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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永元160年的結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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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永元160年的結束(一)

拓跋決回到若耶客舍,身後隨著雪影、梅影,雪、梅二人又各自扶了一個病西施,上樓去安置。

拓跋決招呼著眾婢女,拿吃食的,送水飲的,捶腿捏肩的,寬衣換衫的,都忙個不停。

“哎呀,這一趟累壞我了,烏倫珠、阿木爾,都怪你們兩個學藝不精,好好的就跟丟了,讓你們養尊處優的兵主一個人扛多少個人的事兒?那雪啊梅啊的,被漁網罩住了,我得解救;那不知哪兒來的青姑娘,我得替她解開身上幾處大穴,穴道剛解開呢,她又給暈過去了!”

阿木爾忙道:“那煙女俠呢,兵主你解救了沒有?”

拓跋決嬉笑的神情略收斂了一些:“她麽,她身邊這小爺們兒,護妻護得厲害。”

“兵主,你們遇上什麽事兒了?怎麽這煙女俠……暈過去了?”

拓跋決臉上有了些許正經意思,眉嚴目肅囑咐道:“你們挑一個腳程快的下山去,把咱們部裏給部主看病的‘狄神醫’請來。”

這“狄神醫”,大名狄回風,原先是狄部的人,脾性乖戾,又拒不改姓,偏偏他的醫術比他的脾氣還要大得沒邊。整個延部,沒人的醫術及得上他一分半點,拓跋延也只好開恩,允他保留狄姓。

“請到這兒?這可是大雪山啊?”

“那就請他到山腳,我們把這煙女俠帶下去,讓他看看。”

烏倫珠忍不住問:“那煙女俠的相公t呢,怎麽沒見他回來?”

阿木爾斜斜瞅她一眼:“你倒是對人家的相公啊,情人啊,上心得很!”

拓跋決沒耐煩道:“他留在那兒,說是想法子采藥。”他這才想起什麽,轉而招呼一個婢女,“唉,你,就是你,去上面把那姓江的兩個隨從叫下來,甭管有傷沒傷了,他等著用人呢。”

樓下喧喧嚷嚷,阿元只是覺得頭暈,在榻上半睡半醒的,屋裏爐火燒得火燙,不知道延挨了多久,喉間幹澀得直喘咳,忽覺唇邊有人遞了水來,便側過臉飲了,口中喃喃說道:“江玄,我是不是咳得你睡不好?”

阿元一語說完,聽得一陣女子的嘆息聲,猛然睜開眼,見床邊月光清照的人不是江玄,而是楚青鸞。

“青姐,怎麽是你?”

“我來看你。”

阿元想坐起來,青鸞忙按住了她,她倒也不掙紮,只是問:“青姐,你傷得重嗎?”

楚青鸞神情淡淡,眼中微有憐惜,只說:“你自己顧著自己吧。”

阿元又問:“江玄呢?”

“他在那深湖邊,說要給你采睡火蓮。”

阿元心中一急:“他傻呀,他又沒那麽好的輕功,怎麽采。”

楚青鸞道:“你不用急,他會想法子,不像你,就只會拼命。”

阿元這才不說話了,半晌又問:“青姐,你真是為找我,出的南越麽?”

楚青鸞索性也不再隱瞞,將前些日子的事情和盤托出:“你隨江玄離開南越王寨之後,女帝陛下一直未肯消氣,又說這南越國中,不可後繼無人,所以,如你所料,這‘元公主’的虛銜,便由我暫代片刻。”

阿元心道,分明母親已對她失望至極,青姐還說什麽暫代片刻,就算她灰溜溜地回南越去,這“元公主”的身份,也不會輕輕巧巧地還給她呀。

阿元又問:“那你好端端做著‘元公主’,怎麽也離了南越?”

“是因為……我母親。”

“乳娘?乳娘怎麽會叫你走呢?”

青鸞將被子往阿元身上掖了掖:“公主,咱們吃同一胞奶水長大的,自小食在一處,學在一處,說句僭越的話,你喊我一聲‘青姐’,我心裏也是認你是自家的親妹子,不過先國後家,邦國之大禮不可廢,青鸞永遠須得將君臣之儀擺在姐妹親誼之前。”

阿元失笑:“青姐,你一口一個公主,我這離了南越的人,就如同無根的蓬草,飄到哪裏算哪裏,除了你,還有誰承認呢?別人不說,這女帝陛下,早已發了話,你難道不記得了:‘出了王寨的門,你我之間,再無君臣之誼,更無骨肉之情。”

青鸞不想阿元將女帝的話記得如此之深,分毫不錯,心裏又是憐惜,又是恨鐵不成:“若不是你一意孤行,為了江玄叛寨而出,陛下也斷不會震怒至此。”

阿元聽得“為了江玄叛寨而出”的話,心頭只是好笑,回憶起那段往事,分明只有幾月之遠,卻真有隔世之感。阿元笑容悵惘,低頭說道:“叛也叛了,還能如何?”

