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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兵氣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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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兵氣動

百劍山莊之中,兵器閣最易辨認,只要看見一座通體灰黑的低矮閣子,磚石壘築,鐵瓦覆頂,黑漆門窗緊閉,銅鎖半生著銹,便是兵器閣。雖然這山莊俠士盈門,賓客滿座,但兵器閣,也不是等閑之人可以入內一觀的。

阿元認為兵器再好,也帶血光,並不如何好奇。楚青鸞文武皆通,自是很願意領略一番閣中光景。

南宮無令的手滯在銅鎖前片刻,那銅銹仿佛趁著他這一分神,便要蔓延到他那雙保養得宜的手上。

他扣住銅鎖,輕磕了磕黑漆如墨的門。

不知道為什麽,阿元覺得這門內似有什麽沈重的東西,將他的神情微微壓垮了,折損了。但那種猶疑、沈重、不安的神情很快褪去,屬於南宮世家那種平和而高貴的笑意重新浮現出來。

南宮無令對著兵器閣內前來應門的山莊門人道:“我領著兩個世侄女來看看褚莊主藏著的好兵器。”

許是南宮的身份,莊內門人都知曉,他們竟為這樣一句輕飄飄的話,便開了門。

眼前是一條長廊,沒有窗,只有塞目的磚——地上的磚,墻上的磚,還有天頂的磚。兩邊燈火微微,更襯得那盡頭深深,叫人窒滯難前。磚石冰冷,落足無音,阿元恍然間便覺自己像忐忑獵物,一步步落入幽邃難測的洞穴。

洞穴的盡頭沒有兇惡的獸。只有劍,長劍、短劍、花劍、素劍,男的劍、女的劍、新的劍,舊的劍,精光四動的劍、木然無華的劍、殺人如麻的劍、滴血未沾的劍……這些兵器並不兇惡,他們是被豢養的睡獸,附著冰冷的磚墻,在圓形的劍廳之中,在特制的紅匣子中,沈沈地休憩。

八個守衛,也附著冰冷的磚墻枯立,像兵俑一樣,護衛著這些紅匣中無法言語的死物。而這死物又是如此可怖。它似乎隨時會錚然怒起,變成一只噬人的惡獸,直到活人的最後一滴鮮血被吮食幹凈,它們才會覆歸成冰冷如死的模樣。

那身著銳甲的八守衛像是被劍攝去魂魄,成為了劍的奴仆,不生不死,無情無緒。

“這湛盧為五閣之首,只供奉一種兵器,就是劍。所以民間也稱此方為劍閣。百劍山莊,有十之八九的好劍,都在此處了。”

楚青鸞盯著身側一柄精光貫徹的梅花長劍凝神細看,心中暗道:傳說歐冶子所鑄的湛盧劍是天下第一劍,而他所在的湛盧山是天下第一劍山。依此看來,這褚莊主的劍閣,稱之為“天下第一劍閣”,也不算埋沒“湛盧”之名。

阿元卻並不靠近這些兵刃,她徘徊一處,忽駐足凝立,心中驀地升起一念頭:這兵中之王,都被攏聚於一暗室,就像……就像帝主被囚於暗不見天日的地城,只是身披龍袞的傀儡……

她心頭一跳,直覺不妙,上前牽過楚青鸞的手便道:“我不喜歡這裏,咱們走吧!”

楚青鸞正自疑惑,卻聽身後南宮無令沈聲道:“恐怕喜不喜歡,兩位女俠都得留下了!”

此刻,南宮無令早已不是那副言笑晏晏的長者作派,他是一把名劍,錚錚然欲出鞘,眼中殺伐之色噴薄欲出,卻仍以身份按耐自己:“我不欲與後輩動手,你們便自我了結!”

青劍出鞘,霜雪流光在阿元面前一閃而過,楚青鸞已擋在她身前,冷怒道:“南宮前輩,是何意?”

楚青鸞話音剛落,只覺天頂有一重黑幕直直罩下,八方的鐵甲衛士一齊而上,只聽“噗噗”輕響,阿元的暗器投在鐵甲之上,只留殘聲。楚青鸞青劍急攻,掃開兩名甲士,但為時已晚,此刻,她與阿元才看清,從天而降的,竟是一張烏沈沈的鐵索大網。

青劍如一泓秋水,凝註千鈞之力,劈砍向頭頂那張混沌的鐵網。隨之而來的是冰裂玉碎之聲,那沈沈對抗的劍身陡然一輕,有什麽劃破了楚青鸞的臉頰……是她的青劍,她的青劍成了大塊大塊亂飛的青雲,大片大片紛揚的青雪。

