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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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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危城

渡雲宗特有的傳訊術, 水上書。以水為媒,能夠在任何有水的地方,將所要傳達的信息告訴被傳遞之人。

“速歸”這兩個字來自朝露山, 是徒弟們給他傳來的。

連“師尊”兩個字的前綴都沒有, 字跡微微潦草,筆鋒淩亂, 一看便知,寫字之人必定是在非常緊急的情況寫下的這兩個字。

——出事了!

容流微面色微凝,“不好意思小方, 確實不能幫你了。我得回去一趟。”

方夢沈自然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程度, 看他一眼,問:“需要幫忙嗎?”

“暫時不用, ”容流微道,“需要幫忙的話, 我一定傳信給你。”

方夢沈點頭:“好。”

容流微沖他點了點頭,不敢耽誤時間,禦劍便走。

這是他學會禦劍以來, 飛行速度最快的一次, 幾乎眨眼便趕回了朝露山。朝露山山門煙霧繚繞, 幾個白衣弟子穿梭其間,步履匆匆, 見容流微回來, 一個個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師尊!”

“師尊,您回來了!”

容流微還沒來得及答應剛才那幾個弟子,便又聽見有人喊他, 回頭一看,是許青蘿。

少女急匆匆跑到他面前, 喘了幾口氣。待她站定,容流微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是、是這樣。師尊您前往長凈山還沒多久,登山梯的灑掃弟子便發現,有一個老婦人正在山梯上吭哧吭哧地爬。”

“您也知道,咱們宗門的登山梯設有結界,第一次來到山上的人必須要親自爬上一遍,除非被我們的人帶著。”許青蘿語速很快,“那老婦人年事已高,明顯腳步蹣跚,這三千餘階山梯對她來說無異於登天。可是,我們又不知到底要不要帶她上來,這才將師尊喚了回來。”

容流微問:“她可說了自己的訴求?”

“說了!”許青蘿道:“老婦人告訴我們,她此行來到山上,是因為自己的兒子死了。”

容流微詫異:“兒子死了?”

“沒錯,就是她的兒子死了。當然,如果是普通的殺人命案,應該找當地官府,不應該找咱們。”許青蘿繼續道,“關鍵在於,那老婦人說,她的兒子是他們城中,第十三個離奇死亡的人。”

十三個……

容流微皺起眉頭:“既然已經死了這麽多人,為何不早些來找我們?”

“那老婦人說,一開始大家都以為是傳染病,只要做好防護就不會出問題,便都躲著不出門,以為相安無事了。誰知,她那足不出戶的兒子還是死了,於是人們這才懷疑不是疫病,而是邪祟作怪。”

沈默片刻,容流微忽然道:“不是在永寧城出的事,對嗎?”

許青蘿一楞,沒想到他能發現這個微不足道的細節,“是,師尊,他們是平陽城的人,並非來自永寧城。”

果然。

他前幾日剛去過永寧城,城民們安居樂業,尚有閑心放燈過節,不像正在發生“傳染病”的樣子;還有,永寧城毗鄰朝露山,在渡雲宗的勢力範圍之內,莫名其妙死了這麽多人,絕不會拖到現在才來求助。

所以,只能是平陽城這種沒有宗門庇護、報案無門的城鎮。

“師尊,您先別急。大師兄已經帶著師姐師兄他們前往平陽城,留我在宗門駐守。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到了。”

盡管是第一次處理棘手事件,許青蘿卻並不慌張,有條不紊,有一種超出年齡的鎮靜。容流微盯著少女清秀的臉,後知後覺,原來那個喜歡耍寶逗趣的小姑娘,不知不覺已經長大了。

“做得好。對了,把這個交給陸醫師——他不在的話,就交給那個叫阿秋的小朋友。”

容流微將雪參交給許青蘿,對她安撫一笑,“為師去去就回。”

說完,不等許青蘿開口,禦劍前往平陽城。

平陽城坐落於永寧城以及天音宗附近的芙蓉城之間,既沒有永寧城的繁華熱鬧,也沒有芙蓉城的富饒豐足,夾在中間,平平無奇。因為“傳染病”一事,更加顯得死氣沈沈。

容流微到達時,長街之上一派蕭條,商鋪關門,醫館歇業,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宛如一座死城。

忽然,他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說話聲——是蘭息和淩霄他們!

聲音細微,離他尚有一段距離。容流微循著聲音找去,不久便在一間房梁斷了一半的屋子裏找到了他們,以及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

房屋破敗,整間屋子只能找出一把可供坐下的座凳,這裏便是這個老婦人的家。

她坐在那把唯一的凳子上,眼神渾濁,目光呆滯,一看就是剛剛經歷過重大打擊。渡雲宗弟子們圍在她身邊站了一圈。

裏面自然有慕朝。

他上前一步,雪色衣擺隨著他的動作擺動,沈聲道:“婆婆,請您放心,渡雲宗一定會幫您主持公道,絕不讓任何一個人白白犧牲。所以,希望您能再仔細回憶一下事發當時的情況,盡量不要遺漏任何一個細節。”

目光如淩,溫柔似水,是相當清純無害的三好青年形象,任誰看了都會不由自主生出幾分親近之心。

然而,聽到這裏,老婦人目光顫動,眼底湧現一片淚光,渾濁的雙眼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回憶自己兒子的死亡過程,再親口覆述出來,對任何人都是一件相當艱難的事。

慕朝也十分清楚這一點,他伸手搭在老婦人的肩頭,掌心現出冰藍色冷光,一股清澈如水般的靈流緩緩輸入她的身體,助她安撫。

很快,老婦人顫抖的身體平靜下來。

見老婦人逐漸平靜,周圍人都松了一口氣。

擔心此時過去會打亂他們的節奏,容流微索性站在外面,細細聆聽。

“我……我兒大壯,今年二十九歲。他生性老實,從小連一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還沒娶上媳婦……怎麽、怎麽就遭了這種事啊!”

