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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故舊未肯相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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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故舊未肯相識(四)

天亮之後,江玄同王宗,各帶人出了客舍。直到暮色時分,眾人才歸來,如是兩日,均無所獲。

梅影也早註意到這阿元對青鸞格外上心,不免有些拈酸吃醋,對雪影抱怨道:“這丫頭,叫什麽青鸞,不過撲騰翅膀的雛鳥,跟你一個冷德行,生得又不是什麽絕色,小郎君怎麽對她忒得掛心?”

雪影撫著那雪狐的軟皮毛,冷臉冷嘴道:“礙不住人家年輕。”

梅影一撅嘴,媚眼嬌嗔道:“我很老麽?”

雪影一雙養得長長的指甲,在狐的皮毛上來回摩挲:“老不老,問你的小郎君去呀?”

梅影眼波橫流欲飛:“去就去!”

梅影扭轉身段,極盡婀娜妖嬈地欲往樓上去,正逢那阿元下樓,梅影一見她,笑得十足十的風情:“小郎君,是下樓來,陪我們姐倆解悶的?”

阿元眼光往門外去,尚未答話,雪影便開口搶白:“沒瞧見人家先看哪兒麽?人家是掛念自己的……好哥哥呢!”雪影冷腔冷調,刻意將那聲“哥哥”拖長了音。

“他們……沒一個人回來?”

梅影笑道:“沒呢。不過別急,一會兒就回了。”

阿元心中暗道,他們回得一日比一日晚,這樣海底撈針,那味神藥又只存於道聽途說,怕是尋不到了。她的眼光又落在兩位掌櫃身上:即便這二位知道什麽,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告訴他們這些兀自尋上山的。自己身上帶的太一丸,從前是半月一顆的,現在則隔天吞食,扼制毒性,照這樣下去……

阿元正胡思亂想,梅影見她陷在哀愁裏一雙雲遮霧繞的眼,心裏暗自忖度,怎麽這小郎君忽生出這般薄命佳人的意態,叫人心中又酸又澀。

門外起了人聲。

阿元面上愁雲忽散,三步並作兩步上前開了門,覆又失了望般,只朝門外之人點頭示意,便行開去了。

梅影擡眼望去,王宗款款行來,一身的清雅貴氣,綿纏在舉手投足之間。梅影一看之下,心又為之折,忙堆上笑意問:“王公子,可尋到你祖爺爺的墳了?”

王宗微微搖頭:“還未。”

梅影笑眼笑眉:“慢慢找,可以在咱們這兒住長遠些。今日的餐食,還是送上去吃?”

王宗點頭,提步往樓上去了。

阿元仍在楞神,擡起眼睛,忽見青鸞倚在一張椅上,並沒有隨王宗上去,不由地朝她看去。

她也朝阿元看來,眉眼猶疑間,仍是按耐了不說話。

阿元走上前去,垂眉垂眼地,像亭亭的一朵寂靜蓮,蓮心極澀。

青鸞起身,抱臂往門外去了。阿元乖覺地隨在身後。

青鸞往空中拈了一瓣雪,問道:“什麽事?”

阿元這才開口:“你……你這趟出來,身上有沒有太一丹?”

青鸞一聽,微微變了臉色:“你……你用盡了?”

阿元慌忙搖頭:“沒,還剩……”

“剩多少?”

“七顆。”

青鸞袖子一收,便將阿元往門內推了推,阿元會意,兩人便往內廳去。

雪影梅影一路瞧著兩人往樓上去,二人神色有別。

梅影粉面微妒,氣道:“他!哼,老娘錯看了他!”

雪影心胸極舒暢似的,連懷裏的雪狐都伸著懶腰。

“別呀,這小妮子才來幾天呢。你可未必就輸給她。”

梅影怪道:“你這會兒倒是看得起我了?”

“你好歹是我的師妹。”

梅影歪著頭,撐著臉,惱了一會兒,又開朗起來,喜上眉梢地笑著。

雪影忍不住道:“你又思春了?”

“我覺著那王公子也好,相貌雖不比小郎君,卻也是一等一的,家中又有富財,配我不算辱沒了。”

雪影譏誚於眼:“那你可要抓緊了。我看那‘小青鳥’,似乎和這王公子還親近得多,成日出雙入對的。”

梅影一聽,惱得一張粉面像煮熟的紅蝦,霍地立起身來,拔腳就走。

“你做什麽去?”

梅影小小的嫉妒染成眼尾一抹紅嬌影:“哼,我給那小青鳥弄點吃喝,可不能委屈了她!”

次日,阿元正同晨起的江玄穿戴,忽聽外頭銅盆“哐啷”作響,兩人匆匆裝束好出去,見那王宗身後隨著兩個家丁,都在青鸞門前喚門。

“青鸞姑娘,你怎樣了?”

過了好一會兒,青鸞才出來,面上蒙了一塊黑巾,只露著細長如飛煙的一雙眉眼。

“沒事。”

阿元蹙眉:“你忽的蒙一塊面巾做什麽?”

