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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永元160年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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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永元160年的開端

故事折返至永元160年的開端,沒有風,沒有雪,只有溫暖至潮熱的一個春天。江玄是在春末時渡過南越的毒水河的。此時距離他進入南越之境,已過去了數日。

那時的江玄並不知道,自己會在這南方僻地,遇上他未來的小妻子。

這南越國的地勢,東南高,西北低,有大大小小近百個寨子,分散溪谷之間,小寨只幾十人聚居,大寨倒有百人,頗得“小國寡民”自治之風氣,不與外界多通聯。近百個寨子,都以東南高峰上的“王寨”為尊,這王寨也是南越境內唯一的千人寨,全境世代奉王寨之主為南越王。一百六十多年前,如今的大楚境內兵戈四起,禍亂叢生,只獨南越占了地勢之險,其人又善煉毒,沒哪方勢力敢傾軋攪擾,反倒是難得的太平之地。永元帝定了江山之後,朝南越示好,賜了南越主正式的王爵,下詔稱與南越t永結為好,不起兵戈。歷代南越王也一向安順,不理外事,與大楚朝廷的來往,頗應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話。若不是前朝的四世迷了心竅,娶了南越公主為後,弄得朝堂不寧,這一片東南群寨也不至於像如今這般,神憎鬼厭,人人避之不及。

自江玄看來,這南越之境,倒是個縹緲的人間桃源。一片南越之綠映入眼來,繽紛作焦、濃、重、淡、清五色變幻,靈秀清美。越往東南,越是峰雄嶂險,灘碧林翠。

但此刻的江玄,絲毫顧不得欣賞一路的景致,他以輕功探路,藏身郁郁密林之間,依著一幅秘幫珍藏的南越地圖,終於在一片夜色之中,探到了王寨腳下。

他擡頭看去,依稀看得見那女帝峰上,依山而築的一片重檐低宇,那些高低錯落的飛檐鬥拱盛在蓊蓊郁郁的蒼色之中,幽昧地沈睡著。

女帝峰往上,定有重重守衛,仗著一身硬功夫暗闖,只怕不能成事。江玄掏出身上早已準備好的一封書柬,只待天明,便要循禮拜會。

他借著月光,將那書柬的措辭又由頭至尾看了一遍,冷霜似的月照著三方印信:其中一方屬於他的父親——江煥。煥,擁有如此光耀明亮的期待,誰能想到,他會死在三十歲的盛夏呢?而輾轉贈給他的名字是玄,多麽玄妙,多麽不可捉摸,似乎連帶贈給他的命運,也是叵測無因的。

倘若說這份饋贈,他必要回報之什麽,那思來想去,也只有他的命。他以命相搏,以命相抵,也該救回他的母親。

這是屬於南越的靜夜,暗伏著巫魅的鬼氣,只有天心一輪明月,光圓皎潔,不似人間之物。江玄在這寂靜中玄想著,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他身居高處,正看見女帝峰下兩個值守山門的人,毫無預兆地軟倒在地。

江玄忙收起書柬,執劍在手。

清光彌漫的月下,銅鑄的山門動了,一孑輕飄飄的影子掠過,江玄目力極好,雖看不清面目,已認出那是一個著了玄色深衣的妙齡少女,身上負著一個小小行囊。

這少女清波微步,輕功絕佳,霎時間已自山門飛越至江玄藏身的暗碧竹叢之下。江玄見她一頭青絲簪環皆無,只用摻了金銀絲的發緞綁縛,月光下微微曜動,他只憑著這一點微光,鎖定她的動向。

江玄見這少女身份有異,所行又鬼祟,不自主跟了上去,想看看這女孩意欲何為。他在竹林上空追了少女幾裏,忽聽得後面異聲大作,原來有七八個人舉著火把,也出了山門,正朝他們這邊急趕。

少女焦急地“唉”了一聲,舉動越發快起。奈何她並不十分識路,很快便撞到了一條靜溪邊,她的腳陷在水流中,不自覺便驚呼了一聲。

“在那裏!竹溪的東邊!”火把堆中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你們兩個隨我走中間,剩下的人兵分兩路包抄過去。”

顯然帶隊的女子對竹林中的地形,比那少女熟悉得多。七八個燃得火旺的火把,很快朝這玄衣少女聚攏而來。江玄倒以為這少女走投無路了,不料她一個起勢,便朝那溪面淩空踏足而去,可惜黑暗中難以視物。少女摸不清這竹溪流往何處,寬幾丈深幾尺,心中又急,憑直覺在暗中踩了幾趟水,便有些支持不住,“咣當”一聲跌進水裏。

此時,帶隊女子已經奔到竹溪邊,舉著火光朝溪中照亮,江玄倒是看清了這火把下的青衣女,再舉目遙望,隱隱看見溪水中一個濕漉漉的狼狽身影,仍不甘心地在溪面上撲騰。這少女身上的衣服連帶著行囊都浸得發沈,腳下也無處著力,自然是一只飛不起身的“蠢相鴛鴦”了。

江玄心中正暗自好笑,忽聽溪邊的青衣女兜頭喊了一聲:“公主!別鬧了!”

