走了。”
女人笑容滿面地走過來，往他手裏塞了個紅包，拍了拍他肩膀，說：“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別跟我客氣，學習不忙了就來家裏吃飯，嗯？”
盛路陽更加客氣地道謝，然後裝模作樣地往他爸方向看了一眼。他爸似乎很滿意女人的做法，但人有點喝多了，臉漲得有點紅，醉醺醺地笑道：“拿著吧，成天這麽不懂事兒，看你孫阿姨對你多好！”
盛路陽笑著應下。
他也覺得孫阿姨挺好，她和他爸挺登對兒的。
溫柔又淩厲的女人。
既然是一家人，不說讓他回家住，卻邀請他“來家裏”吃飯，她都已經把他放在客人的位置，他怎麽好再以主人的身份回去？
接過紅包，粗略一摸，新幣的話，五千左右。
盛路陽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阿姨，祝你和我爸永遠幸福。”
“不對，”她故作爽朗的一笑，摸摸肚子，“這裏還有個寶寶呢！”
“好。”盛路陽點點頭，將紅包揣兜裏，也懶得再裝了，直接從旁邊桌上抄起一杯紅酒，仰頭一飲而盡。
喝完，他將空杯倒扣在她面前，兩眼定定地註視著她。
“祝你們一家三口幸福美滿。”
“借你吉言，”她微笑，“你能這麽說，我真的很高興。”
盛路陽沖她擺了下手，表示甭客氣，然後提上書包，大步轉身離開。
魏存閣緊追上來，有些擔心地解釋道：“你別在意，我表姑人不壞，她一個人懷著孕嫁過來，你又正值叛逆的年紀，她可能怕你以後欺負她才想著逗你生氣。我這不是幫她說話，也不用你理解她，你就知道她也有她的難處就行了。”
“懷孕怎麽了？懷孕有理？”盛路陽氣沖沖往門外走，“他們大人你情我願的事兒，自己沒做好防護措施，都結婚了又開始擔心這、防備那的，關老子屁事！”
“誒，”魏存閣見人要走出酒店，急忙攔道，“你去哪兒，咱們不是喝飲料去嗎？”
“喝個屁的飲料，大喜的日子喝什麽飲料，喝酒！”
“喝酒？”魏存閣不讚同道，“你喝多了怎麽回去啊？”
他對盛路陽獨自在外居住的現狀略有耳聞，也不認為剛才在席間看熱鬧的父母會同意自己幫忙將這位在表姑婚宴上耍威風的大爺送回去。
盛路陽走到酒店門口，霍地轉身，眉目陰沈地瞪著他：
“魏存閣，你是不是男人？”
魏存閣：“……”
喝酒就喝酒，怎麽還上升到人身攻擊了？
“是男人你就陪我去喝酒，”盛路陽湊近過來，手指戳戳他肩窩，一張濃顏俊麗的臉逼視著他，“不是男人你現在就回去，咱倆以後不認識。”
很突然的，陌生卻好聞的氣息逼近，散著淡淡的紅酒香味，魏存閣心跳驟然漏了一拍，臉上有些燙。
“你都有人了，”他低聲說，“能不能自重點兒……”
天黑了，涼颼颼的夜風刮起，卷著細碎的葉片，摩擦在腳邊的石階上，發出沙沙的響聲。魏存閣聲音太小，盛路陽沒聽清，他皺皺眉，有些不滿對方怯懦退縮的慫樣兒，更進一步逼問：“你說什麽？”
魏存閣受不了了。
他擡手別過臉，擋住二人極近的距離中間，往後退了幾步。
“我說喝，你挑地兒，我請客，算是替我表姑給你賠禮道歉！”
“成！”盛路陽又瀟灑了。
他一甩書包，大步朝前，沒走兩步，瞧見馬路對面掛著個紅牌子的烤魚店，回頭問：“這片兒你熟不？”
魏存閣嘆了口氣，走在他身邊，說：“還算熟，我來這邊吃過幾次飯。”
盛路陽手一指，問：“那魚咋樣兒啊？”
“還行，活魚現殺的，”他問，“你想吃那個？”
“怎麽，”盛路陽一挑眉，“舍不得？”
“這有什麽舍不得的，”魏存閣笑，“走吧，但是我吃飽了，最多陪你喝兩瓶，別的你不能再強迫我。”
“沒問題。”
倆人並肩走著。魏存閣註意到盛路陽書包拉鏈上有個小怪獸，兇悍又可愛，於是好奇心起，伸手撥弄了下。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個。”
“哦，”盛路陽笑笑，不著痕跡地避開，“學校小賣部買的，它叫粥粥。”
“州州？”魏存閣一笑，心裏莫名有點發酸，沒再繼續問下去。
“哦對了，”盛路陽想起什麽，低頭點開手機，“我推你個人，你也認識，待會兒要是我喝多了，你聯系他來接我，就別去再找我爸了，省得我臨走還得再挨頓罵。”
“嗯，行。”魏存閣也掏出手機。
眼神一斜，註意到對方給自己的備註仍是“2號”，魏存閣有些不滿。他皺起眉，正要讓人把他的本名還給他，不料突然看到另一人的備註是“小甜心”，他又立刻閉了嘴。
裝作視而不見，魏存閣和對方隔開些距離，下一秒，收到了微信名是“Zhou”、頭像是盞路燈的某人名片。
魏存閣沒問這是誰，也沒立刻加，只是怕盛路陽喝太晚，那人已經睡了。
“萬一太晚了他不肯來怎麽辦？”
“沒事兒，他肯定來，多晚都會來。”
魏存閣咂舌：“你這麽確信？”
“我不是確信，我只是知道。”
盛路陽仰起頭，望向夜空中稀疏分散的星星，輕聲感慨：“他啊，他可能會討厭我，嫌棄我，但不管發生什麽事，他應該……都不會不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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