青鸞細細道:“如今我看,這江玄待你,似有幾分真意。他是江幫少主,你若領著他回投南越,暗中為覆國大計籌謀,陛下定會轉怒為喜。”

阿元“哦”了一聲,“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盤算。乳娘便叫你來做說客?這一箭多雕的主意是爹爹出的吧?”

“不是。”青鸞搖頭,又沈吟片刻,“我出來,是母親同我兩個人私下的主意。女帝陛下與寨主都不知曉。自我擔了‘元公主’的虛名以來,實在寢食難安,日夜心緒不寧。楚青鸞可為文臣,可為武將,替南越帝主鞍前馬後,死而後已,可這南越國的承繼者,我實是無能為之,無顏忝居。我母親也是一樣的想度,她央我出來,不管天南海北,一定要找到你。”

“那王宗又是怎麽回事?”

青鸞將臉龐垂低片刻,道:“我離開南越,一路打聽,去了蘇陽郡伯寧縣的江家。”

“你竟去過圓水園?”

“是,門口的守衛說你們遠行去了。那時,我行路不順,兼之心緒不寧,修習內功時便出了岔子……”

阿元暗自心驚,青鸞同她一樣,自出生後便極少離開南越。她自己流浪在外,至少有江玄一直在身畔相隨;可青鸞一個孤身女子,心思又極重,這番出走尋人,顛沛之困、心境之壞可想而知。偏偏青鸞修的這套內功《無疆九章》,最忌心緒煩亂,神思不寧,一旦偏離松靜自然之理,強求硬練,輕則經絡受損,重則半身癱瘓也未必不可能。王寨便有一個族中長輩,年輕時練這等功夫不慎,成了半個癱子。

“神農谷就在伯寧縣的外郊,我本想稍行醫治便去找你們,卻不想半路暈厥了,是王宗路過救了我。救命之恩,不可不報。我聽他說要上北方來,替父親尋一味藥,便自作主張護送他來。不成想……世間事,竟這樣離奇巧合。”

青鸞從前在寨中冷持少言,與阿元交情雖好,亦少像今日這般言語無禁,兩人絮絮徹談。許是兩人都離了鄉的緣故,對舊土舊情的懷戀,讓兩人好成了一個人一般,直談到天光,不知不覺便盹著了。

江玄披著一身雪漬趕回來,怕驚醒了阿元,便輕推房門,從門內看見青鸞一孑影子坐於床邊,手撐住文瘦見骨的臉,正在淺睡;阿元橫臥床上,睡著時眉心微皺,不知正夢見什麽。

江玄剛想帶上門退出去,忽聽阿元喊了一聲“江玄……”這一喊,倒是把青鸞驚醒了,她直覺身後有人,眼睛未到,一把青劍已經抓在手中,目光一轉,劍尖已經指向江玄。

“是你?”

江玄抱歉笑笑,青鸞忽想起自己置身何處,臉霎時紅了,忙收起劍來。此刻阿元也醒了,越過青鸞的遮擋,看見是完好無缺的江玄,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即刻被抹平了,換上一派朦朧的笑意:“你回來了?”

青鸞還記得正事,忙問:“那睡火蓮……”

江玄竭力掩飾聲音中的疲憊,微微點一點頭:“取來了,梅掌櫃同雪掌櫃在煎。你與阿元再躺一會兒,我下去等著藥出爐。”

“餵,”阿元見江玄這便要下樓,忙喊住他,“急什麽?先歇一歇吧……”

她話剛出口便有些後悔。

江玄自是覺得夜長夢多,多一刻都耽誤。這藥既然取了,便要即刻煎煮,即刻服下,才能徹底安心。否則再出一個王宗……

阿元心底轉的心思,青鸞一眼全看出來了,帶劍起身:“我去看著。藥好了,自會給你們端上來。”

青鸞利落如風,急急掠身到門外,將江玄用劍柄往門內一戳,又以劍穗上的內力將房門一帶,便下樓去了。

阿元方要坐起來,江玄忙道:“別,你好生躺著,我去屏風後換了衣服過來。”

江玄三下兩下用潔凈新衣,更換了身上渥了雪水的衣服,這才走到阿元的床邊,只是站著。

“離我那麽遠做什麽?”

江玄道:“我身上還冷呢。等暖爐烤一會兒再近你的身。”

阿元見他臉上凍得僵白,皸裂著極細的小口子,眼青唇幹,整個人疲倦得如同褪淡的日色。

“你吃過東西沒有?”

江玄似乎沒想起這件事,怔了片刻才道:“吃……吃了的。”

阿元知他是撒謊,沒好氣道:“一來就讓掌櫃的熬藥去了,這大清早的,還有誰給你弄吃的?”

江玄見房中還有昨夜的食物,丁點沒動,便取過來吃了幾口。

“現下不是正吃著?”

阿元微微嗔著一點笑意看他吃。

江玄咽下幾口食物,又問:“我下去請掌櫃的弄點熱食?你一會兒要喝湯藥,不可空腹。”

阿元點點頭:“其實讓渭川熱兩碗湯飯給咱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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