盡管有慕朝的靈流安撫,老婦人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擡手擦了擦眼睛,繼續道:“我生大壯那年,正好趕上一個寒冬,大雪封門,那漫山遍野的雪啊……根本沒法出去。沒辦法,他爹只好乘著馬車,親自去醫館把大夫請了過來,還加了不少錢呢!”

老婦人沈浸在回憶裏,“還好,大壯出生以後足足有八斤多,是個大胖小子,我和他爹這才放下心。可是誰能想到,這孩子兩歲多才學會說話,把我們倆人愁得不行,生怕費勁生出來的孩子是個傻子,幸虧後來就沒什麽事了。”

“大壯兩歲的時候……”

聽到這裏,眾人終於覺得不對了。

誠然老婦人悲痛萬分、思子心切,沈浸在過去和兒子的美好回憶當中,可是現在說的事,好像都和平陽城連死十三人的怪事沒什麽關系……

而且,看這意思,老婦人大有從兒子一歲說到二十九歲之勢。

門外,容流微也站不住了。

他恍然想起上輩子看小說時被各種水文支配的恐懼,實在忍不住,推開門道:“婆婆,可否請您仔細說說事發當天發生的事?”

看見熟悉的水藍色衣袍,眾弟子們都覺得如聽仙樂耳暫明,滿眼都是:師尊你終於來了!而這其中,又屬慕朝的眼神最為明亮。

容流微微微搖頭,示意他們不要張揚,免得驚擾到好不容易平覆情緒的老婦人。

眾弟子心領神會,默默聽著shanjianyue。

許是衣著氣質和這群年輕弟子們都不同,容流微一出場,老婦人便看出他是這群人的首領,對他的話也更加信服,終於從追憶兒子似水年華中回神,調轉回案件本身。

“大壯沒的前一天,我們娘倆一起吃晚飯。因為原先都以為是城中鬧疫病,我們已經很久沒出過屋子了,家裏的飯菜也要吃完了。大壯看飯菜沒了,就說要出去買,我擔心他出事,沒讓他去,自己出去買了。”

可喜可賀,雖然重點信息依舊不多,但總算是說到主線劇情了!

容流微鼓勵似的接了一句:“然後呢?”

“然後,”老婦人一邊回想一邊道,“然後我就去買菜了。可是,城裏不是‘鬧疫病’嗎?好多人都走了,根本就沒有幾家賣菜的小販,就算有,賣的菜也都不新鮮了。沒辦法,就算不新鮮也得買。我好不容易買到菜,買完就趕緊回家了。”

聽到這裏,渡雲宗弟子們忍不住提起心來。老婦人回到家之後,是不是看到了兒子的屍體?

老婦人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不是。

“大壯心好,知道我出去買菜辛苦,看到這些不新鮮的菜也沒說什麽,收拾收拾便進屋休息了。可誰知,這竟然是我們娘倆最後一次見面……”

於是人們明白,大壯的屍體,是在第二天一早才發現的。

老婦人說完,又用帕子擦了擦眼淚。見她用的那條帕子已經破破爛爛,不太能看了,戚若若忍不住把自己那條沒用過的遞了過去。

老婦人接過嶄新的雪白手帕,啜泣著道:“謝謝你,姑娘。”

這時,蘭息突然說了一句:“婆婆,城中既然鬧疫病,您和兒子為什麽沒離開這裏?”

“為什麽沒離開?”老婦人喃喃道:“因為我們覺得,人們都走了,疫病的傳染源頭也就沒了,這才留了下來——誰成想這根本不是疫病,是……是鬧鬼!”

容流微卻持有不同意見。不一定是鬧鬼,更有可能是妖魔作祟。

只是,究竟是什麽樣的妖魔?

那老婦人說到此處,激動起來,站起身,一把攥住容流微的手,“一定是那鬼在夜裏動手,害死了我兒!各位仙長,求求你們一定要為我兒做主,不能讓他就這麽白白死了啊!他在天上不會安息的!”

老婦人心中悲戚,手勁也大,攥得容流微的手生疼,可他卻沒有馬上把手抽出來,只是不斷安撫對方的情緒,“您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

正在這時,慕朝突然站了出來,托著老婦人的手臂,將她重新扶回座凳之上。那使勁攥著容流微的手一下就放開了。

慕朝道:“婆婆,您先休息,我有個問題想問您——您兒子的屍體,現在在什麽地方?”

這個問題,實在是很傷人心,可是卻又事關重要,不得不問。

老婦人深呼吸幾口氣,胸膛劇烈起伏幾個來回,慕朝也不催她,靜靜等候。

半晌,她指了指半掩著門的廂房方向,顫巍巍道:“……就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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