她的劍沒有護住她,為她身死;而她,也沒有護住自己的主人。

楚青鸞同阿元被鐵網兜頭一砸,重重罩在了這黑幕之下。八個衛士占住鐵網八角,冷眼窺視網中人,手中銳兵寒寒,嚴陣以待。

楚青鸞尚在青劍被毀的驚懼之中,魂魄未歸。阿元則暗暗藏毒在手,引而不發,冷冷看向南宮無令。

南宮無令站在鐵網之外,曾經溫潤淡然的面容,此刻如冷鑄鐵甲般:“你們心思叵測,智計歹毒,竟敢接近容兒,自稱什麽談家後人!”南宮無令臉上的威怒之色越發盛了,“若不是容兒睡中夢囈,叫丫鬟聽去了,恐怕連我也被蒙在鼓裏!你們這等奸邪之人,若不早早鏟除,終成大害,是你們咎由自取,可怪不得我!”

阿元對南宮無令冠冕堂皇的廢話毫不關心,只揚聲道:“談三通是不是你捉走了!我要你南宮家一句實話!”

南宮無令一楞,隨即冷笑:“那我便答你一句實話,這姓談的若真在我面前,早死了千百回了!我與他的仇,遲早要了結!”

阿元聽到此處,微微放心,這樣看來,南宮家並不是捉走老談、屠戮賭坊的真兇。

楚青鸞不禁氣道:“這般境況,你笑得出來?”

“總算知道了真相,便沒有白費力氣。”

楚青鸞連連搖頭,這一番真相,壞了一柄劍不算,怕是要搭上她二人性命。

阿元又朝南宮無令大聲道:“那我還有事問你!這……這是談家與南宮家的私事,你近前來。”

南宮無t令滿眼警惕,朝身側的甲兵看了一眼,仍是幾步近前來,沈臉沈眉:“什麽事,說!”

“就是……”

阿元語音微微,一雙手靈風般往前一送,誰知這眼不交睫的一瞬,南宮無令比她更快,飛起雙腿,腳若亂雲,“撲撲”兩下踹在她的心口。

阿元只覺心口一陣劇痛,一口鮮血已噴在鐵網之上,將黑鐵染得斑斑如紅繡,生出詭艷來。

楚青鸞心急眼痛,狠狠咬牙道:“你……你敢……”

“哼,乳臭未幹的丫頭,在南宮家主面前玩手段。”南宮無令眼現殺機,“我不知道那姓談的老頭跟你們說了什麽,總之,你們的命是不能留了!”

楚青鸞身處鐵網之中,依然護在阿元面前,雙眸寒如利劍:“晚輩倒想知道,南宮氏有什麽天大的醜聞,讓南宮家主不惜動用如此陣仗,也要取我們姐妹二人的性命?”

南宮無令怒得一雙眼都赤紅如血,簡直與之前判若兩人,他隔空朝楚青鸞拍去一掌,狠聲道:“你這丫頭,休怪我南宮家無情!”

阿元扯著嗓子,哭腔已出:“不要!”她駭得雙眼緊閉,亂淚沾睫,然而,預料之中的掌風與劇痛都沒有,反而是長鞭擊空的聲響,驚得她猛然張開眼。

楚青鸞毫發無損,阿元疑惑而懼惕地移開目光,鐵網之上,站著兩個執鞭的面具人,似乎是她們以鞭勢逼退了南宮無令。

而在南宮無令的身後,也有一個面具人站著。那鎏金面罩圖騰密布,蜿蜒嵌著各色寶珠玉石,富麗威嚴之外,更有一種說不清的陰鷙頑酷。那男人就藏在面具之後,耳垂穿孔,塞著一顆金綠交錯的耳珠,似乎能感到他隱隱的、玩世不恭的輕浮笑意。

“南宮家主是麽?這兩個人的命,我要留。”

楚青鸞下意識回身去看阿元,阿元臉上的淚痕未幹,她的神色很覆雜,說不清是半分未死的僥幸,抑或是更大更深的災殃?

南宮無令不知這劍閣怎麽無端端冒出三個面具人來,疑惑地問道:“閣下是……”

“我勸南宮先生還是不要多問……”面具人的語氣裏,可以聽出微微的冷諷笑意,“我要下逐客令了。”他輕飄飄地說,“百劍山莊,送客吧。”

“可是……”

這時,從未開過口的八衛士齊齊道:“南宮先生,請!請!請!”

那聲音在嚴密的廳內,好似擂鼓一般,震動非常,仿佛是死了兵器開聲道:“殺!殺!殺!”

南宮無令面上不顯,心頭著實分寸大亂,他看了一眼鐵網中的兩個被俘女子,腳下卻並不逗留,游雲步一施,片刻已在數尺之外,道:“如此,便不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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