這玄衣少女,便竟是南越國自封的“元公主”楚一凰?江玄心中又是驚詫,又是好笑,楚一凰,何等赫赫之名,仿佛在昭告天下,這才是真正的龍駒鳳雛,南楚四世楚淵的血脈,天下唯一的正統之主。如今帝王位上端坐的“懷安”,不過是一個竊國的亂臣賊子。

“雪鷺,虹鷗,你們水性好,快下去救。”

話音剛落,兩個女孩已竄入水中,三下五下便游到了楚一凰的身邊。這楚一凰,輕功雖好,游水的本領卻不怎麽樣,別的功夫似乎也不大高明,沒多久,便被兩個略年長的女孩制住,送回了岸邊。

竹溪旁已經生了火,方才分了路的人也都趕了來,無一例外都是女子,想必這青衣女便是七個巾幗女兵的統領。

青衣女十分焦急地攬過楚一凰,江玄定睛去看,只瞧見那小公主一張玲瓏薄面,濕發亂沾著臉,潑墨畫似的映在火前,模樣卻不清。青衣女忙解下身上的外披給了楚一凰,楚一凰趁她披衣的時候,自她身上搶走一柄青劍,幾步翻越到火堆之外立定,江玄只看見她濕透的背影,身姿楚楚,盈盈欲倒。

“青姐,我必須要走,你別阻我。”

“要走?”那青衣女只是冷笑,“你現下濕透了,跑也跑不成,身上的毒派不了用場,幾枚把玩的小暗器也收起來吧。”

楚一凰背影羸弱,聲音稚嫩倔強:“我還有你的劍。”

“劍?”青衣女子忽的躍起身來,一個空掌劈向楚一凰,“那我就跟我的劍比劃比劃。”

楚一凰掄劍一削,青衣女足尖高越,朝那劍身狠踏一腳,楚一凰收劍不及,連人帶劍滾在地上。青衣女子站在她身前,冷冷地看住她。

“你又能去哪裏?你能走出顯聖門,卻走不出這蛇祖竹林。”

楚一凰“啪”地將那青劍往青衣女面前一擲,沈聲道:“今日,我誓死也要出這林……”

楚一凰的言語聲息有些不穩,她話未說完,已腳點綠竹,騰空而上,青衣女亦不遲疑,借火把之光,便去捉楚一凰。誰知那楚一凰搖身一躲,竟沒了影蹤。

竹林之下,隨行之人慌忙拿火把照明左右,四處探看。

“你別再胡鬧,方才一身都濕了,快去換了衣衫烤火才是正經。你此刻是拿自己的命在賭!”青衣女的聲音急得發緊。

回應她的只有風吹千竿竹的琳瑯細音。

江玄不知怎的,也莫名生出幾分心焦,左顧右看了半晌,忽才驚覺,自己可是一位不速之客,又忙將自己的身影在竹間藏好。

“找到了!公主在這兒!”一個女聲響起,眾人忙趕過去,青衣女正要數落,忽的臉色大變。江玄端立竹頂,遙遙看去,楚一凰身子發顫,櫻唇慘白,呼吸吐納似乎極為不暢,有氣促氣喘之象。

“快,快生火!雪鷺,你們快去找巫醫來,立刻去!”

青衣女慌忙上前,替楚一凰解開衣衫,江玄撇見那雪白的肩頸上紋著什麽圖騰,不敢再看,忙轉開臉去。

青鸞替楚一凰脫了濕衣,一邊換上自己的外衣,一邊問:“太一丹呢?不在身上?”

周圍的幾個女子沒有見過楚一凰發病的樣子,都有些驚愕神色,只有青鸞知道,這“地一水”的寒毒,剛剛發作時,全身發寒,手腳無力;接著寒入骨髓,伴有哮喘之癥;若再任由發作,便會氣悶暈厥。真到了這最後一刻,醒不醒得過來,便全由天命了。

青鸞見楚一凰有話要說,忙湊近了聽,誰知她喘息斷續之間,說的竟是:“青……姐……放……我……”

楚青鸞心知不能再拖,縱使自己內力有限,此時也只能杯水救火,顧不得許多了。

“你們幫我扶住。”

楚青鸞起勢運功,朝楚一凰的後心拍落,內力滾滾瀉出,楚一凰卻毫無起色,半有暈厥之相。楚青鸞驚駭之餘,內功走差,一口心血吐了出來,全噴在楚一凰的背心,那雪頸上一段駭人的血色。

楚青鸞起勢運功,還想再來,越是強硬,越是凝聚不起真氣,急得滿眼滿眶都是淚影。

千鈞一發之時,忽有一只手掌抵住了楚一凰的背心,青鸞側眼去看,身邊的少年郎,鬼魅般忽而閃現,面孔卻俊秀潔雅,有出塵落拓之氣,竟叫人疑心是虛空竹影間生化的飄然仙靈。

江玄一心只在運功救人之上,這楚一凰的寒癥,比他料想的更為兇猛,他不敢以硬打硬,以急攻急,只是細水長流、微輸細導,慢慢將楚一凰一身散亂的真氣聚起,同他一起抵禦這無孔不入的詭寒之毒。

不知過了多久,江玄的額上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天空也開始破出一隙光色,楚一凰仍是雙目緊閉,未知生死,但原先病白的臉頰,慢慢溢出一點活人的血色。

青鸞以手相觸,發現楚一凰有了溫熱的體溫,方長舒了一口氣。

江玄療愈完畢,收了掌力,身子已經癱軟得起不了身,青鸞忙指使身邊的人扶一t扶他,這才問道:“你……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在這裏?”

江玄開口欲答,忽覺一陣天昏地暗,便什麽也不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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