青鸞只做聽不見,也不答話。

江玄輕輕推搡了一下阿元,示意她往青鸞手上去看,果真見那執劍的手背上,起了小片的紅疹。阿元關心則亂,伸手便欲捉過青鸞的手細看,被王宗的百骨漆扇一阻,登時臉上便起了不悅。

“你做什麽?”

王宗不氣不惱,只問:“閣下想做什麽呢?可知男女授受不親?”

阿元的脾性仍是不好,素日只忍得一時,可再多半刻,便抑制不住了,強道:“什麽親不親的!我偏要看!”

阿元一雙纖纖素手,慣會使暗器的,蜿蜒蛇行,霎時間便避開了王宗的漆扇,又向青鸞掌間探去……

在王宗左側的孟章也反應過來,一個“螳螂臂”淩空而來,便欲鉗住阿元右邊的臂膀,阿元輕輕一笑,顧盼流飛,整個身子騰空如輕燕,霎時便掠過了孟章與王宗,躍到青鸞的身前。

此刻,她身形若飛,漆發飄散,一雙素手已躍空而出,搭上了青鸞的腕。孟章餘光見主子面露不悅,忙一個箭步上去,朝方方立定身形的阿元劈去一掌。

阿元避也不避,只瞅著那紅疹說話:“你這是……”

孟章只覺眼前鞘影一閃,那柄青玉寶劍已經橫在當空,劍身t雖在鞘中,淩厲的劍氣已迫得他大退了一步。

是青鸞姑娘,她替這登徒子出手!

孟章不由地看了一眼主子的神色,王宗微微垂著眼,只看見眼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阿元不緊不慢道:“你這是吃了山上的野菇,起了隱疹。”

青鸞等阿元擺布完,才掙脫了她的手,只道:“不妨事。”

孟章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再去看主子的神色,他已恢覆了往日的神情。

江玄將阿元扯回自己身邊,數落著:“又去胡亂鬧女孩子家!”

他又同王宗致歉:“我這幼弟實在不規矩,王公子教訓的是。”

王宗微微一笑,心道:教訓?不吃青鸞姑娘的教訓,倒算不錯了,我真小看了他們二人之間的情意!

王宗想至此,又從青鸞與阿元身上著心,頗有心煩之意,面上仍維持一段平和清色。

阿元回房取了一方香盒來。王宗略眼一看,那香盒似是一段竹根刮磨掏空而成,不甚名貴,亦沒什麽繁覆的深雕淺刻。

阿元從香盒中取出三粒丹藥,勸青鸞道:“吃了這個吧,一日三次,多飲水,保管明早起來便好了。”

管遼生性粗豪,見主子同孟章因“男女之親”這等瑣屑事而出手,實在奇怪,此刻又見阿元隨身香盒裏配著滿滿的丹藥,更是大怪:“喲,神人不露相?你不但有這滑脫功夫,還算半個大夫?”

阿元見青鸞不接,便道:“在外頭,就怕生蘚生瘡,再就是刀傷劍傷,旁的沒有,這些零碎藥,我們做藥商的,能不齊備麽?”

管遼頻頻點頭:“是呀,你們不正是做藥材生意的行家!青鸞姑娘,你快快吃了這藥。”

青鸞低視手上那一片疹紅,再不擺譜,伸手接過那藥丸,撩起黑巾,吞了一顆,又將另兩顆收起,亦不多言一聲謝。

王宗細打量他們二人的神色,有青梅竹馬的意況,卻又不似男女之情,開口道:“今日青鸞姑娘便歇在客舍吧。”

“不必。”青鸞提了提劍,“我說了不妨事。”

王宗的眼睛難得有了一絲絲笑影:“青鸞姑娘,你真……”

阿元耳朵都翹得老高,可這王宗竟沒接續說下去,反而頓了頓才道:“罷了,那你便隨我們來。”

梅影也在樓下聽壁腳,見此情景,又氣又惱。

雪影見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黑一陣,大覺好笑,連聲音中都帶了笑腔:“喲,看看你這模樣,才知道‘弄巧成拙’四個字多有趣。”

梅影更覺氣結,一雙玲瓏玉手五指成爪,恰似梅開,使開一招“淩寒初破”,欲朝雪影面上抓來。誰知王宗正領著幾人下來,梅影不好動粗,頃刻之間便收回招式,換上顏色渾失的笑意,道:“王公子,這樣早出門去?”

王宗對著梅影微微點頭,眼神留意在梅影與雪影身上,也簡潔地道一聲:“掌櫃的早。”

梅影忙回道:“今日是個晴日,你們行起路來也稍便當些。”

王宗點了點頭,在樓梯底下立住了,一只手背在身後,背是挺直的,他往梅影同雪影面上巡了一圈,忽感概似的仰面說道:“倘若明日是個大雪天,二位掌櫃的,便不好過了。”

王宗擡起腳來, 步子邁得穩當,似乎連步距都經過心算一般勻衡,他肩平腰直,那利落的線條,似乎擔得起光風霽月,也擔得起更為深沈難言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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