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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往事空記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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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往事空記省(四)

阿元暗暗將拳頭攥緊,江玄執意去握她的手,令她放松,心中暗道:這段佚聞,怕在南越,早已不是什麽新鮮故事了。

“南宮無歡也沒料到,這救他的美貌女子,便是夜天寨的寨主之女。夜天唳自古以來,傳女不傳男,只有寨主的女兒可以修習此術。當時毒娘子與南宮無歡年少情盛,戀得難舍難分,她便私自偷盜了‘夜天唳’的心法,與南宮無歡私奔逃出了南越。南宮無歡將毒娘子帶回了南宮林,二人一同研習‘夜天唳’。原本這越地的呼嘯之術,只能呼喝飛蟲走獸,但經南宮無歡的一番精改,威力大大增加,幾可與‘長空一嘯’媲美。”

“所以,南宮家便又重得了‘長空一嘯’。而江湖上,也沒有人會知道,這是南越的‘夜天唳’,除非毒娘子自己將這些往事披露出來。”阿元目光一震,冷冷看向窗外的南宮無令,“南宮家的人,是絕容不下毒娘子的,他們勢必要將她滅口!”

老談見阿元口鋒如此犀利,輕輕搖頭道:“江夫人,你們南越女子天真卻性烈。要知道,這尋常男子只想要一個溫順聽話的賢內助。”

南宮末容“咦”了一聲,訝道:“你……你是南越人?”

阿元眉眼挑起,琥珀色的眼珠晶光四濺:“夜翎叛寨私逃,甚而將南越的至寶心法獻了出來,尚落得毀容被棄的下場,你們還要如何聽話?如何溫順?”

南宮末風心中豁然一聲,張口道:“原來這毒娘子閨名夜翎,又原來,你……你也是……”

阿元冷冷覷他一眼:“夜翎偷盜叛逃,是夜天寨一樁極大的醜事。但當年,沒人知道她私逃去了哪裏,又是跟誰走的。”

老談唇邊含笑,眼底生悲,點了點頭道:“好啊,這便算夜翎的娘家人了。咱們這一室的人,冥冥之中,便是該聚在這裏,說清這樁公案。”

阿元急急問道:“是不是南宮無歡練成了‘夜天唳’,便覺夜翎是個大禍患,對她下了毒手?”

老談搖頭道:“並非如此。夜翎身份特殊,南宮無歡便在南宮林修了一處別院,供她獨居。兩人一同練功,一同睡臥,一度也是鳳協鸞和。只是夜翎這般境況,南宮無歡從未想過讓她做家族正妻。三年之後,南宮無歡覓得了一樁良媒——曲林風家的小姐曲英,出身武林名門,自己又是文武皆擅的女傑。南宮家上下歡喜,定下吉日,便將曲氏娶進了門。”

“曲英,那便是咱們的媽媽呀!”南宮末容推了一把兄長,“哥,你聽見沒,咱們的爹爹是個負心漢,他為了娶媽媽,可傷透了這夜翎姑娘的心了!”

“南宮無歡原先也瞞著夜翎,可這豈是瞞得住的?不久東窗事發,夜翎的性子剛烈,執意要闖入南宮家,將南宮無歡的醜事抖落個幹凈。南宮無歡情急之下,竟張口呼嘯,用夜天唳將夜翎震得經脈錯亂,幾乎喪命。”

阿元氣得急火攻心:“我們南越的夜天唳,不是給這種忘恩背義之人用的。幸而他已經死了,否則,夜天寨的人真該糾集上百種毒蟲毒物,叫他受盡苦楚!”

南宮無令在窗外喝道:“你這南越妖女,膽敢對我兄長如此不敬!”

阿元反唇相譏:“怎麽?尊駕覺得百毒纏身十分苦痛難當?夜翎心中之痛,恐怕還要痛上十倍呢!”

