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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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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遠遠的,那個人挎著書包,另一手拎著把長柄黑傘,邁著大步從樓梯拐進樓道。

從十四班到十七班,五層一整排教室外面堆著五顏六色的傘,放學鈴還未響完,尖銳的叮鈴聲回蕩在每個人的耳畔,擁擠熙攘的人群潮水般向樓梯方向湧去,獨那一個男生逆行其中。

主要是他個子高,臉帥,走到哪裏都很好認。

猝不及防,偷看的視線一下子就被那男生捉到,對方彎眼笑起來,揚起胳膊朝他揮了揮手。

“嗨!”

向時州別過臉,裝作沒聽見,兩手閑閑地搭在窗臺上,觀賞著外面的瓢潑大雨。

學校的路面並不平整,教學樓前的空地上有成片的積水,油漆大道上也坑坑窪窪的,剛才上語文課,語文老師從外面來,身上淋了些雨,告訴他們水裏游著青蛙和蝌蚪,引得班級騷動半天。

居高臨下地俯視,向時州發現第一波出教室的人已經有在脫鞋蹚水的了,也有往鞋上和頭上套塑料袋的,還有穿拖鞋的,沒有傘的人,大多舉胳膊披著校服,一路埋頭朝校門口狂奔……

春季罕見下這麽大雨,不過是雷陣雨,多等會兒就下小了,向時州不知道這些人出來這麽早幹什麽,早走晚走不都一樣嗎?

“今天出來的很早啊,”身旁挨過來一個人,偏頭瞧一眼窗角的書包,笑聲清朗,“這麽急?專門在等我呀?”

“不是,”向時州說,“我賞雨。”

“你教室那位置不也能賞麽?”盛路陽戲謔地看著他,“樓道這時候還挺擠的。”

“我就願在這兒,你管得著嗎?”

“好好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盛路陽笑了笑,扯下書包,拿出瓶純享,擰開蓋子,放到對方面前。

向時州瞥他:“幹什麽?”

盛路陽把酸奶瓶推了推:“不幹什麽啊,給你買的,你先喝,待會兒雨小了咱們再走,省得人擠人。”

“拿走,不喝。”

“酸奶類的奶茶喝,酸奶不喝?”盛路陽探頭,“還是要我餵你?”

“……”向時州納悶地看他:“盛路陽你要臉嗎?”

盛路陽鄭重其事地搖搖頭:“咱倆一人喝一口也行。”

“神經病。”

向時州拿起奶瓶喝了兩口。

盛路陽得逞般勾了下唇角,抱臂站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

向時州嘴唇偏薄,吃東西習慣細嚼慢咽,喝東西時如果沒吸管,他唇角就會被沾濕。按照習慣,他會先咽下去,再伸舌頭舔一下嘴邊。

每一次,盛路陽也不自覺地學著舔一下嘴。

向時州舌頭看起來很軟潤,游蛇一樣絲滑地纏出來,但他似乎也明白這個動作有些失禮,總謹慎地避開旁人打量的目光,換做用手擦嘴,再一回眸,眼尾處的淚痣也隨之顫動,原本清淡的面容便如簇艷麗的妖花,生動撩人。

在自己面前,向時州總是懶得施舍表情,整個人漠然森冷,不近人情,就像顆被冰封住的誘人禁果,身外罩著一層透明清澈的聖潔華裳,內心渴盼的火焰卻在瘋狂劇烈地燃燒。

可這個人越是矜持自重,越是要將自己推開,盛路陽就越想撲上去咬他、啃他、一層層剝開他的真面目,使勁手段令他再不敢對自己嘴硬。

向時州喝完半瓶奶,從對方手裏拿過瓶蓋,擰上瓶子塞自己書包側兜裏。他沒和盛路陽對視,不清楚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對方盯向自己的眼眸裏似有火光——

恨不得將他燒死的赤焰烈火。

“走嗎?”他問。

“現在?”盛路陽回過神來,望一眼窗外。

雨比剛才小了些,但是暴雨轉中雨,不知要過多久才會轉小雨。樓道裏沒剩幾個人了,他們確實該走了。

“行,”盛路陽隨手攬了下他的腰,“走吧。”

向時州正拿書包,身子一僵。

盛路陽沒怎麽在意,先他一步,接過他書包,背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後去拿掛在窗臺上的傘。

向時州盯著那人,默了默,想發作又發作不起來。

倆人一起下樓。

向時州習慣站在盛路陽身後,這樣就會有種操縱他們距離的踏實感,是進是退,一切由他掌控,更方便自己將人從頭到腳的打量——盡管每天打量無數遍,他總覺得還是看不夠。

偶爾,他也想毫無道理地抱住那人,親吻、低語、極盡柔情地訴說情誼,就像那天盛路陽毫無道理地擁上來,那麽赤裸、隨意、撩撥完人還不用負責。

他曾經也抱著玩一玩的心態和盛路陽在一起,可接觸下來還是無法接受,他分明警告過自己別去在意,但依舊控制不住自己越來越認真。

有時無聊,腦袋放空,去年冬自己在輔導班門前繃不住失控的回憶就會突然侵占他的大腦,播電影一樣沒完沒了地倒放、重覆,提醒他當時的自己有多尷尬差勁。

向時州自認很努力地去不回憶了,他的體面不容許他再丟第二次人——尤其還是面臨一個不怎麽在乎自己的人。

太過自作多情只會讓自己顯得像個笑話。

快到一樓,盛路陽低頭解開雨傘綁帶,詢問道:“待會兒出校門是打車還是走回去?”

“打車。”向時州想也不想。

“行,等下我把傘給你,我準備走回去。”

向時州:“……”

這麽大雨,盛路陽是故意的吧?

“是和我一起來一場浪漫的雨中漫步,還是打車?”盛路陽站到門口,笑瞇瞇又問一遍。

向時州懶得回,抱臂別過頭,甩人一張冷冷的側臉。

盛路陽肩膀撞他一下:“行啦,別裝清高了,我還不知道你?向時州我告訴你,跟本大爺一塊兒散步是你的榮幸,我這是恩賜,給你個機會,你還不快跪下謝恩?”

一陣潮濕的風撲面而來,裹挾著充盈的水汽,令人忽然感到很窒息。

對方那話不知觸動了他哪根神經,清晰地穿透過嘩嘩的雨聲,一遍遍回蕩在自己耳畔。向時州眼底不覺間蒙上一層水霧,一時間,目光所及之處全都變得模糊起來。

盛路陽撐開他那柄大傘,轉頭跟人講:“知道你嫌棄我,特地跟我同桌換的傘,他個子高,得撐這種大傘才不會被淋,但今天情況特殊,我只好先委屈他了,所以呢,你就陪……”

盛路陽一楞。

向時州蹙著眉,仰臉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眼底快要溢出來的液體正在顫動著,他表情顯然不太滿意,貌似在自己嫌棄自己,正努力將這淚水憋回去。

盛路陽呼吸一頓,連心跳也隨之放緩了,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幫人去擦,輕聲問:“怎麽了?”

那人手指觸碰到自己的臉龐時,向時州渾身不自在地緊繃起來,他咽了咽吐沫,試圖保持鎮定,喉嚨卻滿是酸澀,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麽多委屈。許是對方話音溫柔,他沒再躲開,任由眼淚簌簌掉落下來,流淌進對方的指彎手心。

盛路陽的心從未變得如此柔軟過。

他把傘扔到一邊,肩上挎著的、自己的書包也扔到一邊,先試探地攬了下那人的肩膀,見向時州沒反抗,便壯起膽子,將人擁進了懷裏。

“你、你別哭啊……”盛路陽拍著他背,無措又不解,“我就開個玩笑嘛,沒別的意思,我跟我哥們兒他們都這麽說話啊,誰知道你就……哎呀,你、你別哭了行不行?”

“有話好好說唄,我聽你的,咱們打車走,這下總該滿意了吧?”

說著,鼓起勇氣和向時州抱了一下。

寬厚溫暖的胸膛,還有好聞的氣息,低沈的嗓音——即便嗓音發出的每一句話都很欠揍,向時州克制不住本能,將人抱緊,埋頭鉆進人懷裏。

媽的,丟人就丟人了!

面子之後再撿,先占個便宜再說。

*

晚八點,雨漸小,烏雲稀疏,真正的夜色降臨。

電梯按鍵從4跳轉到7,封閉空間裏剩下的兩個人徐徐升上,盛路陽垂著頭,心不在焉地摳著雨傘柄,餘光不時瞄一眼身旁某個裝無事發生的、還在低看手機回覆消息的人。

他們在出租車上牽手了。

只有幾秒鐘,他主動的,因為向時州和他一起坐在了後車座。

按以往習慣,向時州都坐副駕,一副大老板的派頭,付錢方便,也不用挨著他。今天,他們都知道是什麽原因,向時州眼睛有點紅,不願讓陌生人看到,一個人別著臉看向窗外,哪怕自己緊挨在他身邊,難得安靜沒吭聲。

路上一直是自己在撐傘,涼風呼呼的,刮得骨節疼。盛路陽本不是矯情的人,但見當時向時州的手就放在腿邊,手指修長又漂亮,他便忍不住地碰了下對方的小指,低聲跟人訴苦。

“我手涼。”

向時州沒理他。

但也沒罵他,更沒貶損他。經驗之談,不回覆就是默認,加上那人才抱過自己,盛路陽便鼓起勇氣,小心穿過對方的手掌,握住了向時州的手。

向時州的手指比他的要稍直挺些,掌心有薄繭,心情不好時就很沒勁兒,連手指都軟綿綿懶洋洋的。

可下一秒,向時州回握住他,似乎真的是在檢驗他的手溫,足足握了三秒後才松手,淡淡說了句“現在好了?”

盛路陽不知道他們這算不算是在一起了。

電梯門開,兩個人一前一後著出來,並肩走在樓道。向時州從盛路陽手裏接過書包,隨口道:“我小姨訂了餐,鮮肉水餃,三人份的,等會兒你是過來吃飯,還是我給你送過來?”

盛路陽屏住呼吸,一語雙關地試探:“你給我送過來的意思,是接下來你和我在一塊兒,還是?”

“我在家吃,明天考試今天不覆習麽?”向時州朝他抖了抖書包,“你當這麽多書本都是擺設?”

“你來我家覆習不也一樣?”盛路陽不太明白對方意思,進一步試探道,“你可以每天都來,我每天都能給你講。”

向時州沒忍住一笑。

他都沒好意思提盛路陽現在還在罰站的事兒,這個學習忙到連午飯都吃不上的笨蛋居然還要在他面前逞強,盛路陽哪來的時間?

向時州一甩書包,朝人擺擺手:“你就做好你自己的事兒,不用管我。”

盛路陽心臟漸漸沈沒,他凝眉盯著那人的背影,知道答案顯而易見。

“時州?”

“向時州。”那人頭也不擡地摁著門鎖密碼。

“那……我們還是好朋友?”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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