南宮無令臉紅脖子粗,竟一時無言可對,只得忿忿撇開臉去。

南宮末容不由道:“爹爹也實在狠心,害得這夜翎姑娘幾乎沒命不算,還毀了她的容貌。她真可憐,南越也回不去了,天下這麽大,卻沒她容身的地方……”

老談朝南宮末風望了一眼,見他呆呆楞楞的,仿佛無何表示,便道:“不是他毀了夜翎的容,那是夜翎自己做的。”

南宮末容不解道:“自己毀了自己的容?她是恨毒了我爹爹?所以……讓世間的男人,都看到她害怕?不敢接近她?”

阿元開口道:“不是。你沒聽老談說麽,當時夜翎在用七種毒物練功。夜天寨有種功夫,以己身為毒爐,引各種毒蟲毒獸來修煉,神功大成後,掌掌皆是毒風,絕頂高手也難招架。但這功夫練得深了,毒素侵入體內,相貌自然便毀了。夜翎定是要練成這套神功,去找南宮無歡拼命。”

老談似是想起舊事,頗為惆悵地點點頭,道:“是了,是了。因此,那只冰蟾雖救了毒娘子,卻也害得她神功難成,身上的積毒消了大半。”

“這套功夫有個諢名,叫‘死不得’,意為求生不能,求死亦難,練功之人,時時刻刻與烈毒糾t纏相鬥,便是活在半生半死之間的廢人。”阿元蹙眉深深,“若非恨到了極點,沒人會碰這門功夫的。夜翎這套功,至此是廢了,身上殘下的餘毒,也將隨她終身。”

“哪裏還有什麽終身,毒娘子早已不在人世了。”老談停了片刻,擡眼望向南宮末風,“當年她偷偷去看自己的孩兒,被南宮府誤以為是刺客,當場斬殺。”

南宮末風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其實他心頭已經時不時閃過這種猜測,但真相撲面襲來的這一刻,他仍覺得無力支撐,他竟似沒法張口,一種怪異而扭曲的聲音從喉間竄出:“你……你……胡說……胡說!”

南宮末容後知後覺,結結巴巴道:“這……這……你是說,哥哥是……爹爹和夜翎姑娘的孩子?”

老談忽而轉向南宮無令:“南宮先生,這些舊事,我說累了。您不想說上兩句?您可不是一個局外人吶。”

南宮無令始終像個局外人似的站在窗外,他多麽想這只是一場戲,一個夢。戲散了,夢醒了,再沒有人知道這些汙濁的、腐臭的事情。他會站在南宮府的練武場裏,替侄兒揩拭額上的汗水,給侄女遞上一碗參湯,他會像從前一樣叮囑兩個孩子:你們的父親南宮無歡,是人人景仰的名門家主,其言為世則,行為世範,你們是他的正統血脈,絕不可折墮南宮家的威名……

“南宮家的威名,不可折墮褻瀆……”南宮無令喃喃自語道,忽的擡起眼,望向老談的神色十分覆雜難言。

阿元冷聲道:“折墮褻瀆先祖之名的,不是正是你們麽?偷盜南越心法,假充本門功夫;誆騙無知少女,進而始亂終棄;將這樁樁件件的罪惡遮掩粉飾,既無恥辱之心,更無憐憫之意,南宮無令,你自己不覺羞慚?”

南宮無令怒道:“你們還想怎樣!我哥哥嫂嫂已經付出了代價,你們還想怎樣!”

南宮末風垂著臉,默然走到窗前,與叔父隔窗而望,旁人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聽見他的聲音,疲憊沈重地像個老人:“我的生身母親,真的是……是……夜翎?”

他艱難地將那個名字說出來,“翎”字脫口的那一刻,他如釋重負地笑了出來:“夜翎,夜翎。”

南宮無令似乎啞了,無法開口,他不能再欺騙他說不是,可他也沒法告訴他這個真相。南宮無令已經躲避真相躲避得太久了,簡直如同經脈盡斷的一個廢人,他寧可任人宰割,也絕不願想起自己曾有一身絕頂功夫。他不願想起,自己一直知道那些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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